由芙蕾雅大人独挑大梁,「阿斯加德」人民众所期待的演唱会平安落幕,惹来一堆麻烦的诱惑魔咒也完成解咒,这代表玛尔戴尔大人带来的种种骚动,终于在此告一段落。
在这段过程中,洛基和芙蕾雅大人之间的嫌隙也弭平了,结果很圆满。当我们盛大地欢送玛尔戴尔大人回「米德加德」后,「阿斯加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唯一悬而未解的棘手问题──就是我那失控的诅咒。
「……感觉好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时间是早上,地点在我的房间。我正对著穿衣镜检查全身,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我在意的不只仪容,还有那些彷佛天冷时呼出的白烟般,从体内袅袅飘出的黑色渣滓有没有消失。
演唱会骚动过后的这几天,我都谎称身体不适,一直关在房里。这当然是为了不让自己跟其他人碰面。
在骚动的最后……芙蕾雅大人和女武神大人们相争表现出对我的所有权及占有欲,恐怕就是让我的弒主魔咒又更升一级的原因。之前勉强压抑的诅咒突破我筑起的意识防壁,无法照以往那样回到体内。
到了今天早上,我勉强把渣滓收到能掩人耳目的程度,却也不敢保证能像之前一样安全无虞。
「已经不要紧了吗……?可以回到大家身边了吗?」
我无法轻易断言没有问题,毕竟一有闪失就会闹出人命。这个诅咒就是这么危险。
不过……像这样窝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过永远平稳的生活,想在众人之中生活──我就是冀望这样的未来,才会回来「瓦尔哈拉」。如果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当初就照我的影子──法尔修说的那样,乖乖留在安德瓦利的打铁工坊就好了。
「这种生活……我才不要!我不能一直活得像惊弓之鸟!」
我才不要输给诅咒。我要挑战。我会这么做──是因为这样才像我。
「很好!我今天要努力才行~~!」
我对著窗外下定新的决心,并朝著广阔蓝天作出干劲十足的宣誓。
弒主魔咒算什么,失控了又怎样,那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跟昨天之前一样,安稳度过每一天就好。
首先,我今天一整天要尽量照平常一样作息,最好无聊到能让我在日记写下「今天实在有够和平,没什么好写的」……不过我本来就很少在写日记啦。
即使这样,我还是要以此证明,这次我一定也能……好好控制诅咒。
「好,首先就来晨跑吧!我的一天就是从这里开始!」
我一边做简单的暖身,一边跑出自己的房间,接著往「瓦尔哈拉」本馆入口前的起点全力冲刺。暖身已经做够了,那就马上开始吧。
「吸、吸、呼──吸、吸、呼……咦?是威兹卡先生耶。」
我一边用最近想出来的放松呼吸法,一边慢跑时,看到威兹卡先生在前方出现。唔……真不愧是别名「黑之剑圣」的最强英灵战士,连起床时间也是英灵战士中最早的。
「早安,威兹卡先生!你起得真早!」
「喔喔,赛伊殿下啊。早安,老人家早上总是起得特别早,老夫都会像这样照顾花草来排遣无聊呢。」
不过,也是想做才做就是了……威兹卡先生补充完这一句,就拿著园艺用剪刀和洒水壶要回馆里。
「啊,我来帮你拿一个吧。」
「嗯?啊,不用,不必费心了,老夫不好意思打扰赛伊殿下的晨跑。」
「别在意啦。我只是为了运动而慢跑,帮忙拿东西也一样是运动啊。」
「是这样啊?那么,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威兹卡先生说完,用很客气的态度将洒水壶递给我。我用曼纳兹变成人类,接过洒水壶,一起回到「瓦尔哈拉」的入口。
「哎啊,感觉……真是不错呢。」
威兹卡先生走著走著,突然喃喃说道。
「什么不错?」
经我这么一问,威兹卡先生把原本就细小的眼睛眯得更细,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老夫没有结婚,自然也没有孩子。从前老夫都把那个贝尔杰当成自己的儿子……不过,像这样两个人一起漫步在阳光中……让老夫觉得……赛伊殿下彷佛成了孙子一样。」
「威兹卡先生……」
我像孙子啊……听到他是这么想的,我也很高兴。话说回来,我虽然有没血缘的父母,却没有见过爷爷和奶奶。
「是啊……像赛伊殿下这么体贴的孙子,真让人想要呢。」
「咦!」
他说……真让人想要?
