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太慢了,社!还不快点过来!」
「等、等一下啦,黑惠……」
世上有个词汇叫奴隶。
从好的方面来解释的话,可以用来比喻迷恋某种人事物而只为其行动的人。
比如说爱情的奴隶或金钱的奴隶。
我想认真找的话应该能找到不少例子,字典上也有记载。不过奴隶这个词汇,大多有负面的含义。
『奴隶』
指的是身为人的权利、自由皆不被认同,且被视为他人私有财产一部分的人。我手上的字典就是这么印着。
对于主人的要求绝对服从。
她是主人,我是奴隶。
这就是我——神座木社和她——小野黑惠的关系。
轻微拨弄着光亮的及腰黑发,黑惠朝着小型布偶的专柜走去。她物色可爱布偶的锐利眼神,跟鉴定刀的品质没什么两样。现在她穿着黑色粗呢大衣看不太出来,但她的制服有经过些许改造,也因此常被误会是不良少女。不过在我看来,应该叫她大姊头才对。
「喔,这个也不错。我买了。喂,拿好。」
「啊,嗯……」
黑惠丢出的小布偶在空中形成一条平滑的抛物线朝我飞来。
我用双手小心接住并放入右手提着的纸袋,而左手的纸袋早就满得像是盛满饭的碗,放不下更多东西了。我努力维持平衡小心不让东西掉出来。
「接得好,社。」
「啊、嗯……这点距离的话……」
只有这种事情越来越拿手,我真是悲哀。
真是空虚啊。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就觉得难过到爆炸了。
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帮黑惠提书包就算了,还得陪她去买点心或逛街,今天则是在百元商店尽情购物。
虽然她不会向我勒索金钱,但她在玩乐的时候,我就没有自由的时间。
「好了,到下个专柜吧!走啰!」
布偶好像买够了,黑惠意气风发地向前迈进。
我则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要是坏了她的好心情,夜叉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危险生物可能会降临到人世间。
「唉……」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社,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
说起来我们幼稚园就认识了,升上小学之后这种主仆关系好像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从那时开始我就老是被她使唤,跟在她身后拼命伺候她。
幼稚园时她还不是这个样子,升上小学之后却变得很任性。
她总是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养着一条不受管教的狗」的饲主模样;当然那只「不受管教的狗」就是我。
不管是公众场合还是两人独处,她都会弹我的额头,或是声称惩罚而打我的手,而且这些行为还逐年升级。
国中时因为讨厌这种关系,我心中暗藏怒火。
黑惠家和我家很近,走路甚至花不到五分钟。
先不说私立,公立的话必定会进入同一间国中就读。但是,高中就不一定了。
于是,我有效利用所有不用陪黑惠胡闹的时间死命读书。
这都是为了考进县内最好的公立学校——尾敷阳光高中。
黑惠常常翘课,成绩也不算好。
照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进入偏差值(3)低的学校。(3:日本评断学生学力的数值,越高表示成绩越好。)
她对要上哪间高中没有兴趣,当她说要配合我的选择时,我深信选择普通学校将无法摆脱她。我如实告诉她我的志愿学校,她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当我跟她说自己想要报考尾敷阳光高中时,她只是别开脸,看起来很不高兴的低语了一句「是喔」。
之后。
我参加了尾敷阳光高中的入学考试,顺利录取了。
在榜单上看到自己准考证号码的那一刻,我流下了眼泪。心想终于能脱离黑惠的魔掌,享受崭新的生活。
就算住得再近,一旦就读不同的学校,黑惠那些无理的要求也会减少吧。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喜极而泣。
接着到了开学典礼当天。
我一边幻想着新学校的生活,一边踩着兴奋的步伐来到校门口,
「唷,心情很好嘛。」
随即看见恶魔笑着出现在我眼前,就连黑色的翅膀和尾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太天真了。
我的想法就如同砂糖堆砌的城堡,既单纯又脆弱地轻易瓦解了。
