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虽然唐突,但相较之下边缘人确实算得上是好学生。由于极力避免自己显得醒目,因此穿制服时不会过度跳脱规定,生活态度也不错。因此我从来没被当作问题学生,叫到校长室等气氛严肃的地方过。
虽然常听说青春期的女生,都比较喜欢小混混那种散发危险气息的男生,但各位男生千万不要因此就开始耍流氓。因为那种女生长大后,都会变成拜金女。到头来,谈起恋爱时最单纯的就是小学生了。
──真是的,小学生最赞啦!
「──筱宫同学。」
「是、是。」
我听到极具威严的说话声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姿势。
「你喝红茶吗?」
「……我喝,麻烦你了。」
吓我一跳……还以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反正我就是萝莉控,绝对没有因此畏首畏尾。
我现在位于学生会办公室内像是接待处的地方,人坐在椅子上。
学生会办公室也是种类似校长室的场所。至于像我这种没有上述经验的好学生,为什么会身在此处呢?其实连我自己也摸不著头绪。
刚才午休时间我一如往常在社团教室等待神崎前来时,就突然被带来学生会了。带我来的正是眼前这位留著一头差不多盖过背部的飘逸黑发、正拿著茶壶倒茶的人。
她的名字是波盾堇。是大我一届的三年级学姊,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长。
我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她在入学典礼上台说话的模样……仔细想想这所学校是在秋天举办学生会选举,这不就代表她在一年级时就当上学生会长了?既然连我这种人都认识的话,她在学校里应该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
而且校园风云人物自然会伴随著各种传闻。从校内广为流传的传闻来看,对于她的评价不外乎是由外表端庄优雅、成绩优秀、运动神经出众等美丽词藻推砌而成。虽然像我现在这样就近观察还是有些无法确定的事情,但整体来说传闻并没有加油添醋到太夸张的地步。简而言之,她就是三年级版的神崎。不对,基本上是在她之上。综合分数也太高了吧。无论是这位学生会长,还是神崎,我总觉得这所学校的女学生素质都高到莫名其妙的境界……是不是都靠我这种男生在维持均衡啊?等等,我是在瞎扯什么鬼。
「抱歉,突然把你带来这里。」
「不、不会。反正我基本上很闲。」
只要是男生,面对这种平常没有交集的学姊,还是位美人,不由得畏畏缩缩是很正常的反应。
「呵呵,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跟你简单聊聊而已。」
「喔……我想先确认一下,你该不会是有事要责骂我吧?」
「你特地这么问就代表……对于我会讲些什么,你心里有底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说,我就像个犯人一样被带到这里来,所以应该是来挨骂的。」
「也难怪你会那样联想了。你放心,我没有要骂你。」
会长这么说后,将冒著烟雾的茶杯递到我面前,自己也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接著她以十分优雅的动作,把杯子拿到嘴边后,便盯著我看。
「午休时间也不多,所以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你担任社长的文学社,现在正面临废社的危机。」
「喔……你说废社!?」
我不禁停下原本要伸向茶杯的那只手,用力地抬起了头。
「看来这件事情有吓到你呢。」
会长看见我这么反应后,噗哧地露出了高雅的笑容……我完全笑不出来就是了。
「可以请你告诉我理由吗?」
这种时候我得冷静。我像是要与红茶拉开距离般端正了坐姿。
「……因为社员人数不足喔。我记得最近有名新生加入,所以现在社员总数是两个人吧?」
「是的。」
但我接著说了句「不过……」。因为我用我的认知对照会长的解释后,觉得会长的说法并不合理。
「文学社又不需要社团经费,以人数不足为理由废除社团,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而且学生手册上明载的社团活动相关规定中,应该也没有条文写到只要人数不足就得无条件废社才对。」
会长听完我的话后瞪大了双眼。我应该没有说错话才对。
「……我太惊讶了。没想到竟然会有学生去读那些规定。」
……学生会长讲这些话已经算是失言了吧。
话虽如此,她有这样反应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会认真阅读学生手册的人已经是濒临灭绝的物种了。会去翻阅的大概只剩我这种习惯阅读文字、空闲时间又多的人了。虽然我也只会记住和自己有切身关系的项目而已。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我本来打算找个相关的理由,一口气说到底,想说这样事情就会成了,没想到你这么熟悉规定。」
喂,你连续失言啰。我看你该编写一份防止失言指南来用会比较好喔?