「哎、哎呀……说什么想要的,你是在开玩笑吧。」
「呵呵呵,这可不是开玩笑喔。意下如何,赛伊殿下,要不要来当当老夫的孙子呢?可以请你让老夫乾枯已久的欲望,暂时得到滋润呢?」
欲、欲望……!不行……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不能想要得到我,不能沉溺于自己的欲望中……绝对不能!
「抱、抱歉,威兹卡先生,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
「?喔,这样啊,那送到这里就好了。」
「抱歉……我本来想陪你一起走回房间的。」
「怎么,你不用在意这种事啦。你愿意陪老夫这行将就木的老朽之身走到这里,对老夫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喜悦了。年轻人能挥洒青春的时间,可是比什么都宝贵呢。」
威兹卡先生亲切地开导一番后,就自顾自地点点头。太好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放弃了。什么嘛,害我白担心一场,既然这样就能解决,应该就不是诅咒煽动欲望所造成。
「对了,赛伊殿下,你的急事──什么时候办完呢?」
「…………咦…………?」
就在我放下心头大石的瞬间──威兹卡先生沙哑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向我问道。他看我默不作答,浑身僵硬,便继续说:
「老夫想要赛伊殿下这样的孙子,这份心情没有一丝虚假。老夫想要赛伊殿下,就算不当孙子也无妨。赛伊殿下,老夫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成为老夫的……」
「唔……我、我不要!」
伊兹卡先生双手抓紧我,用冰冷的血色双眸盯著我,带著庞大的压迫感步步逼来。这让我不禁联想到死者,忍不住惨叫一声。一听到我的尖叫,他立刻回过神,倒抽一口气。
「唔……我的天啊。我竟然做出这么强迫别人的事……抱歉,老夫真是丢脸,还请你忘了吧。」
威兹卡先生接著立正,向我深深鞠躬致歉。
不对……该道歉的不是威兹卡先生。让他变成这样的人……一定就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丢下一连串道歉后,从威兹卡先生面前逃也似的跑走。只要我不在他附近,应该就不会让他受到更多影响。
没错──只要我不再靠近他,一切都会跟原来一样。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按照预定继续慢跑,而是又躲回房里,盯著自己的蹄子看。
现在应该是要去大食堂吃早餐的时间,不过我完全没心情走出房间。再一下……再一下好了,就这样静待时间过去吧。
「呼……那些英灵战士差不多吃完早餐了吧?」
几十分钟后,我边喃喃自语,边慢吞吞地下床来。
他们吃完早餐后会移到大演习场,开始例行训练,所以大食堂这时段应该没人在,可以放心吃早餐……
「……我是在放心什么啊……」
我想照平常那样做……却无法立刻付诸行动。一想到要去人多的场所,就会下意识犹豫起来。
「可恶……这样下去不行。平常心,我要保持平常心。」
不要紧的,还有挽回的余地,我才不要输给戒指的诅咒。
我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大食堂。轮早班的前辈们正在擦英灵战士用餐后杯盘狼藉的桌面。我往他们瞥了一眼后,走进厨房跟料理长打招呼。
「主厨早安。」
「喔,赛伊小弟,早安!身体好一点了吗?」
「有、有吧,托你的福。那个……我想吃早餐,还有剩的吗?」
「呃,不知道还有没有呢……东西都被英灵战士大人们吃得乱七八糟的。嗯──我看看喔,啊,还剩下蔬菜三明治、凯撒沙拉,还有用高丽菜做的酸菜。」
「太猛了,都只剩下蔬菜呢……」
英灵战士还真的是肉食动物啊。不过这或许也是对那次「蔬菜杂烩之刑」的反动吧。
「啊,用来做开胃面包小点的面包和猪肉抹酱倒还有。我后面还有藏来当下酒菜的起司……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吃?」
主厨说完,做出拿高脚杯喝酒的动作。我还未成年当然不能碰酒精,不过雷拉兹蜂蜜酒倒是可以。
「一大早就吃得这么讲究,真不错。我当然要一起吃了!」
「很好!」
主厨马上开始准备早餐。我好歹也一直在厨房里当工作人员,帮忙做轻食可说得心应手。当主厨在切起司时,我用曼纳兹变成人,先弄好沙拉和吐司。
「吓我一跳,你动作真快呢,赛伊小弟!趁没人打扰前快吃吧。」
「好!我开动了!」
嗯,真好吃!我还以为都是乏味的剩菜,结果吃到的竟然是最棒的早餐。我得感谢那些讨厌蔬菜的肌肉脑战士才行。
「话说像这样跟你一起做事,让我真的很庆幸你当时没有离开『瓦尔哈拉厨房』……不过老实说,输了比赛我还是很不甘心。」
「啊~~你是指之前的料理比赛吗?」
「嗯,坦白说……像你这样难得的好人才,我一直都很想要呢。」
「!」
一直……想要?等一下,刚才……主厨是这么说的吗……!