自从国中三年级的夏天开始她就没有来找我麻烦,她好像也为了和我就读同一所高中而用功读书。
我完全忽略了黑惠是一个平常只是不努力,认真起来非常厉害的女孩。国中时期的运动会上,她还能跟田径队的队员较劲呢。
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提高成绩,也不可能只为了把我当奴隶使唤而报考尾敷阳光高中。
这种想法如同益智游戏的零件一样深嵌在心里,这样就想从地狱中逃脱的我实在太肤浅了。黑惠她可是会笑嘻嘻地打破游戏常规的女孩啊。
在校门口见到她时我大惊失色。虽然没照镜子,但是我的脸色八成像是红绿灯一样忽红忽绿吧。
如果单纯想摆脱她的话,选择距离稍远的男校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又觉得男校有一点可怕……不过一定是因为我的觉悟不够。我应该下定决心要远离黑惠才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
开学典礼响起的钟声,同时也宣告了我的奴隶生活再度开始。
接着就是惯例的模式。
她在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从旁插了一句:「这家伙是我的东西,你们可不准对他出手。」害得班上同学散发出一种「哦~~这样啊,祝你们幸福」的气氛。
就这样到了今天。
「好啦,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总算买够了,我们终于能够踏上回家的路。
我们从店里出来之后走在冰冷的寒风中,穿过拥挤的商店街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已经开始闪烁,再不快点就会变成红灯。
我急忙往前跑时却被黑惠扯住后领。
「呃呜!黑惠,你想勒死我吗?」
「怎么可能啊。绿灯都在闪了你还冲出去才比较危险吧。」
……难道她在担心我?不对,黑惠有时会莫名其妙的过度保护。
这里的红绿灯明明要等很久,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谢、谢谢你。」
「不用谢了。要是你慌慌张张,不小心弄掉我的东西那可就伤脑筋了。好啦,绿灯了,我们快走吧。」
我们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进入了一座略大的自然公园。掠过公园的冷风刺痛我的肌肤,也让树叶早已落尽的防风林凄凉地摇曳着。这种好似带有霜气的风,令人强烈感受到冬天的来临。
我们和数名今天出门散步或慢跑的人擦身而过,虽然没有出声和他们打招呼,碰面时却会不自觉地点头致意。
我们沿着自行车道前进,没多久便看见一个被栏杆围住的小池塘。那是非常普通、直径约三十公尺的池塘。池塘的周围设有人行道,外围又种植许多樟树把步道连同池塘围了起来。为了让人能靠近,池塘栏杆有一部分敞开着,其中的狭小空间也设有长椅可以让人一边眺望池塘一边休息。
这座公园是从学校到黑惠家的捷径,再走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她家了。
可是……手上提的东西好重,我的手腕越来越酸。
我用脚调整纸袋的位置,试图让纸袋变得好提一点。
「嗯?怎么啦,已经拿不动了吗?」
这个动作被黑惠看到,讶异的视线便朝我刺了过来。
「真拿你没辙,把东西放到那边的长椅休息一下吧。」
「抱、抱歉啊。」
我接受黑惠的好意,把她从百货公司和百元商店买来的东西放到她所指的长椅上。
「哈啊……」
我把东西放下后靠着椅背坐下,大大叹了口气,寒冷的白烟随即在眼前消散。
望着眼前的池塘伸了个懒腰,身体的疲劳稍微减轻了一些。
「真是的,你也太没用了吧。」
站在长椅后方的黑惠叹了口气,无言地盯着我看。
「抱歉……」
虽然有很多借口可说,但为了不惹她生气,我只能道歉。
这种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她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在确认我肩宽似地按摩。还挺舒服的。
「当、当然有啊。」
「三餐都有?」
「嗯。」
「那你就好好锻练肌肉啊。」
我回家之后根本就没那个力气啊。
为了跟上学校的进度,我全部的时间跟精力都花在学习上了。
因为就读这间偏差值远超过自己程度的学校,光是要维持平均分数就十分辛苦了,而且只要稍微偷懒不复习、预习,我的成绩就会瞬间大幅下降。
「……算了,我去买饮料。你一样喝乌龙茶对吧?待在这里好好休息唷。」
说完她便离开我身边,朝自动贩卖机走去。
「呼……」
我再次吐出一口白烟。
