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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章「意识到的时候已在那里」

第一章「意识到的时候已在那里」" A pebble, a pebble, and more pebbles"

得费心注意才行。

要有如在天花板上搜索气息的忍者般慎重,以及在短短数分钟内收工的大盗般大胆。这就是这样的任务。

「总觉得最近微妙地都会撞上不恰巧的时机耶……希望今天能平安无事度过……!」

耳朵贴在浴室门上窥探里头的状况。虽然这么做的瞬间就已涌上一股近似偷窥狂的罪恶感了,但这是必要的前置。总不能突然闯进更衣室,自杀行为也要有个限度。

门的另一侧传来莲蓬头的连续水声。虽是有点强硬的邀请,但看来少女——蓝子确实进到淋浴间了。这么一来就能确实回避「在更衣途中撞个正着」的模式了……下一个课题是速度。像菲雅和黑绘那次「出浴后撞个正着」也得回避不可。

环视四周,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影,但听得见客厅菲雅正在看电视的声音。黑绘八成还在店里,而此叶正在厨房做饭……可以的话真希望和她交换职务,但她正在进行原创肉料理的制作所以没办法。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对别人的料理乱出手而搞坏了味道的平衡。

所以,还是只得由自己完成这个危险的任务。必须分秒必争洗净那件衣服,否则脏污就清不掉了……!

深吸一口气后,一股作气地入侵更衣室。迅速转动脖子确认状况。脱下的衣服就这么放在洗衣篮里。

(明明叫她丢进洗衣机里的啊……不管了!)

避而不视地将小块的白布块及其他的东西拨到一旁,目标是最脏的那件大衣。将最底下的那件大衣捞起——

「好重!」

大衣沉甸甸地垂下。到底怎么会这么重?仔细检查,发现原因出在分别塞在数不清口袋里的——石头。

「……?」

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石头。形状并没有特别奇特,颜色也没有特别漂亮……奇异少女的奇异谜团又增加了一个,但总之可不能将这种东西丢进洗衣机里。取出全部的石头,将变轻的大衣丢进洗衣机。就大衣来说,幸好上头罕见地标示着「可用洗衣机清洗」,不过洗这种大衣还是必须细心注意才行。慎重地斟酌洗衣精的量之后倒入,接着动作利落地按下按钮,切换洗衣模式。文明的利器叩隆叩隆地发出可靠的声音开始运转。

「那这个该怎么办呢?虽不晓得怎么回事,总之就摆着吧!」

将石头山堆在洗脸台上,迅速脱离更衣室。任务完成。

「喔喔,成功了……平安无事结束了!」

自己家的浴室变得跟危险地带似的,这到底是什么现状啊?脑中突然掠过如此思考,但总之就先别在意,现在就好好品尝平安生还的奇迹的价值吧……!

轻轻地摆了个胜利姿势,准备踏上走廊。就在这时,关着的更衣室门另一侧传出「……呼耶~」的微弱声音。看来似乎隔了一步之差,蓝子走出淋浴间了。好危险。可是自己早已脱离危险地带,被菲雅或此叶冷眼看待的事态发生的可能性已完全去除了——

才怪。

啪答——!更衣室的门打开。

蓝子半裸着冲出来。上半身只套了一件女用衬衫,白色的衣襬底下,雪白的双脚毫无防备地露出。之前在大衣遮蔽下没看到,那是一双又细又长、宛如模特儿般匀称的脚。更进一步的问题是,和替换衬衫一起为她准备的,此叶的小件内裤在她的双腿间若隐若现——

「什…什么事?有什么问题吗?是说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这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

「……有问题。」

蓝子慌张地拉扯春亮的衣服。力道意想不到地强,春亮就这么被拖进更衣室。又回到困境了。春亮的视线避开她四处游移。

「喂,到底什么事啦?就叫你先穿衣服了啊!」

「……衣服…在哪?」

「不…不是帮你准备好了吗?呃——我表姐的衣服都有确实洗干净啦!」

「不对,是我穿来的衣服。」

「不,就说那件大衣正在洗啊。看,洗衣机不是在运转吗?」

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啊……春亮心想着回答后,蓝子做出他意想之外的行动。慌张地跑到洗衣机旁将盖子打开,不顾仍在运转便将手伸进去,拖出湿答答的大衣。

「喂,笨蛋,很危险耶!啊,你是想穿它?你到底是有多中意这件啊?」

「……我要穿。」

「穿这种的会感冒啦!听话,脱下,快!」

「不要,我不脱……呼耶?」

和春亮之间形成人衣争夺战的蓝子,突然刚歪头停下了动作。

「……里面的东西呢?」

「里面的东西?喔喔,那些石头吗?因为不能一起洗,所以我拿出来了。」

「……呼耶,」

蓝子放松力道,春亮趁隙将大衣拉到手边。真是的,搞什么啊?一画心想着,总之将大衣再次丢进洗衣机,然后视线转回蓝子身上——

她在哭。

果然还是看不清她藏在濡湿流海下的表情,但她确实在哭。因为可以看见流海底下正潸然落泪。

「唔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你就这么讨厌这件衣服被洗吗?可是因为弄脏了,不洗干净不能穿——」

