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第三章「有时虚构也会被渴求」"Who is her?- Who is she?"

自大前天起难得又开始使用的和室,还残留着些许闷闭许久的榻榻米气味。再过个几天,应该就会被人的生活气息给取代,以及猛然深呼吸才会察觉到的芳香剂的气味吧。

六迭榻榻米大的空间里,若问有什么家具,就只有昨天春亮刚从别馆搬过来的衣柜。其它有的就是装在书包里的小道具、杂志、文库书、挂在衣架上的换洗制服——没错,这问房间正从「

空房」转变成「某人的房间」当中。

而这间房的主人村正此叶,如今则卧倒在床。

「……哈…嗯…哈……」

肌肤带着薄红、气息紊乱,时而蹙眉。虽然看她那个样子,但倒也并非像是快死掉那般痛苦,只是类似感冒发烧而已。虽说并不频繁,但已获得人类特质的她偶尔也是会感冒。菲雅也判断

:「……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基干。总之也只能让她睡一阵子。」

春亮从脸盆里取出毛巾拧干,替换此叶额头上的毛巾。

「嗯……」

见她眉头稍微缓和,春亮松了口气,窥伺此叶的表情。

微启的朱唇吐出的热气拂过耳边。他第一次注意到,眼镜底下微颤的睫毛是如此修长。贴着脖子的发丝,不知怎地看来格外娇艳。小小的汗珠顺着锁骨流向胸前——

「啊,我干嘛紧盯着瞧啊……!不行不行,太失礼了!」

他打开拉门让空气流通。日式住宅的好处就是通风良好。嗯!——正当他对着凉风得意地挺起胸膛时——

「……春亮……?」

「喔,你醒啦?还好吗?再睡一下吧!」

回到她枕头旁。此叶眼神迷蒙地仰望春亮。

「我:是怎么了……啊啊,是在学校…被吸走了什么——然后,然后……」

「事情经过等你恢复精神再说。你好好睡吧。」

「外头:天还很亮。难道说:我早退了吗……?」

「嗯。老师也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所以很干脆地连我和菲雅也一起放行了。因为实在也不能带去医院——抱歉。」

「我才要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咦……睡衣……?」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此叶突然变得忸怩地注视春亮,脸颊一下子羞红。她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喔!我是拜托菲雅帮你换的喔!」

「啊,这样啊……不过,如果是春亮的话,我也没关系的啊……就算被看到……」

是因为发烧吗?她若无其事地说出问题发言。总之就装作没听见。

「是说,你真的不要紧吗?听说其它的遇害者听说也只是变得没精神,并没有像你这样,像是得了感冒似的。」

「嗯……大概是因为我们是由『人类的意念』所诞生出来的……所以关于精神、活力之类的异状会直接对身体造成影响吧?可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想相对也会比较早复原。」

「这样吗。那你总之就休息吧……晚上我会拿稀饭来给你。要鸡蛋粥还是牛奶粥?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希望吗?」

「肉粥。」

「没有那种菜色。那对消化不好吧?驳回驳回!」

对此叶假装生气,而她害羞地「耶嘿嘿」笑了。

「除了吃的以外,其它还有什么现在想要的东西吗?想一个人睡的话,我马上出去。」

「想要的东西:吗……?」

此叶侧眼瞥了春亮一眼,随即又转开视线。

「那个~我只是这么觉得…只是觉得而已喔!如果这样做是不是就会早点康复…不是心情上使然,而是真的有这种感觉……」

「喔喔?那就说来听听。」

她又瞄了一眼。这次她害羞地拉高棉被盖住脸。

「喂……?此叶……?」

她像个小孩般从棉被露出一只眼睛。

「……手。」

「手?」

「春亮的……手。我想……紧紧握住手……可以吗?」

这才更像个小孩子。自己反倒才觉得不好意思——不过……

「嗯……若只有这点小事的话……喏。」

春亮伸出右手,此叶便从棉被里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柔软、温暖的手。之前明明曾在很多状况下握过手,但不知是否睡衣装扮与微润眼神这两样触媒引起了化学反应,心脏的跳动频率不可

思议地急速上升。

即便这样,此叶还是继续忸忸怩怩——

「嗯——该怎么说呢,不是像这样……而是再更……嘿!」

「哇?」

突然被此叶一拉。春亮往棉被边一倒,眼前等待着他的是横躺的此叶的腼腆笑容。而被拉

进去的手,则和此叶握着的双手一起——像是塞进了她的胸口似的。

「噗……!」

「对…对不起,可是,这样…这样子……我才能安心……该说像是找回了什么吗……不要紧,所以……暂时……呼……」

「居…居然睡着了……」

这下不妙。此叶能安稳睡着是很好,但这下很不妙。

完全包围着手、温暖又柔软之物的感触,掩盖了春亮所有的五tsZlln。只不过是微微动一下,未知的质感便又是摇晃又是弹跳。那份柔和的安心感实在舒服得让人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否

已溶化和其化为一体。奇异的汗水涔涔而出。

(该…该怎么办才好……?)