「你绝对有当厨师的才能。如果是你,我就能放心把拿手绝活传授给你了。吶,赛伊小弟,请你以后也继续当我的弟子……赛伊小弟,你怎么突然站起来?」
「不好意思,主厨……那个……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办,是别人拜托我的……」
「嗯,这样啊。幸好你有想起来,现在还来得及吧?」
「嗯,应该可以……那个,早餐很好吃,谢谢。那我先告辞了。」
「喔。啊,等一下,在你离开前……可以告诉我你的答覆吗?」
我正要匆忙离去时,主厨用平板到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叫住我。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后,主厨就追问道:
「之前你都轻描淡写带过,所以这次我要问清楚……你愿意当我的弟子吗?你可以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那……那当然是非常乐意……」
「喔!那太好了!从今以后,你就名符其实是我的弟子了。你应该没有拜其他人为师吧?也就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师父。」
「!」
我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全身寒毛直竖。主厨无视我的反应,带著爽朗的笑容继续说:
「吶,赛伊小弟。既然你说有人拜托你办事,那我也来帮忙好了。你不用客气,我是你的师父,我的眼睛随时都会盯著你。毕竟要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时抢走你,那我可受不了。」
「不、不用,真的不用。」
「不行!……不好意思,我可不能放著你不管。好啦,我们一起走吧,赛伊小弟。」
「我不是说不用吗!」
主厨实在纠缠得太凶,让我忍不住提高嗓门。主厨被我劈头一骂,露出充满惊讶和困惑的表情说:
「咦……奇、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缠著你不放?抱歉,是我太烦人了。赛伊小弟,真的很抱歉喔……」
「怎么会是……等等,不是这样!这全是……全是我的错……!」
主厨摘下帽子向我赔罪的样子,让我看了就难过。我一刻也待不下去,火速就逃出了大食堂。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主厨那样啊……!」
我明明就决定要像平常那样过日子了──看来,这件事或许远比我想的要难呢……
我从主厨那里逃出来,走到了海兹的挤乳室前。
虽然我不是特意要来这里……不过究竟会怎样呢?我……能在海兹面前保持平常的样子吗?海兹会像平常那样对待我吗?
「吶,海兹──咦?她不在……」
我不是故意要偷窥,只是举起蹄子要敲门时,刚好透过半掩的门缝看到屋内,才会知道她不在。我竟然还因此感到安心,真是没用。
「既然海兹不在……那我去找伊克斯好了。」
总之,我想找能跟我正常对话的人。这只有试了才知道。我于是通过挤乳室,直接走向更后方的大农园。
我一到那里,刚好出现有些难得的景像。
「伟大圣灵彩虹喷泉!」
伊克斯从巨大的角喷出强力水柱,在蓝天中架起无数小彩虹。
「喔喔……好漂亮,小伊克,好厉害。」
一边观看这媲美特技表演的景像,一边拍手的人,就是变成人形的海兹。什么嘛,原来她不在房里,是因为跑来农园了啊。
「嗨,两位,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呢。」
「啊,是小赛。」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两人身边。海兹依然保持坐姿,只有脸转向我,稍微打了下招呼。反观伊克斯则是急忙跑来,用曼纳兹变成人形,用力抱紧我。
「师父,嘿喝!我一直好想见你喔~~总觉得最近师父常常不来『瓦尔哈拉』呢……我也想要偶尔见到你啊。」
想、想要……不,这意思跟想要我似乎不太一样。唉,我也太敏感了,这样不行啊……
「哈哈,抱歉啊,伊克斯。玛尔戴尔大人身边发生太多事,让我忙到一刻也不得闲。这段时间你代替我成为大家的晚餐……真是帮了我大忙,谢谢你。」
「呜呜呜呜呜!师父竟然向我道谢,我太感动了!不过你不需要道谢啦!我之前也自爆过我是重度被虐狂吧,所以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伊克斯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后就把我放开,双手扠腰,抬头挺胸。这、这么说也是……反正本人不在意就好。