「……不是。」

「什么不是?」

她没有回答,只听见吸着鼻子的细微啜泣声与喉咙发出的呜咽。真伤脑筋。

「啊~那个,虽然不太明白,但你希望我怎么做?听好了,这件衣服不洗不行,所以我要洗。除此之外都听你的。」

「真……真的?」

「真的,真的。」

外表看来不小了,但个性意外地像个小孩子,或者该说是小动物?真是个怪家伙——如今脑中才浮出这样的感想。话语刚落,蓝子便轻轻伸手握住春亮的手。

「什…什么?」

「借我一下。」

不懂。她想做什么?春亮心想着,看着自己的手就这么被蓝子举起——

然后被塞进她穿着的衬衫前胸口袋里。

「……!」

衬衫是直接套在赤裸的肌肤上。她的鼓动隔着一层布料传来。当然,因为是胸前口袋,所以那底下是尽管比此叶来得小,却形状姣好地隆起的……不对,不可以想这种事!口袋里的压迫感转变成有如被她的肌肤紧密贴覆的错觉,不断地缩紧—

「……噗哇~」

不顾脑子一团乱的春亮,蓝子看似心满意足地发出这一声。气氛有如自肩膀以下都浸在温泉里,充斥着安心感。此刻传来蓝子呼出的温暖气息,让春亮为之惊醒,使出浑身的意志力将手从口袋里抽出。

「搞…搞不懂怎么回事,但已经够了吧?是吧?」

「……嗯,差不多满足了。」

「是…是吗?那太好了。那么这次请你穿好衣服,来起居室。」

春亮语毕,正要走出更衣室时,背后传来声音。

「石头呢?」

「在那边的洗脸台……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是,只是想装进口袋里而已。」

这位小姐又说出奇怪的话了耶。

「算了……只要下装到口袋破了都随你高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最后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并非要寻求回答。但当要关上门时,她却静静回答。

虽然还是老样子,完全搞不懂意思。

「……因为,要是没装东西就静不下心来。」

早一步先回到起居室,菲雅、穿着围裙的此叶,以及不知何时回家的黑绘已经在那里。三人探身到餐桌上,聚着头不知在看什么。隐约能看见是……黑绘拿出的手机……?

「听话,脱下,快!」

「不要,我不脱……」

……总觉得好像听过这段对话,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自己的声音,还真有种不协调的感觉耶——春亮逃避现实。

「唉呀,吓了我一跳。没想到才一回家就碰上这种千载难逢的记录机会,这就是我平日素行良好的证明吧?啊,刚才那还只有声音而已,马上就快到我成功偷开门的地方了,里面的状况也会拍出来,放心吧!」

「无…无耻!我再说一次,太·无,耻·了!」

「什…什…什…什…」

「小此,托盘变成两半了喔,小心别把餐桌给切了。嗯,这一段的声音听不太清楚……差不多要……喔!快看,今天的冲击画面!」

「……噗哇~」

蓝子心满意足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这时映出的画面是——

「等一下,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菲雅和此叶彷佛像是要发出「叽叽叽」的声音般将头转向这里。此叶笑盈盈地朝着这边招手。菲雅则一副卖弄般地拿出魔术方块,喀喳喀喳地开始转动。

只有黑绘若无其事地举起手说:「嗨,我回来了。」既然她当时人在场,明明就该明白事情经过才对,但她看来却没有半点要向两人解释的意思……她绝对是在等着看好戏。

真想在这个家里也制定骚扰行为防止条例——春亮一面真诚地期望,一面想象接下来为了解释得花费的辛劳,深深叹了口气。

柜藤市的车站前,某间饭店的其中一室。

那里有的是一位父亲与一位母亲,他们「无数的孩子们」则不在这里。

男人和女人一同坐在床边,用梳子为她梳理长发。温柔地、非常温柔地梳着。

「身体状况如何?」

声音蕴含着体贴,母亲开心地出声回答.,

「还不差,不过似乎还不能太勉强。」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赞美主……该这么说吧。不管怎样,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这次我也在,而且还有新增添的『女儿』。」

「二阶堂久留里小姐——那女孩是叫这个名字吧?依你看,你觉得她如何?」

「若要和同年纪的家族会员比较的话——她既不像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或雏井艾希那么有力量,也没有玛里昂·恩杜威索那般狡猾。基本上就是普通。」

「唉呀呀,你是说她是『普通的杀人犯』吗?」

「只不过,她的行动很敏捷。或许是有天赋吧,她在那次『事件』一释怀后就马上能行动了……至少不会变为绊脚石。」

「你都特地去接她了嘛,不那样的话可就伤脑筋了——话说回来,我还没详细听你说过耶。你去接她出少年感化院时,有发生什么事吗?」

男人没停下梳着头发的手,轻轻耸肩:

「劝诱她这件事本身很迅速就结束了。但要将她心爱的祸具从警察的保险箱回收时却出了点麻烦。所以上次才会迟了点去接你——我碰上了搜集战线骑士领的人。」

「唉呀,又来破坏心爱的祸具了啊,真是群坏人。」

女人半开玩笑地拉高音调。男人瞇细一只眼看着她,将梳子置于床单上,像在安抚小孩般轻摸她的头。

「没办法,事件既然表面化了,他们也就会看在眼里。话虽如此,对方也没想到我会现身,所以来的是没什么威胁的后方支持员——问题就在这里。我让那个人『告解』,得知似乎还有另一人来到这街上,被称作『一人分队(lsolate)』的男人,是前卫的一级歼灭骑士。」

「为了什么而来?」

「那当然是为了想办法处理箱型的恐祸(Fear In Code)吧。处理久留里在事件中使用的祸具似乎只是顺便。」

原本轻抚着头的手顺势清到女人的脸颊上。对着开心展露笑容的女人,男人露出和她相似的微笑说道:

「不带奥拉翠耶或雏井来,真的好吗?」

「她们有她们的工作……在现时点该做的工作,今后或许会要拜托她们的工作。那也是很重要的事喔。相对地,久留里似乎也肯努力,再说……」

她微微歪头,吻了顺着脸颊滑动的指头。嘴唇一度如小鸟般歌唱。

「有你在呀。光是这样我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赞美主,你这句幸福的话,我记住了。但让我确认一下,无论如何都得邀请箱形的恐祸来我们家族会吗?就现况来说,你的身体不在最佳状态,而且也可能会有骑士领的妨碍。我认为不该勉强。你为何如此执着于箱形的恐祸呢?」

「……若问为什么,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只不过,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心想无论如何都想将她当成家人关爱。嗯——简单说,就是心情上的任性。这样不行吗……?」

拨弄着单眼镜片,女人抬起视线看着男人。带着点不安,却又带着信任的眼神。男人的胡须微震:

「怎么会不行?若那是你的希望,就没有理由拒绝。我想应该不笔说吧,我就是为了拯救人而存在的东西。」

「我明白,我心爱的十字大人……谢谢你。」

再次发出唇声。这次不是对着手指,而是对着最相符的地方。

「好了,具体来说该如何行动?」

女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仰望天花板。之后彷佛惹人怜爱的少女般,以食指抵着尚留余温的唇边说道:

「在上一次事件中——看到她们那么拼命,我觉得是不是该稍微改变一下想法呢?虽然我好像说了没兴趣,但或许那是错的。对……既然是她们如此重视的东西,爱着她们的我们也得加以尊重才行。过去的我们或许太过轻忽『他』了。」

「哦?那么,也就是说……」

母亲微笑。艾莉丝·比布利欧·巴斯库利赫微笑。

在这里,知道她作为一个人类缺少了某样决定性的重要事物的人——至少知道的「人类」——现场一位也没有。

「是啊。首先……就由你来引导那少年告解吧。」

像在模仿谁似的,黑绘以有些空虚的口吻说:,

「呜哇,肉的焦热地狱~」

餐桌上放的是此叶精心制作的主菜。似乎是以寿喜烧为底,再大量加入她的原创手艺——可说是名副其实的一道「寿喜烧」,或者该称为「只烹烧了喜欢的东西」。

在锅中蔓延开来的是咖啡色的凹凸大地,也就足热情肉大陆。那一座座小山啵咕啵咕地冒着气泡摇晃,白色水气有如瘴气般,透过大地的缝隙自地底涌升。那底下究竟有着什么?会是什么也没有,或是一片灼热的高汤沼泽,还是又藏着一层同样的第二地底肉世界——

春亮死命主张是误会似乎有了成效,终于回复好心情的此叶拍着胸脯说道:

「可以沾生蛋吃喔,可是因为我加了点辣作提味,所以我想什么都不沾应该也可以喔。来来,春亮,请用!」

「喔……喔,我开动了。」

接过递来的盘子,春亮「咕噜」吞了口水。可以的话,他很想先从自己做的色拉之类的来使心情平静下来,但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了……做好心理准备,夹去肉山一角,缓缓送到口中。感想是——

「好……好吃!」

「是吧?太好了~唔呵呵!」

「嚼嚼嚼。哼,还是老样子忠实呈现了你体型的料理。闷热、碍眼又不美观,而且——吃起来肥油油的。」

「你…你那什么状声词啊?有意见的话就不要吃啊!」

此叶目露凶光地说着,菲雅鼻哼一声后又再次将筷子伸向锅子。她们平常的对话老是这样子,所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黑绘眼神茫然地又说着「蛋白质的天地异变啊!~」之类的话,一边一块一块夹着肉的大地送往嘴里。

春亮瞄了餐桌对面坐在菲雅旁的蓝子一眼。衣服也没那么快就能洗好,于是就顺便邀她一起共进晚餐。但她却只是握着筷子战战兢兢地望着菲雅她们。会是感到怯场吗?