——经过数十分钟。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奇怪地使力,手开始抽筋。已经濒临极限了。此叶的呼吸也已趋于规律,于是春亮试着脱逃。

「呼……唔。」

在汗水与热度之中逐渐被胸部吸进去的手,春亮彷佛炸弹处理小组似地慎重挪动。经过数分钟后,总算是成功将手剥离胸间——

「唔唔嗯……」

这时候此叶正好翻了个身。春亮的手指勾到睡衣,并在机缘巧合之下,一颗钮扣松脱

了。描绘着圆弧的肤色飞进眼帘。春亮不禁屏息吞了口口水,但事到如今已无法停止逃亡。

手仍被此叶抓着。慎重地扳开手指,总算拔开一只手。然而这回则换成——

「怎么觉得……好……热……」

此叶蠕动着身体,将棉被踢到脚下。不知为何胸前又随即松开一颗钮扣。肤色的山谷更加深了深度。而由于棉被不见,此叶的下半身也跟着显露在外。

「……噗!」

他连忙手按住嘴巴,紧急制止差点脱口而出的吐嘈。

不知是否因为和棉被磨擦的关系,睡裤些微地自腰部滑下。仅仅数公分。然而就因这数公分,腰骨显露在外,并让人看见不知是腰部还是大腿或是屁股,令调停委员会想大叫「分清楚好不

好!」而一阵骚然的肤色领土。况且考虑到那片广大的三角纷争地带,这毫无疑问——

(为﹒什﹒么!)

内心吶喊。犯人绝对是帮此叶更衣的人。应该是第一次帮人换衣服吧?是因为只吩咐了「帮她把衣服换下,穿上睡衣」的缘故吗?是因为并非吩咐「帮她换上睡衣与内衣裤」吗!这怎么可

能啊!虽说她的神色有点不寻常,但犯这种错也实在太过迷糊……!

「唔唔…嗯……啊嗯……啊……」

此叶大大地翻了身。胸前的钮扣又松开一颗。已濒临极限了。只需再动一下……不,只需再一个深呼吸,如今钮扣勉强扣着而只看到一半的隆起,绝对将整个开敞在眼前……!

就快弹开了。「砰!」地弹开。

「啊……啊……」

不知为何无法移开视线。身体任一处都无法动弹。

而睡衣的张力缓缓逐渐失去平衡——

一如所料,「砰!」地弹开——

此叶化成了日本刀的姿态。

菲雅两眼空洞地眺望眼前宽广而无异样的庭院。她抱膝坐在缘廊上,彷佛日用品般地静止不动。不过唯独思考并未停下。

——她又再次什么也没办到。

——她反过来思考,那么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

——她听见了。

你没有办不到的事。

耳膜里响着城主的声音。好了,开始吧,开始开始开始!

杀害!破坏!侵犯!玷污!刺穿!压溃!贯穿!敞开!击碎!撕裂!焚烧!拔下!剥皮!

削除!拧去!切断!鞭打!穿孔!射击!扯咬!殴打!束缚!绞杀!砍断!炙烤!拧扭!挖掘!分割!拉长!压迫——喔喔!你正是所有的祸害、一切的恐祸!

因此在这领域上,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亦即拷问!(torture)拷问!(torture)拷问(torture)!拷问!(torture)

亦即处刑!处刑!处刑!处刑!

咯咯咯: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拳头重重地落在缘廊上。随着「咚!」一声响起,扰人的笑声消失了。

但却仍残留在脑中。这是当然的,毕竟是过去曾发生的事实。

那场恶梦嘲笑着她。你看吧!看见了没?—〡如此蔑视她。

明明无论如何都想帮上忙,却什么也办不到—〡现在在这里的自己。

是啊,或许什么也办不到是当然的。城主的笑声让她察觉,她早就明白根据为何。

「果然……原本我就办不到吗……?」

——因为,无论是谁。

——没错,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任谁也一样。

——任谁都不会对着一个万能的拷问刑具喊救命。

「唔唔……不知该说是得救了,还是很遗憾……不对!当然是得救了啊!我又没有抱持什么不纯的邪念,所以根本没什么好遗憾的……!」

走在缘廊上,春亮不知在向谁辩解似地嘀咕着。此叶就让她以那状态继续睡了。以前曾听说,身体不适的时候,恢复原本的面貌比较轻松。虽说帮日本刀盖棉被实在也是种初体验。

总之,此叶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问题是另一个人——

菲雅坐在缘廊边。身上仍穿着制服,抱膝顶着下巴,茫然凝视着庭院。要是留她在学校,不晓得她会捅什么漏子,因此便让她一起早退了。

春亮在她身边坐下。菲雅没有转移目光,问道:

「……那家伙呢……?」

「似乎恢复不少了,只要睡一阵子就会康复吧。」

「是吗。」

因为将她搁在这里约一小时了,原以为会被吐嘈说:「你是在和乳牛女做什么无耻的事吧!」——但她却心不在焉。就春亮而言,虽然若被追究刚才做了些什么也很困扰,但这么阴沉的菲雅

也很不像她,反倒令他伤脑筋。

「怎么啦,菲雅?肚子痛吗亡?一定是被你啃得掉满地的仙贝的反击啦!」

他刻意装出开朗的声音,戳了戳菲雅长筒袜下的膝盖。结果菲雅「砰!」地就这么往旁边一倒。不过还是坚持着抱膝缩成一团的姿势,动也不动。看来病得不轻。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正当烦恼时,从她蜷曲的背影传来细微的嘀咕。

