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月,十九日。
一辆汽车悠闲地徐徐行驶在洛克榭首都郊外的高速公路上。
该道路是环绕首都外围的环状路线。在多云的天空下,早上的通勤尖峰时段已过,道路变得很空。这辆车以跟高速公路很不搭的速度行驶著,速度慢到被其他所有车辆超越。
这辆琼斯汽车公司所生产的汽车是极为常见的国民车,只要在洛克榭的停车场闭上眼睛丢石头,就会砸中这种车。
哈奈特坐在左侧的驾驶座上。
联邦警察的侦查员在进行搜查时,大多会穿著看起来不像警察的休闲服装。这天,哈奈特身穿棉质衬衫与夹克,搭配牛仔裤,还带了副墨镜。
隶属首都警察的刑警坐在右侧的副驾驶座上,身穿跟平常一样的灰色西装。
「两个男人开车兜风,真是可悲啊。」
刑警说。
「哎呀,为了彻底保密,防止他人听见,这样做是最好的喔。」
哈奈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这些谈话内容可以证明,这不是联邦警察与首都警察的正式联合搜查行动,而只是「两人私下见面」罢了。
「那么,关于特拉伐斯少校的调查,有何收获?」
刑警问道。
「罪证确凿喔。」
哈奈特回答。
「哎呀,证据不断出现。」
哈奈特不断举出特拉伐斯少校参与麻药犯罪的证据。
警方认为,在首都近郊暗中活动的新兴麻药组织的壮大原因在于,与斯贝伊尔之间的交易。首都知名的「蓝玫瑰」最近也开始在斯贝伊尔流通。
另外,特拉伐斯少校自从开始在大使馆工作后,就一直和组织有接触。他让各种物品免于接受检查,然后以合法的方式,用船运将物品运送出去。
「啊!果然……」
默默听完后,刑警如此说道,从他的措词看不出他到底高不高兴。
「『果然』?」
驾驶座传来这句疑问。
「凭那些证据,你们就相信那家伙是有罪的吗?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怎么说?」
哈奈特看著副驾驶座,露出愈来愈讶异的表情。
「开车时,要注意前方。」
刑警立刻回他一句。
「给我仔细听好喔,我们的工作是怀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要怀疑那些突然不断出现的证据。这就是所谓的『证据过多』,你在联邦警察学校没学过吗?嗯?」
「…………也就是说,有人放出很多假情报,想要陷害特拉伐斯少校?」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不过……」
哈奈特想了几秒钟后,朝著副驾驶座问:
「在这次事件发生前,你个人……果然就已经认识特拉伐斯少校了对吧?有些事情,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吧?」
「看前面,前面——我可不打算和你一起自杀喔。」
「警部,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关联,但我无法理解你这种包庇罪犯的行为。」
「我并没有包庇他喔,何况我最讨厌那家伙了。唉,毕竟我是个讨厌所有斯贝伊尔人的种族主义者。」
「我愈来愈无法理解了。」
「那家伙死于飞机意外的消息是斯贝伊尔大使馆放出来的对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他既是河对岸的军人,又是死于军机意外,所以大使馆当然会那样做。」
「至今没有曝光的重大犯罪被人轻易揭露,接著他便死于无人知晓之处?——这算什么嘛?我们首先要这样怀疑。」
「我实在无法认同你的观点。」
「那么,就算不认同也无妨,但你要好好做事——你们不能仰赖别人提供的情报,而是要靠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去调查特拉伐斯少校是否真的与麻药组织有关。」