「没办法了。我把实情告诉你。」
「不对,请你一开始就实话实说啦。」
「……因为我自己也还不太能接受那个理由。」
会长对著杯内红茶轻轻叹口气后,将红茶和叹气一起喝进口中。
「其实……是桌球社要求校方废掉文学社的。」
「要求……?可以要求废社?」
连在动画之类的虚构世界中,也不常听到这种事情。因为脑中没有实例可做联想,所以现在只能等待会长说明,才有办法瞭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的桌球社每年都有打进全国大赛吧?」
「……嗯。」
即使会长预设我「应该知道」,但实际上我毫无兴趣,所以一无所知。我只是不想打断会长的解说,因此随口附和一声。
「所以他们的新社员好像年年都增加。」
「那种社团当然会一直增加吧。」
「没错。因此他们的练习场地似乎就不够用了……」
我懂了。从会长刚才的说明,还有她那张美丽脸蛋上充满歉意的表情,就能想像接下来听到的说词……会有多不讲道理。
「然后想把文学社的社团教室改建成新的练习场地。」
「所以他们才会要求废除文学社……对吧?」
「桌球社的顾问老师说,用文学社人数少作为废除的理由就好……但这也不是什么能到处声张的事情。」
所以会长才会反其道而行,找了个大多数学生应该都不晓得的规定──打算穿凿附会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告知我文学社废社的消息。
以教室来说,文学社的社团教室确实算是较为宽敞。虽然我不太瞭解桌球设备的尺寸,但要放进两张桌球桌应该是绰绰有余。桌球社的顾问老师也是颇具慧眼,看上了那间教室。
「这种做法──」
「也是,你不能接受吧。」
「……咦?」
「你很意外我会这么说吗?」
「……有点。」
她打从一开始要跟我提废社这件事时,就打算隐瞒事实。因此我得知她有所隐瞒后,就觉得她是桌球社那边的人。
「身为学生会长的我既然受托转告事情,就只能尽责转告。虽然学生会长这个头衔听起来非常响亮,但终究只是老师和校方的走狗罢了。」
「那个,你用不著把自己说成那样……毕竟无法违背权力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谢谢你能谅解我的立场。不过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说话时会秉持中立的立场。有关废社的事情,你当然是要拒绝的吧?」
我点头回应了这个听起来也像是肯定句的提问,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已经表达完我的想法了,所以先离开了。」
「稍等一下。我刚刚是说『从现在开始』吧?代表我话还没说完喔。」
「我都实际拒绝你提出的要求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可以说吗?」
「纵使桌球社的这个要求再怎么没道理,但是我也不能依据没有任何具体事由的意见,就单方面摒弃他们的要求。我应该刚刚说过了,我会秉持中立的立场。」
看来她要表达的是「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和你站在同一阵线」。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真是麻烦。」
「处理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麻烦喔。尤其担任我这种职务的更是如此。难道你没有类似经验吗?」
「明明知道是件麻烦事,还特地跳进去搅和,我可没有这么棒的嗜好喔。」
「看你伶牙俐齿的。好了,赶快回去坐好。」
她的说法听起来也是有一番道理,所以我也无法随便反驳。我只好乖乖地照她说的去做。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请你告诉我拒绝的理由。」
「我就只有『因为我不想』、『因为我不爽』这类很笼统的理由而已。」
「这样啊,那你把不爽的理由告诉我就好了。」
会长的说话语调微微上扬。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话?