「我……真没用……」

「﹒﹒﹒﹒﹒﹒」

「我和人约好了,人家也对我说很期待。我很想努力——但却失败了。没办法逮到那个人偶,也没能保护班上同学……就连乳牛女也……」

她们俩看起来感情再怎么差,但菲雅与此叶就某种程度上理应还是认同对方的。然而却因自尊心妨碍而绝不愿表现在外。平时虽然总是说着挖苦的话——然而现在她反倒将此叶昏倒一事认定

为自己的责任。

(……看来她真的相当沮丧啊。)

或许是由于过于自负吧—〡春亮心想。因为事情马上就发生在白穗替她打气过后,因此想要努力的心情反而全部反弹成无力感也不一定。春亮想起了菲雅的性格——明明总是一副旁若无人的

态度,消沉时却总是自己擅自掉进不见底的深谷——同时想起了跳进海中时的感觉。

「我至今都做了些什么啊?果然没办法吗……我没有办法做出对人有益的事吗?也对,反正我不过是只会害人的东西。只能挖人肉、压溃人、剥削人的——拷间处刑用咕……!」

「哦哦!麻糬伸长的形态模写,真有你的!」

春亮窥探菲雅的表情,接着往她脸颊一拉。随着脸颊被拉长,菲雅的头也被拉起。

「你:做什么啦!诅咒你喔,呆瓜——!」

「禁止你说『反正』。」

「……啥?」

「你已经是你了,『反正』这种用词,也只能成为放弃的借口。再说,你昨天不是帮了老婆婆吗?高一丽菜达人。」

脸颊上的手松开。菲雅揉着自己的脸颊说:

「那个就程度上来说:不太一样吧……」

「或许吧。有时会出现更扰人的难关,自己一人无能为力,会很想说出『反正』这种话。像这种时候—〡有什么不好?就去依赖人吧!」

菲雅惊讶地回望春亮的双眼,但又马上别开视线。「可是……我想一个人……」如此嘀咕着。她不懂。这家伙果然还是不懂。

「我说啊~你应该要学着多依赖人一点。要是能一个人完成全部,这样当然很理想,但要足因为逞一时意气,导致最后谁也没帮到,这不就没意义了吗?并不会因为你求助于人而就有人嘲笑

你,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你说你果然不行,也用不会说出『反正』这种话否定你。」

但是——菲雅的坚持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当然的。

毕竟道具是基于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被造出来就是为了实践目的。反过来说,非得借助其它事物之力才能实践原本目的的道具,和「失败品」没两样。

菲雅或许是本能地对此感到恐惧吧。

真是——明明就不再只是普通的道具了啊。

「唔……可是……」

「啊——真是的!我就顺便告诉你。你向人寻求依赖,这件事本身有时就是对人有益的,有时候会让人觉得高兴喔。」

「怎么说?」

「——被依赖的人若感到高兴,这不就算是对人有益吗?所以——」

春亮搔搔头。

「我说过,我想帮你的忙。我想被你依赖。要是你露出那么灰暗的表情,会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这样啊……我…依赖你也没关系吗……?」

「嗯!这是忍无可忍的助手的叛变!从今天起我就要站在和你对等的共同经营者立场,你觉悟吧!」

菲雅的眼角一瞬间缓和,但又立即嘟嘴说道:

「真嚣张。可是……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妥协的话,我就帮你由助手升格为共同经营者吧!那个——你就尽全力为我工作吧!可别偷懒喔!」

啪!她对着春亮背后拍了一掌。或许是想掩饰害羞。

重新在缘廊上坐正,菲雅终于挺直了直到刚才都驼着的背。手叉在腰后,跪着挺直上半身,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吗……你有什么想法?」

「总之,现在有一件该先做的事。」

原以为她想说什么的瞬间,春亮的脸颊被菲雅的手一拉。

「痛痛痛……你干嘛!」

「哼,这是回敬你。还有,有件事我先说在前,我的听力很好。」

「那又怎么——」

「刚才乳牛女的房间传来很像是娇喘的声音——无耻小鬼是和她做了些什么呢……?」

「噫!现在才来这招!」

「听见了,我听见啰!那家伙奇怪的声音!你紊乱的呼吸!虽然不晓得你们做了些什

么,总之……太:太:太无耻了!」

「等等!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一切都是误会!啊,呀喝!有听见刚才的声音吗?电铃声,是有人来了!我得去会客才行,先走啦!」

「你『呀喝』什么啊!喂,等等,不准逃……!」

逃走了。

来到玄关,电铃再一次响起。来了来了~一打开门——

「啊,班长。」

站在门外的是锥霞。应该是在放学途中吧,身上还穿着制服、手拿书包。

「抱歉突然打扰。」

「完全不要紧。怎么啦?」

「听说此叶倒下了。所以该怎么说呢,我就来探望——而且你们也早退了,也可以说,我有点在意。」

锥霞一副定不下心似地,一下看着春亮,一下看着脚边。难得她讲话会这么犹疑不定。

「啊,喔喔。那家伙不要紧,只是像感冒一样,很快就会好。现在大概正熟睡着吧。要进

来看看她的睡相吗……啊,等我一下。」

因为变成了一把刀,所以没办法看她的脸。要让她变回人形感觉也是多费苦心……不,锥霞明白事情原委,所以应该没关系吧?可是已经和她约好要装作不知情……该怎么办呢?正当春亮