哈奈特一脸不悦地回答:
「这件事我姑且会去调查的——那你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接班人是一名驻外武官的副官,我打算去跟那家伙稍微聊一下。」
「大使馆不是进不去吗?即使跟踪对方也没用,反正一下子就会被甩掉对吧?」
「因此,我要进行埋伏喔。」
「什么?——要在哪埋伏?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哈奈特惊讶地问,刑警则得意地回答:
「既然他是来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人,那他肯定会去买炸点心对吧?」
* * *
时间比首都慢相当多的伊库司托法也迎接了十九日早上的到来。
两名男子在皇宫的洗手间相遇。
「早安,赛勒斯。」
「早啊,我完全睡不著呀……」
「是吗?床睡起来很舒服喔。」
「我可是平民耶,就算他们跟我说『时间已经很晚了,请在皇宫的客房内过夜吧』,我还是……」
「你们家明明就是拉普脱亚排名第三的富豪?」
「情报过时了喔,现在是第二名。话说回来——」
「嗯?」
「今天早上的你是哪一个?——是维尔吗?还是特拉伐斯少校呢?」
「…………」
「啊……我知道了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抱歉。」
「别道歉啊。不过,当你做完该做的事情后,要平安回来喔——死过一次的人。」
赛勒斯·爱普斯坦搭乘皇室警卫的车返回首都郡斯特。
在晴朗天气下,残雪显得很耀眼。
赛勒斯在饭店大厅与奉命在饭店过夜的两名司机会合。
「那么,我们要回拉普脱亚啰!关于这次的紧急工作,辛苦你们了,请再努力一下吧,我会请尤蜜给你们多一点奖金的。」
「那真是令人高兴。话说回来,少爷,你的朋友呢?」
其中一名司机问道。
「啊,那家伙——」
赛勒斯忽然朝著某个方向装模作样地回答。
「不,『那两个家伙』——所要面对的挑战还没结束喔……」
赛勒斯以为他望著皇宫所在的方向——其实方向完全不同。
* * *
「多谢你们联络他们。」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在皇宫内与女王夫妇一起吃早餐,一边用贝佐语向女王夫妇道谢。
卡尔·班奈迪打电话联络了特拉伐斯·拉蒂亚。
班奈迪当然没有清楚说出「你儿子在我家过得很好」这样的话,不过自从发现壁画一事被公开后,班奈迪曾与拉蒂亚见过好几次面,所以班奈迪能够用即使被窃听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对话来将一切事情告诉她。
「拉蒂亚女士似乎很高兴喔。哎呀,她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件事。」
班奈迪一边吃著热呼呼的焗烤起司,一边说。
不管怎么说,伊库司托法的特产就是起司,所以料理中会使用大量起司。
木制餐桌上摆放著班奈迪爱吃的焗烤起司,以及放了热蔬菜的起司火锅、起司培根炒马铃薯、包有火腿与起司的烤三明治。
另外还有橘子等水果,以及平常喝的茶。
「我昨晚有先联络艾莉森小姐了。」
菲欧娜说。
「你们真的很厉害耶。艾莉森小姐似乎已经收到来自大使馆的联络,但她一开始就完全不相信。她跟我说『啊,原来他在你们那边作客呀!』,而且她还说你们家有一条『在听到他本人亲口说出前,都不能相信他死了』这样的家训。」
菲欧娜开心地如此说道,特拉伐斯少校则放下叉子,低头说:
「女王陛下,屡次受到你们的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好了,抬起头吧——具体来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呢?你应该有某种盘算对吧?」
