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周日。
这次我和乃菜为了进行一场真正的约会，来到了Lagoon Town。
Lagoon Town是位于车站的大型折扣商场。
出车站不到一分钟就是商场入口，我们约好的碰头地点也就是那里。
上次我迟迟没有注意到穿着与平时印象不同的便服姿态的乃菜，但这次一出站我就发现她了。
她正站在一个奇形怪状雕塑一般的路灯旁。
她穿着写有迷之英语的黑色风衣和牛仔裤。她的时尚品位可以说是毫无长进。
「哟，好久不见」
「你话这么说，明明在学校天天见的来着」
「说得也是啊」
就算这么说，我在教室里也没有和乃菜说过话，考试期间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也不用做，和她说话这件事确实是久违了。
不过，网上倒是一直在聊天就是了。
「考试怎么样？」
最近最大的事情果然还是定期考试。
因为考试成绩在陆续下来，于是我决定在闲聊的时候顺便问下乃菜。
她眯着眼睛回答道。
「没准是有史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都怪某人强制搞什么学习会的错」
「为什么说得像是在抱怨啊。考试成绩提升不是很好吗」
「因为就是在抱怨啊」
「成绩提升的部分被无视掉了？」
「那部分姑且感谢一下。我也没想过能考得这么好」
「那就好。开学习会也有意义了」
「嗯。多亏如此除了数学之外都没挂」
「……诶？」
数学之外是在说什么？数学之外？意思是数学挂了？
她最后补充的一句话让我有些不安，但我决定当作没听见。
说到底她能说“数学挂了，考得不错”这样的话，那她本来的成绩得有多烂啊？我用想的都觉得可怕。
「所以，要去哪？」
我转移话题以避开深渊。
乃菜大约也不想聊考试的话题，也接上了我的话题。
「去哪？不是要去折什么店吗？」
「虽说是折扣店，但里面能玩的地方也有很多啊。这里可是很大的，一天是逛不过来的」
「真的诶」
这样说着的乃菜将脸凑近入口附近的楼层指南。
Lagoon Town总共有三栋建筑，每栋都是有两三层的大型商业设施。
因为每栋建筑都有一个普通的购物中心那么大，要想逛完三栋的话日程安排就太紧凑了。
「诶——还有电影院啊」
「什么都有的。你有想看的电影吗？」
「想看的电影吗？确实有部电影很在意」
「什么电影？」
「『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原作是我喜欢的小说，听说它被拍成电影了，所以就有些在意」
「那就去看那个吧？」
「随我的兴趣去看电影真的没关系吗？」
「我也没什么别的想做的」
虽说决定好要来Lagoon Town，但我并没有做好要玩些什么的计划。
在我充满乐观的预想里，只要来了，就应该能找到可以玩的地方。
「谢谢。那就快点去看电影吧」
乃菜取出手机，打开了Lagoon Town里的电影院的网站。
很快放映时间表的内容就显示了出来。
「十点二十分那场的话，现在去也来得及」
「还真急切啊」
「要是慢吞吞的话可就没位置了啊」
「今天又不是首映日，那也不是什么超人气电影吧？那这样的话，何不稍微把时间放得宽裕一点，下午再去看不也可以吗？」
「你说不是超人气电影？你是在小看终世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要是小看终世的话，就算是秀侑君我也不原谅」
「我只是单纯在说电影。没准原作既有趣而且超有人气」
好像按下了奇怪开关的我，让乃菜平时就很凶恶的眼神变得更加严肃了。
看样子我最好不要在乃菜面前说关于『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简称终世？）的不好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断章取义成我在对原作进行批判了。
早知如此就该去看别的什么电影了。感觉现在就连谈论对电影的感想都会很危险。
「那我现在去买票了，下午场的可以吧？感觉也能占到更好的位子」
「也可以吧。但总感觉秀侑君你像是在把看电影这件事往后推？」
暴露了吗……。
但毕竟啊。乃菜她的便服也太土了。
学习会的时候因为在自己家里，所以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目光，但逛Lagoon Town的时候可就另当别论了。
乃菜她穿着的是一件印有大大的粉红色镶金边英文字母的黑色风衣，我可没有走在这样的她的旁边的心理准备。
「你看，就是说，凡事都是要讲顺序的对吧？」
「顺序？」
「要去魔王城的话，勇者也是会先整理装备的吧？他得先装备好传说中的剑与盔甲。就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就是那么一回事？完全意义不明」
「虽然说那些话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但总之要去看电影的话也是需要有合适的穿着的。总之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去买点衣服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原来如此。你是把看电影比喻成去魔王城对吧？也就是说你在小瞧终世对吧？……不可原谅」
「为什么会那样」
我的本意是想委婉地指出她的服装很土，但由于比喻得太烂了，结果又按下了奇怪的开关。
我急忙将话题引向和终世无关的方向。
「我想要在看电影之前先去买衣服。只是说法有些含糊」
「那你早说啊。电影是我想去看的，秀侑君想去的地方我也会陪着去的」
「那就好。不过既然都到折扣店里来了。乃菜你也是想买衣服的吧？先去看你的吧」
「不了，不需要」
「……为什么？」
「比起衣服什么的我还是想把钱花在书上，所以就算了吧」
「还是去买比较好！不如说请去买！求你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地劝我去买衣服呢……」
是因为乃菜你的衣品太土了——这话就算是撕烂我的嘴也说不出来。
算上上次的学习会，这是我们的第二次约会。
就算是第二次，我也还是没有勇气去指出女朋友的便装很土。
「我想看看穿着不同感觉的衣服的乃菜啊」
「哼——嗯，这样啊。虽然感觉说法有些恶心，但我明白了」
「恶心是什么啊……」
我明明已经为了不伤到她而尽量采用了简洁的表达方式，可不带这样的吧。
早知道会被她这么说的话，就该直接指出她的便装很土了。
「秀侑君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忍着不去买书而是去买衣服也是可以的」
「谢谢你。帮大忙了」
「你两眼发光到这种程度，反而搞得我想要拒绝啊」
乃菜用冷淡的目光回应着我热烈的感谢。
2
走进Lagoon Town馆内的我和乃菜先去电影院买了票。
『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似乎是已经上映了将近一个月的电影。
虽然一天的放映场次少到只有两次，但因为十四点二十的那场时间上很合适，于是我就选择了那一场。
走出电影院之后我们坐自动扶梯下到了二楼。
电影院所在的三楼多是餐饮店和杂货店，而二楼则是彻彻底底的时装楼层。
向左看是服装店，向右看也是服装店。从女装到男装，从奢侈品牌到平价商品，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
「有这么多服装店啊」
乃菜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虽说她对买衣服没什么兴趣，但似乎她多多少少也被这幅景象所打动了。
「有想去的店吗？」
「没有。我连什么店卖什么衣服都不知道」
「那就随便逛逛吧」
其实我也并非很懂时尚。
所以自然对服装品牌也是知之甚少。因此我避开了看上去就很贵的店铺，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店。
「诶，这么单薄的布就要将近一万元啊……」
走进店里的乃菜掀开人体模特穿着的对襟毛衣，看了看价目牌。
虽然我很懂走进服装店最先想确认下价格的心情，但我还是希望她在店里的人离得很近的时候，别说什么的“浅薄的布”之类（注：原文的「薄っぺらい」有着“人”浅薄和“衣物”单薄的两种意思）的话。
走过来的店员皱起了眉头。
「和我同龄的女生买衣服都是要花这么多钱的吗？」
「大约是因为这是家比较高档的店吧？去看看其他店怎么样？」
「嗯。走吧」