「我如果说出来,不就变成一个单纯惹人厌的家伙了?」
「或许吧。不过,你不想讲也没关系,只是非常遗憾的是,这么一来废社一事就会拍板定案了。」
会长扬起嘴角抿嘴一笑。看样子她千方百计就是要把我和桌球社那些人塑造成对立关系……感觉她的个性出乎意料地坏心。
「……我知道了。我说就是了。」
「就是要这样才对嘛。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不爽?因为桌球社打著像是少数就要服从多数的大旗来要求废社吗?」
感觉会长现在非常兴奋。看来就算她顶著学生会长这个极具威严的头衔,爱讲别人坏话还乐在其中这一点,还是和一般的女高中生没两样。总之,爱讲别人坏话还乐在其中的女生实在可怕。
「不是,和少数要不要服从多数没有什么关系。」
无论是世上所有事情都是多数人拥护的一方占得优势,还是社团活动中运动社团永远摆在第一顺位的现象,我在目前还不算长的人生中,已经理解到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在这类事情上多做文章。
「我只是在气,他们明明又不是所有社员都充满干劲,却又大言不惭地说要扩充练习场地,进而侵害其他社团的活动。我觉得他们要先凝聚向心力再说吧。」
「喔……没想到你批判得还满犀利的耶。你说他们又不是所有社员都充满干劲……你该不会以前是桌球社的社员,曾经近距离观察过他们,所以才会说得这么笃定?」
「不,我只在国中体育课时打过桌球,上高中后一直都是参加文学社。」
「……那你刚才的说法,不就只是偏见而已吗?」
我才说完话,就开始看得出会长的态度显得不耐烦。然而听到无凭无据的说法,自然会有那种反应吧。但是,我的想法当然也不只是单纯来自个人的体悟。
「或许吧。不过,会长你知道吗?有些人选社团时只是看上那个社团的名气而已。实力足以挺进全国大赛、如今已成金字招牌的桌球社更是具有独特的吸引力。」
「……原来如此。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无法驳斥你刚刚的主张。」
像是陷入沉思的会长点点头这么说。之前在体育馆旁洗手台聊天的那两人,身穿的服装应该就是学生间俗称的社团T恤。那上头清楚地印著球拍和乒乓球的图案。
「不过,那些社团如果所有成员都团结一致,目标放在称霸全国的话,我也不是不愿意为他们设身处地想一下。」
「呵呵,你怎么好意思讲那种言不由衷的话。」
「我哪有言不由衷。这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喔。」
不过,前提是他们能团结一致的话。毕竟人的性格不是一、两天就能轻易改变的东西。这句话由一直以来都是边缘人的我来说,感觉好有说服力。
「如果以上说的这些就是你的主张,那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你请说。」
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后,想要优雅地喝口红茶,因此再次将手伸向茶杯。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参加文学社的动机是什么?」
然而喝红茶的愿望又落空了。我收直原已前倾的身体。
「……我、我觉得你问那种问题,只是在浪费时间耶。」
「不会的。毕竟你刚刚那样严厉抨击别人参加社团的动机,想必你参加社团一定是出自某种宏大的志向。」
会长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盯著我看,嘴角浮现的笑容满是恶意。这摆明是瞭解我的想法的样子……她的性格真的太恶劣了吧?
「……因为感觉很轻松。」
「你刚才把跟风选择热门社团讲得那么不堪,但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耶。」
用不著你说,我自己也知道。话说回来,就算我没回应,你心中应该也有定见了吧。
「不过,你怎么没有乾脆不参加社团直接回家?要说轻松,回家肯定比参加文学社轻松吧?」
「……因为我喜欢看书,喜欢到放学后也想跟书本待在一起。」
我撒谎了。其实是因为国中没参加社团的我,在一年前曾期许自己,趁升上高中换一个全新环境后,能参加社团认识女生。但是我也没有那种勇气和胆量,突然选个高难度的社团,结果就参加了有熟悉的书本陪伴、感觉又很轻松的文学社。顺带一提,到头来在社团活动时,我根本没有如愿认识女生。这就是我加入文学社的大致始末。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这么一来你就无法一概而论了,也就是说文学社不一定是个和被你否定的桌球社不同的认真好社团。」
我又没有否定桌球社。拜托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找碴。等等会被人用桌球拍打喔。
「……你的意思是,拿我这些说词要求撤回废社的决定太薄弱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做出的指控负起责任,也希望你们社团能展现继续发展的斗志。例如……多增加一个社员是一个,之类的。」
「增加社员吗?」