菲欧娜问道,特拉伐斯少校点头说:
「是的——我想要回到坠机现场。」
「你想拿回什么东西?」
班奈迪一瞬间就理解此行动的理由,并具体地问。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我之前带在身上的箱型公事包中的文件。那是大使馆叫我带到祖国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内容为何。我怕遗失在途中,所以刻意不带在身上,而且我也没有将文件销毁,只要捜救队没有到达该处的话,文件就应该还在飞机上。」
「啊,原来如此啊——那东西还是拿回来比较好。」
虽然班奈迪光听了这些话就理解他的意思,但菲欧娜却歪著头。
班奈迪开始向自己的妻子说明,以让特拉伐斯少校有空用餐。
「就是这么一回事喔,菲——首先,从昨天的谈话中,我们得知少校差点被人暗杀。」
「是呀。」
「在对方的计画中,飞机的坠落地点应该是伊尔拓亚山脉,而不是路妥尼河。」
「是呀。」
「对方必须让飞机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理由之一为,无人居住在该处。与其说是担心牵连他人,倒不如说对方希望没有目击者。另一项理由则是,飞机无法在该处迫降。既然飞机撞得四分五裂,应该就不会有人生还吧。」
「是呀,跟昨天听到的一样啊。」
「此外还有一项理由。由于那附近是重要的军事据点,所以许多斯贝伊尔的陆军与空军都有驻扎在那一带。你还记得搭乘大陆横贯特快车时的『补给站』吗?」
「嗯,就是把列车分成两截的场所对吧。」
「没错。因此,军方能够迅速展开搜救行动。这就是那些家伙的计画——他们会让军方从上空寻找飞机,一旦发现残骸,就派遣搜救队过去。搜救队会发现飞行员与少校的尸体,而且还会从少校的公事包中找到文件或缩微胶片。嗯,我想大概是缩微胶片吧,毕竟缩微胶片会放入金属胶囊中,可以承受火焰的高温。」
「然后呢……?」
频频点头的菲欧娜此时却歪著头。
班奈迪进行最后说明:
「如此一来,搜救队来到该处后,就会说:『喔,天啊!这不就是特拉伐斯少校背叛祖国,并犯下惊人恶行的证据吗!这家伙真可恶!』」
「喔!」
菲欧娜理解地说:
「对方不但企图杀死他,还打算让他背负各种罪名呀。」
「嗯,那种可能性非常高——正因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先取得文件,就能避免落入圈套,说不定还能藉此找出幕后主使的人。」
特拉伐斯少校将嘴巴擦乾净后,再次加入谈话。
「现阶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对方当然也正在找飞机……对方大概已经发现飞机没有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并在路妥尼河西岸搜索过了吧。接下来,对方会来到东岸进行搜索。」
班奈迪说,特拉伐斯少校则点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部分的军人还是佣兵,但对方应该会采取行动,我们只能祈求对方还没找到飞机。」
「我明白了,总之,我们得尽快去找!我当然会提供飞机!毕竟这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今天下午就出发!在拉普脱亚市的机场住一晚后,如果天气良好,就从明天开始进行搜索。」
「谢谢,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
「不用客气喔,这些事还不足以报答今年元旦欠你的恩情喔!——另外,为了因应这种情况,我还事先准备了一架刚好可以派上用场的水陆两用飞机!」
班奈迪笑著说,身旁的妻子则有点不悦地说:
「相机还没送来呀。」
* * *
吃完早餐后,特拉伐斯少校与班奈迪立刻开始准备。
两人来到位在皇宫角落的房间,此处是班奈迪的收藏室。
「你应该需要这个吧?」
班奈迪拿出枪枝给特拉伐斯少校看。
这是洛克榭军的最新型突击步枪(自动步枪)。
这把枪拥有金属制的折叠式枪托、弯曲成香蕉状的三十发弹匣,可以自由切换全自动与半自动这两种射击模式,口径为七点六二毫米。
两个月前,特拉伐斯少校曾在列车上使用这种枪开了好几枪。唯一差异在于枪托形状与折叠方式,这把枪的构造较简单,枪托由铁管所组成,能够朝右侧折叠。
「我国总算也取得好几十把了——拿去用,待会去试射吧。」
班奈迪取出两百发装的弹药罐与六个备用弹匣。
「那我就借去用啰,多谢。」
特拉伐斯少校坦率地道谢。
从皇宫沿著斜坡往下走,就能抵达拉斯湖的湖岸。该处有一栋半圆柱状的大型建筑物,那是皇室名下的仓库,同时也是班奈迪用来放置收藏品的车库。
由于建筑物面向湖面,所以水上飞机可在此起降。冬季时,可将结冻的路面当成飞机跑道。
班奈迪带特拉伐斯少校进入这座仓库内,然后在那里与「刚买的」飞机见面。
这架双翼水陆两用飞机全长约十一公尺,总宽度约十二公尺。由于没有经过粉刷,所以表面仍保持金属原本的银色。
一般水上飞机往往都会透过翼梁来让浮筒连接在机身下方。不过,这架飞机不一样,机身与浮筒几乎是一体成形的,形状很独特。
在两片机翼当中,下侧机翼的左右两边都有用来保持平衡的辅助浮筒。
机上共有驾驶座与后座两个座位,遇到紧急状况时,机身与浮筒之间的空间还能塞进两个人,而且该处也有窗户。该座位可以用于运送人员、救助水上遇难者等。
水陆两用飞机的特徵在于,浮筒的两侧与尾部有可自由收放的车轮。藉由车轮,此飞机就能像一般飞机那样,在陆地上起降。
「哎呀,其定位毕竟是民航机,所以没有配备武器。」
班奈迪一边轻拍机身,一边说。
皇室专属的机械技师持续进行著飞机的维修工作。
特拉伐斯少校与班奈迪把维修工作交给他们后,便开始分工合作,把子弹装进摆放在桌上的弹匣内。
「英雄先生!」
一名少女闯进仓库内,然后一边大喊,一边跑过来。她只要一跑动,那头及背黑发就会随风飘扬。少女长得很像特雷兹,身穿米色毛衣搭配牛仔裤,一身休闲打扮。
「梅莉儿殿下!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特拉伐斯少校打算从椅子上起身。
「啊,坐著就行了!」
身为伊库司托法公主的梅莉儿下令说。
梅莉儿与特雷兹是异卵双胞胎,至今仍不确定谁才是姊姊或哥哥。
「早安,梅莉儿。」
梅莉儿没有理会向她问早的父亲,而是站在特拉伐斯少校身旁说:
「少校,你的伤势不要紧吧?听说你遇上了大麻烦……」
「嗯,只剩左脚踝的骨折还没康复。」
「太好了……」
正当父亲在该处装子弹时,梅莉儿说明了她待在山谷中的事情。
在皇室警卫的保护下,皇室成员可以悠闲地过著山谷中的生活。她今天早上从该处出发,搭车来到皇宫。
「我想就算我说『请别做那么危险的事』,你也不会听吧……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梅莉儿做出祈祷般的动作,位在身后的班奈迪则用贝佐语嘀咕了一句:
「从来没有人这么担心我呀。」
枪声隆隆。
特拉伐斯少校开始朝著距离约五十公尺的湖面漂流木进行射击练习。
仓库前方有个面向湖面的混凝土斜坡。
特拉伐斯少校把拐杖夹在两肘间,站在该处,然后握住已展开枪托的突击步枪进行射击。
他毫不在意不稳定的姿势,巧妙地躲过半自动射击模式的后座力。
他每次射击时,木屑都会爆开。
由于目标是直径约三十公分的漂流木,所以可以瞄准的部分只剩一半。子弹全数命中漂流木,没有溅起任何一根水柱。
班奈迪站在他正后方,以便在他快要倒地时扶住他。
「你的枪法还是那么惊人呀……用单脚就能射出这种成绩。」
班奈迪惊讶地说。