说完，我们就转移到了旁边的店里。
这次我们走进的是一家只要过着普通的高中生活，就多少能有所耳闻的店铺。
「真的诶。价钱感觉只有刚才那家店的一半。但相应地，布感觉也更薄了……」
「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只用布的薄厚来评价衣服？稍微看看设计啊」
「我又不懂设计，所以想着选防御力高的比较好」
「别用防御力评价衣服啊」
「是秀侑君你说要整理好装备的啊。明明是来买传说中的铠甲的，防御力低下的款式我可不想要」
「我是说过，但那是比喻啊……」
对衣服如此不感兴趣的女高中生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吧。反而让我心生佩服了。
「而且现在挂在那里的是夏装啊。薄一点也不是挺好的吗？夏天穿那么厚干嘛」
「夏装？现在明明还没那么热啊？」
「服装店都是这样子的。会为了提前一季做好准备，而先备好衣服」
「那没有现在的衣服穿的人要来买衣服的时候要怎么办啊？不就没穿的了吗」
「你给我说也没用啊。给时装界的大人物说去」
对于每个季度都会去买衣服的人而言，在相应的季节到来之前预先买好衣服可能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对于我们这种不怎么买衣服的人来说就会有些困扰了。
等到春天过了一半的时候才发现没衣服穿，就已经太迟了啊。
我也能理解乃菜的不满了。
「总之不要按防御力，而是外观来选怎么样？」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懂什么样的衣服好。秀侑君你来选觉得时髦的衣服啊」
「就算你这么说……」
「是你说想看穿着不同感觉的衣服的我的吧」
「我确实是说了……」
话是那么说，可是让本来就不懂时尚的我来选女装的话，不就很有可能挑出一套很土的便装吗？
虽说再怎么说也要比乃菜她现在穿的要好一点就是了。
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对了。现在给诗音发消息，问她女高中生的流行时尚怎么样？」
「在约会的时候联系其他女的，我觉得不怎么样……」
「这正论让人无言以对……」
看来我想到的好主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乃菜她冷冷地看着我。
「那要怎么办？我选的衣服也会很土哦？」
「『也』是什么啊？『也』?我还没开始选呢。别断定地说我会选很土的衣服啊」
「……」
「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希望她可以看着自己现在穿的衣服，然后反省一下自己的发言。
遗憾的是，乃菜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毫无时尚品位。
「不过，我也对自己的品味没什么自信，所以也不是不理解秀侑君的说法……」
「不是“没什么自信”的等级就是了」
「你说什么？」
「不不，什么都没说」
「感觉再这样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把奈良冈同学平时会穿的衣服告诉我吧。我来参考一下」
「在约会的时候不能联系其他女性，却可以参考其他女性啊」
我不是很懂乃菜她的做事基准。
毕竟是她，大约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吧。
「她大约会经常穿这种衣服」
我说着，指向人体模特。模特穿着的是露出双肩的灰色夏季针织衫。
乃菜用手托着下巴，把脸凑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人体模特。
「肩膀那里没有布啊？」
「就是那种设计」
「各种地方不就露出来了吗？」
「至少肩膀会露出来。顺带一提有时候会用这种下装来搭配」
我从附近的下装区域里拿来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牛仔面料的短裤。
「整条腿都露出来了啊——话说，那已经是内裤了吧」
「毕竟是短裤啊」（注：日语的パンツ有内裤和裤子两种意思）
「我是说里面穿的内裤。难不成奈良冈同学是个想到处给人看的暴露狂？」
「别用暴露狂称呼人的朋友啊」
我承认诗音的穿着比起同龄女生是要稍微暴露一点，但那也是属于时尚范畴之内的。
虽说只看衣服本身的话可能是有些过激，但只要诗音穿在身上，就会不可思议地变成自然的装扮。大约这就是美女的特权吧。
「然后，喜欢这种衣服的秀侑君是变态」
「我可不喜欢这种衣服。只是在说诗音她经常会穿这种衣服而已」
「但是，前面不是说要以那个为参考来挑衣服吗。所以重点不就是你想要我穿露出很多的衣服吗？果然是变态」
「我完全忘了还有那一茬……」
这是真的。我并没有想让乃菜穿露出很多的衣服。这是完完全全的误解。
不过就算事到如今再去辩解，她也是不会听的吧。
「话说回来，奈良冈同学的衣品完全做不了参考啊」
「是吗？」
「因为我肯定不适合穿这种衣服啊」
「是么？」
「那你想象一下我穿着的样子呗」
我盯着上装和下装，想象着乃菜穿上的样子。
嗯——老实说完全想象不来。
乃菜她的形象就是会穿着裙子很长的校服，我所知道的她的便装姿态也是像现在这样土里土气的初中生装扮。
没准会不合适，也没准会合适。我没有断言的自信。
虽然说着“不合适”地一笑了之才是通常的做法，但乃菜她只是没有打扮而已，底子其实意外地不错。
只要打扮一下的话，也并非不存在跟诗音一样合适的可能性。
「也不用勉强自己去穿觉得不合适的衣服吧……」
我将拿在手里的短裤放回衣架。
想象一下强行让她穿上却并不合适之时的气氛就已经很无地自容了，而且就算很合适，感觉也会相当的尴尬。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觉得尴尬，但我确实很害怕改变乃菜她的形象。
「干脆选你自己想穿的衣服吧？不都说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吗。自己选的衣服自然会很合适的吧？」
「你话这么说，其实只是嫌麻烦了吧？」
「我不否定」
「倒是否定一下啊。算了，难得来一次服装店，至少还是买一件吧」
乃菜说完之后，就开始在店内到处物色着。
从挂在衣架上的外装到叠好陈列在那里的内衣，乃菜她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进行观察。
不久之后她拿来了一件运动衫。
「这个怎么样？」
乃菜展开运动衫的袖子给我看。
布料的颜色是褪色了的象牙色。颜色本身还不错，但胸口中央画着一个眼睛睁得大大的放在盘子里的鱼。
而它的下面则是用毛毡面料组成的『a fish』字样。
「来这一出啊」
「怎么样？可爱不？」
「姑且问一下，你不是在玩梗吧？」
就算我进行了确认，却也完全没有发现举着运动衫的乃菜眼里有一丝的阴霾。
果然是那样啊。乃菜她毫无时尚品位。而且还是致命性的没有。
我一直以为，她会穿着土气初中生一般的服装肯定是因为从初中以来没有买过新衣服，但看样子她是真的没有品味。
不过鱼图案的运动衫有名的店里也有，只要穿得好的话也是会蛮时髦的吧。
但这种奇装异服都是由时尚高手来穿才像样，并不是初学者可以轻易掌握的东西。
「嗯。决定了！就这件！」
「噢，这样……」
虽然我烦恼着要怎么阻止她，但乃菜的眼神太闪耀了，因此我决定尊重她的自主性。
我是会靠表扬人来让人进步的类型。乃菜她好不容易对买衣服产生了兴趣，我可不能破坏它。
「感觉这件也很适合乃菜你吧？」
作为代替我向乃菜推荐了附近的一件白衬衫。
我的作战计划是亲手覆写掉乃菜她土气的时尚品位。
「这件有些微妙吧？也没画着什么可爱的图案」
「不要紧。衣服这种东西就算没有可爱的图案，只要穿着的人可爱就没问题了」
「是那么一回事吗？」
「就是那么一回事。你瞧，这件深绿色的裙子感觉也很合适吧？」
「秀侑君你都这么说了——」
虽然乃菜看上去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但她还是从我适当挑选的衣服之中选择了适合自己尺码的款式。
乃菜拿着衬衫、裙子以及画着鱼的运动衫这三件衣服，点了点头。
「那就买这三件吧」
「总之能找到穿的衣服真的太好了……」
「那我去结账了」
乃菜她走向柜台，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辛苦啊。
「干脆直接把衣服换上吧」
可不能忘记我的本来目的是想方设法解决她现在穿的衣服很土的问题。我对着转身过去的她这么说了一声。