「来,你也吃吧!很好吃喔!」

将肉硬是分到蓝子的盘中,她瞄了春亮的脸一下,然后慢慢将肉送进口中。然后果然还是像个小动物般,从边边小口小口地晈进口中咀嚼。

「……好好吃。」

「哇,谢谢,耶嘿嘿,被初次见面的人称赞料理,真开心耶!别客气,请尽量吃!」

嗯——微微点头后,蓝子也开始自发地将手伸向锅子。和初次见而的人刚刚一烈餐桌,这样的场合任谁都会紧张吧,但能解除这种紧张的也还是餐桌这种地点才有的效果。

「什么尽量吃,真是没责任感的发言!明明吃肉就会长到浑身是肉!」

听了这句话,黑绘微微一颤,起了反应。

「啊!小菲—你这句真理……不就是对我们伸出的援手吗……!」

虽是带着做戏般的语气和表情,菲雅却没发现这一点,认真地摇头——另一方面,蓝子疑惑地边歪着头,边从肉之大地深处抽出冬粉。伤脑筋地注视着绵延伸长的冬粉,「……嗯~」将筷子举到半天高。看来并非「肉的底下也还是肉」这种双重地狱。

「不能急,肉不见得会和你算准的地方结合。实验失败的白老鼠就在你眼前……啊啊,被欲望所吞没的愚蠢之人的下场总是这样的。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体重计,在那家伙眼中却是恶魔的机器吧?」

「是双面刃啊……」

「你们——!再不收敛一点就真的不给你们吃了喔!」

在一如往常的喧闹之中,蓝子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念着:「……伸长了。」做出有如像过肩摔的姿势继续拉着冬粉。

「对了,有件事情我很在意。」

菲雅开启话题,是自她咬下饭后第二片仙贝的时候。啪喳喀哩喀哩……大概在三分之一的时候,她一面咀嚼一面说:

「这家伙是不是有股怪怪的味道?」

「……呼耶~」

被菲雅目光直直一瞪,小口啜着饭后茶的蓝子缩起脖子。

「你突然说什么啊?对女孩子太失礼了吧——人家她才刚洗过澡,已经不臭了吧?」

「就是啊。对不起喔,请你别在意。」

「不是。不是那只狗做的好事……该说是说本身的味道吗……可恶,没办法讲得很清楚。喂,你来让我闻闻看。」

「……?」

不等歪着脖子的蓝子回答,菲雅便跪着逼近她,脸就这么靠近蓝子的脖子开始嗅着。光是这样似乎还不够,她将手放在蓝子肩上,像要趴在她身上般,在喉咙附近不断嗅着。面红耳赤的蓝子前弓起身体,慌乱地挥舞着手。

「……啊呜啊呜。」

「呣,的确很让人在意,可是搞不懂。喂,黑绘,你也来看看。」

「我也搞不太懂,但好像很有趣,所以遵命~吸……嗯~嗯~」

黑绘从蓝子旁边靠近,闭眼将脸靠到她耳边。蓝子更是涨红了脸。

「喂,你们干嘛啊?」

「等一下嘛。这女的果然怪怪的喔。乳牛女,你也来帮忙!」

「为…为什么我也要?蓝子小姐很困扰不是吗!快住——」

「乳牛女。」

菲雅抬头一瞥,就这么一句话,像是从中感受到什么,过了半晌,此叶微瞇起眼站起身。来到被菲雅和黑绘缠着不放的蓝子身旁,双膝落地——

「唉……对不起,蓝子小姐。一下下就好……吸……嗯?嗯嗯嗯?」

「对吧?很奇怪吧?」

「除了奇怪以外,也有着很香的味道喔。吸~」

「那是肥皂的味道啦,黑绘。专心闻奇怪的味道。」

「为什么呢?虽然知道奇怪,但有种感觉微妙地让我内心深处焦躁——」

「……呼耶~啊…啊呼……」

被三人压制着,蓝子不知何时已倒在榻榻米上。脸颊烧红,呼吸紊乱。三人不知为何入迷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鼻子各随己意地凑在不同的地方。菲雅满脸狐疑、此叶皱着眉、黑绘一副开心似的模样。不知是否鼻息吹在肌肤上令她发痒,「嗯……!」蓝子呻吟。跟此叶借来穿的裙子微翻,露出修长的双腿——

「就…就说了~你们是怎么搞的!连此叶也这样!散会!总之散会!」

春亮红着脸扒开菲雅等人。恢复自由身的蓝子极度羞耻般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将裙襬翻正——春亮不知为何心中有着强烈的罪恶感。