为复杂的状况烦恼时——

「不,睡了的话没关系。只要知道她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还有,关于你们两个的事情——」

「我们?我们并没有怎样喔,只不过是为了看护病人而早退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可恶,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啦!」

她彷佛豁出去似地加重语气。

「咦?可是她只是在睡觉,所以也不需要特别看着她。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劳烦班长你…那个…帮忙的事吧……」

为什么她在生气?春亮身子一缩。

锥霞更加不悦,像是忍受头痛似地手抵着额头:

「啧,你这个……没想到居然会到这种地步……不,是很合道义……是没错,但实在是个滥好人——可恶,夜知,你这家伙真令人焦躁!」

「我…我听见了喔,班长。我说错了什么吗?」

「呼……问题就出在『你没说错』——够了,我明白了。为了让迟钝的你明白,于是我决定这么做。」

说话的同时,锥霞举起右手。从袖口发出咻噜噜的声音,伸出了皮革制的黑皮带。春亮知道,那是锥霞的护身用品。她们称那叫作祸具。

也就是被诅咒的道具——「黑河可怜」。

「哇!」

皮带缠着春亮的脖子拖着他。力道虽不至于窒息,但也无法抵抗。差点往前倒时,锥霞的另一手揪住了脖子的皮带。春亮便维持着前倾姿势停住。就像是被人拉住领带的状态。

锥霞整齐的五官近在眼前,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呼吸。非常不稳定。

「呃……班长,这是……怎么回事?」

「不懂吗?」

「非常抱歉,是的。」

「真是……我将『希望你装作没看见』的东西,像这样特地秀出来给你看,至少该懂这是什么意思吧?现在的我不是『研究室长国的人』,也不是『要你装作不知真实身分的班长』。」

「那不然……是谁?」

「——还用说,单纯就是我个人,上野锥霞。之前鸡婆帮了你们的上野锥霞。不过这真是蠢毙了的文字游戏。」

「这……难道说……」

锥霞似乎是累了,无奈地弯起嘴角。她将皮带收回袖子里。

「唉唉……你们有什么麻烦对吧?掩饰的方式实在太逊了。既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事情却反倒被无视,是很让人生气的。要人装作没看见也是会累积压力的喔!」

「也就是说,你还是要帮忙是吧?可是……可以吗?」

「和上次一样。身为一个班长,无法对有困难的同学坐视不理。再说——」

她微微嘟嘴瞪着春亮。

「要是因为要对我的秘密佯装不知情,导致你的态度改变的话,不如像过去那样共享秘密相处还比较好。我改变主意了。老实说,昨天和今天,你对我的态度都像是搭了一道墙,让我很烦

躁。」

「唔,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啦……抱歉。愈想装作不在意就愈是在意嘛。」

「算了,我也很明白你不机灵。这样,只要我们回复往常模样——就没问题了吧?」

和她毫不客气的话语相反,脸颊像是对这份安心等待已久似地缓和开来。

「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上了解了。」

锥霞以武士般的肃然姿势将茶杯倾向口中。这是她第二次坐在这间起居室里。明明是过去无法想象的光景,却已不可思议地习惯了。

(嗯……说到习惯,这家伙更是习惯锥霞呢。)

菲雅也面对着锥霞,大口咬着仙贝。不知是否因刚才那番话的影响,她也很干脆地接受了锥霞的帮忙。

「对于细节虽然有无数疑问,但先从大的问题点整理吧——对你们来说或许已经很清楚,不过我才刚听过你们的说明。」

「拜托你了,或许班长你能注意到我们没能注意的地方。」

「嚼嚼嚼……也对。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有时反倒派得上用场。」

「首先,那个叫做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的家伙,为何要拒绝夜知的邀请而逃掉?第二,为何只在那间学校吸取精气?第三,她现正潜伏在哪?——就是这几点。」

「唔唔。然后呢?」

锥霞深深啜了口茶,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知道。」

「...」

「你…你那什么眼神?我只不过是将谜团整理起来啊!再怎么说,答案也不可能简单就能找出来吧!」

彷佛对春亮他们的态度觉得遗憾似地,锥霞回瞪了一眼。脸微妙地有些赤红。

「我只是想说,或许……」

「你得到的情报也和我们一样。看来这谜题不是那么好解决……」

两人的帮腔却成了反效果。锥霞不悦地皱眉:

「你们这么一说,感觉好像是我没能响应你们的期待似的,真教人生气。还有菲雅,得到的情报并不相同吧?事情都已到这个地步,再把经过说明地更详细一点。」

「什么详细的经过?」

「就是刚才说明时匆忙带过的地方。在何时、何地、谁、做了些什么、是怎样的经过、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从事件的一开始听起。有时候细部疑点将会成为大疑点的线索——为了找出细部

疑点的解答,这是必要的步骤。」

茶杯被置于桌上发出声响。板着脸闭目的锥霞交叉着双臂。

「真是……好吧,我认真起来了。我要使出全副心神思考解决对策。所以虽说很麻烦,但请你们告诉我。全部的信息都是必要的。刚才大致听了事情经过,我觉得有几处不对劲。」

而后她睁开一只眼,低声说了句:「夜知,再来一杯。」

春亮苦笑着拿着茶杯起身,在菲雅耳边细语:

「……看吧,是个很可靠的伙伴,很不服输。」

「说到不服输,我也一样。但是——有人为了我而认真,总觉得很开心。」

菲雅缓和神情,手伸向装茶点的盘子。接着,她做出很难得的事。

「吃吧,锥霞。仙贝可是很美味的喔!」

——村正此叶作了一个梦。

在有意识与无意识的狭缝、为了使异常复原所必要的暧昧之中。

异常,指的就是丧失,与灵魂或精气极为类似的某种东西的剥落。

暧昧的意识并未理解其中的意义。也没必要理解。

因为她已经找回了。

胸与手、温度、他、困扰的表情、悸动、温柔的手。

(嗯……)

身体深处燃起类似灯火的某样东西,&5ZIln觉到那样东西的温度,就已无需再担心了。

因此,只是在被某个人紧紧拥抱住的安心感中——

村正此叶作了一个梦。

上午的课结束,午休时间到了。

今天的便当是和春亮一起做的。主菜的汉堡肉由春亮负责,其它小副菜则由自己打理。很久没有共同做菜了,她自认做得不错。他试吃过后也赞许有加。

两人带来的便当,菜色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这在一般人之间代表什么意义呢?拿出便当的同时,她不禁缓和了神情。虽说其实是三个人才对,不过她无视这件事实。

「呼呼……耶嘿嘿。」

「此叶,午餐你要怎么办?」

「啊!呃:嗯……这个嘛,今天……」

她想和他一起吃。难得便当内容一样。再说,她也想去看看菲雅的状况,打算在饭后提议,差不多该考虑让大家毫不顾忌地倾全力、一起解决的方法了。

和朋友说了一声,走出教室。她打算顺道先买饮料,于是便先前朝着鞋柜的自动贩卖机出伐。刚下到一楼时——

「咦?」

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外头他的背影。校舍外,他正朝着操场走去。

若说已经吃完便当的话,时间未免还太早了。他并没那么行动派,会赶紧扫光便当就冲到操场上。虽说他的运动神经不错,有时也会被人找去,但他是在那种情况下也会说:「等一下,等

我先慢慢把茶喝完再说……呼~」的类型的人。

他身旁没有银发少女的身影。是分头巡逻了吗?或者是还在教室里吃便当?

(姑且不管那孩子……他一个人是打算上哪去……?)

真令人在意。吸取人类精气的人偶说不定正在校舍里徘徊,独自行动或许会发生万一。总之先追上去叫住他——

换好户外鞋时便已看丢了他的身影,于是她决定从厨房的出入口出校舍。朝着那里为目的地,在走廊上小跑步移动。

理所当然地,四周充满着午休时间的喧嚣。她穿过谈天说笑的女同学们身旁,也差点和从教室里飞奔而出的男同学撞上。正在猜拳决定去排队买东西的代表的同学、从教室外看着里面呼唤

人的同学、看着窗外的同学——

——就在这时,世界一阵翻搅。

肩膀被某人抓住的触感。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夺走、被抽离了身体。剎那间,意识开始消

散。虽然拚死想撑住,身体却像木偶般无动于衷。明明是一把刀。便当、天花板、地板都打翻在一起。耳朵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啊……?」

无法理解。但她暧昧的意识强迫着自己去注视那无法理解的部分。

像个坏掉的人偶般,硬生生地抬起头。

视野里尽是热气与喧嚷。地板。便当。好浪费。远处有声音叫着:「有人昏倒了!」或许距离很近,但感觉好远。在那之后经过几分钟了?某个人穿着室内鞋的脚就近在身边。她看见穿着

长裤的腿—〡骚闹声的密度增加——紧接着更加剧——

画面消失。

「!」

此叶自被铺坐起身。眼下是昏暗的、自己的房间。

「……呼……」

拭去汗水。不仅额头,全身都被汗水濡湿。然后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时,内心一惊。难道说,该不会……

她慌忙回溯记忆。脑海一隅隐约残留着变回刀身时的记忆。由于处于半恍惚状态因此记不太得,似乎是热得很难睡,所以变回了那个姿态。理解之后,她总算「呼亡」地松了口气。

全身的高烧与沉重感已经好转许多,但多少还有倦怠感。确实是开始恢复的征兆。由于已能稍微行动,因此她便以床铺边的水盆和毛巾擦拭身体。

「啊……真舒服……」

刚睡醒,感觉还半沉浸在梦境中,此叶想起了春亮为她额头敷毛巾时,他的手的触感。没错,那也很舒服。她忽然思考,要是拜托他的话,不知他是否会为自己像这样擦拭身体呢——

虽然不知道,但他要是肯的话,一定是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一定会温柔地为自己擦拭,感觉一定非常非常舒服——

啊!——她惊觉到自己正在想象些什么,羞红了脸。她猛力摇头想要忘记。因为,想想看——对方说不定讨厌胸部这么大的女孩子啊。她不自觉地叹口气,继续擦拭作业。

毛巾的水气经由全身肌肤,渗入她还茫茫然的脑袋。

她想起了那场梦。藉由梦境的场景反刍记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不敢确信。因为梦境之中的时间感也很暧昧,就算掺进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记忆也没什么好稀奇——但不知为何就是在意。

「这么说来……为什么春亮会……?」

歪头思考的同时,听见「咕噜~」的声音。声音源头来自自己的肚子。

「唔,真不好意思。」

看了看时钟,差不多是可以吃晚饭的时间了。她想起春亮说过要帮她煮稀饭。要他特地送来也是道工夫,于是她决定到起居室去等——绝对不是要去催促喔!她边对自己辩解。

穿上睡衣走出房门。只是走动的话,还不成问题。

起居室传来谈话的声音。菲雅、春亮,还有另一个人。

(上野……?)

