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结论而言,莎弗兰缇决定继续住在白穗家。
由于对方感受不到解除诅咒的必然性,于是春亮也不好强求。况且就失去了杀害器官,无须夺取爱慕之心的现状来说,几乎没有对他人造成麻烦的可能——于是便加以放任。
将一连串的事情交由渐音转达给理事长,之后又经过了数目。附带一提,在这期间菲雅及春亮红着脸、此叶则是鼓着脸颊,完成了插入免罪符机关的大工程。菲雅因此失去了「异端审问车
轮」此一变形机关。
而理事长归来的当天午休。
春亮一行人来到理事长室。成员有春亮、菲雅、此叶、身穿制服的白穗。由于锥霞出手协助的事必须加以保密,因此并没有出现在此。
「真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以一贯的美貌蹙着眉,白穗在沙发上嘀咕着。不知为何被她瞪着,春亮于是连忙摇头:
「不…不是我害的喔!我只不过是单纯地向理事长报告而已!」
「……我知道啦。只是想念几句罢了。」
意外地,白穗轻易别开视线。虽说依旧绷着表情、让人感觉难以亲近,不过——由她能够坦率地和自己对话来看,她讨厌人类的气场对于自己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也说不定。
「就算怨恨你也无济于事。结果决定一切的都是那个男人吧?」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嘛。身为这间学校最高负责人,不得不对于让好几位学生昏倒的事做个了断。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但这点绝不能让步——做为赎罪,你必须到学校来认真上课。我已经
决定了。」
转着椅子回过身的防毒面具男——理事长一脸开心似地说道。将瞪视的对象换成他,白穗这回则一如往常地愤愤说道:
「就现状来说,你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变态!」
「被朋友的女儿讲成这样,真让我伤心耶。唉呀,不过被美丽的女性怒骂,对于有特殊兴趣的人来说或许是种难得的幸福呢。我该心存感激吗?」
「﹒﹒﹒﹒﹒﹒」
「……开玩笑的,我没有那种性癖好。」
见防毒面具男歪头如此说道,春亮颓下肩膀。
「你外表已经这么奇特了,身为理事长还说这种话,实在让人笑不出来耶……真是的,还没好吗?最近连续几天逃学,我们第五节课可不想迟到喔。」
「唔,浪费时间也不好,所以我就先说明吧。关于你们等一下看见的东西,有两个理
由。一是人手不足。只有一个人的话,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也有限。因为这次的事件,我被渐音骂了一顿呢。所以嘛……我就为她设了个类似秘书辅佐的职务。」
「这我已经听说了。不就是因为你叫我们来看看他工作的模样,我们才来的吗?」
「也对。至于第二个理由嘛,则是——渐音的兴趣。」
「兴趣?」
无法理解的一行人歪着头。理事长多少压低了音量说道:
「老实说……她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她很爱,LOVE。但令人悲伤的是,聪明的她领悟到一点——自己致命性地不适合搭配可爱的衣服或小饰品。偶尔她会临时起意一股作气挑战,但请装
作没看见。然后,起初我只是向她提议,让新的秘书辅佐穿上制服如何,结果——没错,基于苦肉计,看来她似乎想让某人代替她做可爱的打扮,将自己投射在上头……」
「理事长。」
突然发出的声音,来自于连接隔壁房间的门。吓一跳的理事长望向那里,只见渐音自门后探出上半身,面无表情地举起辞呈。
「茶我准备好了,请趁凉掉之前享用。您若想继续话题的话,我完全、猛烈地随您高兴与自由——但请恕我今天一定要向您请辞——」
「好了!真是的,无关紧要的话就请立刻忘记吧!哈哈哈!渐音,麻烦你上茶。」
理事长像是要蒙混过去似地说道。渐音收起辞呈,带着茶进入房间。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是——
「打…打扰了!我…呃……为各位奉上茶点来了?」
身穿女仆装的莎弗兰缇。他以不习惯的姿势拿着托盘,摇摇晃晃的步伐看起来很危险。
「原…原来是这么回事……」
春亮呻吟。对于他所要求的了断,就是今后必须劳动工作以作为让学生昏倒的处罚,成为嚷着说人手不足的渐音的部下。今天早上在校门口碰巧遇见被叫出来的白穗和莎弗兰缇,听他们说
过这件事,但——没想到会打扮成这模样工作。
「那副打扮我也知道喔!是下女的衣服。但我记得好像应该没那么多花边才对?」