「唔呣~虽然不懂个中原理,但果然是那样没错吧?」

「是啊,我也觉得。」

「闻味道就知道了,也是有这种事的吧……既然这样,应该直接问问看?」

聚着头窃窃私语的菲雅等人,缓缓将目光投向蓝子。由菲雅为代表,向内心一惊而更加缩起身体的她问话。

对春亮而言是意料之外——但总觉得在某方面能理解的一句话。

「你……是我们的同类吧?虽然真的是直觉,但你的味道给人这种感觉。」

在回答之前经过了片刻沉默。但蓝子仅微微晃动遮住眼睛的刘海——点头。

「……嗯。可是……」

「可是?」

此叶略微增强紧张感反问。蓝子动作怯生生地更加低下头,说道:

「我……觉得……我应该不臭才对……」

由她至今的怪异言行,能感到某种预感。这正因是平日就接触她们的春亮才会有的。果然——抱着如此感想接受她的真面目后,饭后喫茶时间倏然变成询问蓝子来歷的时间。

由于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所以此叶起初抱持着紧张感瞪着她结果一下子就解除警戒的视线了。蓝子来到此地完全是偶然,间接上来说是因为菲雅硬是让她抱屋大维的关系,直接上来说则是春亮为了道歉,硬拉着她来的。况且若真有心做什么,至今多得是时间。要想像这个像小动物的少女带有敌意还比较困难。

没来由地用头发为蓝子续茶,黑绘愉快地看着她吓一大跳的模样。春亮轻轻在她头上赏了个手刀,说道:

「唉……怎么说呢,坦白讲我只有『哦~原来是这样啊』这点程度的惊讶啦……总之这些家伙跟你是一样的,这点要请你先了解。」

点头——理解的动作。这时菲雅插嘴:

「那么蓝子,你是『什么』?」

蓝子肩膀微微一颤,之后开口:

「……我不想说。」

不去看皱眉的菲雅,此叶仰头饮着杯中的茶。

「菲雅,难道你就敢跟别人说自己是什么吗?」

「唔——这……怎么说,只是一时想到问问看罢了。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无妨。」

菲雅带点心虚地垂下视线。觉得蓝子似乎一下子阴沉下来,春亮赶紧转移话题:

「可是,偶然被叫到我家来:……也有这种事啊……这么说来,你在那里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是在散步吗?」

「嗯——因为没地方可去。我总是随便走走,像旅行一样。」

「喔喔,旅行的同伴!旅行很棒喔!」

黑绘眼神茫然地频频点头。菲雅再次拿起才正要吃的仙贝:

「没地方可去,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持有者啰?」

「嗯。因为会给人添麻烦,所以这样比较好。」

菲雅一瞬间停下动作,接着不知为何不悦地别开脸。头撑在餐桌上,焦躁地咬碎满满塞进脸颊的仙贝。「哦……明明应该很辛苦,亏你办得到……」听得见她如此喃喃自语。

她们是同时拥有身为人与道具的两种性质的存在。因此这两种性质会相互作用。

就像人类受了点轻伤会自然痊癒一样,道具姿态的她们若某处受损,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自然修复反过来说,就算化身成人,也会产生「想被某人使用」这种道具的欲望。这是该称作「被持有欲」的无法避免的业障。

而要对此忍耐似乎是件痛苦的事。忍耐食欲、忍耐睡意,以及呼妞呼妞……总之就是像人类忍耐三大欲望一样!忘记是什么时候此叶说的。

(这样的话——果然就像菲雅所说,蓝子也很辛苦吧?而她特地这么做——)

理由只想得到一个。

菲雅还是鼓着脸,指尖咚咚咚地敲着餐桌;此叶不知为何叹了口气;黑绘一如往常茫然地发着呆。

「啊啊……我已经可以猜到之后的展开了。我已经快死心就是了,唉……」

「哼,滥好人是不治之症啊。不过我想他也无心治疗吧。」

「今后将会增添更多让人心跳期待的事件吧。或许该弄一台新的数位相机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

「不~没什么。当然,没什么。」

轻鼓脸颊、闭上眼的此叶弯身,像个引领客人的服务生般将手摊向蓝子的方向。

「我不会阻止,春亮你就随意去做吧。你应该有什么话想对蓝子小姐说吧?」

「你…你怎么知道?不,嗯……既然没地方可去,留在我家也没关系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如何?」

眼角可以看见菲雅和此叶同时「唉~」地叹气。蓝子讶异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春亮他们这里——虽然眼睛被头发盖住,但大概是那样。

「啊啊,突然说这种话,你也很困扰吧?唉……该从何说明才好……?」

「蓝子啊,或许你不相信,但诅咒对这个无耻小鬼不起作用。而只要持续接受人类的正面思念,我们的诅咒就能解开。而这个家则恰好是——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解开诅咒而存在的场所。」

「是啊,我们就是为此而在这里……不过,我已经几乎要解开了,黑绘则是——」

「我的诅咒已经解开啰。这里对我来说就像是老家一样吧。」

菲雅等人不预期地加以说明。她们肯表现出协助的态度是帮了很大的忙,但刚才那闹别扭的态度是怎么搞的……实在搞不懂。

「嗯,就是这样。如何?」

蓝子再次低头,过了数秒,而后过了数分,营造出沉默的时光。

春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明白无法马上相信但一般来说,她们应该会想解开诅咒才对。若像莎弗兰缇那样有特殊缘由的话倒是另当别论,但蓝子说她没有持有者,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可是——春亮心想。她应该能明白这不是谎话。围着同一张餐桌、吃同样的东西,她应该已经了解菲雅她们在这个家是怎样生活的了。所以,她一定——