「嗯，就那么办」
乃菜如此回应之后走到了收银台前，将选好的衣服放在了柜台上。
她和女店员交谈了一两句之后结了账，接着店员就直接带她进了更衣室。
我选的衣服时不时髦暂且不论，至少这样她也能穿得像样一点了。
我们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他人目光地逛Lagoon Town了。
我松了一口气，听到了拉开帘子的声音。
我转向更衣室的方向，穿着崭新衣服的乃菜从四方形的箱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合适吧？」
乃菜生硬地害羞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深绿色的裙子和乌黑的秀发一同飘扬着。
我害羞地将握在胸前的双手放进视线之内，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还是选了鱼图案的运动衫啊……」
我看着『a fish』几个字，实在是头疼不已。
看样子我辛辛苦苦挑选衣服是白费功夫了。
我推荐的衬衫被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纸袋里。
「嗯，感觉很像乃菜你」
看来我注定得和穿着土气的恋人一起约会了。
决定好的命运可是无法轻易逃脱的。
在这个瞬间，我也明白了这样的一个人生真理。
3
因为在乃菜买好衣服之后离电影上映还有一段时间，因此我们决定在商场内随便逛逛。
虽然按顺序接下来是要去买我的衣服，但因为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只是看了看而已。
然后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刚好我们也饿了，因此决定去吃午饭。
我们乘自动扶梯上到了三楼的餐厅楼层。我望着一字排开的日式西式中式等各式各样的店铺，开口说道。
「有什么想吃的吗？」
「什么都行」
「最麻烦的回答来了啊」
这种情况下的什么都行是最令人困扰的。
不管想吃什么，只要她能提出具体的希望，我就能很快决定好要去哪家店。
「那秀侑君你有想吃的吗？」
「不，什么都行」
「这不和我一样吗」
不是，我就是因为没什么想吃的才问乃菜想吃什么的，被她用这种充满怨恨的眼神盯着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我完全就是个对自己的错佯装不知的家伙。
「你不是喜欢汉堡肉吗？那就去能吃到汉堡肉的店？」
「诶，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说过的啊。刚上高一，我问你喜欢吃什么的时候」
「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啊？有点可怕」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记得女朋友喜欢的东西，却被避而远之的情形啊」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都是会提升好感度的，但看样子却对乃菜起到了反效果。
我的女朋友是不是有点太难对付了……？
「话说，那肯定只是随便回答的而已。我又没有特别喜欢汉堡肉」
「诶，是那样吗？」
而且那位女朋友还说出了一件时隔一年才让我知道的充满冲击性的事实。
我还一直以为乃菜是个喜欢汉堡肉的家伙呢。
「不过，能在被问到喜欢吃什么的时候会冒出汉堡肉的名字的话，也就说明也不讨厌汉堡肉吧？」
「也是呢……」
「那边就有汉堡肉店，去那里吃吧？」
「好啊。就去那里」
得到了乃菜的同意之后，我和她一起走进了附近的汉堡肉店。
在入口告诉店员有两名客人来店之后，很快我们就被带到了窗边的座位上。
凉水和菜单被放在了桌子上，乃菜将手伸向菜单。
「我基本没有在外边吃过饭啊」
「这样吗？」
「又没人陪我一起去啊」
我本来想说没有和家人一起出去吃过吗。但说起来我也没有和妈妈一起在外边吃过饭，所以高中生的在外用餐没准意外地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所以我大概是有点期待的」
翻看着菜单的乃菜的眼神好像在闪闪发光。
「那就好」
我让乃菜把菜单也给我看看，在两人都决定好要些什么之后，便叫来店员点好了菜。
我点的是汉堡肉和迷你牛排套餐，而乃菜则是正统派的加有半冰沙司酱的汉堡肉。
在店员消失在厨房之后，就又到了二人时间。
「话说回来，这里人好多啊」
乃菜望着面向过道的窗户，这么开口说道。
「毕竟是县内最有名的折扣店啊」
「感觉经常能看到高中生模样的人，学校里的人没准也会有吧？」
「没准会有呢」
「不是没准不没准的事情，要是被看到了该怎么办？」
乃菜眯起眼睛，看着我。
「大约是不会被看到的吧。人这么多的话反而」
「秀侑君太乐观了」
「乃菜你现在不也毫不在意周围的视线，光顾着看衣服什么的吗」
「那只是……我沉迷于购物之中而已……」
还沉迷了吗。这点意外的可爱啊，喂。
「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担心也为时已晚了吧？」
「我也有这种感觉……」
「虽然我也能理解你不想被人看到和我这种人在一起的样子」
这样说完的我喝了口凉水，但乃菜却皱起了眉头。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诶，不是吗？」
「比起我的事情，我更想说秀侑君你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的话不会困扰吗」
「居然是那边啊？」
就我而言，乃菜对我的关心让我十分惊讶。
「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我在学校不是很离群的嘛」
「你有自觉啊……」
「人好不容易担心你一下，你还小瞧我算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抱歉」
「嘛，算了。所以就是说，要是被人传出你在和离群的我交往之类的谣言的话，秀侑君你会不会也会被当成奇怪的人什么的」
这是在决定要不要把交往的事情保密之时，在我的脑海中一掠而过的担忧。
没想到乃菜她也有这个想法。
「大约是会让他们吃一惊，但也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不会被说吗？最差劲的情况，没准你就会因此被霸凌」
「霸凌是不是有些太跳跃了！？」
我觉得那也想太多了。确实乃菜在教室里不和任何人交流，但绝对没有被霸凌。她只是单纯的落单了而已。
话说回来，初中的时候还有听说过发生在其他年级或者临近学校的近在咫尺的霸凌事件，但升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啊。
这可能是因为一定程度上变得成熟的大家学会了和合不来的人保持距离，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上的高中的升学率还算不错，因此没有那些不良学生存在的缘故。
「班里的谁会来霸凌啊」
「……奈良冈同学什么的？」
「最与霸凌这个词无关的名字出现了啊」
「我可不知道哦？说不定她在男生面前摆出一张好脸，背地里却做着非常卑鄙的事情」
「不要说别人朋友的坏话！虽然我知道你只是无心之言，但这样一来我今后没准会用那种眼光看她了！」
谁对谁的评价一旦进入耳朵的话，就会让人忍不住戴上有色眼镜的。
就会让我有那么一段时间，和诗音说话的时候不禁怀疑起她是不是有着什么隐藏的一面之类的。
「我只是亲切地进行忠告而已。秀侑君想太少了」
「……莫非乃菜你知道不为我知的诗音的一面？」
「不，只是想着说脸已经那么好看了，性格再不恶劣的话就不合适了而已」
「是你性格恶劣而已啊」
太好了。看样子只是乃菜的偏见而已。
要真是诗音性格恶劣的话，我有自信连睡三天。所以真的太好了。
「话说回来，秀侑君你真的想太少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就开始怀疑奈良冈同学什么的」
「你要是有精力担心被人看到咱俩在交往的我会怎么样的话，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先停止这种刻薄的指责方式啊」
「这话轮得到秀侑君来说？」
「我有说过什么刻薄的话吗？」
「你刚刚不还随随便便就说人性格不好吗」
「那是类似吐槽的东西啊」