「……吶,小赛……你怎么了?」
「咦……?」
就在这时──海兹突然开口问了一针见血的问题。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试著掩饰自己的情绪。
「没、没什么啊……哈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海兹总觉得……小赛好像在防著我们。海兹很清楚,因为海兹以前看到的小赛,心里在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
奇、奇怪,我平常有这么好懂吗?我自认一直都保持铜墙铁壁般的扑克脸呢。
不过──说的也是,正如海兹所言,我现在的确抱著戒心。我防备的对象不只是海兹和伊克斯……还包括世上所有生物。
「小赛,海兹很少说话,也不太会说话,所以才会去聆听许多听不见的声音。如果小赛有烦恼的话……要不要说给我们听呢?」
「咦,什么?师父,你有什么烦恼吗?我也可以听你说喔!我会仔细听的,请尽量说没关系!」
「!你们两个……谢谢……!」
听到她们说出这么体贴、这么温暖的话语,让我觉得自己彷佛被这份温情所拯救了。
没必要再隐瞒了吧?好,乾脆就在这里坦白说出一切吧。
我并不是要见风转舵……只是想到每次遇到这种时候,我总是依靠大家的帮忙。只要拜托大家,大家就一定会引导我找到答案,所以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所以说,这次也一定──
「你道谢就太见外了。小赛已经是『瓦尔哈拉』不可或缺的人,小赛是属于大家的,大家都舍不得放手呢。」
……什……!等一下,海兹,你那是……!
「说得没错。不过我是您的首席大弟子,你是『只属于我的』师父!唯独这位子我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要是可以『独占』你,我早就这么做了!」
「!……啊,这样啊……」
不会吧……连伊克斯也……
我是……属于大家的……?谁都无法放手?不想让给任何人……想独占……她们怎么都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啊,小伊克?我可不会让你独占,小赛是属于大家的。不过总有一天会成为海兹一个人的……对吧。」
「哎呀呀,你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喔,海兹小姐。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也就是说对师父而言,只有我是特别的。吶,是这样没错吧,师父?」
住口……快住口!别再说什么要拥有我,独占我之类的话了!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随时杀死你们啊!
「咦,奇怪,师父呢?怎么突然不见了?到哪里去了?」
「嗯……不知道,不过……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等我回过神,我已经背著她们从农园落荒而逃。
真的很抱歉……不过我好害怕。其实我从刚才……就开始听到那个声音。
──对所有贪婪的人,降下永远的不幸──
我已经无法分辨这声音究竟是我的愿望,还是安德瓦利的怨念。
不过……每次听到这灰暗的声音,我体内就会有某种漆黑物体呼之欲出,企图接近我重要的人……勒住他们的脖子。
那些最邪恶、最可怕的幻影……我都清楚看见了。
「呼……呼……怪了,这里是哪里?」
我像只无头苍蝇般不停狂奔,一心想逃得越远越好,结果就这样跳进了「虹之虚」。
这是我第一次没想到目的地就跳进去。为了确认自己被传送到哪里,我一边用深呼吸冷静情绪,一边环顾四周。
「!这、这里不是……布伦希尔德大人的房间吗!」
我吓了一大跳,结果吸气不成反而呛到,不禁猛咳起来。我这山猪还真是没骨气,一陷入沮丧就会下意识想对心爱的女人撒娇……
「不过布伦希尔德大人……现在好像不在呢。」
我一方面为不用见她而放心,另一方面却为见不到她而惋惜,两种情绪混在一起,让心情变得很复杂。我不禁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就在同一瞬间,我身旁忽然响起错愕的声音。
「咦,赛伊小弟!为什么你会从姊姊的房里出来呢?」
「哎呀,希尔德姊这时应该在出任务,不在房里才对矣……赛伊氏,难不成你大白天就在进行潜入任务吗?把战利品拿出来看看矣。」
「请请请等一下!我才没有进行这种任务呢,我什么都没偷!」
真受不了奥尔特琳德大人,还是一样这么过分。我可是绅士耶,像这么变态的行为,怎么可能在妄想以外的时候做啊!
