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湛满黄昏色彩的天空下,玲奈前往筑地的日本福祉综合医院。
玲奈不喜欢在探病时送花。花过没几天就会凋谢,让人不得不无奈地感受到绽放与枯萎的落差。即使更换,凋零的花也不会恢复原貌。病房内想必妆点着其他探病的人送来的鲜花吧,但她不想带。
与其特地购买礼物,还不如直接给现金,这是玲奈的想法。同时,也是因为有个东西希望琴叶收下。
三寸大的波列特熊,玲奈拿着附钥匙圈的白熊娃娃。之前琴叶提过,现在这已不稀奇。实际上,就算收到这个有点脏的波列特熊当礼物,她大概也开心不起来吧。
但是,当下对玲奈有价值的事物,唯有这只波列特熊。笨拙如她,只能做到这件事。
住院大楼昏暗的通道中,仅有日光灯的亮光绵延不绝。玲奈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
病房的门上开着一扇玻璃小窗,看得出几乎每一间都熄了灯,患者的夜晚来得很早。假如琴叶已就寝,就静静离去吧。玲奈在心里做好决定,继续前行。
走到琴叶的病房,只见小窗透出灯光。玲奈松口气,准备进去。忽然,她听到模糊的谈笑声。
玲奈蹑手蹑脚凑近窗边偷看。琴叶坐在病床上,额头与脸颊贴着纱布,瘀肿已消退。玲奈发现好久没看到她的笑容。
床边放着拐杖。之前医师曾向玲奈说明,琴叶的大腿肌肉幸运地并未断裂,歹徒仅刺到皮下脂肪。
关于琴叶脸上的伤痕,医生表示缝合的疤痕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毕竟她还年轻。而后,医生注视着玲奈提醒,比起别人,你得先担心自己。每天都有涂消毒药水吗?不妥善处理会愈合得很慢。在与琴叶交谈的是四十岁左右的一对男女,想必是她的父母,一家人长得颇像。穿西装的父亲约莫是上班族,从打领带的方式可窥见一板一眼的性格。母亲穿簇新的连身裙,与女儿会面显得万分欣喜。
枕边放满花束与水果。琴叶的朋友似乎很多,应该有同学从广岛来东京探病。
蓦地,玲奈注意到还有两名访客。
一个是比琴叶大几岁的女子。一头长卷发,长得与琴叶十分相似,约莫是姐姐彩音。连帽外套搭连身裙的装扮,看起来像大学生,其实她已是主妇。那么,旁边就是她的丈夫吗?他穿合身的针织衫,是个气质清新的青年。
彩音与琴叶说笑一阵,不久在床边蹲下,响起喀沙喀沙的纸张摩擦声,似乎在拆包装。接着,彩音怀抱一只大大的黄金猎犬娃娃站起。
琴叶十分惊喜,满面笑容地张开双手,准备迎接娃娃。见琴叶将娃娃抱了满怀,全家人泛起祝福的笑意。
伴随着深深的安心感,近似忧愁的落寞晕染开来。这就是玲奈的心境。她悄悄离开门旁,寻求她渴望永远栖身的寂静。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折返,玲奈来到昏暗的大厅。服务窗口关起,候诊长椅上不见任何身影。
经过垃圾桶时,玲奈将波列特熊随手一丢,并未停下脚步,径直走出大门。
暗夜在眼前展开。这是个宁静的夜晚,仿佛摊开掌心,便能触摸染成漆黑的天幕。
玲奈望向天空,星星不停闪烁。东方浮现橘色光点,是牧夫座的大角星。那道光辉突然不停摇曳。要是她垂下头,眼泪大概会滑落。
玲奈不禁想起咲良。我永远见不到她了,全家一同欢笑的日子不会再回来。多么希望带着侦探的专业技能重返四年前,这样就能拯救咲良。包括爸爸的外遇,我可以早早把证据摆到他面前,逼他结束不正常的关系,妈妈的状况便不会恶化,而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手机震动,铃声响起。玲奈按下通话键,「您好。」
「纱崎,」须磨稳重的声音传来,「抱歉在下班时间打给你。现在方便通话吗?」
玲奈拭去泪水,「请说。」
「有件工作我想交给反侦探课。」
落叶般的寂寥翩然而至,玲奈陷入沉默。
停顿片刻,须磨问:「怎么了吗?」
「没有,我马上回办公室。」玲奈应道。
大概是觉得该表现出最基本的关心,须磨改变措词:
「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我不是一个人。」
还有咲良活在我的记忆中。
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后,玲奈迈开脚步。
随着夕阳西沉,温度降至谷底,空气冰冷凝滞。四面八方满是微风带起的高亢而神秘的沉默。侧耳倾听这份寂静吧,绷紧神经感受一切气息吧。从现在起,我将再度化身为侦探的侦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