「『你有自觉啊……』这句话也是」
「咦？莫非只是我没有意识到，其实我已经对乃菜说了很过分的话？」
「你现在才意识到啊……」
「我感觉是彼此彼此就是了……」
看样子我的嘴毒程度已经到了没道理指责乃菜的地步。
互相认为对方嘴毒的恋人们。这感觉就像是马上就要分手的情侣啊喂。
「这里是不是暂且禁止互相说坏话？」
「可以做到吗？就秀侑君你？」
「嘛，我和某人可不一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出局了吧？」
「准确地说在『可以做到吗？就秀侑君你？』的时候就已经有出局的嫌疑了」
刚说完就开始互相激对方算怎么一回事？
乃菜指着自己，开口说道。
「既然提出禁止说坏话的是秀侑君你，那就来夸夸我吧」
「必须要夸吗！？」
「称赞恋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倒也是……」
「好的。那就来说『乃菜，你好可爱』吧」
「连台词都要指定吗！？」
「或者说『乃菜碳好可爱，哈啊哈啊』也行」
「我选第一句」
这二选一真是残酷无情。话说，被男朋友“哈啊哈啊”的话会让她感到高兴的吗？（注：“哈啊哈啊”是形容吃了很烫的食物之后张嘴呼吸让空气冷却食物的样子）
「乃菜——」
说到这里后我意识到了一点。这话面对面说的话是不是太难为情了？
我既没有对着女孩说可爱的经历，而且在被对方从正面盯着看的情况下感觉就更难以启齿了。
「果然必须得说吗？」
「不说给我听啊」
「感觉有点羞耻」
「真没出息」
就算她发出了抱怨，会羞耻的事情我还是会羞耻的。
总之为了躲避她投向我的视线，我选择眺望起了窗外。
「话说回来，既然想让我那么说，那下一步就要轮到乃菜你了啊」
「诶！？」
「绝对要让你说超羞耻的台词」
「……果然还是算了吧？」
「要是乃菜你无论如何都想撤回前言的话，算了也是可以的哦？」
「请当我没那么说过。是我错了」
「也没必要那么拼命地恳求啊……」
我感觉她向我展现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诚意。
她是有多不想称赞我啊……。
「嘛，还是回到平常的对话模式吧」
「说的是呢。不过感觉前面的对话和往常也并无不同就是了」
「那是因为你随便就说人没出息啊」
「抱歉，我顺口就说出来了」
果然她没有自觉啊。
不过，比起被她用奇怪的用词称赞，还是这样稍显刻薄的对话更能让我安心。
果然和乃菜的对话就得是这样啊。
就算开始交往了，和交往之前相比保持不变的东西也是可以有那么一个的嘛。
「啊，汉堡肉好了」
在店员将两人份的料理放在桌子上之后，我们的对话就中断了。
乃菜对着铁板上冒着热气的汉堡肉表现出了很是兴奋的样子。
「感觉看上去好好吃」
「趁热抓紧吃吧」
「嗯，就这样吧」
就这样，我们开始吃起了午饭。
4
吃完午饭之后我俩就直接去了电影院，按计划一起欣赏了『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这部电影。
电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突然有陨石坠落地球，世界要毁灭了。
但当主角醒来之时，却回到了世界毁灭一周之前。
然后就开始度过起和陨石坠落之前相比毫无改变的一周，接着陨石再次坠落地球，世界随之毁灭。就这样循环。
每当世界毁灭，主角都会穿越时空。
起初他还为拯救世界而东奔西走，但高中生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无法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保护地球免受陨石伤害。
最终男主放弃拯救世界，开始致力于在世界毁灭前的一周内和思念之人变得更加亲密。
大约可以把它分到SF×恋爱一类里吧。
虽然开头的部分SF色彩很强，但自从正式进入男主和女主交往的循环之后就完全是爱情故事了。
两人交往，度过幸福的时光，然后在幸福的状态下迎来世界的毁灭。
但只要回到一周前，女主就会失去循环之前的记忆。
然后就从再一次交往开始，一起度过幸福的时光，谈着为期一周的恋爱。就这样周而复始。
主角们好几十次去了不同的地方，进行着不同的对话，创造着不同的回忆。
但因为到头来女主还是会忘记，因此一般来说怎么看这都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吧。
但荧幕上面的两人看上去很是幸福，让人十分羡慕。
老实讲，结局对我来说有些画蛇添足了。
经过各种事情之后，找到拯救世界的方法的男主，放弃了循环着的日常，选择去拯救世界。
然后男主也失去了循环中的记忆，过上了世界并未终结的那条时间线的高中生活。那是连有没有和女主变得亲密都不知道的高中生活。
我无法理解男主的选择。
他为什么要亲手放弃自己的幸福呢。
就算世界会毁灭，就算两人的关系没有未来，只要幸福不就够了吗。
为什么仅限一周的恋爱物语就不能满足呢。在放演职人员表的时候我一直想着这样的事情。
电影结束之后，我们就那么直接在Lagoon Town里无所事事地闲逛着。
因为没有还想要去的地方，因此就先沿着路随便走着了。
看完了电影，一直沉默着的乃菜开口说道。
「电影，怎么样？」
「就算你问我怎么样……。乃菜你觉得呢？」
乃菜是『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的狂热原作粉。
虽然我觉得电影做的还不错，但要是没说好的话，又会被她摆出非常得意的样子进行指责了。
总之我决定先看乃菜的态度。
「嗯——因为我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能不能把想到的都表达出来——」
做了这样的前置之后，乃菜开始说道。
「很多地方都能感受到它很尊重原作。故事和台词都没有太大的改变，我是比较满意的」
「诶，和原作一样啊」
太好了。我没有说出对最后的展开的批判。
要是将心中的感想直接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让乃菜生气的吧。
「然后是动画这一点也很棒。一般的恋爱小说的话可能真人演出会比较好，但因为这部有陨石坠落的场景，所以可能必须要根据情况选择使用CG，但我也不想看到预算不足的寒酸CG而败兴，从这一点上而言，动画的话多么扣人心弦的场景都能画出来」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要说唯一一件不满的话，那就是把原作里的好多场景都剪掉了这一点吧。电影这一长度决定好了的媒介可能根据情况会无可奈何，而小说的话不就基本没有长度限制了么。虽然终世的原作页数也没那么多，但大约也没办法全部囊括到两小时的时长之中。不仅去掉了好几次循环，结尾部分也有些虎头蛇尾了。虽然去参加夏日祭的第四十六次循环和去海边的第五十三次循环有细致地描写出来这一点很好，但第五十六次循环时在夜晚的学校里探险的故事，还有第六十一次循环时乘着电车一味远行的故事被删掉了就很遗憾」
「太能说了你……」
平时的乃菜大概不会有的说话饶舌与快速让我吃了一惊。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想到的都表达出来——』的前置算怎么回事？
不仅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作为听者的我也感觉已经足够了。
「诶？这不完全还没说呢吗？」
「诶？完全还没有吗？」
「因为，由于结尾部分有些虎头蛇尾，因此开头部分的细致描写不还没有说吗……。原作基本没有描写男主开始循环之前的日常生活，但电影却好好地进行了补充。加上那部分的话会让没有读过原作的人也能很容易带入故事，作为原作粉丝也感觉很难得。然后就是——」
「等等等等」
「咋了？我说的正尽兴呢」
「才不是『咋了』啊。我已经跟不上你了。总之你说感想的时候语速能不能不要那么快？」
「有那么快吗？」
「没自觉啊……」
看来乃菜有着阿宅的气质。
虽然我知道她在图书室和教室一直在看书，但还从没有和她聊过关于作品的话题。
所以，像这样和她一起看了电影之后，我才知道。
平时冷淡的乃菜，在讲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会是如此地活跃。
「感觉有些意外啊」
「什么？」
「乃菜会说得这么热烈」
可能是我的这句话惹到了她，乃菜板着脸鼓起了腮帮子。
「可是，没办法啊。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聊喜欢的东西……」