「……我原本想说,要是他本人不愿意的话,硬逼也要逼他脱下来。但伤脑筋的是,他本人似乎微妙地感到开心。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菲雅和白穗的口中分别发表感想。
「制服……制服吗……算了,那个就分类上姑且也算是工作服……吧?」
「——你对我部下的制服有什么意见吗,夜知先生?」
「不!没有!」
渐音投来令人冻结的视线,春亮连忙摇头。算了,穿衣服的当事人既然都接受了,那也没什么不好。
「喂,春亮,那个托盘上面一球一球的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好吃耶?」
「嗯……?是泡芙。哇,看起来还满高级的。」
「是来自发源地的地道伴手礼喔。我刚好认识有个不错的甜点师傅。」
春亮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忘记该告诉理事长一件事。
没错,「莎弗兰缇」 「作为秘书辅佐」 「工作」——每个字都潜藏着极大的不安要素。
突然间的悲鸣证明了这件事。
「呀哇哇哇哇!」
莎弗兰缇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倒。虽说总算是稳住托盘不让它打翻,但一个泡芙从盘子上滑落。为了维持托盘,他甚至来不及改变防御姿势,脸部着地。而不知是基于怎样的因果,掉
落的泡芙正好就位于他脸的着地点待命。面团正好成了护垫接住了他的鼻子——
咕喳。
理所当然,泡芙被压烂,里头的奶油喷得莎弗兰缇满脸都是。
「呜呜……讨厌,黏答答的……」
莎弗兰缇侧坐着起身,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脸上则满是黏稠的奶油。混乱而手忙脚乱的他似乎打算先将脸上的奶油清掉,但捧着托盘的双手却抽不出空,当然只好——
「舔掉好了……啊……好好吃……」
春亮白眼瞪着这一景。
「理事长,我还没跟你说过,这家伙——超乎想象地迷糊。若要说谁不能受托重责大
任,头号人士非他莫属。」
「……看来似乎如此。」
似乎是无奈地看开了,防毒面具男耸耸肩。
「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叫他别干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看渐音那样,她还挺会照顾人喔。」
「看,渐音平心静气地走到莎弗兰缇身边,温柔地拿起托盘。
「莎弗兰缇,你不要紧吧?」
「啊,是的……啊,抱…抱歉!我慌慌张张的,又手忙脚乱,所以——啊啊!这个是要给客人的,结果我把它弄掉还压扁了,还舔掉了?」
「原本这里面就有包含了你的份,你要把它弄掉或舔掉都无所谓。之后只要擦干净就可以了。但是——有一点我无法忽视。」
「什…什么事?」
将莎弗兰缇拉起身,渐音以她一贯的超冷酷眼神望着他。莎弗兰缇畏缩地缩着肩膀。会受到怎样的斥责?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啊呜呜……呜呜呜……那个,对不起……」
「不必道歉。别动。」
「是:是的……呜呜呜……」
渐音严厉的目光一闪。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手——
「——你忘了戴发箍。」
「是?」
不晓得从哪抽出一副满是花边的发箍,将其戴在莎弗兰缇头上。后退一步眺望,确认戴上后的模样,渐音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频频点头。
「太完美了。」
……总之,看来直属上司对迷糊的女仆相当满意。
之后大伙便喝着茶,菲雅并对泡芙的日味大感惊奇。不知不觉间午休时间已所剩无几,差不多该回教室了。正当此时——
「对了,白穗,你觉得学校如何?」
「——没什么,很普通,实在是想早点回家。」
正要走出房门的白穗停下脚步,目光冷淡地回头看着理事长。
「是吗。不过所谓的学生都是这模样就是了。但是不可以逃学喔!」
「我知道啦。这是作为害学生们昏倒的惩罚吧?」
「这也是其中之一——但主要是因为你父亲也希望你回复普通生活。」
「……你又懂什么了。」
她的视线与杀意几乎可说是相差无几。然而防毒面具男只是轻松地耸耸肩:
「或许我是不懂。我和你父亲的交情并没有好到可说是挚友。尽管如此〡—不,或许该说正因如此—〡我明白他很珍惜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为何他要拖着抱病的身体,特地带着莎弗兰缇来这里?他的体力于此用尽,真的只是偶然吗?他应该也明白其中的危险性才对。虽说让他这么做的理由很不幸地是个误会……但你父亲无