「没错。表面上,桌球社的顾问老师在要求废除文学社时,最核心的主张就是你们的社员人数过少。如果你们为了避免坐实他的说法,而增加社员人数的话,那就是展现出了不起的斗志,代表你们非常认真看待自己的社团活动。」
「我是觉得,如果这么做桌球社那边就会默默退让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不会跑来提出这么没道理的要求了。」
会长刚才像是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人数论点通通只是场面话,单纯只是多少用来隐藏对方霸道的糖衣。
「你们能展现出那样的斗志给我看就够了。若是办得到──接下来我就会想办法帮你们处理这件事。就算对方是有能力打进全国大赛的桌球社也一样。」
「……」
「哎呀,你该不会是听到我刚才说自己只是校方走狗,所以担心我会不信守承诺?」
想办法处理──这是世上最模糊不清、期待值最低的一句话了。正因如此,任谁都知道这句话很常被人拿来作为搪塞敷衍的藉口。
不过,会长刚刚说这句话并非是要敷衍我。毕竟她说话时铿锵有力,还用正眼凝视我,眼神毫无一丝闪烁。因此我岂止不担心,还非常期待她的协助。
「……你不是立场中立吗?」
「毕竟这原本就是桌球社单方面提出的要求。我若是要秉持中立,就必须给你一些优待才算公平。」
「那么会长你直接加入文学社的话,我就算你优待我了。」
「我若是加入文学社,就不再是中立的立场,所以没办法喔。况且学生会长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忙了,例如像现在这样处理各社团间的问题,或是要应付像你一样难搞的学生。」
「你很没礼貌耶,而且比我更难搞的家伙还有很多喔。」
「你说的倒是不可否认……总之我会以一个学生的身分多提供你一点协助。」
会长微微扬起嘴角抿嘴一笑后,先是伸了个懒腰。我有一瞬间目光全部停留在她那对随著身体后弯一起晃动的双峰,但马上死命逼迫自己挪开视线。
……我不会拿来跟任何人比较。毕竟大家都不同,大家都很棒。没错。
「红茶,我都特地泡好了,请你在完全冷掉前喝了吧。」
「啊啊,好。」
这就是我一直错失喝茶机会的下场。不过追根究柢来说,我喝不了茶有一部分也是会长害的……
「好好喝喔。」
「是吗?好喝就好。」
接著会长从座位上起身,走向摆在墙边的收纳柜。
我也跟著站起身,环视了今天第一次造访的学生会室。
这个地方虽然没比教室大,但若是当成房间来看,已能归类于宽敞了。看起来好像比文学社社团教室还要大。角落是她刚才把我叫回来坐的地方,会长去到的柜子上摆著密密麻麻的资料。整体来说,和我原本想像的模样好像没有太大出入。
「这里的桌子就只有会长你的这一张吗?」
「……是这样没错。大家都把工作带回去弄,所以有我的就够了。」
「喔──」
难怪房间内感觉会这么宽敞。桌球社拿这里来当新的练习场地不就好了?
「我记得是放在这边啊……」
会长挺直身躯,正在确认放在最上面一层的资料标签……这里的资料数量根本多到异常,里头绝对有从来没人翻过的。
「你在找什么东西啊?」
「能够帮助你的东西喔──找到了。」
在相互堆叠挤压的资料中,会长用手抽出了一份。然而这么一来,失去支撑的其他资料当然会掉下柜子。
「抱、抱歉……!」
资料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散落一地。会长回头查看的脸上充满惊慌的神情,与刚才的她形成强烈的反差,让我不禁心跳加速了一下。
「……我没事。这类失误谁都有过,你别在意。」
我为了屏除内疚的心情,决定上前帮忙捡拾资料。
「会长该不会意外是个糊涂鬼吧?」
不发一语反倒会更加在意,所以我便开口聊天。然而不先用另一只手按住其他资料,就从那么大量的资料中直接拿取一份,当然会落得现在这种下场。
「我、我偶尔会这样而已啦!?不是……平常都这样。」
「看起来明明就很像惯犯。」
「就跟你说我不常这样了啊!?」
「总之我先把这些摆回去。请你把捡起来的资料拿给我。」
「抱歉,明明是我弄掉的。」
「我怕你等等又重蹈覆辙,所以我来摆就好。」
「……谢谢。」
我接过资料后,尽量想办法摆好,以防再次掉下来。我平时累积的专业清扫能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呢。
「谢谢你帮我整理……这个你拿去,算是为了刚才这些事情跟你赔罪。」
「你的说法还真牵强……」
我这么说的同时,收下了资料夹。不过我还是搞不太清楚,会长原本要拿给我的东西变成赔罪礼品,这样物品本身的价值不知道该算升级还是降级。
「那是我以没有参加社团的学生、还有所属社团允许同时参加多个社团的学生为中心收集来的资料……不过,虽然是学生会,但我们能够动用的个人资讯还是有限。」
我像是在汲取精华般将会长的说明记入脑中,同时一页又一页地不断翻阅手上的资料。
每一页都采用类似履历表的格式仔细建档,汇整著大头照、班级等简单的资讯。
「这是我私自统整的资料,和学生会完全无关,所以你要带回去也没关系喔。」
「你收集这些资料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我当初只是觉得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实际上像这次这种情况,有这些资料不就很方便?」