乃菜大约是在说这话的同时感到了害羞，她小声地说完之后就躲开了视线。
这样的乃菜让人无法觉得她就是那个孤高地存在于教室之中的少女，让我不由得莞尔一笑。
既然可以将喜欢的东西这么开心地说出来的话，和班里同学的交流再深入一点不好吗。
难道只有我是这么想的吗？
「干嘛要笑？有那么奇怪？」
乃菜的视线变得严厉了起来。糟糕。我好像惹到她了。
她开心的表情一转，变回了平时在教室里会露出的那种不开心的表情。
「不管是谁在说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都会这么活跃的吧？会小瞧这一点什么的实在是性格恶劣」
「我没有小瞧你。只是觉得你还会露出那种表情啊」
「绝对在骗人。肯定是因为我开心的样子很怪，你就嘲笑我」
「你的被害妄想是不是太强了？」
这完全就是平时的乃菜。
还以为她好不容易变得坦率了，结果一下子就又这样败兴地闹起了别扭。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知道了。是笑了的我的错，还是回到电影的话题吧」
「就算语速很快也不会小瞧我？」
「我不会小瞧你，说到底我就没有小瞧过你」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看过原作，秀侑君你却没有看过，所以感觉有些难以表达出感想啊」
「就算你说原作和电影的区别，我也没什么实感啊」
「那就去读原作吧。绝对会很有趣的」
乃菜双眼发着光逼近我。
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飞快的语速，但要是指出这一点的话她又会生气了，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我去读恋爱小说的话不也只会让人感到恶心吗？」
「没那种事！不如说对我而言反而是好印象！」
「嘛，有机会的话我就读读看吧」
「你这么说的话就是不打算读了吧？就像是说能去的话就去的那种」
看样子她看穿了我的糊弄。
虽然电影本身拍得不错，剧情我也觉得很有趣，但要说是不是我喜欢的故事就有些微妙了。我实在是无法喜欢上那种结局。
要是推荐给我第一次听说的故事的话没准我还会去读，但在知道剧情的前提下就有些不太想去碰小说了。
「啊，书店」
「还真是」
「难得看到有书店，去读原作吧」
何等不凑巧。机会来得也太快了。
都到这一步了再拒绝的话就对乃菜不礼貌了。想着这也是命运的我走进了书店。
话说回来乃菜还真是喜欢书啊。
她不停地取下陈列在店头的文库本，注视着写在封底上的故事梗概。
那气势感觉就像是她已经忘了我们的目标是终世的原作小说。
「感觉这个会很有趣。还有这本也是」
这样说完，乃菜选了两本书之后向里面走了进去。
明明书什么的在图书室里有多少也看惯了吧，她却还能露出那么兴奋不已的表情啊。
难道只有我感到不可思议吗。
「乃菜你为什么喜欢书？」
「就算你问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书本身。我只看小说之中的虚构作品的」
「确实没有你看除了小说之外的书的印象」
「对吧」而且我看的基本上都是恋爱的那一类」
这事情我以前在图书室里问过乃菜。
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恋爱小说的详细理由的我这么问道。
「为什么是恋爱小说？推理小说什么的就不行吗？」
「我虽然有读过推理类或者怪奇类的小说，但不太喜欢。那种小说全都是会死人的悲伤故事」
「嘛，毕竟是那种类型」
「我呢，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半温柔一半悲伤的。而大部分的人更多地得到了温柔的那一半。然后他们就会走上幸福的人生」
乃菜紧紧地抱着手中的书说道。
「所以，因此像我这样的超出者就会更多地得到悲伤。别人得到多少温柔，我就会分到多少悲伤。我想世界的设定就是如此巧妙」
我可以理解乃菜想说的事情，大约是因为我也是不被给予的那一边的人吧。
既没有值得夸耀的才能，家庭环境也不怎么好。
就算有着两位重要的好朋友，但和那两位彼此是青梅竹马的人之间还是有着距离感。
肯定这个世界是绕着不是我的某个人在转的。
我是如此理解这个世界的。
「但是呢，故事中的世界不一样。和不平等的现实不一样，有着登场人物全员迎来HE的可能性。你不觉得这是很棒的事情吗？」
这样说完，乃菜抚摸着陈列着的书的封面。
「所以，我喜欢温柔的故事。我喜欢登场人物全员能被温柔以待的那种故事。所以就不太喜欢会死人的故事，怪奇小说也差不多。不过，恋爱小说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得到温柔就是了」
乃菜取出抚摸着的书丛中的一本。那是我们刚刚看完的电影『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的原作小说。
「从这一点来说，我也喜欢这本书。虽然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结合的结局很让人悲伤，但尽管如此两个人是互相想着对方，才做出有未来的选择的。出场人物大家都很温柔，没有坏人。是理想世界一般的故事」
还有这种读法啊。我坦率地对乃菜的想法感到佩服。
之前还没想着要再次去接触的『在终结的世界里无数次爱上你』这一故事,我现在却想要去读一读它的小说了。
「这样啊。你这么说的话我就读读看吧」
「有机会的话？」
「不。这次没机会也读」
「你说这次，意思是之前没有要读的意思啊」
「人好不容易想看了，就不要挖苦人了吧」
真是个耳朵灵的家伙。人稍一懈怠，就变成这样子了。
不过乃菜似乎也没对我这次的失言真的生气，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然后她将三册文库本抱在怀里，转过身去。
「那就抓紧结账吧」
「终世的小说给我吧」
「不了。因为我也有要买的书所以就一起付吧。比起分开结账，对那边的店员来说也会更轻松吧？」
「说的也是」
我们一起去收银台排队，等轮到乃菜的时候，她付了三本的钱。
乃菜结完账，收好自己的钱包之后，将书递给了我。
「给你」
「谢谢。多少钱？」
我从包里取出钱包，正打算把她帮我垫的钱还给她，可乃菜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就当是我的礼物」
「诶，礼物？」
我被这意外的发言感到吃惊了。结果这次乃菜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礼物」
「怎么了？突然送我东西。是有什么企图吗？」
「虽然我也半斤八两，但秀侑君你太多疑了。我觉得还是老实地接受他人的好意比较好」
能被乃菜这么说，那可能真的很严重。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毕竟以前的乃菜是不会那么做的啊……」
「你是怎么看我的？说到底送东西什么的恋人的话不是当然的行为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
「因为今天尽是从秀侑君那里得到，所以想要表示感谢」
「我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我回忆着一天发生的事情，可什么都想不到。
我们今天做过的事情，不过是买衣服，吃午饭，看电影，逛书店而已。
在此期间的钱也不是我一个人掏，而是自己出自己的。
「不是东西啊」
这样说完，乃菜将双手背在身后微笑道。
「你陪我去买衣服了。还陪我去看我喜欢的电影了。秀侑君你又不是因为想买衣服才带我去服装店的吧？现在你既没有买自己的衣服，看的电影也是一样的。比起自己想看的电影，你选择了听从我的请求」
去为乃菜买衣服只是因为她的衣服太土了，选择去看乃菜爱看的电影也只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想看的。
可虽然自觉没什么道理要谢我，但她看向我的视线相当直率，我不由得忘了进行否定。
「我既不机灵，也不习惯约会，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至少让我买这个给你吧？虽然不知道书什么的能不能让你开心就是了」
「我很开心的」
我自然地脱口而出。
我没想到这次约会能让乃菜这么感激。
我也不机灵，也不习惯约会，从没想过要让乃菜开心什么的。
只是对着感觉很有约会范儿的行为依葫芦画瓢而已。
对着这样实在称不上约会的事物，乃菜对我表示了感谢的心意。