论如何都想尽办法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至少这一点你该认同他吧?」
「我只觉得他愚蠢。」
「是这样吗?我只不过是偶尔会到店里去找他闲聊,但他没有一天不用他那粗鲁的说话语气向我聊你的事。像是『那孩子长高了』,或者『她叫我换灯泡』之类……都是些让人不禁发笑的
琐事,想要吐嘈他:『你连那种对话都记得啊?』」
白穗默默紧咬着下唇。
「对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因为我想这件事或许只剩我知道了。你以前参加的剧
团,你父亲应该有去看过吧?」
「……就只有起初去过一次而已。在那之后再也没去过。这也难怪,因为那个人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错了。他回到家后,听说怒斥了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为什么要让她做那种事!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啊!让她去学些她真正会开心的事!』唉呀呀,听说你的演技无论谁看过
后都会陶醉其中……但当你在表演那般的演技时,唯独一个人看见了你真正的表情。究竟那个人是否真的对你不感兴趣呢?」
「……!」
白穗目光摇曳,转身背对理事长。
「他只是笨拙罢了。总只,请你记住这一点就好。」
「……我才不晓得。」
她的声音听来很微弱,真的很微弱。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
「莎弗兰缇,放学后一起回家,我在教室等你。」
而后便快步走出理事长室。
被留下的春亮等人互望着彼此,不可思议地有种连带感。
她快步离去的理由,一定任谁都很清楚。
※
才刚走出理事长室,此叶便被出来送行的莎弗兰缇叫住,说是有些话想告诉她。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你可别迟到啰亡」
待春亮及菲雅的背影消失,此叶转而面向莎弗兰缇。而后——
「那个,对不起!」
「咦?」
「那个,我一直都还没好好向你道过歉……」
莎弗兰缇低下头,忸忸怩怩地说道。此叶笑开着回他:
「别放在心上,我已经痊愈了。」
真是个本性善良的人——此叶心想。那起昏倒事件是无可奈何之下造成的,绝非出于恶意。虽说不值得称赞,但也不必如此对他追究。
「我有个人偶朋友,有时也是会被吸取精气的喔。该说『吸取精气』是人偶的基本吗?那和『被诅咒的刀子比较锋利』是同样程度、理所当然的能力对吧?所以我也早就习惯了。」
「可、可是……」
「没关系啦。我们比起人类更容易受到精神面的影响。虽说受害甚大,但相对地,只要握个手就能马上恢复精神了……啊,对了!」
她开玩笑似地挺胸:
「因为我这次还算是留下了不错的回忆,所以只要你找我商量,我可以帮助你喔!要是你无论如何又需要他人的爱慕之心,请先来找我喔!请我一个便当作为报酬就好了。」
或许是这番话让莎弗兰缇消除了罪恶感,他的表情变得开朗。
然后他一脸淘气地窥伺此叶的脸。
「你一直—〡都爱慕着某人吗?」
此叶微笑着回答:
「是呀,一直都——不输给任何人喔。打从以前开始。」
※
课堂间,坐在窗边座位的白穗一直看着窗外。
还是老样子,这个名为教室的空间让人感到不快,无论是课堂中或者午休时间都一样。板着不悦的神情注视着窗外,因此起初没有半个人来找她交谈。因此就算下课钟响她也毫不关心,只是
一味望着窗外。
她想起莎弗兰缇。老实说,女仆装很适合他,非常可爱。虽然担心那个奇怪的防毒面具男,但就算他做出性骚扰的事,那个秘书应该也会行使实力保护莎弗兰缇吧。总之就先相信她,看看情
况吧。
接着她又想起——父亲的事。理事长告诉她的那番话。
(事到如今,就算告诉我他只是笨拙……)
叹了一口气。原以为是这样。但是——
「啊——!」
前座的女同学突然发出声音,回头凝视着白穗。
「……怎么了?」
「唔…啊,不,没什么……只是樱参你突然笑了,吓我一跳——」
「我笑了?」
原本应该只是叹气啊?她下意识摸摸脸颊。
前面座位的女学生不好意思地出声叫了隔壁的朋友。
「看吧,春奈,我说得没错吧?她一点也不像是人偶啊。虽说美得不可置信,但一定只是紧张而已啦!所以我才鼓起勇气找你说话,想帮忙些什么!呃——早上说的是真的吗?」
她是在问老师所作的解释吧?来学校上了几天课的「樱参白穗」,突然间换了个不同的人坐在她座位上,姑且还是得找个理由才行。理由是那个理事长转达给这班的阴沉班导的。
「是啊。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很喜欢恶作剧,从今天起在理事长那里工作。不过之前说想要了解一下学校的气氛,所以就擅自冒充成我了。」