我现在仍然还在翻阅资料,会长淡淡地这么跟我解释后,转身向后走往伫立在房内中央的桌子。虽然我知道她收集资料的初衷了,但又觉得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的想法实在疯狂。这些资料确实会有像这次一样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但事前预备这种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问题,她的能力实在不同凡响。感觉一个人负责三样工作也是轻而易举。
「好了,你赶快利用那份资料去招募新的社员。」
「话说回来,有期限吗?」
「我想想喔……要请你在学生大会之前务必达标。所以期限就是六月中旬左右呢。」
「也就是说,我只要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内想办法招到新社员就好吧?」
「没错。感觉你很有把握耶。」
「你都帮我帮到这种地步了,我当然会有信心。」
「这样啊……啊,钟声响了耶。」
看样子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虽然我还没吃便当,不过等放学后再补吃就好。
「那么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各种协助。」
「原来你这种人也懂得怎么好好道谢呢。」
「这种时候你就好好说句不客气不就好了……」
我表达不满之余,带著自认罕见的自信心返回了教室。
…………………♥…………………
「我哪可能拉得到新社员啊……」
放学后。我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长椅上,翻开从会长那边收到的档案夹,懦弱地嘟囔道。原本的自信心已经消磨殆尽。对了,这里也是我相当喜爱的地方。虽然只限定放学后其他学生都忙于社团活动的这段时间。
手边的这份资料,确实登记了非常多极有可能加入文学社的学生。
──但是。
用膝盖想也知道,我依然不认识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因此身为边缘人的我根本无法去说服他们加入文学社。
再说了,如果突然有个陌生人跑来说「我说你!要跟我一起看书吗?现在加入文学社正是时候喔!」任谁听了都会非常反感吧。对了,我这样说并不是在揶揄运动社团拉新生入社时的说法。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因为运动社团从来都没有来找过我啊。话说,我干嘛把自己的伤口弄得更严重。
「──学长!」
「咕呃……」
「啊哈哈,你是在模仿青蛙叫吗?还是准备要在班上的表演节目上演出──?」
「……我勒你脖子一样可以产生相同的声音喔。」
跑过来的姬岛现在正从长椅后方用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现在虽然就像去夏威夷时会达到的花圈,但一开始时就像一条蛇……我恰好被比喻成青蛙,还以为自己整个人会被生吞。
「你没来社团,又没联络我说要请假,我有点担心,所以跑来看一下!」
「你少在那边讲得好像你本来就知道我在这里。你跳得很快的心跳,就证明了你有多努力在到处找我喔。」
「我是故意的啦。为了寻找社团学长而四处奔波的学妹。这种人设很有魅力吧!」
「你的收尾动作很惊人就是了。」
「因为人家的座右铭是『像蝴蝶般飞舞,像蜜蜂般螫刺』!」
「把那种话当成座右铭未免也太激进了。」
况且你又没在飞舞,而是到处奔跑,再说也不能刺人吧。
姬岛突然探出头,纳闷地窥探著我放在大腿上的资料。
「那是什么东西啊?是联谊攻略吗?」
……我现在翻到的那一页刚好是女同学,所以看起来确实有点像。
「才不是咧。再说了,这世上应该没有高中生会为了联谊这么认真做功课吧。」
要说的话,就算是大学生和社会人士也不会。基本上都是感觉对了就行动,不成功便成仁。不过也没必要成仁。
「不然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啊啊,对了。我有些事情要先跟你说。」
「什么事?要跟我告白吗?你时间、地点好歹挑好一点的啊──」
她这种亢奋的情绪直接忽视就好。我现在也没力气陪她演这出闹剧。
「再这样下去,文学社要被废社了。」
「喔──……你说废社!?」
姬岛将手从我脖子上抽开,我回头察看了她大感震惊的模样。
「你的反应真有趣呢。」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我像这样换个看事情的角度后,也能理解会长之前看到我惊讶的神情,为什么会露出微笑了。
但是我现在这么说还带有自嘲的意思,个性不像会长那么恶劣。没想到我还能像个旁观者般从容看待一切……
「不过你放心。只要再找到一个社员,事情好像就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的说明十分概略,不过姬岛这家伙目前的焦点都摆在要不要废社,因此我认为没有必要特地解释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在看那份名单啊。」
「没错。」