这一事实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同时也很开心。
想来尽是得到的人是我才对。
不仅她说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做到，反而还从她那里得到了感谢的话语和礼物。
本来我是没资格收她的礼物的，但难得乃菜送我东西。
我有些不舍得让得到她礼物的机会从我面前眼睁睁地逃走。
「谢谢。老实说，我今天没什么给予了你什么的自信，但作为你感谢的预支我就拿走了」
「预支是什么鬼？」
「是说下次约会的时候要努力让乃菜更加开心」
「不用进行奇怪的努力哦。秀侑君的话感觉反而会搞砸」
乃菜捂着嘴，笑了出声。
感觉我现在宽广的心胸甚至可以原谅她那失礼的回应。
「莫非我没有被你信赖？」
「我倒想问你不觉得我有信赖你吗？就算是毫无干劲的普通约会，我也相信秀侑君的话可以让我满足哦？」
「真是让人不爽的期待啊……。那样的话还是不被信赖比较好。首先普通就挺难的」
「真的普通的约会就好了。像今天这样的」
「下周也要来Lagoon Town吗？」
「两周去同一个地方有些……」
「你瞧，果然不行吧。说着普通才好还在这里抱怨」
「那就这样吧。去看看我给你买的小说，学习一下约会」
「小说之中出场的约会大都不普通啊。果然还是那样吗？去逛夏日祭什么的会比较好？」
「那个还没到时候呢。要不去看海吧。或者乘电车去很远的地方也可以」
「感觉最后一种约会很别致啊」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心想没准和乃菜一起的话那样的约会也会意外的开心？
真不像我。对乃菜产生那样的想法。
但已经想了的话就没办法了。
害羞的心情，不想承认的心情和想承认的心情各占四分之一。这是一种连我自己都难以命名的感情。
总而言之，我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享受同乃菜这位恋人的约会。
5
逛完书店之后因为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我们便决定回家。
我和乃菜回家的路线在Lagoon Town的不同方向。到了车站之后，就该说再见了。
向着通往车站的出口，我们在购物中心里信步而行。
建筑内部很大，而且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刚好是出口的反面。
或许是因为离分开还有些时间，又或许是因为感觉寂寞的只有我一个。
我读不懂一脸若无其事走在旁边的乃菜的心情。
「……嗯？」
走着走着，我感觉有人在一直盯着我们看。
向着行走方向的斜前方看去，有一个Lagoon Town的咨询台在那里。
就是站在那里的穿着很少女服饰的同龄女生投来的视线。
为什么在看我们？难不成是学校的人？
突然感到不安的我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但不巧想不到什么认识的人。
「怎么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乃菜这么对我说道。
然后她也将视线投向我看向的地方。
「……啊」
乃菜露出的表情并不是震惊。
而是一种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看到的东西，又或是什么不想见到的东西进入视线了的表情。
「快点回吧」
乃菜立刻将视线从前方的女生那里移开，不自然地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我一下子没跟上她突然的反应，差点被她拉开距离了。
「咦？果然是楠木同学吧？」
不出所料，面前的那位女生就是在看着我们。她手里拿着印有知名咖啡店标志的纸杯，朝我们靠了过来。
「乃菜，那个人在叫你啊？」
「秀侑君，别理」
「都那么久没见了，不理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由于我停下了脚步，向我们走过来的女生便追上了我们。
乃菜也作出了无法甩开的判断，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谁？」
「……初中同学」
这样小声说着的她看上去脸上一片铁青。
她洁白细小的手一颤一颤地，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在？」
「为什么？当然是来购物啊。也不用露出那么不想见面的表情吧。倒是楠木同学你呢？在带着男朋友约会？」
「怎样都好吧」
乃菜冷淡地说完之后，就继续作势要走。
「都多少年没见了，不用逃跑的吧。久违地聊聊天吧——」
「我没什么想说的！」
接着，大声喊着的乃菜和想要闯入她的去路的女生就撞在了一起。
乃菜的手偶然间推了对方一下，穿着高跟鞋的女生就失去了平衡。
然后女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她拿在手里的纸杯的盖子也因冲击而打开了。
其中像是咖啡的液体，渗入了跌倒的女生穿着的花纹裙之中。
「啊？真是不敢相信啊？突然使用暴力？」
「不——」
「真差劲。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看上的衣服。不可原谅」
摔倒的女生眼里蕴含着怒气。
虽然客观看来这只是不幸的偶发事故，但当事人似乎认为是乃菜故意绊倒她的。
乃菜的同学一边站了起来，一边恐吓道。
「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男朋友在身边所以有些狂了，但你这也太嚣张了吧？」
「不是那样——」
「明明初中的时候都没上学」
「……」
那位女生轻声说出的话让乃菜的表情变得扭曲了。
相对的，我也对没上学这一突然出现的令人不安的词汇感到惊讶。
乃菜初中的时候没去学校吗？
这种事情从来没听她说过。完全是第一次听说。
「咦？男朋友在吃惊？难不成没听说过？」
「别这样……」
「果然你没对男朋友说真话啊。嘛，毕竟楠木同学很擅长撒谎嘛」
「拜托了……」
不顾以蚊子般的声音哀求着的乃菜，陷入愤怒中的女生继续说着。
「这个女生，初中的时候可是因为爱撒谎而被欺凌哦」
「……爱撒谎？」
「对。没错吧？谎木同学？」
乃菜完全不进行否定。甚至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对我撒的谎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你父母在海外任职，从事世界规模的大型工作，赚着在各种国家买别墅的钱什么的？」
「……」
「但事实呢？」
「……」
「不说的话我不懂啊。说啊，事实是什么」
「……」
「你不说的话那就我来说。你被你爸抛弃，还被你妈讨厌，现在住在你爷爷奶奶（注：也可能是姥姥姥爷，根据后面剧情再确定）那里对吧？」
乃菜仍旧一言不发。她的双手紧握，白得发青了。
「真亏你能对着大家撒出那种弥天大谎啊。真对你那厚颜无耻的神经感到佩服啊」
「……不是」
「我们最初听到楠木同学撒的谎的时候还真的相信了，觉得好厉害。但真相揭晓之后却基本全都是谎言。事实上，也就不过是你没和父母住在一起而已么」
「……」
「老是撒那种谎的话，被欺凌也是当然的吧？这难道是我们不对吗？怎么想都是诓骗大家的楠木同学不对吧？」
被这么问到的乃菜只是低着头紧咬着嘴唇。
我不知道该作出怎么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说应该保持沉默。
突然出现的女生口中的乃菜，和我认识的乃菜判若两人。
你要说是在聊别的什么人的话我还比较好接受。
其实那位女生是在聊完全不同的另一位楠木同学的事情，乃菜只是被认错人的女生纠缠上了而已，如果这是现实的话感觉我还比较好相信。
「呐，说些什么啊。用你最擅长的撒谎也行啊」
「……」
「哈啊……搞什么啊。突然撞倒人之后就搁那不说话。真是恶心」
「……」
「男朋友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想到她会对我说话。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我，脱口而出的是对乃菜的提问。
「真的吗？」
「……嗯」
乃菜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内心深处以为她会否认面前的那位女生所言的过去。