「哇~那还真的是非常调皮耶亡啊啊,原来是这样,她是因为担心会不会穿帮,所以有时才会变得特别阴沉啊。早知她是这么有趣的人,就跟她多说些话了……樱参也是一样,早知就该跟你
说说话了。对不起喔,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直到刚才我都有点畏缩。」
「……你可以明说,我们之间有道墙。我不擅长和人交谈。」
「咦,是…是这样吗?」
前来搭话的女同学紧张了起来。
不过她那多变的表情,以及定不下心的开朗,总觉得很像某人。
而刚才的那句「一点也不像是人偶」勾起了她的回忆,想起了至今一直看着自己,却再也无法见面的某人。
不可思议地,肩膀放松了力气。
「不过,我并不讨厌像你这样的人。」
她只是如此心想。
这间教室,和以前——
任谁都只以看待人偶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那间教室,或许并不相同。
虽说——不知这是否由于自己产生了改变。
「呀喝!这样的话,樱参的朋友一号的宝座,我坐走啰!那么,身为朋友,就让我问你最让人在意的第一个问题吧……简单回答,你有没有男朋友?」
姑且不论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总之是有个恋人。
「有啊。」
回答的瞬间——
偷听白穗等人对话的教室里(主要是男孩子)陷入一片大混乱。
※
彷佛是要为学生的内心代言似地,校舍里响起课堂结束的钟声。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春亮看见一名走近菲雅的学生。是因为莎弗兰缇而昏倒,今天总算能来上学的那个女同学。
一切结束后,作为对症治疗法,春亮他们在学校散布了谣言:「只要昏倒的人爱慕的对象去探病,听说就会好得比较快!」就意义上来说,感觉就像是出自某个人之口的咒语一般。
虽说并不像此叶那般迅速好转,但补充爱慕之心对人类来说也很具效果。谣言总算是有其价值,昏倒事件的受害者最近陆续恢复到校。
「菲雅。」
「嗯?什么事?」
「那个,我还没向你道过谢……我昏倒的时候,是你带我去保健室的吧?所以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真抱歉。」
「啊……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那回事!下次让我请客吧……我也很期待和你一起去咖啡店呢!你喜欢甜食吗?像是百汇之类的?」
「我…我不讨厌喔!那个,我不太常吃—〡不晓得和仙贝配茶的组合相比,哪种比较美味,我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你喜欢仙贝和茶吗?还真是古早味耶……啊,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她瞥了在一旁偷听的春亮一眼。他慌忙转移视线。
「哦亡哦亡?原来是彼此都很相像啊?也是嘛,喜好也很像嘛。呵呵呵……」
「你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是我自言自语。总之,上次谢谢你了!那明天见啰!」
女同学逗趣地笑着,挥手走出教室。希望她没有误会什么才好——春亮颓丧着肩膀。
菲雅将桌上的课本等用品收进书包,用只有春亮听得见的声音低嚅:
「……那家伙的事情,明明是由于我失态造成,却被她道谢了。像那样的感谢话语,是否多少减轻了我的诅咒呢?总觉得有种欺骗人的感觉。」
「你送她去保健室是事实,对方也是真心感谢你啊。有什么不好,你就接受吧!话先说在前,重要的不是感谢的话语,而是对方的心情喔。」
菲雅似乎还未能接受。真没办法——他补充了一句。
「我想你可能不明白,所以告诉你一件事。我觉得你这次很努力了喔!听了理事长的拜托,又受到那个人道谢——还有,白穗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一定也很感谢你。若以我刚才订定的单
位来说,你对人的帮助大约就是『帮了一百个老婆婆提行李』!」
「……不懂。」
菲雅喷笑。
「不过啊,比起帮了一百个老婆婆,总觉得做一次像这次这样的事情比较轻松耶。我又不是适合做粗重工作的道具,也不用思考些奇怪的事。」
「你又在说这种话……要是常有这种麻烦事还得了啊!就算你想图轻松也不成,你给我好好学会做家事,可别偷懒!」
「又…又没有人说想要图轻松或偷懒!我就做给你看!」
一面不满地发牢骚,菲雅一面收拾准备回家。春亮跟着起身,突然间,视线停留在走出教室的锥霞身上。
(班长怎么一副那么可怕的表情啊……?)
