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内容物是什么?」“Not vo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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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变得面目全非。磁砖剥落,底下的水泥被开出洞,窗户破裂,天花板的日光灯也碎了。轻易就想像得出至今的激斗状况。
但从现在起,这里将成为自己的舞台。
「……教会区《奈落》。哈哈,真开心。」
「哦?」
「唉呀呀,真受欢迎耶,阿比斯。我有点嫉妒呢。」
在阿比斯身后观战的比布利欧如此说道。菲雅稍微加以无视。
「看来这时刻终于到了,把春亮的记忆还来。」
「刚才的日本刀也是,又在说这件事……那个人类就那么重要吗?由我这个让他告解的人来问或许很奇怪,但那是让你不惜做到如此也非得夺回的东西吗?」
「当然!」
阿比斯的帽子向一旁摇晃,像是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感到傻眼似的。
「真的是那样吗?或许之前我有说过——我的本质可是带给人救赎喔。因为所谓的上帝,所谓象征上帝的十字架就是那样的东西。那名少年或许也从我这里得到了救赎啊。我听蓝子说了,他忘了关于祸具的一切,不是吗?」
「什…么——」
反驳中途停止。她想起,那一晚在厨房里,春亮的喃喃自语。
「看你那样子,应该也不是没思考过吧?让人类来帮忙解开诅咒这种行为……这是双重愚蠢。像我们这样的非人之物、超人之物,怎么能特意丧失身为此物的证据?不但白费工夫,而且也没有益处。而由一介平凡人类来帮忙这种白费工夫又无益的行为——啊啊,不知他至今有多么地烦恼,多么地痛苦啊?」
「……闭嘴。」
「既然痛苦,既然无益,只要不做那种事就好了。我可是将他从那样的折磨中解放了出来喔!让他告解那份重担,让他加以忘却。这不就没必要勉强找回记忆吗?」
「闭嘴!」
尽管愤怒,但却不犹豫。
「他——希望找回记忆!那不是折磨,而是对那家伙来说非常重要的回忆!」
她无疑这么认为。因为那一晚,春亮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并不是刻意夺走春亮关于诅咒道具的记忆吧?而是打算夺去所有记忆,只不过中途被我妨碍,结果才变成那样吧?或许你觉得那是偶然,但我可不这么认为。」
「哦?为什么?」
「我想对春亮而言,那记忆占有非常大的份量,大到几乎占据了他内心的绝大部分。所以他才忘了那份回忆——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你的恣意解释。说不定那是比起任何事,他最想忘记的重担啊。实际上要是想起来的话,那少年应该会很沮丧吧……明明难得忘记了啊。」
「闭嘴,我已经讲三次了喔,教会区《奈落》。你实在是差劲透顶了,我要把你那张嘴关上并打烂!」
将魔术方块变成「星棍」“Morgenstern”,拉近距离。阿比斯也往前跃步,让拳头顺着体重挥出。真傻,不管你拳头再怎么硬,也不可能胜过这个为了敲击,质量经过特殊处理的处刑道具。
果然,「星棍」“Morgenstern”战胜拳头,阿比斯像被弹飞似地后退,单膝跪地。菲雅进一步突击。
「我这边可是赤手空拳,而你却对此毫不顾忌,真是赞美主。那你就瞧瞧盘踞在狭窄的、狭窄的地狱里的黑暗吧!」
「呣!」
从手套中冒出有如烟雾般的黑色。烟雾立刻就形体化,伸长成三支长枪。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祸动(curse/calling)!」
以又长又大的劈刀将三支长枪一齐横扫。长枪前端暧昧地雾散开来,但系着阿比斯手套的根部位则进一步展现蠢动的预兆。紧接着——
「原来如此,比日本刀难缠。但你能忍耐到何时!」
又出现了数条新的长枪与鞭子。硬质与软质。阿比斯寸步不离比布利欧的轮椅前方,偶尔视线会转向窗外,看样子是在戒备黑绘的行动。
(刚才过的那几招不过是在玩玩。接下来他是打算由那边进行远距离攻击吗?)
那么该怎么办?答案剎那便揭晓。必要的是开出一条路,以便拉近距离。就算是一瞬间也好,只要扫除这碍事的黑暗——
——办得到吗?