到头来,还是她不在的时候我最能放松。说真的,我本来可以过着更安稳的高中生活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若她不在身边,我会变得更不幸。
我身材矮小个性又懦弱常常被坏人缠上,每次黑惠都会来救我。
「你想对我的东西做什么?」虽然她每次都会用这句话当开场白。
「稍微起风了呢……」
池塘周围的树木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指责那阵风的不是。
随着声音渐渐增强,树枝也晃得越来越厉害,池面上更出现阵阵涟漪。接着一阵强风袭来,无言地宣告这是最后一次。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肌肤隐隐作痛。
「好冷。」
我讨厌这个季节的冷风。
「社!我的东西!」
一道怒吼声响起。
我顺着声音转头一看发现纸袋快要倒了,大概是被风吹得纸袋就快要掉地上了。我立刻伸出手,却够不着。这时,黑惠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试图接住纸袋,但她却扑了个空往前跌。
「呜啊啊!?」
她的前方是池塘,力道过猛的黑惠停不下来,我也没能阻止她。
哗啦——————!黑惠掉进池里发出巨大的水声。纸袋也掉在地上,里面装得满满的物品散落了一地。
这就是黑惠掉进池塘的来龙去脉。
黑惠掉进池塘里、女神大人降临、金惠和银花出现。
一生只会发生一次的事件连续来三起,害得我脑中处理情报的仓管人员立刻举旗罢工,完全无法思考。
总之必须先冷静下来谈谈,也必须让全身湿透的黑惠换件衣服,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动身前往黑惠家。
黑惠家坐落于住宅密集的街区,是一栋二层楼高的木造建筑。我们站在门外等待黑惠,不久大门便发出嘎吱声打开。
「你们几个,进来吧。」
黑惠已经换上轻便的运动服。
我们三人陆续走进黑惠家。话说,我好久没来了呢。看来今天叔叔和阿姨还没回家。
穿过客厅,我们一行人来到餐桌旁。
「我要坐在社旁边。」
金惠说着坐到我隔壁,从旁抱住我。
虽、虽然感觉很不错,可是……很、很不好意思啊!她身体的柔软触感和体温直接传了过来。
「啊?社的旁边是我的位置吧!」
黑惠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想把金惠从我身上扯开。
金惠的身体被拉起,抱住我的手也因此松开。
「那……就让银花坐这里吧……」
在混乱中银花偷偷摸摸趴上我隔壁的椅子,企图坐到我旁边。真是不能小看她。
「当然不行!」「就算是银花也不可以!」
黑惠和金惠异口同声地拒绝,银花听了露出不满的表情。她们两个虽然关系很差却莫名地有默契。
「没办法,那就让给黑惠吧。」
「……无可奈何。」
最后金惠和银花两人都各退了一步,让黑惠坐在我旁边。金惠是坐在我对面,银花则坐在黑惠的对面。
话说回来,她们两个真的跟黑惠好像。虽然脸有点像,但是性格和发色截然不同。不过她们散发的气质一模一样,简直像是有三个黑惠。
黑惠听到这种话八成会生气,所以我没说出口……。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黑惠一坐下就立刻开口,眼神完全把她们两人当可疑人士看待。
……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要说可疑确实是很可疑啦。
「我就是你喔。」
「银花就是黑惠。」
金惠和银花分别说出很类似的回答。
「什么……?」
「啥……?」
我也搞不懂她们的意思。
黑惠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耐烦地挠着头似乎很焦躁。
「你是说我分裂了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我们的确是从你体内分离出来的,至于理由你得去问泉之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呢。」
听了金惠的说明我还是无法理解。
「那个……你叫做金惠吧?」
「没错喔,社。啊~~啊~~好棒喔,光是被你叫个名字我就好兴奋!」
「啊哈哈哈……」
总觉得吐槽她会惹出麻烦,还是当作没听到吧。
「你说『为什么会跑出来』,难道这件事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黑惠掉到池塘里……」
刚才一直沉默的银花从旁回答。
「看来只可能是这个原因……啊,话说回来,从池塘里面跑出来的那个人是?」
「……是泉之主大人……平常……不让别人看见她的样子,变化无常……有很多形体。真实身分银花也不知道……」
很多形体?黑惠分裂也是其中一部分吗?