之后,在春亮又反复数十次呼吸后。

蓝子十分缓慢地点了头。

春亮有种松了口气的心情。

「好,就这么决定了。比起漫无目的四处乱晃,这样绝对比较好……嗯~虽说就算有持有者我也打算邀看看啦。今后请多指教啰,蓝子。」

「……嗯。」

「既然是当家决定的,我也没意见。不过你财务方面没问题吗?」

「你平时明明都不在意,怎么就只有这种时候说这些啊……嗯,不要紧吧。其实从这个月起老爸汇的钱增加了一点。那个笨老爸,脑筋终于考虑得到这边的状况了吗?」

「呣,既然这样,那个!不是说要给我零用钱吗?怎么样了?」

「我才没讲过半句那种话!别捏造记忆!」

菲雅大吵大闹,此叶无奈地叹气,黑绘带趣地从旁搅和。

这是这个家中一如往常的光景。而在这当中,春亮看见了。

新加入成为这个家中一员的蓝子,到了现在也还没露出笑容。

对于极度怕生、有些怯懦的她来说,或许是无可奈何的事吧,他心想,总有一天她会肯笑的。他希望她笑。

但她现在却还没能笑。

现在彷彿还在犹豫,是否该准许自己这么做——

而没有笑。

空间被封闭起来。如此一来,这个空间就是自己。

这是她的存在意义。她因此而存在,为此才非存在不可是这样的存在指针。

即便不期望——即便不期望——赋予自己的意义就只有这些。

封闭的空间里出现声音。

将声音自喉咙发出的肉,数量不正确。超过十、不超过百。但那些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擅自任意发出的声音数量可以明确地用一个词表示——无数。

传达害意的低吼。宣示恐惧的颤动。表示困惑的呼气。诉说激昂的律动。也就是声音、声音、声音——被饲养的野兽们的……声音。

实践你自己的意义——被如此告知,而来到他们附近。

轻轻将手伸向那一身的毛,营造新的声音。

——噗滋。

无数声音当中的几分之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仅只一次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生命溃散的信号不可思议地发出迴声,但马上又被加重音压的无数声音给冲淡。

狭窄的空间中,寻求逃避场所而疯狂的音声奔流。如有着实际体积的墙壁般的密度。因为被吩咐着继续,因此剖开由敌意与恳请形成的那面墙前进,不断反复。

反复着罪过的声音。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即便不期望,仍然——噗滋。

结束了。

可是还没完结。

染上了红黑色某种东西的地板上,残留着毛色些微不同的生物。

啊啊,当然,非做不可。那就是自己的意义。

唯一的、绝对的——

自已这样的物品的——使用目的。

因此即便不期望即便不期望——

「……!」

这时她醒了。

这里是昏暗的和室。确认所在地的同时,她发现自己从被窝中爬起上半身,并朝着虚空中暧昧地伸出手。是醒来后才这样,还是在睡着时就这样了?她不知道。

轻轻吐一口气,她缓缓收回伸出的手。轻抚借来的衣服塞进那胸前口袋里的石头。虽然有为她准备了别件衣服当睡衣,但因为那件没有口袋而没穿。

她讨厌里头空空的感觉。

可是,若不是空的——装入原本该装进去的东西她也不喜欢。

一面对自身感到矛盾,她再次叹息。手未离开坚硬触感,她缓缓地躺回被铺上。

闭着眼,思考着疑问。

可以吗?这样好吗?自己在这里,真的好吗——

毕竟自己犯了罪。而且一直以来都在犯罪。

虽是顺水行舟来到这个家,但她觉得这里是个非常棒的地方。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解开诅咒,那会是件多么棒的事。

可是,就算这样——自己是——

被窝的温度很舒服。可是她想,像这样感受舒适,真的可以吗?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她又再次反复。

一面渐渐沉入深远的浓浊睡梦之中,她一心期望。

啊啊,要是能全忘掉该有多好。

要是自己能不再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若无法达成的话,至少——

就算睡着了,请让我别再梦见梦境的延续——

然而梦却十分无情,就连这点愿望也无法实现。

像是等待她入眠已久,那面光景的延续开始了。

封闭的世界。红色的地板。剩下的是最后一只。自己准备实践使用目的。

在其他声音消失的空间中,只听得见那渺小野兽发出的鸣叫。

呜嘎、呜嘎、呜嘎……

经过了一晚,时间来到星期日。

隔天星期一——体育之日要举办运动会。运动会的准备,已利用星期六下午完成了。因此今天是为了帮明天养精蓄锐的重要休息日原本理应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厨房流理台正上演着炽烈的全武行。