「琳德姊姊,潜入任务是什么意思?要怎么做才会有战利品呢?」
「啊……就是偷偷进入某个地方的任务……总之,就跟闯空门差不多矣。听好了,罗丝薇瑟,这种事你绝对不能做矣。」
「嗯!闯空门是不对的,我绝不会做!赛伊小弟,你也不能做喔。如果你想做就到我房间来,我会先准备好战利品。」
「啊、啊哈哈,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
薇瑟大概是对意思一知半解,竟然说出了很邪恶的话。我再次体认到单纯与混沌的差别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哎呀~~小朋友,你来啦。难道你肯答应大姊姊之前跟你商量的事了吗~~?」
四女瓦尔特洛德大人似乎听到我们的声音,从三楼下来。她跟刚好出完任务回来的奥尔特琳德大人她们不同,好像今天本来就没值班。
「瓦尔特洛德大人,如果你是指胸罩和内裤的事,之前就已经说过不行了吧。」
「啊~~对喔……还真可惜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当时顺利进展下去,我现在已经变成瓦尔特洛德大人的内衣套组了吧……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赛伊竟然在这里。看来当初答应跟盖儿希姊姊比速度,提早完成任务回来是对的……说到这个,赛伊,之前提过的魔法书已经不用了,我现在有其他要你变的魔法道具。」
「哇!吉、吉克鲁涅大人,太近了靠太近了!」
这次换吉克鲁涅大人突然出现,一把抱起我,整张脸还凑过来。经我这么一提醒,她就惨叫一声,把我丢了出去。我顺著地心引力呈拋物线著地,不过地点却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某个人怀里。
「喔耶!我拿到了!没想到偶尔翘一次任务,赛伊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呃,你任务有哪一次没翘掉啊!」
还好意思说「偶尔」呢,荷姆薇洁大人,你这翘班魔人想混淆视听也太勉强了吧。
真是的……这种状态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之前变成布伦希尔德大人的神器后,我就突然变成女武神大人之间的抢手货,加上后来又变成布里希嘉曼,结果连芙蕾雅大人都加入竞争的行列……
当初为了拔那只变态公鸡古林肯比的尾羽,我还特别策划了众星拱月作战,没想到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当时我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先不论我有没有不良企图,能和大家打成一片,还是让我很开心。
今天早上遇到一堆让人郁闷的事,现在终于能找回快乐的日常生活了。当我遇到困难时,这些女武神大人总是会对我伸出援手呢。
「……等一下,薇洁姊,你说拿到了是什么意思?我就趁这机会说清楚吧,赛伊是『属于我的』,请赶快还给我。」
「什么~~?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啊,吉克鲁涅。赛伊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这家伙我会妥善地使用,你就闭上嘴巴乖乖看著吧。」
奇怪……总觉得气氛变得不太对劲,再这样下去……
「你们两个,这样不行哟~~大姊姊都这么努力忍耐了,你们可不许独占啊。」
「是、是啊!再说,赛伊小弟又不是东西,这么说对他太失礼了!如果姊姊们都这么想,我就不能把赛伊交给你们!」
薇瑟边劝谏两个姊姊,边从荷姆薇洁大人手中把我抢过去。
等、等一下,薇瑟,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可是……
「哎呀,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想趁机独占赛伊吗?虽然有个认真的妹妹是很值得骄傲,不过你刚才那么说也太故意了吧?」
「我还以为只有罗丝薇瑟不会这么做呢……看来是我太大意了。把那个交给我,罗丝薇瑟。你应该知道吧,我的摇篮曲……可是很沉重的喔。」
剎那间──四周的空气变沉重了。这并非譬喻,而是实际的感觉。我一看,发现荷姆薇洁大人高举的手中,正握著巨大的铁锤。
「哦,有意思,我们姊妹间应该是禁止来真的才对……但既然有人杀气腾腾地拿出神器,看来也只好动手矣。」
「……喂,你们四个,快住手啦。拜托……不要让姊姊生气喔。」
包括刚才没加入口角的两人在内,全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她们各自拿起武器,取出距离,摆出战斗姿势。
等一下,这是……骗人……的吧?她们五个人真的要打吗?再说……这件事靠打架能解决吗……?