是有什么要事吗?此叶不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然后就是今天午休发生的事了。午休时班长你也在,所以应该知道吧?」

「只知道到你走出教室为止。」

「我出去巡逻了,所以不知道喔。」

「啊,对喔。就是有人传话给我,叫我去操场一趟,所以我吃到一半就去操场了……然后传话的人是莎弗兰缇。然后我和她就隔着围栏交谈。」

原来是这样啊。正当此叶差点要认同时—

记忆中的不协调感怒吼般地大叫:

不可能有那种事!

回过神时,她已冲进了起居室。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春亮?那样的话:就太奇怪了……!」

「喔哇!你怎么了,此叶?已经不要紧——」

她打断春亮的话继续下去。怎么想都说不通。

「莎弗兰缇在操场等你,而春亮被叫到那里所以才外出——既然这样,那看到你外出才追在后面的我,为何会在校舍里被袭击?」

「原本我就打算等你起来后再问你……这么一来的确很怪异。顺序颠倒了——理应待在操场上的那家伙,却在我前去的途中袭击了此叶。我还以为你铁定是才刚午休就遇袭了。」

「抱歉,我到刚才都还在发呆,所以脑袋转不太过来……睡过一觉,我就想起当时的状况了。」

此叶歉疚地缩起肩膀。锥霞对她摇头说道:

「哪可能叫病人说话呢?这不能怪你。重点是——最后关头增加了一项非常不得了的情报。」

「我不懂。结果究竟是怎么回事?」

菲雅扁扁嘴。果然还是成绩优秀的班长才可靠。

「若要考虑其中的可能性,主要有三种……第一,她是在吸完此叶的精气后紧急移动场地的。第二,那个人偶还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能力,而她使用了那能力——例如远程操作别的人偶也

可以吸取精气。然后第三是——」

她竖起三根手指,顺道叹了口气。

「她有着同样能吸取精气的同伴——大概就这几点。」

「……!」

春亮倒抽一口气。接着表示感想:

「第一项实在太过勉强了吧……?」

「同感。只不过是人偶程度的道具,实在不觉得会具备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再说,她要是办得到的话,一开始早就使用了。那家伙可是连移动人的躯体都还不习惯耶。」

「只是就可能性而提出来罢了。就现实状况来说——就如你们两人所说的。」

「而且就第二个可能性来说也一样,那时候是午休耶?况且还是有着教室的一般走廊,不可能没有人看见。不管是莎弗兰缇本人,或者是她远程操作人偶移动都会被看见。」

「确实如此。这么一来——」

话语停顿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面露难色的四人啜茶的声音。好一会儿后——

「消去法啊……就延伸逻辑而言,实在不是聪明的办法。」

「可能性很高也是事实,无法忽视。」

「那么,究竟是谁?此叶,你有看见是怎样的家伙吗?」

「不——才刚被从身后碰到肩膀,我就马上倒下了。可是,那个啊……」

她欠缺自信地缩着脖子:

「倒地的时候,附近好像站着男孩子……我看见了长裤。也有可能是我搞错,那个人或许是在我倒地后跑上前来的人。那时我的意识已一团乱……」

「唔……是男的吗……夜知,你还记得午休时那两个笨蛋说的话吗?」

「咦?呃——那时候的话题,记得是……三氯甲烷男爵还有……啊,死去男学生的幽灵——?」

「涡奈她是怎么说的?有目击者——看来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学校里可能混入了那个人偶的同伙,有个可以吸取精气的男人。然后呢?要怎么找出他来?」

春亮歪头思索。此叶战战兢兢地出声问道:

「不知不觉我的证词好像就变成了事实,这样好吗……」

「也没办法确定是看错吧?再说,也没有其它可靠情报……」

「正如夜知所说。总之只能藉由事实与假设来采取行动了——话虽如此,但情报还稍嫌不足。该说是没有间话的对象吗……」

「咦?怎么说?」

「我虽然称另一个吸取精气的人是『同伙』,但其中理当有疑点。简单来说,莎弗兰缇是在何时、何地找到那位同伙的?是遥远的以前她在外国时结交的,还是她逃出那间古董店之后,又

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她还在古董店时结交的?」

「原来如此。实在无法想象她以前的同伴会来到这种边境岛国。我也不认为她能在逃出之后碰巧遇见同伴。这么一来,自然就是她还在古董店时……况且那个地方就算聚集了她的同类也不