※
锥霞带着笔记本走在教职员大楼的走廊上。来到数学教职员室前,目标人物正好从里头走了出来。
「日村老师,抱歉打扰,今天教的我有些地方不太懂……」
「啊,是……没关系。是哪里不懂……?」
阴沉又内向的教师畏缩地问道。翻开笔记本向他指出疑问点后——
「嗯——原来如此……是很困难的问题点呢。我们边走边讲吧?」
「是。」
跟着他背后追上去,他泰若自然地走进数据室。锥霞也跟着进去,关上身后的门。看来他是要在这里回答问题吧。
此时——日村带趣地注视着笔记本,嗤嗤笑道:
「原来如此。『是你放走人偶的吗?』真敏锐的问题。」
「不必佩服,回答问题,日村。」
「唉唷,真可怕。虽然我很中意你那眼神,但能不能收敛一下敌意呢?上野研究员。」
和平时畏缩的态度全然不同,他脸上的表情充满自信,甚至让人觉得傲慢。
现在在这里的他不是数学教师。
而是研究受诅咒的道具——祸具的研究组织「暗曲拍明研究室长国」的一员。
是上野锥霞的搭档,日村素直。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当然是因为有必要确认。平时她甚至尽可能避免和他打照面,正因如此,当初才阻止春亮他们找白穗的班导借看联络网的主意。七班的班导便是这名男人。特别是与祸具相关之事,接近他
或让春亮等人接触他都不是个上策。
然而只有这次非问不可——
「他们由于一连串的事情所以才没发现,但我以旁观者的身分听他们述说,却觉得这个间题蠢得理所当然。要是莎弗兰缇独力逃出行李箱的话,上锁的行李箱没遭破坏就很奇怪了。因为她
并没有逃脱用的特别忌能。可是他们却在开锁之后才发现里头的人偶不见了——这么一来,其中的意义不用说,就是有人从外面开锁,之后才又锁回原状的。」
「哦?那又如何?」
日村愉快地弯起嘴唇。是在要人吗?
「紧接着我想到的疑点是关于免罪符机关。那时莎弗兰缇虽含糊其词,但他说了,有关免罪符机关的事并非是听将其埋进体内的男人说的。那么又是谁告诉他的?依我的看法……是你带他
逃走时告诉他的吧?」
「哈,虽然你的证据薄弱,不过答案正确无误,满分!因为他对于诅咒突然加速感到疑惑,所以我就好心告诉他了。还顺便告诉他说:『学校这种场所聚集了很多抱持爱慕之心的人喔!』
——当然,这也是出自善意。」
「善意?蠢毙了。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他应该是就算被破坏也不愿伤害白穗,在自杀性的思考之下才故意不抵抗被捕。而你却藉此让他看见仅存的希望、教唆他。说明白点,你等于就
是叫他去吸取学生的爱慕之心!」
「零分。最后下决定的是他,我只是出于善意将他放出行李箱、告诉他几件情报,并请他对我的事情保密罢了。」
那个人偶心地善良。被这男人所救姑且算是事实,因此他才坚守道义保密的吧。又或者是——害怕悖约会受到报复。没错,他有该保护的人,不能够贸然行动。
「你有何必要做出这种事!」
「哈哈……你问我为什么?」
「!」
砰!肩膀被揪着抵上墙头。锥霞狠瞪着近在眼前的日村。阴沉的长发只不过在那充满自信的表情调味下,摇身一变给人一种舞男的印象。
「你应该很清楚吧,搭档?我们研究员的工作就是去『了解』祸具。我只不过是服从指令罢了。没错,打从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刚踏进日本时就成了调查对象。不可能会漏掉古董店这种王
道的调查对象吧?我不但观察他,还听见他说的话,因此也才会知道什么爱慕之情等等的事。」
「你……装了窃听器?」
「当然。然后——那人偶被寄放在理事长那里,于是我就被赋予了研究课题。」
「什么研究课题?」
「简单来说,就是…『箱型的恐祸会如何应对敌对祸具?』原本我以为会采取破坏的手段——结果就各方面来说大出我的意料,让我收集到了有趣的资料。」
「啧——就为了那种事……!」
而将莎弗兰缇与白穗逼得走投无路?