「金和银啊……简直是《伊索寓言》里的『金斧头银斧头』。」
樵夫不小心让斧头掉进湖里,结果——。
『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不,我掉的是把普通的铁斧头。』
『为了奖励你的诚实,我就把金银斧头也送给你吧。』
——类似这样的故事。
事实上,金和银的质地都太软,没办法用来伐木,你就把这两把斧头卖了换钱吧——不过是这种故事。
故事寓意很单纯,只是劝人不要说谎、要正直的生活而已。不过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另一名樵夫故意把铁斧头丢到湖里,然后——。
『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是那把金斧头。』
『说谎者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说谎的樵夫连铁斧头也失去了。
为了欲望说谎可是会损失得更多,后续故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嗯,这大概就是答案吧。黑惠掉进池塘里,泉之主把我们分出来。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也不清楚泉之主的真实身分。」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呢?」
说起来,能做到这种事本身就很荒唐了。这个名叫尾敷的小镇,原本就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传闻。例如走调的都市传说,以及看似怪谈却算不上是怪谈的怪谈……不过,没想到现实中真的会发生。
话说回来……黑惠听到有女神大人并不惊讶呢。她很讨厌自己被分裂成三个人,却不怎么害怕或不安。该说她有钢铁般的精神力吗?
「为什么黑惠会分裂,只能说是泉之主心血来潮唷——」
「心血来潮?」
「十之八九是因为名字叫小野吧?」
「咦?」
金的小野、银的小野(4)。(4:日文中「斧头」与「小野」发音相同。)
…………。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会吧!
「总之,我已经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清楚了。以后你们就不要再跟我们扯上任何关系,也就是说给我滚回去。」
一直默默听我们说话的黑惠,突然像是要把狗赶走一样挥挥手。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动作。
……等一下,把她们赶出去的话。
「等一下,黑惠。你要她们两个怎么办啊!?」
「我才不管,快滚回去啦!」
回去……。
「你要她们回去哪里?」
「当然是池塘里面啰。」
「怎么可能回得去啊。我们可是用肺呼吸的,回去会溺死的喔。」
「那就溺死算了,我可没有照顾你们的义务。哼,我会祈祷你们能用鳃呼吸,快点哭着感谢我吧。」
「等、等一下!我、我们冷静下来谈谈嘛!你看银花都在哭了!」
可能是想到自己会溺死,银花的脸色苍白,眼角还微微泛出泪光。
「不然你想怎么样?要照顾她们吗?还是赶快跟警察通报有人迷路了吧。」
黑惠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管金惠和银花跟黑惠长得再像,她们都是突然出现而且身分不明的可疑人物。
不过,警察会搭理从池塘中跑出来的女孩子吗?她们也没有能证明身分的东西,只会被当成恶作剧赶出来吧。
「可、可是外面这么冷,要是把她们赶出去!」
我不大敢想像这么冷的冬天要在外面过夜。而且今天的天气预报也说了,晚上可能会下雪。
从池塘中出现或是黑惠的分身什么的,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
但我觉得她们也是人类。
金惠抱住我的时候也是、银花靠在我身上的时候也是。
我能感觉到她们和人类有一样的温度。
至少她们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不然你们两个都来我家如何?」
只待到她们决定落脚处为止也好。
我没有姊妹,想必爸妈看到她们也会很高兴,而且空房间还多的是。
「社!?可以吗?」
「……没、没关系吗?」
金惠一脸开心、银花则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我说。