奇怪。」

「是啊,所以才说没有人可以问。」

当然,可以问的对象就是古董店的女儿——白穗。

对于另一个犯人,你心里有没有谱?有没有别的人偶?不,就算不是人偶也没关系,店里还有没有其它奇异的东西不见了?有许多事非得向她确认不可。视情况或许有必要跑白穗的店里一

趟。进了什么货、卖出了什么,至少店里会留有这些记录吧。

「那也就是说,明天的行动方针,首要就是先找白穗间话啰?到时候也请你一起来喔,班长。只要说是来帮忙的,应该就没问题。」

「那当然。」

这么一来,预定便大致确立。正当春亮肩头放松力气时——

咕噜~

某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声音响起。

「已经这种时间了啊……也是,只吃仙贝实在不太够。我已经准备好要做饭了,再稍等一下喔,菲雅。啊,班长也吃过后再回去吧?」

「什……!」

「你要是许可的话,务必请让我留下。这可是偷学你料理口味的大好机会……不过要是材料不够的话,不用勉强也没关系喔?要是为了视察敌情而招致菲雅怨恨可就不好了。」

「等……等一下!不是我,不是我啦!」

「砰!」一声,菲雅彷佛要喷出火似地站起身。

「就是啊,不好的不是你,而是那大胃袋。不用那么生气吧,这又没什么丢脸的。」

「就跟你说不是了嘛!相信我,喂,呆子!诅咒你喔!」

「啊,此叶你也再稍等一下喔!你的份的材料也已经准备好了。是和你约好的滋养强壮粥,吃完了要早点恢复精神喔!」

「好……好……」

不知为何红着脸的此叶,深深低着头颤抖。

正准备走向厨房时,他听见菲雅还在持续的抱怨声中掺杂着几句话——

「……还有些细部疑问。或许是我多心,但实在说不通。得向白穗问清楚才行……」

是锥霞的自言自语。因为声音听起来格外认真,因此令他印象深刻。

明天看来也会发生不少事情。但有了锥霞的帮助就等于有了百人的助力,总之头脑工作交

给她就没问题了。这下子可得做出美味的料理帮她增强力量才行——……!」而变得垂头丧气。之后似乎是自暴自弃地动着筷子。

就这样,忙碌的一天结束了。

隔天,白穗没有来学校。

「啊——她好像旷课了喔!……理由?不,不会有人知道吧?因为她好像还没交到朋友……是说,都到了这时期,拒绝上学的人突然到学校来也很奇怪吧?再说她刚开始也只是坐着一直发

呆,连课本都不拿出来。她好像有着什么内情吧?和大家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上午的下课休息时间,在白穗的班上抓到的一个学生如此说道。

春亮、锥霞,还有菲雅,三人并肩走在走廊上。此叶请病假。我可以像平常一样走路,没问题的——她原本是想来学校,但春亮为了谨慎起见,让她请假在家休息。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锥霞低嚅,春亮也点头同意。如今能见到莎弗兰缇的最大机会就是来学校。而她也说过,父亲不在了,今后得要认真才行。实在很难想象她会没理由就请假。

「可是,说不定只是&5ZIln冒病倒了,甚至没办法联络学校而已啊。」

「但也无法排除发生异常事态的可能性——只要确认一下就好了吧?总之看是要先打电话还是怎样。」

以菲雅来说,难得是个满现代的提议。

理所当然,班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联络方式,因此只好到办公室前的公共电话翻电话簿。但是上头并没有登记樱参这个少见的姓氏。如此一来只好一个个打电话到隔壁镇上的古董店询问

,结果也全都碰壁。

「可恶,早知道上次就先问她电话号码。至少只要知道店名,放学后就可以去探望她——啊,对了,去问理事长不就得了!」

「那家伙不是出国了吗?」

「有手机啊。虽然不知道电话,但只要拜托渐音小姐就行了吧。」

于是下一堂课的休息时间,所有人便前往理事长室。只不过对于锥霞的真实身分连理事长都被蒙在鼓里,于是便请她在房间外待命。敲门的瞬间,脑中瞬间想起渐音也有可能正在校内巡逻

戒备,不过幸好她人在理事长室里。

而她维持着一贯的冷酷,说道:

「——很遗憾,似乎收不到讯号。很抱歉帮不上忙。提到帮忙,我正无可奈何地在处理堆积的事务工作,绝非在警卫人员不足的现况下偷懒,希望你们能理解这个客观事实。当然只要现下

这些文件处理完,我就会加入校内的警备了。毕竟这几天多了些平常不会发生的多余工作,要是不适当处理一下,确实会对正常业务造成妨碍——」

意译——电话打不通。我很忙,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抱歉,打扰了。」

她的办公桌应该在隔壁房间,不过目前这间理事长室的书桌上堆放着文件。看来确实是很忙——打扰到她也不太好。正当两人要走出房间时,春亮突然察觉门口的挂衣架上挂着一个奇怪的

草帽。

「哦哦,还真怪异……和这个房间超不搭!是谁忘在这里的吗?」

「我想应该是渐音的吧?」

「你这发言,随便乱讲也要有个限度啊!该怎么说呢,那样才叫作不搭吧……」

「唔亡才不是随便乱讲。」

边说着边走出理室长室。渐音礼貌地鞠躬送行——总觉得她似乎中途肩膀抽搐了一下,大概是多心吧?