枪枝上有个名为「枪栓」的零件,其作用在于,反覆进行上膛动作。在某些枪枝中,当弹厘变空时,枪栓会降到最低处,停止运作,以告诉射击者子弹已用尽。不过,这把枪并没有那种功能,三十发子弹射完后,枪枝会发出巨大的空弹声,表示子弹已用尽。
射完后,特拉伐斯少校首先从枪枝上取下弹匣。
枪枝上有个名为「弹匣卡榫」的零件。在弹匣后方的位置,只要将小控制杆往前推,就可以取下弹匣。
他先用左手握住弹匣,然后再用拇指按住弹匣卡榫后,弹匣就一边迅速地转到前方,一边脱落。
他用右手拉住与枪栓一体成形的装弹控制杆,确实地用眼睛确认枪内是否有子弹。接著,他开了一发空枪后,便启动保险装置。
班奈迪一边接过那些东西,一边说:
「之后我会先准备好背带喔,另外也需要用来放备用弹匣的包包。哎呀,其实我并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参与枪战喔,这些东西毕竟只是防身物品。」
「我会尽可能那样做的喔。不过——」
「不过?」
「原本,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没有必要战斗。该战斗时,请交给我处理。」
「……我明白了。」
两人取下耳塞后,便开始返回仓库。
在仓库内,连身穿连身服的梅莉儿也混进机械技师中,与他们I起持续进行飞机的维修与补给工作。
* * *
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做了相同打扮,两人皆身穿飞行员专用皮夹克,头上戴著附有护垫与耳麦的飞行帽。
这架载著两人的飞机让机首的螺旋桨与浮筒下方的车轮开始转动后,便慢慢地滑下斜坡。
「请多保重!」
梅莉儿说。
她与机械技师们,以及该国的女王都站在仓库旁目送飞机离去。
「…………」
飞机一边在湖面上发出嗡嗡声,一边让浮筒接触水面。飞机开始从陆地移动到水面上。
飞机蜿蜒地前进,使垂直尾翼后方的舵左右摆动。
当班奈迪确认过飞机功能,并让引擎结束暖机后,飞机便一口气粗暴地发出尖锐的嗡嗡声,然后开始在水面上奔驰。
浮筒溅起冰冷湖水,在螺旋桨后方卷起水花——
飞机从群山环绕的湖面升空。
「飞机成功从水上起飞,这架飞机真是既乖巧又听话呀。」
坐在前座的班奈迪透过有线电话对特拉伐斯少校说。
「无论在何时飞行,伊库司托法都是如此美丽呀。」
享受著飞行乐趣的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班奈迪一边将飞行方向调整为正北方,一边提升高度。
「你的内心真是坚强啊——一般来说,只要经历过迫降或坠机的话,就会变得害怕搭飞机。只要一听到嗡嗡声,身体就会吓得动弹不得。任何飞行员都可能会经历这种事,有的人甚至会变得无法再次驾驶飞机。」
虽然班奈迪没有看见,不过特拉伐斯少校此时正看著左手上的手表。
时间是正午,不过时针的位置对特拉伐斯少校来说并不重要。
特拉伐斯少校按下电话的通话钮,回答说:
「我以后会感到害怕的——毕竟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班奈迪所驾驶的水陆两用飞机平稳地持续飞越宛如一面蓝色镜子般的拉斯湖的上空,伊库司托法第二大城穆西凯市区上空,以及海拔八百公尺的斯兰卡兰斯大悬崖。
目的地是拉普脱亚机场。
* * *
从拉普脱亚共和国越过路妥尼河——
跨越西岸的缓冲地带,进入斯贝伊尔境内后,便能立刻看到那个曾被称为「特鲁托皇家陆军基地」的场所。
军方原本就计画,东西大战一旦爆发,便要把该基地当成军圑司令部。因此,该基地的规模虽小,但高阶军官却经常出现在该处。
政府实施裁军后,该处目前已不再是基地,没有军官与士兵驻守。森林中的广大土地被当成用来堆放多余武器的场所。
该处成为水上飞机与飞行艇的停放地点。
军方会用飞机把机械材料运送到此处,然后让飞机降落在水上跑道。接著,人们会把东西放进仓库内,或是直接把东西放在野外,任其遭受风吹日晒。