「嗯,当然可——」
「别开玩笑了!」
黑惠的叫声盖过我的声音。
「要住社家!?我不准,绝对不准你们这么做!」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为什么啊。
我抱着些许抗议的心态看着黑惠,她随即像是放弃挣扎似地垂下肩膀。
「啊啊,我知道了啦!你们就住到满意为止吧!反正我两个哥哥都搬出去了,正好有两个空房间!」
「可以吗?黑惠……」
明明刚才还那么反感。
「反正我老妈八成会觉得很有趣就同意了,老爸也会很开心。」
「太好了。黑惠,谢谢你。」
「烦死了!」
「啊,好痛!」
她用拳头打了我一下,痛得我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黑惠!你对社做什么!」
「我、我打自己的所有物有什么不对吗?」
「那还用说,通通都不对啊!真是的,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多暴力啊……真不敢相信。」
「好啦,痛痛、痛痛都飞走——」
金惠起身走到我身后,温柔地抚摸我被黑惠打的地方。
有点害羞……也有一点爽。
不过,靠在我肩上那舒适又柔软的重量,该不会是……。
「啊啊,不要随便碰社啦!还有,你不要把胸部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害社得到奇怪的病怎么办!」
「说什么会得病啊,真是没礼貌。你嘴贱的程度才是一种病吧。」
「吵死了!总之,我禁止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
黑惠站了起来抓住金惠的身体,把她扯离我身边。
「已经没你的事了,社快点回去!」
本来还想多跟她们多讲一下话,看来是没办法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对社太严苛了啦!明明度量那么小屁股却那么大!」
「闭嘴!不准提别人介意的地方!你这个霍斯坦乳牛女!」
就连我走向玄关的时候她们也吵个不停,只有银花默默地对我挥手道别。
走上阶梯,穿过神社大门就能看见里头的景象。
夜幕已完全降下,四周变得黑暗又宁静。
神社内没有装设路灯比其他地方更暗一些,而且今天又是新月,连月光也没有。
神座木神社就是我家。
这个时间早已没有来参拜的人,耳边只听得到自己踩过沙砾的声音。我朝社务所走去,那是我们一家生活的地方。
「我回来了。」
一打开玄关大门走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两声「你回来啦」。是爸爸和妈妈。
「要吃晚餐了,换好衣服就下来吧。」
「好——」
看来他们两人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我的父母都是祭祀神官,有时很晚才会到家,但平常都很早就回到社务所,毕竟也不是那么受欢迎的神社。
因为我是独生子,以后应该会继承这座神社吧。虽然我隐约这么觉得,但父母却从来没提过。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件事,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换好衣服后才走向客厅。
餐桌上已放了许多菜肴。
「我来盛饭吧。」
「谢谢你喔,社。」
我接连盛好三碗饭。
妈妈的分量普通、爸爸的要盛多一点,我自己的则盛少一点。
「你又只吃那么一丁点饭,是男人的话就多吃点啊。」
「我吃不下那么多啦……」
爸爸是个性格豪爽的人。
每次和亲戚见面,他们总是会说我和爸爸一点也不像。说真的,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你正在成长期,不吃可长不高喔?」
「连妈妈都……没问题啦,这样就够了……」
其实是我只能吃这么多。看来我的胃容量应该很小。
「我开动了。」
「对了,你今天很晚回来呢。」
我坐到餐桌旁像平常一样开始吃晚餐,妈妈若无其事地发问。
因为和黑惠一起回家的路上,她掉到池塘里分裂成三个了……我这么说的话,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爸妈和这小镇大部分的住民一样,很容易接受这种超自然现象,就说出来看看好了。
「其实……」
我对他们说明了一切。
和我想的一样,两人听了只是露出笑容。
「哈哈哈,黑惠也真辛苦啊。她从小就很容易遇到这种事。」