要是走错一步,搞不好现在其中一人早已经丧命。
锥霞正想发泄怒气,日村的脸又更逼进。
「那种事?想也知道,零分—〡身为研究室长国的人,那是理所当然的吧?锥霞,上野锥霞,亲爱的室长阁下的妹妹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样为所欲为。是啊,你能这样为所欲为是
托谁的福?每次帮你对报告做各种手脚、对许多问题点视而不见、帮忙你处理各种琐事的人是谁?是我!」
「……!」
「为什么我要帮你做那些?我也已经讲到你耳朵快烂了吧?锥霞,你也差不多该成为我的人了吧?」
日村的手触碰锥霞的裙子。锥霞面无表情、不加抵抗。
「我觉得你该放弃了。听好了,锥霞,你并不是普通女人,衣服底下穿着女工般的紧身皮衣,一辈子也脱不掉的被诅咒的囚服。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爱你?爱你这永远脱不掉一身漆黑皮衣
的人?」
裙子被掀起来。日村往下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锥霞并没加以抵抗。
「一个无法以初生之姿与人相拥的女人,你以为真的会有男人珍惜吗?我敢断言,你绝对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谈恋爱。没错,就连你执着的那家伙也是,绝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
「立刻给我闭嘴,把手拿开。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彷佛连空气都结冻结的声音。
日村照她所说地闭上嘴,苦笑着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紧勒着他脖子的是——充满不祥之气的黑皮带,「黑河可怜」。正如过去杀人鬼曾经使用的用途,紧紧地阻碍了轻浮男子的呼吸。
「咳呼……喂,也差不多……求求你:咳:哈:真的会:死……」
「﹒﹒﹒﹒」
「咳呼!嘎:啊:呕:咳咳……」
在新鲜的绞杀尸体即将出炉前一刻,日村才终于被解放。
他手趴在地剧烈呜咽喘息,锥霞则以冷彻的眼神俯视着他。
「咳咳…呜…啊……哈,有点太得寸进尺了吗…哈哈……」
「﹒﹒.﹒﹒」
「哈,算了,我也不急。即便将来,你的状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总有一天会放弃,成为我的人。我会等你死心,在那之前就先卖你人情——今后请再尽管向我借人情啊。」
锥霞面无表情地捡起掉在脚边的笔记本。转过身的同时说道:
「那我就先说了,把樱参家的窃听器全都给我拆掉!」
「是因为侵犯隐私权吗?真善良……算了,这点小事也无所谓。看他们情况也稳定下来了,应该也不会再增添新情报吧,只要定期观测就足以应付分室了。不过锥霞,你应该很清楚吧?那
样只不过是伪善。」
停下脚步的锥霞身后,日村阴险地笑道。
「樱参家就算了,但最重要地点,也就是夜知家的监视,无论谁说什么我都不会收手——除非暗曲室长直接下令。打从你对这一点视而不见的那一刻起,你无疑地就是研究室长国的人,无
可奈何就是我的共犯。」
锥霞再次迈步。打开数据室的门的同时——
「研究室长国的人?共犯?蠢毙了——若要对我安上头衔,那就只是——」
像是要讲给自己听似地,她以沉着的声音说道:
「一个普通的——一年二班的班长,日村老师。」
※
走廊上,菲雅和春亮正朝着鞋柜移步,正巧看到莎弗兰缇自前进方向往这走来。不顾旁人视线一路暴冲的他,察觉到菲雅他们两人的存在而紧急煞车。
「啊啊啊。午安,你们现在要回去了吗~?…呀啊!」
锵——从走廊上的垃圾桶响起听来很痛的声音。煞不住的她正蹲在地,发着抖按住前小腿——总觉得这光景似曾相识。
「或许讲了也没用,但姑且还是跟你说一声—〡你要再更沉着一点。」
刚听完他和白穗对调身分的详情时,原以为他那迷糊样是由于还不习惯人类身体——但怎么说呢,那其实该不会只是他的本性吧?