但我的期待被轻易地打破了。
「男朋友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吧？」
我知道乃菜并没有想要骗我。
我也并没有像中学时代的她们那样，被直接撒了谎。
乃菜只是隐瞒了不想说的过去而已。这种程度的事情谁都会理所当然地去做。
虽然我在大脑之中已经理解了，但被挑明的过去与我所知道的她之间的反差让我很受打击，这也是事实之一。
「不否定啊。男朋友也相当薄情啊」
看着说不出话的我，乃菜的初中同学露出了笑容。
「楠木同学其实也没有被男朋友爱着吧？完全没看到他有袒护你」
乃菜的身体猛地一跳。
女生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作出了错误的反应。
「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也都像是在指责楠木同学一般。真可怜呢。你用欺骗交到的男朋友不喜欢你」
「不是那样——」
眼前的女生打断了我，继续说道。
「现在再狡辩也迟了。嘛，这种性格阴暗的撒谎女，也不可能真的喜欢上啊。交往是什么惩罚游戏吗？或者只是玩玩而已？」
「那个……」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确实对乃菜并不抱有恋爱感情。
我和乃菜交往是因为彼此利害关系一致。
想要放弃无法实现的单相思的我，和想和什么人在一起的乃菜的利害是一致的。
我们的关系之中并不存在恋爱感情这一点，身为当事人的我和她是最清楚的。
以及，这一关系的异常之处也是。
对着被一针见血的指责搞得说不出话的我，眼前的女生继续说道。
「也不用和这种女的交往吧。你又不喜欢她，抓紧分了呗？还是说，你馋她身子？」
「不——」
「拼命的样子又有些那样了呢。不过算了。楠木同学一直不说话也蛮无趣的」
这么说完，女生看向沾上咖啡的裙子。
「被弄得这么脏，不赶紧去洗的话会留下痕迹的。去卫生间的话能有办法吗……」
她一边从包里掏出手帕，一边拍着褐色的污渍准备离开。
「嘛，反正想说的已经说了，就原谅你吧。话是这么说，我倒觉得也不会和你再见面就是了」
这样断言之后，乃菜同学的少女就消失在了指着卫生间方向的标志那边。
望着她的背影，我感觉心里糟透了。
在途中还算开心的一天。在收场之时被投下的炸弹涂得一团黑了。
6
乃菜的同学离开之后，我们彼此也是一言不发。
我和她完全没有交流，只是向着Lagoon Town的出口迈着脚步。然后穿过车站检票口，走上月台。
这样下去的话电车一来就要和乃菜分开了。我觉得不能让难得的约会以最差劲的形式结束。
我从干燥的喉咙里努力挤出了声音。
「离电车到还有些时间，要不要在长椅上坐坐？」
想不到该说什么的我脱口而出的是相当无关紧要的问题。
「……嗯」
乃菜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了附近的长椅上。
我也和她一样，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月台的尽头。
虽然月台正中部分从Lagoon Town回来的人稀稀落落地，但走到尽头的长椅这里的只有我俩。
时间在沉默中继续着。于远处的喧嚣之中，我和她之间的寂静显得更加突出了。
在我下定决心准备开口之时，乃菜却先开口了。
「要是全都是谎言的话就好了」
「诶？」
没明白她的意思的我不禁反问。
不知有没有意识到我的疑惑的她继续说道。
「我撒了谎的事情，不被父母所爱的事情，被欺凌的事情，曾经不去学校的事情，一切全部」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说的全都是那个同学说过的事情。
乃菜像是在确认一切的语气让我有些动摇。
「很吃惊？佐藤同学说的是真的哦。虽然多少有些想辩解一下呢。但大部分的事实是没有错的」
佐藤同学大概就是那个女生吧。
不顾我心里的困惑，乃菜开口说道。
「佐藤同学说我初中的时候被欺凌了。不过她那句话会让人产生微妙的误解呢。因为小学的时候我也被欺凌了」
这样说完，她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的父母好像并没有结婚。姑且是有交往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母亲怀上我的时候，父亲就不负责任地逃走了」
明明是自己的父母，乃菜说得却像是他人的事情一般。
与说的内容相背离的轻松语调更让我感到困惑。
「大概是因为我是在那种环境里出生的，所以妈妈很讨厌我。想必是觉得没有我的话，她和父亲的关系就还能继续吧。说我不听她的话。说我做了让她不爽的事。就算不是那样，因为工作上有了不愉快的事情。或者单纯就是有些烦躁。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就会朝我发火」
她自然地摇了摇头。
「要只是被发火的话还算好的吧。被痛骂，被殴打自不必提。被扔东西，被骑在身上打。还有被掐过脖子呢。不过，比起那些直接的暴力，间接的暴力要更痛苦呢。在严冬的时候被她关到屋外。不让我吃饭。扔掉我重要的东西。她对我做的事情真的是说不完」
「然后就——」
「她倒也不只做坏事哦。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我很温柔。还会认真准备食材，花时间亲手为我准备料理。那时候我还没有讨厌母亲，觉得那就是正常的。但开始上小学之后，看着周围人的样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家庭并不正常」
乃菜平淡地讲述着听者都会觉得讨厌的过去。
「不管是带着淤青上学，还是得连续两三天穿同一件没洗的衣服，还是被扔得很残破的教科书，又或是体操服袋被扔掉变成塑料袋，一切都只发生在我身上。和周围不一样的孩子会变得显眼也是当然的吧。然后我就渐渐地开始被班上的大家欺凌了」
「……」
「开始被欺凌之后就更痛苦了呢。在学校很痛苦，回家之后也无法放松。在学校被欺凌全都是母亲的错。开始那么想之后，我就变得讨厌起妈妈来了。温柔对待我的记忆也全部被讨厌的记忆涂抹，甚至开始恨起了母亲」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乃菜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但那只有痛苦的日子也迎来了终结」
「……终结？」
「嗯，大概是小学毕业的时候吧？母亲做的有些过火，把我弄骨折了。然后小学的老师报了警，母亲就被逮捕，然后我就和母亲正式分开了。之后我就住到了姥姥姥爷（注：根据女主父亲的行为，我猜应该不会是爷爷奶奶了）家」
不知该作什么反应的我默默地看着乃菜。
她远眺着夕阳西下的天空说道。
「我本以为只有痛苦的日子也要结束了。姥姥姥爷很爽快地就同意要收养我，也不是像母亲那样奇怪的人。所以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普通的人一样了。在家里可以让心灵放松，在学校不会被欺凌。我本以为成为初中生之后，就能开始过上他人过得理所当然的生活了」
「本以为是指——」
「自然没那么顺利。这也是当然的。从被父亲抛弃，又被母亲虐待，还住在姥姥姥爷那里之时就已经不普通了。因为一直以来都在被欺凌，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学说话，而且我也没什么有关家人或是小学时代的事情是能说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朋友，想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学校生活。这样的我想到的方法就是谎言」
我想到了名叫佐藤的女生的发言。
她说乃菜很爱撒谎。
「起初是为了隐瞒父母不在的事实。一说父母在海外任职，他们就误解成是有钱人，然后在我无法否认的情况下聊着聊着事情就变大了起来。然后在人云亦云的过程中被添油加醋，我也无法去否定，只好继续撒谎。等回过神来，谎言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说到这里，乃菜摇了摇头，黑色的头发摇动着。
「刚才的说法有些狡猾了。其实我很开心的。就算是谎言，我也有被同学憧憬。毕竟，在那之前我总是被人瞧不起，被人欺凌。所以，我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好而有意地去撒谎了。的确是爱撒谎呢我」