不……不对,全都错了。女武神姊妹平常感情那么好,不可能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兵戎相向。
绝对没错,这场无聊的纷争──是我的诅咒引起的。
「我……!……我果然不该待在这里!」
「啊,赛伊小弟!」
我从薇瑟的怀中挣脱,全速冲出女武神的宿舍「温戈尔芙」。
被我拋在身后的她们,原本沸腾的杀意明显冷却下来。没错,只要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丑陋的纷争。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任性而掀起争端。
我终于搞懂了,现在总算明白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从现在起──我得独自过活才行。
「各位…………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再见。」
我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时化为泪水,自双眼溢出。
我拖著踉跄的步伐,连滚带爬地一边跑著,一边想著。
如果必须承受这样的悲伤……不如一直当戒指还比较好。
赛弗利姆尼尔……打一开始就不存在还比较好──
在那之后──我不管去「阿斯加德」哪里,都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只好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
「布伦希尔德大人……洛基……对不起。我果然还是赢不了诅咒。」
我无法得知他们现在人在何方,就算知道,我也不能依赖他们。越重要的人就越不能接近……这个诅咒就是这样。
在我开始徘徊不知多久后,等回过神时天空已染成红色,一道巨大的彩虹桥横更眼前。
「这里……是『毕夫雷司特』啊。」
那是连结神界跟人界的彩虹桥「毕夫雷司特」。这样啊……既然这里是位在「阿斯加德」南端,就代表我之前一直都在往南走。
我来到「阿斯加德」最南端,从大陆边缘探出头,往天空下方窥视。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死……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跳吧。哈哈,这么做也没用,不管跳几次我都会复活。」
没错,我当然会复活。我的「古尔维格」的真面目,才不是什么能每晚成为晚餐的方便能力,而是一旦盯上猎物,死也要杀掉对方的诅咒之力。
既然求死不能……就注定我要永远孤独了……
「喂。」
「!是、是谁!」
当我正绝望到极点时,有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从背后叫住我,让我忍不住转身过去。站在我面前的,是「毕夫雷司特」的守卫海姆达尔大人。
「怎么,原来是山猪啊。看这煤灰色的体毛,你应该是赛弗利姆尼尔吧?」
「是没错……但请别吓人好吗?您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挑今天出现啊?他出现的地方,似乎跟以往藏身的树丛方向完全相反……这代表那里就是他的家「西敏别尔古」。
「以前洛基曾说,现在监视的必要性降低,所以我的价值也变少了。我每天都有认真工作,却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同──所以我想通了,既然我的家就在旁边,那我的警备工作应该也能在家完成……」
「原来如此,海姆达尔先生变成在家工作的警卫了。」
难怪他老是不见人影。海姆达尔大人的视力和听力是超乎常人地敏锐,没必要特地在桥的正前方站岗。他应该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接近,才会从家里走来察看。
「你一个人?这种时间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瓦尔哈拉的晚餐』吗?」
他没有责备只是询问,不过这问题对现在的我而言格外沉重。
「现在有徒弟能代替我,我就稍微依赖她一下……我什么也没想只是一直走,不知不觉就走来这里了。」
「这样啊,这倒是不错的运动呢。」
呃,嗯,算吧,这么说也对啦。不过……从演唱会骚动那时,我就一直觉得这位大人很特立独行,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吧?」
「!您、您怎么知道?」
真意外,竟然被海姆达尔大人说中。就算看不透他的想法,也不代表他脑袋空空吧。
「常有人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对我来说,这种话真的很没道理,因为我平常根本什么都没想。」
「呃,关于这一点,您还是想一下吧。」
「不可能,我没办法思考事情,所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再说了,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啊……也就是说,这位大人的脑中一直都像一张白纸喽。这么说来,他跟其他人不同,能跟现在的我正常交谈,或许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呢。如果一开始没有想要的念头,就不会产生占有欲了。
「那么……您不会想知道自己为何不能思考吗?」
面对我的问题,海姆达尔大人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静静地俯视我,做出回答:
「原因我知道。就算我不思考,别人也会说出想法,我只要跟随对方的想法就好。」
「可是……如果那个人的想法是错的呢?这样海姆达尔大人也会跟著错了……」
面对我的疑问,海姆达尔大人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静静地仰望天空,作出回答:
「这样一来……我就能犯错了。」
「!」
这位大人该不会……不是无法思考,而只是不去思考吧?