「学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那本资料的,但是在你手上也只是暴殄天物啦~」
「唔……完全被你说中了,我半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所以说我最讨厌这种直觉敏锐的小鬼了。连我自己都是前一刻才察觉到这件事的。在这之前就只是空欢喜一场。
「嗯?等等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交游还算广阔吧?」
我看向不请自来的到访者。
「被你这个位居人际关系最底层的学长说『还算广阔』,听起来实在刺耳,不过确实就像你说的。」
「你说话时的用字遣词,给我再小心一点……那么这些人之中,有你讲过话的家伙吗?」
姬岛坐到我身旁后,我先翻开一年级学生的页面让她确认。反正资料里应该不会出现会长或神崎那种风云人物,用这种方式确认就好……话说,你自己拿著啦。
「啊……虽然也有几个现在才知道名字的人,不过我几乎都有说过话。」
「……这样啊。」
好近。超级近。姬岛的脸就在一旁,即使百般不愿意,还是会闻到她的味道。我只能把脸稍微侧开继续说:
「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你等一下立刻去拉人进文学社。」
「你突然对我颐指气使是怎样啦。可不可以不要忽然以学长自居啊?」
「不,我就是学长。我的确是你这家伙的学长。」
你这家伙还不是有用敬语在跟我说话?还是说你是同情我、想挑衅我才说敬语的?
「马上就想靠学弟妹处理事情,学长你没有自尊心吗?」
「我没有要靠你,我是命令你。这就是所谓的学长命令。」
「呜哇,这就是时下流行的滥用职权骚扰吧?」
「别说什么流行。话说回来,我是不可能拉到人了,所以目前能用的方法就只剩由你去拉人了啊。」
这一点姬岛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才对。不过她听完我的解释后叹了口气。
「……其实,我并没有不赞成这个方法,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这些人不是已经回家,就是在忙别的社团活动了,要我立刻接触到他们实在很难。」
说的也是。毕竟废社是我们的事情,他们的生活不一定能配合我们的需求。不过,有两个月的时间可用来招募新社员,所以也不用著急──
「啊。」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事情吗?」
我询问了感觉相当兴奋的姬岛。世上没有比「啊」一声的期待值更高的事情了。然后对凶手来说,如果听到某个小学生说「哎呀呀──?好奇怪喔──?」那就只能绝望了。
「要去招募新社员……就代表文学社的社员会有三个人……就会比现在多一个人吧?」
没想到她是在复习基本资讯。这种算术连幼童都会算吧。
她和刚到时简直判若两人。我说你的大脑是在刚才那段时间里被政变了吗?感觉IQ降低了五十喔。
「废话,你现在是连加法都不会了吗?」
「……这样的话我不要去拉人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样的话』是哪样?我怎么想都觉得是和我无关的事情。」
事到如今,她应该也不是会对数学加法这种低级的嘲讽生气的家伙,所以她讲话实在是太没头没尾了。
「……这样社团活动就再也不会是我们俩独处了啊?」
姬岛这么嘀咕,言语间透出哀伤的气息。看她那样子应该是有心事。
「……可是,社团活动的内容又不会改变。」
「那种事情……跟我讲的又无关。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能和学长你独处的话……」
她吞吞吐吐地挤出话语,还用水汪汪的眼睛正眼看著我的脸。害我的心脏不禁「噗通」地用力震了一下。
「──学长,这么一来我就不能随便捉弄你了呀!」
「我就知道是这种事情!你根本在睁眼说瞎话,那种感觉都散发出来了!」
我也不是笨蛋。因为之前已经亲身领教过这家伙的本性、个性,所以当然不会对她抱持一丝期待。
「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拉到新社员加入,文学社就会消失。所以不管有没有新社员加入,你都无法捉弄我了。」
「啊,没关系。到那时候,我会豁出去直接去教室找你。」
这家伙……就那么想捉弄我喔!……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这种家伙时不时出现在班上。
「好,我死也要拉到新社员。土下座拜托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你也太没有自尊心了吧?我真的有点傻眼耶。」
「你放心。我对你的行动力也很傻眼。」
我个人根本无法想像,世上居然有人只是为了要去捉弄人,就特地跑到别人的教室。真不知道那些人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话说回来喔,从学长你刚才的说法听来,应该是只要能招募到一名新社员加入就好吧。既然如此就找一个人暂时加入社团,等过一段时间再让他变成幽灵社员不就好了?」
之前确实没听到会长有关这方面的说明。难道没有限制吗?