「就是说啊。听起来女神也没有恶意,没什么关系吧?而且……这也算是件好事嘛。」
「对啊,小野家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多了两个女孩子。」
而且还十分乐观。
「黑惠可是很生气喔。」
「也有人不能接受自己分裂吧。换做是我,就会叫分裂出来的家伙替我工作,自己待在家里悠闲度日。」
「如果有两个我,做家事就轻松了呢。干脆我也掉进池塘里试试看吧。」
分裂的是本尊——如果分裂出来的人会听从本尊的命令,当然可以这么做。
我也想让分身代替我上学,不过黑惠没办法叫那两人去上学,自己在家休息吧。
先不管金惠和银花会不会听她的话,一到学校就会被发现是别人了。毕竟那头金发和银发实在很显眼。
就在我绞尽脑汁烦恼的时候,爸爸看着我说:
「对了,社。虽然有点晚了,可以麻烦你去御神木那边一趟吗?」
「御神木那边?」
我家的后山有一棵巨大的树木。
那棵树,大到从学校也能看见,是颇有历史的神木,年龄已不可考。
「今天祈祷的时候,我把草席忘在那里了。去帮我拿回来吧。」
草席就是蒲团——用稻草编成的坐垫。
「好,我知道了。那我顺便打扫一下吧。」
「喔,谢啦。外面很暗,要小心点喔。」
「放心啦,我会带手电筒。而且我早就习惯了。」
「那就拜托你啦。对了,你打扫的时候顺便跟御神木报告今天的事,搞不好神明大人会帮助你喔。」
「什么啊……」
「真是,你明明是神社之子却不信啊。」
御神木是神座木神社自古祭祀的对象,传说里面寄宿着神明。听说十分灵验,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那可是能实现当家一个愿望的宝贵神木喔。」
「那爸爸你实现了什么愿望?」
「这是秘密。」
又来了。
传说御神木能实现神座木神社当家的一个愿望。但爸爸和爷爷提到这件事都会笑着蒙混过去,不肯告诉我详情,也因此我不大相信这个传说。
「我吃完饭就去。」
不过……跟那个传说无关,我很喜欢御神木的所在地。
吃完饭,我回房间套上和服外褂后,才从置物间拿了扫帚畚箕,前往御神木的所在地。
我沿着嵌入压实土壤中的木梯往上走。或许是因为周围长满树木,这里显得特别安静、空气清新,只能听到风掠过枝叶的声响。
再往前一点,天空会完全被枝叶覆盖,连星光也看不见。白天时,阳光会透过枝叶缝隙倾泻而下,宛如通往天国的道路——我小时候似乎这么想过。
如今没有月光,这里黑得叫人分不清左右。
还好我已经走过这条路无数次了。就算是没有自然光也没有手电筒的状况,我的身体也记得该怎么走。
又走了一段路,我到了山顶。
「呼……」
登上山顶之后马上能看见一个小广场,而御神木就在广场的正中央。
今天御神木也一如往常坐镇在那里。传说寄宿着神明的御神木。
我很喜欢御神木,但我更喜欢从这里看见的小镇风景。小镇的夜晚并不像首都圈那般明亮,灯光零散地落在各处。
爸爸常嫌我们小镇不够热闹,但我觉得少点灯光才亲切。
御神木前方铺着一张草席。我挪开上头固定用的重物,卷起草席放到一边。等一下可不能忘记带回去。
「好了,来打扫吧。」
我把散落在御神木周遭的落叶聚集起来。重要的仪式会用上这些落叶,因此得妥善保管,不能随便处理掉。
突然,一阵风吹得御神木的枝叶沙沙作响。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听到有人在问:「你怎么了吗?」
「黑惠分裂成三个人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
但是来这里把烦恼说出来之后,总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听说把烦恼说出来会比较好过,所以我都会像这样把烦恼说给御神木听。
当然这并不一定有实际作用,纯粹只是心境上的问题。有时问题解决之后,我也不由得会想或许是神明保佑吧。
「看黑惠那么生气……她该不会又把气出在我身上吧?」
她从没有认真打过我,也从来没有让我受重伤。
可是,真希望她不要继续把我当作奴隶对待。
我讨厌被当成仆人,更不想看到她虐待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会觉得她在勉强自己这么做。
难道是一旦开始就找不到停止的时机吗?
虽然我这么想,却因为害怕而没办法当面指责她。
「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发出不知所以然的牢骚。
然而,御神木仍旧只发出枝叶摩擦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