那些机械材料只是因为军方规定「要使用多少年」,预算也编列了,所以才没有被丢弃。
停放在仓库内的飞机暂且不管,在野外遭受风雪侵袭的飞机等设备几乎都无法再次运作。
事实上,各部位的零件都已经开始生锈,即将与基地一起结束其任务。
虽说此基地已没人使用,但还是放置了航空燃料,因此军方会派遣士兵来站岗,以防止物品遭窃。距离最近的基地会派遣一个约三十人的小队到该处轮流站岗。
他们每隔几天就会轮流逗留在此处,完成这项非常悠闲的任务——
不过,唯独这天谁都不在。在军中,「上级的命令」就是一切,因此士兵们在昨天傍晚就全部撤离了。
此时,士兵们坐在卡车的货架上,各自思考各种理由。
「军方终于决定要废弃此设施了吧,毕竟都闲置那么久了。」
「航道还有作用,所以会有人来这里进行特殊训练喔,应该也能用于爆破工作的训练。」
「不,军方大概是决定要引发火灾,把一切烧毁吧。既然是火灾的话,那就没办法啦,毕竟是火灾嘛。」
不过,既然可以摆脱这个没有任何娱乐的荒凉场所,挥别无趣的日子,老实说,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
由古城改造而成的前司令部、到处生锈的仓库,以及在杂草丛生的操场排成一列的水上飞机,就这样悄悄地在森林中凋零。
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飞往拉普脱亚机场的同时,有一架水陆两用飞行艇来到杳无人烟的前特鲁托基地。
这架飞行艇的机身本身可以当作船,而且也有轮子,可以降落在陆地上。
飞行艇机体相当大,全长二十公尺,总宽三十公尺,拥有一片机翼,左右两侧各装了一个引擎。
飞行艇先是飞过上空,然后再折回来,稳稳地降落在前特鲁托基地的水上跑道。飞行艇持续前进,透过车轮爬上斜坡。
飞行艇移动到仓库前的混凝土广场后,引擎便停下。机身侧面的舱口打开后,一群男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
人数共有七人。
年龄约为三十到四十岁,说好听点是勇猛果敢,说得难听一点的话,他们其实就是一群人品不佳的男人。身上的服装也都不同,有的穿连身服,有的则穿野外工作服。
「人渣们!给我列队排好!」
一名男子用叫骂方式对随意张望四周、四处徘徊的男人们下达命令。男子身材高大,长相端正,年约四十岁,蓄黑色短发。
只有他穿著浓艳刺眼的迷彩服。
不过,这套迷彩服与斯贝伊尔陆军的制式迷彩服完全不同。
在这种迷彩花纹中,可以看到许多圆点散布在各处,颜色包含多种绿色、褐色、黑色。手臂与脚的根部缠绕著较粗的带子,流血时,只要把带子拉紧,就能发挥止血作用。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赶快排好!」
男人们一边瞪著下令者,一边拖拖拉拉地排成一列。其中一人带著敌意与嘲笑语气,那样地对下令者说:
「前中尉柯尼勒斯先生呀,我们的确是因为裁军而变得无法过活的人渣喔。不过啊,我就是不想被你那样说,毕竟你曾经挑衅同一部队的同伴,还企图用炸弹杀了对方对吧。那种事是我们怎样都学不来的呀。」
「你说得没错喔。」
前陆军中尉柯尼勒斯从腰部的枪套中拔出自动手枪,射穿男子右眼。
他以快速流畅的动作单手开枪,射向十公尺前方的微小目标。
一个金色空弹壳发出滚动声,那名男子的身体也同时倒下。
部下人数减为五人后,柯尼勒斯把手枪收进枪套,向整齐排好的部下训话:
「给我听好!我们这些人渣是为了工作才会集结在此。如果有人改变心意,或是不想干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我的手枪内还有子弹喔!」
没有人回答。
「好!听好了,人渣们!」
柯尼勒斯笑著向鸦雀无声的男人们进行演说:
「啊,没错!我也许确实是个疯狂的炸弹魔!我不否认!即使完成这个任务,我还是只会被送回禁闭室,继续服完超过百年以上的徒刑!不过你们不同,我很羡慕你们,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因为你们可以拿到一大笔钱,而且报酬会平均分给『存活下来』的人——喂,我已经帮你们减少一个人啰!」
柯尼勒斯对男人们露出卑鄙的笑容。
用一发子弹就让暴徒听从命令的柯尼勒斯拍了一下手说:
「好了,干活吧!去仓库选出自己中意的飞机!加进燃料!把飞行艇上的弹药取下,装到飞机上!明天早上出发!——我们要去洛克榭喔!」
* * *
夜晚。
在没有月亮的天空中,星星美丽地闪烁著。
「明天会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班奈迪在饭店阳台仰望著天空。他们傍晚抵达拉普脱亚机场后,便住进附近的饭店。
在房间内,特拉伐斯少校直接坐在地毯上把左脚伸直,注视著摊开的地图。
那是拉普脱亚共和国的道路地图,上面描绘著城镇与街道的模样。在冷战状态已结束的现在,这种「相当」正确的地图也开始上市。
缓冲地带上当然什么都没画,从河岸到距离河岸三十公里处的这片区域是完全空白的。
特拉伐斯少校用钢笔在位于拉普脱亚市北方的里德郡史腾镇上做了个小记号。
他心想,既然自己曾被抬到此处的话,那飞机应该就坠落在那附近的缓冲地带。他把手指挪向西方,该处是没有任何地理特徵的路妥尼河河岸。
班奈迪确认完天候状况后,便返回房间,坐在特拉伐斯少校旁边,接受其指示。
「原来如此啊。若地点是这附近的话,路线的确就是从机场飞越伊尔拓亚山脉后,飞向莉莉安航空基地。如果有那架飞机的正确飞行计划书的话,就能更清楚这一点。」
班奈迪一边用手指著飞行路线,一边说。特拉伐斯少校也用贝佐语说:
「我不清楚我是在哪里被发现的。虽然我认为我是从坠机处往正东方前进,不过我对意识模糊时的记忆没有自信。」
「没问题的,我们都已经知道地点在东岸的河边了,立刻就会找到的。」
班奈迪若无其事地说,然后改变话题。
「喂,明天的搜索行程真的不用告诉艾莉森女士吗?」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确实地盯著班奈迪,一边摇头说:
「要是说了,她应该会用相当乱来的方法来找我吧。」
「我想也是。」
「上回她有『救女儿』这项理由,但这次——她什么理由都没有。」
「『帮助你』这项理由不行吗?」
「我未必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次光靠写悔过书是无法了事的。」
「哎呀哎呀——我明白了,我就先不告诉艾莉森女士。那么,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要早起。机场一开门,我们就立刻出发喔。」
班奈迪如此说完后,便将特拉伐斯少校扶起来。
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班奈迪在自己的床上翻身,然后一边轻轻地搔著长胡须,一边如此嘀咕:
「虽然我没有告诉她,但妻子已经告诉她了,这样应该行得通吧……嗯,真是拿妻子没办法啊。」
* * *
翌日清晨。春季的黎明没有起雾。双方人马分别在不同地点启动引擎。
首先是班奈迪与特拉伐斯少校所搭乘的水陆两用飞机。
地点是拉普脱亚机场。
飞行名义是,驾驶伊库司托法皇室拥有的飞机进行飞行练习。飞行计划书的内容为,以避免进入缓冲地带为前提,在铁路轨道上飞行,然后返回机场。
另外一班人马是柯尼勒斯与其部下所驾驶的数架飞机。
地点是前特鲁托基地。
飞行目的是,寻找那架跨越路妥尼河,暗中侵犯领空,最后发生坠落事故的飞机,并搜查机内物品。若有人妨碍任务的话,就用武力将其消灭。
此外,还有另一架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