──不过,会长没说就表示她认为没有必要私底下再说。
毕竟会长之所以要求我去拉人参加社团,简单来说,只是为了要判断文艺社有没有足够的斗志。我若采用姬岛的建议,不仅无法让会长感受到她要我们展现的决心,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我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势必要利用那些之前被我严厉批判为只会随波逐流的家伙。
「你说的那个……就先当成最后手段。」
由于姬岛不晓得我和会长在学生会室里谈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只能像这样让她碰软钉子,实在是郁闷。
「总之,你不想帮忙也没关系。毕竟不是我决定要增加社员的。不过,我不想让你有机会跑来我的教室,所以会采取行动。」
「唔……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学长心软的一面?」
「又没有市场需求。再说了我的个性又不傲娇。」
「这里有需求!」
姬岛将手抵在胸口示意自己有需求。笨蛋,一个人的意见哪可能影响经济啊。是不是没把亚当•史密斯当一回事啊。
「──真拿你没辄,我也会好心帮助你的。要不然只靠学长你自己,应该会一事无成,而且作为文学社大本营的社团教室,还是最适合拿来捉弄你的地方。」
「你自己先心软起来了喔。」
「因为旁边有人需要我。我和学长你不同,只要有人需要我,我都会确实回应。」
「是谁?到底是谁需要你的心软?」
「你的表情都帮你说出心里话了喔。就像在说『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学妹忍不住心软,我真的是幸福死了』。」
「你内心的自我表现欲都显现出来了喔。你少在那帮自己操作形象,又不是最近的日本媒体。」
和这家伙讲话讲到口乾舌燥。幸好现在位于中庭。
我把姬岛丢在长椅上,自己走向设置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接著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买了饮料,再拿著两罐饮料回到姬岛身边。
「──拿去。」
我稍微耍了帅,将一罐饮料拋给姬岛。姬岛注意到后,虽然是一阵手忙脚乱,但还是顺利接住,拿在手上握好。
「那是无糖黑咖啡。」
「饮料种类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个!?」
真是没礼貌耶。无糖黑咖啡跟我的心软不同,正是因为有众多市场需求才会被摆在贩卖机(那边)。
……不过,我也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地说,黑咖啡在高中这种地方会有需求就是了。
「我开玩笑的啦。这个才是要给你喝的。」
我抽走姬岛手上的咖啡后,再把咖啡牛奶放进她的手中。
「咦?啊啊……喔。」
「我难得心软一次,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吧?你大可开心地说『耶!我真的是幸福死了!』喔?」
「你那种心软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就像大家常说的,人的价值观百百种,所以事与愿违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谢谢你的饮料──只是我比较喜欢喝奶茶就是了~」
「……是喔。」
就像大家常说的,人的价值观百百种……所以事与愿违也是没办法的事。忍忍就过了。
「我期待你下次的表现喔!」
「……谁要再买给你喝啊。」
她这种厚脸皮的态度或许是某种自我认同的方式。这种个性真的是很麻烦。
…………………♥…………………
现在时间是星期五晚上九点。
由于电视播的电影不是我喜欢的题材,因此我就和平常一样窝在房里看书,结果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
「喂。」
「……今天中午,你到底是跑哪去了?害我自己吃午餐!」
明明已经快到睡觉时间了,神崎的交感神经好像还很卖力地在运作。顺带一提,我是夜猫子,所以现在还没有睡意。
「你那样跟以前的我一样耶。」
「听到这种话完全开心不起来!」
「你那样讲也太伤人了吧……抱歉,我是被叫去学生会室了。」
「……你终于闯祸了啊?」
「我才没有咧。话说,你刚用了终于两个字是怎样。」
听起来就像在说我平常就不断闯祸一样。我还很清白。
「就是被告知废社等等的事情。」
「喔──……你说废社!?」
「你的反应真有趣呢。」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吧……?」
「……你说的没错。」
旁观者会被当事人的反应逗乐──这我能理解。
当事人会被当事人自己的反应逗乐──嗯,这我也能理解。
当事人会被旁观者的反应逗乐──这我就无法理解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神崎的指责十分正确。
「不过好突然喔。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总之就是碰上了一些问题。」
我判断没有详细解释废社原因的必要。我这么做才不是在顾虑桌球社顾问老师的形象。可不要误会喔!