「也、也是……我想矫正我容易慌乱的毛病。」
莎弗兰缇边揉着脚站起身。菲雅质疑地看着她说:
「先不说这些,你为何穿着制服?」
「喔喔,因为女仆装是在理事长室隔壁换的。上下学时可以穿便服,但我想说学校里果然还是要穿这个。再说,这样就和白穗配成一对了。」
「你们约好了要碰面吧?知道教室在哪吗?」
莎弗兰缇觉得好笑地说道:
「知道啊,毕竟我也上了两天的课嘛。」
「啊,对喔。看来是我多事……那再见啰。」
一脸理解的春亮再次迈开步伐。不过,菲雅却突然想起有事要找莎弗兰缇。
「喂,春亮,我有些话要和他说,你先去鞋柜等。」
「嗯?什么话?」
「你:你不用管啦!没必要告诉你,这是女生之间的事,识相点!」
「干嘛对我生气?算了,我也搞不太懂。那你可别太晚喔,不然我就把你丢下。」
看到春亮的背影自走廊消失,菲雅彷佛要为自己打气似地深呼吸。
「有什么事呢?啊,我现在才想到,『女生之间』一词用在我身上没问题吗?虽说我现在确实是女性姿态啦。」
「别…别在意那点小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有事想问我?」
菲雅仍是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样,最后才终于开口:
「……我学习到了新的概念……总有这种感觉。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嗯。」
「然后,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或许不知道也无所谓,但总觉得在意,所以想请你告诉我。」
「嗯。」
而后菲雅又打住话,低头犹豫了数秒。
接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时——
眼神中像是带了点畏惧,又像是带了点期待——
「现在:你……能从我身上……夺取得了吗?」
「从你身上?」
「……对。不是真的叫你夺取,而是问有没有可能夺取。」
「也就是说,你想确认『你的内心有没有』,对吗?」
了解菲雅的企图,莎弗兰缇深深点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身体。菲雅紧揪着裙子,等待着他的回复。
过了片刻。
「这个嘛……结论是——」
「结…结论如何?」
莎弗兰缇笑得更开心地说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
「什么?那不就没意义了吗?我就是想知道答案啊!」
「碰了菲雅的身体或许就能知道了吧,但我决定不碰。」
菲雅皱眉说道:
「……意思是你不想告诉我吗?」
「有点不太一样。我是觉得或许不该由我告诉你。因为由自己发觉要来得更有价值,也才能够永远珍惜。我建议你等到自己能够确信。」
「是这样吗……?」
「作为一个专家,若要由我来说的话——没错,就是这样。」
莎弗兰缇半带玩笑地继续说道:
「菲雅你本人希望是怎样呢?有比较好?还是没有比较好?你是因为有点在意,但不晓得那是什么,所以才想确认,没错吧?」
菲雅没考虑到这么深。她一下子羞红了脸。
「你…问我希望怎样…那个——就只是想确认而已!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若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呣……这、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也快把它忘了!」
「你明明说很在意的啊。啊哈哈,看来这下要走的路还很长了。」
面对菲雅气势汹汹的模样,莎弗兰缇故作玩笑地耸耸肩,朝她挥挥手再次展开步伐。
「或许会对你将来有必要,所以我先给你个忠告——或许在时间长短上有所差异,但重要的不是时间。我会帮你们两人都加油的,请堂堂正正努力吧!就是这样……再见啰~」
莎弗兰缇一副开心似地踩着步伐,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两个人?」
菲雅讶异地歪头思索着他刚才那番言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