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午后——天气十分晴朗。
阳光温暖到会让人微微出汗的地步。
在这样的气候当中,刚在超市买完东西的我正单手提着环保袋,悠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在广大的住宅区中行走,从这里看见的天空很狭隘。
不过,很漂亮——
我一边叼着刚烤好的司康饼,一边打开宝特瓶的瓶盖。
是会被说「女孩子这样真难看……」的行为。
不过无所谓。我不在乎这种事。
热呼呼的东西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
轻飘飘的茶色香气就是刚烤好的证据。
很香,又有种温和的感觉,吃了之后会觉得很幸福。
然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每个人却都在那边啰哩啰嗦地说个不停。
不能买零食吃。不能边走边吃。不能吃太多。
什么事都不行不行不行!
明明只要说一次我就知道了,却讲了好几次。
我又不是笨蛋。
因为不是笨蛋……很多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对吧。」
感受着奶油在舌尖上融化,我噘起嘴巴。
明明正在吃美味的东西,却不知不觉变得不开心起来——原因在于那些家伙的变化。
虽然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但……应该不会错。
真汐太不自然了。
宏树也是。
我想……那应该是叫做「恋爱」的东西。虽然他们好像还没意识到。
「嗯。」
真是,两个都有问题。
为什么会沉浸在爱情当中呢?
老实说,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
比起这种东西,我更想为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谌歌。
只要能离开那个家,我就满足了。
啊……不对,比起「离开」,说是「被赶出去」说不定还比较正确。
不过,这种事怎样都好。
因为我喜欢能尽情享用美味甜点的当下。
那个连想都不愿想起的监狱般的家,不回去也无所谓。
没错……只要别发生什么大问题,我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
所以,我希望我的归属……不要被恋还是爱什么的破坏掉。
我一步步地走着,一边考虑这种事。
「咕……」
然后穿过大街,进入小道,咽下口中大块的食物。
只要爬上这个斜坡就快到家了。
那里会有爱说教的某人在等待着。
所以,边走边吃的行为就到此为止。
我从袋中取出最后一个司康饼,快速张嘴皎下。
还有点温度的司康饼,让我口中充满奶油的香气。
「嗯……」
实在非常美味。
——正当我这么想时,我发现有谁站在家门前。
是名没看过的女人。
外貌很朴素,但反而显得更加碍眼。我爬上坡道走近她时,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因为太过专注于凝视眼前的房子吗?
所以,我试着出声叫唤:
「有事吗?」
「咿!」
她一看到我便当场跳起来。
总觉得……是个很失礼的家伙。
光是在别人家前面发呆就已经会添麻烦了,这家伙却挡在门口。
总之,我将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
「你,站在那里很挡路。」
「啊…………那个,啊,我……」
声音真小。
总觉得听不太清楚。
我讨厌听不清楚的声音。
「那个,我是和斋学姊同属一个委员会的——」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她的目光游移。
她打算游到哪里去?
「呃,所以…………那个——」
「…………」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笨蛋吧?
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
尽是像公害一样喋喋不休地说着根本没人在听的话,却完全没有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只是想要她从那边让开而已。
因为她妨碍我进入家门了。
「所以,我在想斋学姊不知道在不在……那个——」
这家伙用向上的视线注视比她还要矮小的我……是个善于处事的举止。
真是个卑鄙到无可奈何的女生。
而且更不妙的是,我站的地方位于下风处。
传来了些微我一点都不想闻到的汗水和头发的气味。
我讨厌这种淡淡的味道。
我眯起眼睛,瞪了那个女生一眼。
然后——
「吱吱喳喳的烦死了。」
对于她太过无法理解我的意图的行为,烦躁的情感化为言词,从我口中跳了出来。
「那、那个……」
「让开。」
「是……」
她勉强让出道路。
不,与其说是「让开」,「逃走了」还比较贴切。
算了,怎样都好,我又没兴趣。
我从鼻子里哼出叹息,开始踏上通往家中玄关的石阶。
因为我想快点从这个沉重的环保袋中解脱。
「我回来了。」
我开口说道,做为表示我到家了的手段。
「欢迎回家:」
迎接我的是宏树的声音。
嗯,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这大概是因为……我至今为止从未像现在这样出声表示回到家了吧。反正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回应。
可是这个家不一样。
这里好好地制定着规矩,只要打招呼就一定会有人给予回应。
我觉得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所以才会像刚才那样出声。
「我出去买东西。」
「哇:买了不少呢。」
走到玄关的宏树将手伸向我购物用的环保袋。
「放到冰箱就好了吗?」
我点点头。
宏树的视线落在环保袋中,我想他应该没看见我的反应。
不过,他还是会依照我所期望的去做。
所以我觉得很高兴。
「噢,今天吃烤肉吗?」
不是,是寿喜烧。
我解开鞋带,只在脑中回答。
「啊……你还买了优格啊。」
那是我自己要吃的。洗完澡后加入大量的砂糖食用。
这次的回答当然也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这样就好。
「好!那我就把这些拿过去啰。」
物色了一遍我买的东西后,宏树便将它们拿到厨房。
我也脱下鞋子,跟上他的背影。
然后……我想起来了。
今天真汐说过她要去买东西,怜则是要去打工。
所以——才会这么安静吗?