「还好吗?」
「嗯嗯,反正几经周折,现在只要文学社能拉到一名新社员加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你的说明未免太模糊不清了吧。话说回来,听起来问题根本还没解决啊。」
「有吗?既然有这种救济手段,应该就不用担心任何问题了吧。」
「筱宫,凭你根本招不到新社员吧?如果无法达成这项条件,那就算有救济手段也没有意义。」
她的逻辑还真是清晰。不过,这次的我有一点不同……只不过若是深入探讨,其实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姬岛会帮我去询问几个可能有意愿加入文学社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招募的事情。」
「………………哼嗯。」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让姬岛去问没什么问题吧。又没有规定身为社长的我非得亲自行动才行。」
神崎可能是不满我把事情全丢给姬岛处理的态度,然而真要说的话,这样可说是适材适用。绝对不是因为我不想做事或想偷懒之类的,才决定让姬岛全权处理此事。
「你还真信任她耶。」
「那家伙虽然比不上你,但人面算是很广了。至少比我广多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算是满感谢她的。」
「哼嗯──」
「等等,我要表达的是,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做法了。」
「那些都无所谓,社员是找什么人来都可以吗?」
「咦?啊──……也不是那样。一时间很难说明清楚……大概是要找有干劲的那种人。」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随便找个人凑数了事的意思吧。」
在要求校方撤回废社决定之际,我们能拿来当作武器的并非一般认为的校规,而是会长本人。如果单纯只是增加社员人数,那就跟连把木棒都没装备的村人没两样。
「没错。不过你为什么要确认这件事情?」
「我本来想说有些地方可能得先给你一些建议才行,但听完你的回答后,我反而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姬岛学妹往来的朋友确实比你多,但在她的徵询下三、两下就愿意加入的那些人,都不会是符合条件的适当人选。毕竟──加入文学社的理由,通常不会是因为有人来问,而是自己想要加入。」
「……你的意思是,这样会变成是为了接近姬岛而加入的人,到头来还是没有解决。」
「就是这个意思。好了,现在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神崎在电话另一头感觉有些开心地这么宣告。实情确实如她所言,原本姬岛的交友广阔被我视为唯一的武器,但现在我已经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样武器反而会危害文学社。要不是神崎说了这些,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这一点。不过我现在的心境非常复杂……感觉她好像帮了大忙,又好像根本没帮到忙。
「谁教你要把事情全部推给姬岛学妹处理。」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的确无法反驳半个字。看样子到头来,还是只能由我这个无名小卒去拉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碰到适材适用却无法获得成效的情况……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反正遇到问题不得不处理时,无论是单凭个人力量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是与自己无关的问题,都只能坚强面对了。
「……干嘛不一开始就来找我帮忙。」
「你刚刚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神崎说完这句话便挂上了电话。我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刚刚惹她不开心了,结果过了一会儿看到聊天画面显示的「晚安」两个字后,才终于认定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不过这时如果已读不回,等到下个礼拜一,我一定会在现实世界里被她当空气,因此我也回覆了同样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