然后，她皮笑肉不笑地叹了口气。
「我也真是傻。只是想要普通的话，说些更合理的谎就行了。随着谎言之中出现了不现实的东西，就有人感到奇怪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产生了欺骗大家的罪恶感。所以，我就对当时关系最好的佐藤同学坦白了一切」
「就是那个佐藤同学？」
「嗯。不管是被父亲抛弃的事情，还是被母亲施暴的事情，还是小学里被欺凌的事情，都说了」
「然后？」
「说出来之后感觉自己爽快多了。欺骗大家的罪恶感也没有了，觉得这样终于能回归正常了。但是，第二天去学校之后，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乃菜眯起了眼睛。
「第二天，我对昨天同学坦白的秘密就在班里传开了。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吧。佐藤同学之所以和我是朋友，是因为她喜欢用谎言制造的虚伪的我。在她眼中就是被我骗了。遭到报复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这个词乃菜说得简单，但要是班上同学全都知道了她之前说过的事情全都是谎言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不用问我也知道。
「之后就和小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了。每天都过得像地狱一样。因为和小学的时候不同，情况更加复杂，因此更加痛苦。不过比起物理上的欺凌，伤害我自尊心的欺凌要更多。然后变得心灰意冷的我便不再去学校，初中时代就这么结束了」
乃菜将双手放在裙子上，缓缓地叹了口气。
「之后就是秀侑君所知的高中生的我了。害怕被人背叛的我，就用不需要朋友这样的谎言，疏远他人。但不被人所需要也很痛苦，所以就和秀侑君交往了。装出一副孤高的样子，可实际上不过是个怕一个人寂寞的软弱人类而已」
能让人察觉到的线索恐怕有很多吧。
比如她所持的不需要朋友却想要恋人的立场，比如在讨论要不要把交往的事情告诉周围时她『朋友可不能轻易相信啊』的发言，再比如她说初中时的毕业相册已经扔了的时候。
但是，我不仅没有想要深入其中，甚至连她拥有的黑暗过去都没有意识到。
「呐？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之后失望了吧？」
乃菜倾诉一般地这么说道。
我无法自信满满地否定她的提问。
虽然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但大约我对楠木乃菜这位少女是抱有憧憬的。
乃菜她不去窥探他人脸色地，一个人泰然自若地待在其他人都过着和别人一样的生活的教室之中。
看着那样的她，我就觉得她是以和像我这种人不同的感性生存的人，甚至为她不会有我所感受到的人际关系的烦恼这一点感到有些羡慕。
所以，要说我没有因乃菜的表白而受打击，那也是假的。
「一直隐瞒的事情，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
我没有进行否认，而是用问题回以问题。
对乃菜而言，过去的事情毫无疑问是她想要隐瞒的事实。考虑到她过去因坦白秘密而被欺凌的事实就更是如此了。
然而她却对在她的同学出现之时，没能站在她那边的我坦白，我感觉这有些奇怪。
「这样我就没有隐瞒了。感觉有些累了呢」
乃菜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空。
看着她的样子，我也不由得明白了她的意意图。
「呐，分手吧」
即使我明白她的意图，可接受她的话也花了一些时间。
大约乃菜说出的话就是让我这么震惊。
对着呆住的我，她继续说道。
「全部都错了。互相妥协成为恋人什么的。现在就是遭天谴了」
「天谴什么的——」
「就是那么一回事吧？难得入学了远离老家的学校，却因为梦想着去约会之类普通的高中生活，就撞上了佐藤同学。这就是神对于奢望拥有恋人的我降下的惩罚啊」
神是什么啊。我不懂她的意思。相信那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是要干什么啊。
在我开口之前，乃菜继续说了下去。
「就算不是那样，佐藤同学说的也是事实。我欺骗了秀侑君，和你开始交往。隐瞒自己肮脏的部分，只展示出粉饰好的自己。和初中之时毫无区别。我还是那么卑鄙」
「但也没必要分——」
对着想要阻止她唐突的决断的我，乃菜这么说道。
「事到如今就算还想维持这份关系也不会顺利的。我们的恋人关系只不过是建立在彼此的利害关系上而已。但是，我的伪装被揭开，你也知道了我是个毫无价值的人。秀侑君也没有了和我交往的好处」
只不过是建立在彼此的利害关系上而已的恋人关系。被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感到一阵沉重。
我们作为恋人度过的三周不过是仅此而已的关系么。
但大概确实如此吧。我们因妥协而结成的关系就是那么一回事。
并无恋爱感情的，不过是彼此为自己着想而联手的这一关系。
乃菜的说法并没有错。
「而且看到秀侑君的反应之后，我就明白了。秀侑君并不需要我」
「那种事——」
「有的哦。秀侑君不会喜欢我。也一辈子都不会需要我」
乃菜会说到这个程度，就是因为我伤害了她。
我不仅没想着从初中同学的恶意之中保护乃菜，甚至还自作主张地认为她背叛了自己，对她置之不理的我给她带来了深深的伤害。
这样的错误并不是我用说的就能挽回的事情。
「出于利害关系而交往什么的，这本来就是错误啊。恋人是互相喜欢的人结成的关系，基于妥协开始交往也不可能顺利呢」
这句话否定了至今以来我们经历的一切。
不可能顺利。我也隐约感觉到了。
我们的恋人关系和其他人不一样。极度不同，在他人看来甚至有些扭曲。
但一直以来我相信着，尽管如此，只要我和她联手的话，总是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吧。
但是我错了。要是我真的喜欢乃菜的话，就算面对怎么样的事实，我也能站到她那边吧。
我对乃菜不抱有恋爱感情。这才是我犯错的根本原因。
「我也应该妥协吧。过上什么都不想要，也因此什么都不失去的一个人的日常生活。迄今为止的高中生，也比初中时代好多了。可我却因贪心遭到了天谴。我的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说出的话正是我所信奉的生存方式。
人生到头来就是妥协。
不要抱有和自己不相称的愿望，注意自己应当过上合自己身份的生活。
要是为了不知能不能实现的理想未来会背负上十种不幸的话，还不如去选择没有任何不幸但与理想相去甚远的未来。
一直以来我就是那么生活的，也认为那一信条是正确的。
明明是这样，可内心深处的我却想要否定乃菜的话。
「秀侑君也还喜欢奈良冈同学的吧？在那种情况下还和不喜欢的人交往是错误的。明明你又没有被甩，却感觉自己失恋了，自顾自地就放弃了，这很奇怪啊。先不要去想能不能和她交往，喜欢就应该去表白啊」
会认为乃菜的话是错的，没准是因为我的信条就是错误的吧。
我说服着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理想的未来，认为这才是合自己身份的人生的自己。
一意识到自己的信条是错误的，我就对讲述着同一信条的乃菜产生了违和感。
大约这才是正确答案吧。一直以来搞错的人是我。
不管是让姐姐放弃梦想，又或是扼杀自己对诗音的恋爱感情，以维持和他俩的友情，又或是为了放弃无法实现的单相思而和乃菜构筑起恋人关系。
一切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对吧？这种过家家游戏就不要再玩了吧。继续错误的关系也毫无意义，我们应当回归过去的关系」
——过家家。
或许正如乃菜所言，我们的恋人关系并不是真的。
倒也不至于是谎言。现在我们确实有在交往。
但在那之中的并没有爱或恋这样的感情，在我们之间构筑的不过是冠以恋人之名的仿制品而已。
「是这样啊」
意识到乃菜所指出的事情是正确的我，对她的发言点了点头。
放言说自己的信条没有错的自信，已然从我心中消失了。
「……全都是我不好，抱歉」
我如此道歉。
然后，我说出了为了清算迄今为止的关系的一句话。
「嗯，知道了。分手吧」
要是我的信条是『人生到头来就是妥协』的话，那说到底这一选择本身也恐怕是一种妥协。
这一天，我妥协于坚持自己的信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