「然后呢,怎么办?束手无策了吗?」

「呃……不,还没。不是有像是班级联络网之类的东西吗?只要说想去探病,他们班导应该会告诉我们吧?」

本以为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在外头等候的锥霞也一度同意,然而——

「唔……等等,记得她是七班的吧……那样有点……」

却又马上开始嘀咕些什么。

「班长,有什么问题吗?」

「称不上是问题,只不过——最好避免请他们班导借我们看联络网。至今都不上学的人,突然有别班的人,况且还不是很亲近的人要去探病,这样很不自然。可以的话,我认为私密一点的

方法会比较好。」

「理论上或许没错。但就算你说更私密的方法……」

「『可以的话』。若没别的办法,那也无可奈何……依你判断吧。」

不知为何,锥霞心虚地垂下视线。这时菲雅诧异地侧头说道:

「虽然不太懂,但只要知道住址和电话就可以了吧?这样的话,我前天写的那个呢?不是说大家都有填吗?」

「哪个?」

「就是理事长帮我拍照时说要写的那个啊。说是什么保健室的病历。上头应该也有地址和电话号码吧?」

「哦,这主意很棒喔!干得好,菲雅!」

「哼哼,再多夸一点!」

她抬高鼻子、挺起胸膛。还是老样子,真是个表情多变的家伙。

「确实,若是照菲雅的方法就能私密进行了。正好……下课时间快结束了,等午休再去吧!」

「为什么能够私密进行?」

「喔喔,保健室老师——铳音小姐是渐音小姐的姊姊。是理事长身边的人,所以只要透过渐音就能拜托她保密了吧。趁现在先去拜托她吧!」

于是他们再次进入理事长室。而开门的瞬间却看见——

「……不搭……」

呆愣地低着头、凝视着手中草帽的渐音。明明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总觉得脸上带了点寂寥。而就在她注意到春亮等人的瞬间——咻!她迅速将草帽塞进一旁的垃圾桶掩灭证据,速度快得

彷佛会留下残像似的。

是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吗?春亮与菲雅面面相觑。渐音在两人面前态度平静地——或者是佯装平静——从口袋掏出朴素又性格的贝雷帽戴在头上。然后瞇细眼睛盯着春亮。

「文件已经处理完了。我正准备出去巡逻警备……有什么事吗?」

感觉似乎微妙地带着怒气。

接着是午休时间。今天尚未发生学生昏倒的事件。菲雅一直坐立不安地想出去巡视,但在那之前有件必须先办的事。迅速吃完午餐后,春亮一行人来到了保健室。回应敲门声的是——

「来了~……请进~」

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将锥霞留在房门外,走进室内,一名慵懒姿态不输声音的人正等着他们,正用带有倦意的眼神玩着拼图。叼着pocky饼干棒的嘴巴灵活地压抑着呵欠。身穿飘飘然

的白衣、将眼镜挂在头顶——那就是保健老师北条铳音平时的模样。

「该怎么说好呢……太没霸气了。喂,春亮,那真的是老师吗?不是学生穿起白衣在逃学?」

「很遗憾,她无庸置疑是保健老师。我也从没见过那个人不懒散的模样。不管是发薪日或者发生什么事,她都是那个调调,反过来说也很厉害吧?」

春亮窃窃回答菲雅。而铳音似乎也听见了。

「讨厌啦亡这可是高难度的战略耶!保健室是治愈人的场所,治愈场所最重要的就是放松以及安心感……我只不过是以身实践而已啊!也就是说,并不是我自愿想这样的—〡啊啊,佯装懒

散的模样也很让人没劲耶。能不能想点办法呀?」

虽然不懂她所说的意义为何,总之铳音懒洋洋地边说着边转过椅子面向春亮。

「嗯~是二班的夜知和库柏立克,对吧?我听渐音说了。保健调查表在那边的架子上,每班按照五十音排列。看完后要好好放回原位喔~」

她只说了这些,便又感到无聊似地回归拼图作业。真不愧是姊妹,太过我行我素的氛围实在非常相似——菲雅瞪着白眼嘀咕道。

「算了。春亮,赶快把事情办完吧!」

「啊,嗯。」

和菲雅两人打开铳音所指的架子,翻找里头。花不了多久就找到了目标物——

那一瞬间。

「什——」

一切事物都天旋地转。

「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瞧……我也不是说闲着没事,事情办完就快回去~」

闲得玩拼图的铳音出声。春亮和菲雅一动也不动。动弹不得。

他们要找的东西是找到了。必要的东西全都找到了。

菲雅也无言地凝视春亮手中的纸。

樱参白穗。

她的住址。

她的电话号码。

全写在上头。

因为是和入学申请书一起交出的,因此就算是拒绝上学的学生,个人情报也无误地写齐在上头——没错。

必要的情报。

就连不必要——原本未曾认为必要的情报也是。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够回答春亮的疑问。

无论是菲雅,抑或漠不关心地摘起拼图的铳音。

写着樱参白穗的姓名栏,一旁贴着的相片里——

留着彷佛人工制成的美丽长发,有着宛如人偶般的端整五官,不带任何笑容地看着镜头、至今为止春亮等人称呼为莎弗兰缇的少女的面孔——同样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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