海姆达尔大人的体质让他比谁都看得更广,听得更多。或许他无法从这庞大的知识和资讯中挑出正确答案,觉得这么做很无谓,才会放弃思考……
「有点不一样。」
「咦?」
「我只是单纯觉得寂寞而已。如果我必须靠别人的想法而活,就能经常感受到别人的存在。虽然以我的立场,我不能随便离开此地……不过我……其实并不想独自一人生活。」
怎么回事……海姆达尔大人是在读我的心吗?而且刚才那番话,难道是海姆达尔大人的真心话吗……
「赛弗利姆尼尔,你偶尔也试著别用头脑思考,坦率地向外界寻求依靠吧。好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同伴身边了。你……别孤立自己,要跟同伴共处,这是我想却做不到的事……你就连我的份一起,在群体中好好过活吧。」
海姆达尔大人说完就从我的腹侧举起我,让我的鼻尖转向北方。他碰到我时,我紧张到浑身僵硬,幸好海姆达尔大人依旧没表现出任何欲望,直接把我放回地上。
于是──我就下定决心,开始奔跑。
也许会带给大家麻烦,也许会发生无法挽回的错误,可是……即使如此……那里还是我现在的归处。
我埋头跑了大约三小时后,从「瓦尔哈拉」馆内透出的灯光,朦胧地照亮我的眼前。
嘿……看吧,赛弗利姆尼尔,海姆达尔大人说得没错吧。
「喂~~!赛伊~~小弟!……也不在这里啊?他究竟跑哪去了……」
主厨不知从哪得知我逃出「瓦尔哈拉」的事情,正担心地到处找我,海兹也陪在他身边一起找。
「小赛……从海兹面前逃也似的消失了。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不想再回来『瓦尔哈拉』了。」
从海兹的话推断,应该是她担心我,就跑去通知大家了。就算我的变化再微小,也一样逃不过她的眼睛。
「农园那边我都找过了!我确定师父不在那里!呜~~师父,你跑到哪里去了~~!」
伊克斯也很担心我。那不光是因为她是弟子。从她的喊叫声中,我能确实感觉到她是打从心底在为我担心。
「威兹卡爷爷!我们找遍训练场每个角落,还是没看到任何山猪!」
「这样啊,辛苦你们了。」
「威兹卡殿下,我们在本馆内调查了好几遍,看来他并不在本馆内。」
「嗯……确定没有遗漏吧。赛伊殿下……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如果早上有察觉到你心中的烦恼,或许就能帮上你的忙了……老夫还真是没用啊。」
威兹卡先生发挥他的领导力,动员所有英灵战士到处找我。现在已经夜深了,看来英灵战士们今晚应该没吃晚餐。让他们饿著肚子到处找人,真是对不起他们。
「赛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妹妹她们对你的冒犯,就由本小姐来代为赔罪吧!拜托你赶快出来啊~~!」
在天上大喊的是盖儿希大人。
她明明什么错也没有……不,就连她的妹妹们也是无辜的。即使这样,她们还是拚命在找我。
「可恶……在图书馆也没找到他。这下他不在『格拉兹海姆』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葛琳姆盖德,你的使魔找得怎样了?」
「呃,我看看喔……啊,请、请等一下,修维特莱德姊姊!我的狗狗说它们抓到两头山猪了……!」
「你说什么!呃……两头?」
「喂,放开我!还不快放开啊,你这只狗!本人是葛林布路斯堤,高贵的气质跟赛弗利姆尼尔可是有云泥之差!不,先不论这个,光是颜色和体格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好痛,痛死我了!人家别说是颜色和体格了,就连性别都不一样啊!你们只要是山猪就好吗!」
哎呀呀……葛琳姆盖德大人的使魔们拖回来的,是一金一银的山猪。不管谁来看都知道他们跟我是完全不同的山猪吧。他们特地来帮忙找我,竟然还遇上这种灾难……
「哇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赛伊弟弟的确比较小,也没有这么漂亮的毛……」
「是啊,赛伊殿下的毛色应该更不起眼……不对……更有韵味……」
你们两位请适可而止喔,不要再谈毛色的话题了啦。
算了,虽然最后那些话让我有点不爽……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大家都挂念我,担心我……一直呼唤著我的名字。
他们会那么做,说不定是因为戒指的诅咒发挥力量,激发他们的占有欲。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跟大家在一起。我要留在「瓦尔哈拉」……跟我重要的伙伴们一起生活!