「奴喔喔喔喔喔喔!」

喀刷喀刷。

「……好冰。」

叽、叽、叽。

在两人身后关注的春亮叹息,这时接下盘子的菲雅神速地将其洗净。「喝!」将盘子大力塞进餐具架里,露出大无畏的笑容转头。

「怎么样啊!看到了吗,春亮!」

「看到了!出局!」

「什…什么?为什么!」

「太草率了!你看,这样子背面不是还残留着清洁剂吗……我刚才也说过了,速度快是不错,但比那更重要的是细心!」

唔呜呜……在菲雅咬牙不甘时,「……结束。」蓝子也洗完盘子了。一开始动作虽然不熟练,但基本上这是只要细心就能办到的简单工作。蓝子洗的盘子闪闪生辉,看得菲雅更是变得一副臭脸。

结束早餐,为了让蓝子习惯这个家&加深亲睦度,因此邀她练习洗碗——这时候对蓝子一句「喔喔,很厉害嘛,就是这样!」不经心的夸奖,似乎点燃了菲雅的斗争心。蓝子丝毫没半点对战之意,从容不迫地依着自己的步调,于是单方面的洗碗战争就此开始。

「可恶,下一个!让我做点什么啊,春亮!今天的我满是想练习做家事的心情!」

「那还真是了不起的心态。蓝子,你也还要继续吗?」

「……嗯,因为很闲。」

「奴唔唔~意思就是『刚才的洗碗比赛无聊得令人发慌』吗……可恶……!」

咚!春亮的手刀在银色的头顶轻轻敲了一记。

「喂,别做奇怪的解释。要是不好好相处,就不让你帮忙啰!」

「我…我有和她好好相处啊!只不过,从我体内满溢出上进心的凝聚体……」

「足足~那么接下来教你们打扫吧,不必用到吸尘器的。拿着抹布去缘廊等吧!」

「求之不得!呵呵,可以让她瞧瞧前辈的威严……!」

菲雅匆匆忙忙跑出厨房。蓝子觉得不可思议似地歪着头,也啪答啪答跟着她出去。

(这样啊……对菲雅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后辈嘛……所以想秀出帅气的一面……是这种感觉吧?可是……)

为什么呢?

完全回想不起来菲雅帅气的画面。

结束打扫后,春亮抽搐着脸颊来宣布放她们休息。「去休息一下!没有工作需要你们那么急躁地做!」虽然是有点吃不消,但多少也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菲雅回到房间换上能轻便活动的衣服。

「真是……无耻小鬼,偏心啦,那绝对是偏心!」

回想起刚才轻轻敲在头顶的那记手刀,菲雅板着一张臭脸。因为柱子上的脏污怎么也擦不掉,因此她打算用「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削去表面,让柱子变漂亮。这样到底哪里错了……?

接着又想起慢吞吞地用抹布擦着缘廊地板的蓝子——顺便也想起一脸呆相地说「喔喔,很细心,不错!」称赞蓝子的春亮的脸,心中的火气更是大增。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粗鲁地将脚伸进短裤里。可恶的春亮,居然连挽回名声的机会都不给我!要是同样给我拿抹布擦地的任务,就能展现出马与乌龟间的速度差异,击垮那家伙了……!

碎碎唸着换完衣服,菲雅走出房间。将置于起居室一隅的收录音机拖到缘廊,然后下到庭院中。

运动会就要在明天正式举行了。必须对创作舞蹈做最后确认才行。

操作总算记住使用方式的机械,播放伴奏。以彷彿正式上场的气势开始跳舞。起初是那般困难的动作,或许是反复练习的成果,如今已几乎没什么失败了。

而当跳完一曲后——

「哼哼……好,很顺利。接着就只需等待明天了!」

菲雅心满意足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时,听见了微微的啪啪啪拍手声。一看,蓝子正坐在缘廊上。是听见音乐所以跑来看的吗?

「……好厉害,好会跳舞。」

虽然还是老样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被人夸奖的感觉不坏。原以为她是个沉默寡言又搞不清楚在想什么的家伙,但也有些满坦率的地方嘛。

「想再看一次吗?」

蓝子频频点头。

「呵呵,好吧。我正好想再多练习一下。放音乐吧!」

「……我不会。」

「按那个画了三角形的按钮就好。」

「原来如此。博学多闻。」

「呵…呵呵!唉呀~也没那么了不起啦!」

「顺便问一下,这个有两个三角的是……?」

「那是——」

是什么来着?