听得见走廊上的脚步声也是这个原因。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玄关。
嗯,我不讨厌安静。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快点回来。
怜虽然是个笨蛋,跟他相处起来却很愉快。真汐虽然有点棘手,但她很疼我所以我喜欢她。
没错,虽然跳脱得有点久,但刚刚的话题能在此连系起来。
我想要一直待在这个家。所以我希望恋爱这种很有可能会破坏这个生活的东西,不要被带进来。
就是这样。
我站在原地点了一次头,然后走向宏树所在的、被黄昏光芒笼罩的客厅。
「我刚好打扫完。」
一进到客厅,就听见宏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嗯…………」
啊啊……原来如此。
我能理解鼻间的酒精味是怎么来的了。
嗯,地板和窗户也亮晶晶的。
我东张西望地环视屋内,因惊讶而稍微睁开眼睛。
不傀是宏树。
我的打扫技术根本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说起来……我在看见宏树的打扫技巧之前,连抹布的使用方法也有高下之分都不知道,会有这种差距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希望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打扫得如此干净。
呼吸有些紊乱。
我不喜欢探究他人的事情,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听说宏树似乎一直和父亲两个人一起生活。
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能干。
我一直负责煮饭,宏树则是努力打扫。
就是这样。
「……我全部放进冰箱啰。」
我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厅久立不动时,宏树的声音再次传来。
看来他已经帮我把买来的食材全部收好了。
嗯,我喜欢这种体贴。
我和坐到沙发上的宏树交换,踏入厨房。
果然还是在这里最能平静下来—
为了让矮小的我也能顺利使用,怜帮我将换气扇的延长线牵到下方。我打开它的开关。
我点燃烧水壶,将茶叶放入茶壶。接着从碗槽中拿出两个茶杯。
准备完成。
我满足地哼了一口气,绕到沙发后面,敲了两下正在休息的宏树的头。
然后反覆用手指梳理他柔软的头发。
「这是……『打扫,辛苦了』的意思吗?」
我点头回应宏树的话语。
虽然因为我在他的背后,他应该看不见。
「不过,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我的工作嘛。」
宏树没有看向我,笑着说道后直接横躺在沙发上。
「涛子也很努力地负责做饭,我们彼此彼此唷。」
看来他的意思是「就跟我们制定出来的规则一样」。
既然如此,为这样的宏树泡茶就是我的工作。
我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回到厨房后,关掉正在冒烟的烧水壶。为了温暖茶杯,将沸腾的热水咕嘟咕嘟地注入。
「嗯…………」
这样就好了。
接着只要打开烧水壶的盖子,等待热水降温。
因为用阳沸腾的热水去泡茶的话,茶香会散掉。
所以,泡茶的时候千万不能太过急躁。
我凭直觉静待时间的流逝,然后将茶水注入茶壶中。
嗯,我的感觉一如往常地出色。
茶杯中的茶水颜色和它散发出的香味,让我满足地扬起嘴角。
「茶。」
我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宏树——
「…………」
他睡着了。
亏我还特地为他泡了茶。
我噘起嘴巴,把刚泡好的茶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
然后将背部倚上沙发,坐上冰冷的地板。
——吐了一口气。
从桌上传来的绿色香气,温柔地搔着我的鼻子。
与其同时散发出来的,还有在背后熟睡着的、名为宏树的人的温和味道。
我最喜欢的——味道。
「哥哥……」
对,这是从我以前的家消逝而去的味道。
我像要收集宏树的气味般,用鼻子深呼吸了一次。
思,果然没错——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过去。
例如……我总是坐在哥哥的膝盖上的事。
当我作了恶梦时,他会陪我一起睡的事。
以及,在我升上小学高年级时,他因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不见了的事——
对了,当时的我因为太过寂寞,就钻进哥哥的床铺里,寻找他消散的味道。
不过这个行为也没持续多久就是。
一个月后,哥哥的味道大部分都消失了。
然后……我就再也没踏进哥哥的房间过。
因为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坏掉了。
从那之后,我在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家中担负起母亲的职责。
每天、每天都负责做菜给母亲吃。
事情的转机是在我升高中的时候。
看不下去的父亲建议我离开家里。
于是我就来到了现在这个家。
「哥哥……」
我将手腕放在沙发上当成枕头,脸靠在宏树身前。
老实说——第一次见到宏树时我不敢相信,
因为我从未想过有人的味道会跟哥哥一样。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我确实十分惊讶。
令人怀念的味道。
令人平静的味道。
宏树的味道。
男生的味道。
汗水的味道。
我最喜欢的味道。
在黄昏的红色中,我的意识逐渐朦胧,开始踏上旅途,前往幸福的幼年时代。
远方传来熟悉的小型摩托车煞车声。
以及含糊的「我回来了」。
高大的身体大步跨出的走路方式。
不过,我已经动不了了。
因为不想放开这股气味,还有这段时光。
哒、哒、哒。响起干燥的脚步声。
然后是客厅门把的转动声。
怜——
欢迎回来——
梦中的我,吐露出自己听到也会很高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