我从藏身的草丛中往前踏出一步。
……咦,怎么了,赛伊?继续走啊,只跨出一步是到不了任何人身边的。
不要迷惘,不要害怕,大家都在那里……等著我啊,可是……
「……为什么……」
我明明下定决心,做好准备,但是……身体却动不了。
──如果加入他们的行列,一定会失去一切──光靠意志无法克服恐惧,我的身体不听使唤。最后只剩这堵墙了……我却跨不过去。
明明这么近……明明喊得这么用力……却传不过去。
我就在这里啊,赶快发现我啊……谁快来……找到我吧……拜托……!
「嗯,找到你喽,赛伊先生。」
「……咦……!」
就在这时──有股无比温柔的暖意,将冻结于绝望中的我包围起来。
温暖的手掌、温暖的声音、温暖的心意,在这里的这一切──都属于我苦苦等候的那个人。
「布伦……希尔德……大人……?」
「没错,我是布伦希尔德。幸好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是我。」
她说完,将抱住我的手臂圈得更紧。
我一直……勉强掩饰的情感,终于在此时溃堤了。
「呜……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
眼泪无法停止,情绪也无法冷静。我好悲伤又好难过,忍不住将所有痛苦一吐之快。
「为什么我是安多瓦拉那德!我根本不想带给任何人不幸,也不想杀害任何人啊!我从没诅咒过任何人,还一直不停祈祷,祈祷世界能和平,大家都能幸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都是我……要受这种折磨啊……!」
我不是想责怪于谁……但我就是忍不住要诅咒自己。
布伦希尔德大人静静聆听我的诉苦,并含泪说道:
「对不起,赛伊先生……是我太不负责任,只会一味期待你能自己战胜诅咒,结果害你这么痛苦,甚至走投无路……该挺身对抗诅咒的人不只是你,应该是『阿斯加德』全体人民才对。」
布伦希尔德大人的话,让我的心充满了温暖。
每个听到这番话的人,让这世界充斥著沉默。
「赛伊先生,你孤军奋战了这么久,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布伦希尔德大人用坚定的语气喃喃,接著就把我抱起来,转身朝「瓦尔哈拉」的方向。
我看到洛基站在那里,眼角泛泪,露出微笑。不过……在他身后的奥丁陛下,却浑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奥丁陛下开了口。他的声音如远雷低沉,他的独眼如寒冰冷澈,我不禁心惊胆战。
「……所有的事,本王都听洛基说了。赛伊,本王很惊讶,没想到你的真面目……竟然是被送进『阿斯加德』来暗杀本王的诅咒兵器。」
奥丁陛下此话一出,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立刻一阵哗然,不过,当奥丁陛下一举起手,那些声音就瞬间消失。
「回避『诸神的黄昏』……是本王的宿愿。山猪啊,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奥丁陛下一边质问我话中的含意,一边拿起神枪永恒之枪,静静以枪尖指向我的眉间。
「不管是多小的火种,只要有可能为本王带来『死亡』,本王就得加以熄灭。所谓的主神,如果不够聪明就无法担任。至于周围的人怎么看,那又另当别论了。」
「!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喔,大哥!住手……!」
洛基见事情的发展跟预期不同就立刻冲过来,但永恒之枪却抢先──逼近我的眼前。
「不用担心,本王没有要处罚赛伊。」
奥丁陛下忽然露齿一笑。咦……那、那就是说……
「本王不会降罚,也不会问罪。赛伊的复活能力曾解救我们诸神的困境,这可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你的能力以后不能为本王所用,本王也会很困扰。所以……我们要全体动员,一起来解除你的诅咒。」
奥丁陛下说完就挥了一下神枪,将发亮的枪尖指向天空。
「本王以主神奥丁之名,在此对『阿斯加德』所有子民下令!我们要找到那个做出戒指,施展弒主魔咒的矮人──」
奥丁陛下接著把枪放下,以枪柄末端敲击地面,造成一阵摇晃。
此时此刻……「阿斯加德」透过这神圣的宣示,凝聚成一体。
「──把安德瓦利给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