「两个播放……是双播放,嗯。仅仅一个按钮就能让过去的演奏重演,光这样已经是可怕的技术了,一旦变成双重,更进一步的惊愕机能便将被解放——总之,双重三角会引发不得了的事。所以不能妄加触碰,那个……会很危险,别按喔。」

「……好可怕。那么,三角形按钮。」

曲子开始播放,舞蹈再度展开。或许是由于有观众,菲雅心头涌现一股既害羞又开心的心情,内心不可思议地变得高昂。

动作和音乐一落幕,又响起啪啪拍手声。这时菲雅注意到,蓝子身旁突然多出一个装了麦茶的托盘。蓝子明明应该一直都坐着才对。

「……呃……是春亮拿来的。」

「呣,还满机灵的嘛。那我就将刚才的不公平判决一笔勾消吧。」

和微侧着头的蓝子一同坐在缘廊上,两人开始喝冰凉的麦茶。朴实的味道浸透了发热的身体。蓝子也发出「……噗哇~」的声音,十分满足。

噗哈~稍事休息后,当菲雅再次续杯时,蓝子小声地问她:

「……跳舞…是你的兴趣吗?」

「呣?不,不是。明天有运动会,是到时候要表演的。」

运动会?蓝子不解地歪头。

「听说是学校举办的祭典之一。我这次也是第一次体验……似乎有许多类似跑步、跳跃、让球相撞、争相大口吃面包之类的竞技项目。」

「……好像很有趣。」

「你迟早也能去上学的吧。你喜欢运动吗?」

「亲自运动的话就不太喜欢……可是,我喜欢看人家运动。」

「是吗?嗯~反正黑绘明天应该会来加油,你也会来吧?」

「嗯,我想去。」

「嗯!你就将我的勇姿好好烙印在眼底吧……我答应你,会表演出色的舞蹈,作为你来访的庆祝!」

「……谢谢。你也会参加其他项目吗?」

「当然。虽然乳牛女和春亮唠叨地叫我别参加太多就是了。只要我们拿出真本事,几乎都拿得到第一名——」

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话语中断。一面看着歪着头的蓝子,菲雅一面心想,果然还是把话先说了比较好。

「那个……昨天真对不起。」

「?」

「一下子就突然问你的真面目。仔细想想,我一开始也是没有告诉春亮嘛。我明白,那不是会让人想高兴说出口的事。」

「菲雅……呢?」

「我吗?我也……哈哈,是我一点也不想讲的真面目。是用途理当会被人诅咒的道具。等你肯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要告诉你……也可以。因为——」

不知何时蓝子低下了头。微微摇头的侧脸,蒙上了在那次偶然中她所呈现的,那深不见底的阴郁——

「因为,我和菲雅刚才说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

那究竟是什么?蓝子的真面目是什么?正当菲雅犹豫着该不该问时

她听见门铃响了。接着从玄关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至于在说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锥霞,还有涡奈……?我没听说她们要来啊。」

「是你朋友?」

「差不多。」

说着,菲雅跳下缘廊,用脚拖出平常放在缘廊下的共用拖鞋。

「她们人很好。去打声招呼吧!」

「……你不问我的真面目吗?」

「与其讨论会让你不高兴的话题,不如和吵闹的家伙们一起吃仙贝还比较快乐。」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穿上拖鞋,蓝子也走下庭院。绕着房子外围往玄关前进的途中

「可是,我一定是……比起菲雅,被诅咒更是理所当然的……」

诸如此类的自言自语,隐约从身后传进耳中。

只为了折磨、虐杀人的拷问处刑器具,不可能有东西会比这更理所当然该受诅咒的了。虽然这么心想,但这是菲雅并不想刻意告诉人、最差劲的事实,因此便装作没听见。

听见门铃时,春亮正在房里解决数学作业。彷彿「运动会?那种事情与我无关!」似的,数学临时代课老师所提出的苦行。由于之前的数学老师——因病住院中的日村老师虽然阴沉,但总是常常边说着「对不起,这是作业,真的很对不起……」边出功课(他的如此攻击被称作恶灵缠身),因此班上对于代课老师的期待相当高——结果却是更甚于以往的作业突击。期待遭到背叛的反动也是部分原因,新老师的人气惨不忍赌地大暴跌。

总之,春亮对着书桌的注意力,就在那声门铃下轻易被中断。

「鸣~我才刚开始做耶……」

黑绘到店里工作了,菲雅和蓝子在庭院,此叶则说要在房里调整舞蹈用的服装。实在想不到有谁能率先前去应门,无可奈何只好放下手边的作业走出房间。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才刚到玄关,门外就传来焦虑不安的声音。

「喂…喂,涡奈,真的要说吗?」

「这是交易呀~我会确实帮你找个好兼差,所以你就只需讲这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请你说出这一句!唔嘻嘻!」

「蠢…蠢毙了……!」

「唉呀,是上野吗?」这时候此叶也来到玄关。涡奈好像也在一边如此说着,春亮打开大门——

「……啥?」

春亮瞪大眼睛注视的,是锥霞臂弯里的——

婴儿。

身穿便服的锥霞,似乎不怎么肯和他对上视线,感觉目光在脚底下徘徊——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丑丑怩怩地说:

「……你……你要负起责任,夜知。」

不知何时也来到外头的菲雅面色凝重地开始滴咕:「无耻、无耻、无无无耻……」此叶则大声惨叫着「噫~~!」,双手自然地勒住春亮脖子;锥霞仍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蓝子则对这一切全都不解地歪着头。

而只有涡奈一个人开心地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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