——办得到。
因为自己知道,那个城主的所有疯狂。
「第五号机关刺式伫立态『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桩』“A skewer loved by Vlad Tepes”!」
她掷出处刑木桩。刺中的是阿比斯跟前的走廊地面,黑暗之枪则一根也没被刺穿。但这样就够了——这只不过是布局。
她原打算在收回木桩前分出胜负,但阿比斯的黑暗却通过处刑木桩旁,朝这里伸来。此时菲雅将跃动的意志传递给系着木桩的立方锁。
「第十二号机关绝式旋刃态『飓风杀人柱』“Tornado of souls”,祸动(curse/calling)!」
剎那间,木桩变化成粗壮的圆柱而直立。自那圆柱垂直伸出的,是长短不齐的无数刀刃。然后以「叽吱叽吱」的齿轮声为信号,那些刀刃有如龙卷风般在柱子周围开始旋转阿比斯伸出的黑暗触手被杂乱地卷入并斩断。
刀刃龙卷风在教室墙上刻下爪痕,并对既呈濒死状态的玻璃窗造成致命伤。就结论而言,其暴虐将名为走廊的空间尽收于掌中,在其领域中,杀人飓风绝不将制空权松手。
「这是——什么?」
「哈哈,这让我想起了三个人围着我玩投接球的时候!当然,球是手脚都被绑住的人类。只要稍有偏差,或是球路稍微不稳,下场就是肉片、肉片、肉片!把一家七口依序当成球玩耍的那时候,气氛最热烈了!」
虽不晓得效果到何种程度,但若多少能造成威吓就够了于是她大声喊出一点也不愿想起的记忆。她也想起了,残留到最后而成为绝望与发狂的俘虏的少女,在最初的一投便自己飞进这刀刃之中,但没时间浪费在这替他说明。
菲雅疾驰,抓准时间停下龙卷风的动作。同时再次将其变成「星棍」“Morgenstern”的形态并一把抓起,扫荡阻挡去路的黑暗。阿比斯还来不及让新的黑暗生出,菲雅便欺近毫无防备的他,挥下超重量的凶器——
接着,至今为止都无法比拟、爆发性的黑暗满溢出来。
「什——!」
被吹飞到走廊后方。后空翻地以双手双脚着地,抬起头后看到的是——
十字架。
被坐在轮椅上的比布利欧拿着的——十字架。
「……伤脑筋,不以这姿态就打不赢的对手吗……」
「反过来说,以这模样就嬴得了吧?」
「哼……原来如此,变回原本的姿态就能操纵更大量的黑暗,是吗?要是你不吝嗇,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菲雅站起身。几乎没受到什么损伤,还能战斗。
「但我可不觉得情势会变得对你有利。变成那样,你也没办法再行动了,也就是丧失了闪避的手段。」
回应她这句话的不是阿比斯,而是比布利欧。
「那么就由拿着的我来行动。光是在一边看也差不多腻了。」
她缓缓自轮椅起身。之前的伤应该尚未痊癒,脚步摇摇晃晃,表情也不时因痛苦而扭曲。这也难怪,因为菲雅在她肚子上开了好几个洞。
但比布利欧这时却对着十字架微笑。
「拜托你啰,阿比斯。」
「虽然不想让你的身体太过操劳,但无可奈何。」
语毕,盘踞十字架周围的黑暗开始蠢动——撕裂了比布利欧的衣服。
那是由金色与纯白所构成的裸体。缠在腹部的绷带也是纯白。但唯有一个部分的颜色不同——是蓝色的水银色。没错,她至今都以手套遮蔽的右手,自紧临手肘以下的部分,全都成了和那蛊毒相同的物质——
「没错,这是蓝子大人的诅咒。让持有者蛊毒化……或许是因为那位大人正不断生出蛊毒吧,蛊毒化的进展很快。」
「你……做到这种地步?」
「我们全盘肯定诅咒。身为如此标榜的组织之长,这是理所当然的。这若继续进行的话,我应该会完全成为蛊毒吧?但若将成为那位大人的基石,那么我甚至为此感到陶醉。虽说唯独与阿比斯别离这一点令我感到难过就是了。」
「你这疯子!」
比布利欧对菲雅说的话轻笑带过。朝着比布利欧的裸体,黑暗进一步蠢动,在剎那间硬质化,包覆她的身体——
那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绷带、黑色的紧身束衣,也是黑色的铠甲。虽然形状不同,但确实是她之前所穿的修道服。那是侍奉阿比斯这名伪神的巫女之证。
「啊啊——轻松多了,谢谢。」
「谁叫你缠着石膏还硬是要乱动。等到结束之后,又会痛喔?」
「那是理当该爱的痛。」
「喝啊——!」
菲雅无息等那两人讲完恶心的对话。她一口气逼上前,挥下铁球棍但却没传来手感。她急忙转头。
比布利欧腾空。就像是横坐在脚踏车的置物架上一样,并着膝盖横坐在阿比斯上。
「什…飞起……」
「哈哈哈!身为神——岂能连飞天这点小事都不会!」
看来是十字架由下方喷出黑暗,利用反作用力浮在空中。菲雅想起在河堤的事。
「原来如此,找到春亮的那时候,也是像这样飞上天逃跑的吧?」
「虽然好像很得意的样子,但其实能量效率很差,出不了杂耍的程度……好了。」
比布利欧与阿比斯再度于走廊翩然而降。比布利欧轻举起阿比斯。虽然姿势与之前的食人调理法(Cannibal Cooker)相似,但这才是她原本所拿的十字,自然且无机可趁。
「事到如今,我还是再问你一次。菲雅大人,是否要来我们比布利欧家族会——」
「真烦人!」
菲雅再度拉近距离,铁球棍一击打下。作为对抗而挥出的十字架在接触之前,黑暗从十字架溢出,有如盾牌般轻松弹开铁球。手感有如敲击厚重的岩块。趁着她踉跄,从十字架伸出黑暗触手——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
一面连忙退后,一面以劈刀斩击黑暗触手。比布利欧不放过这穖会,由上往下挥出十字架——接下攻击、挥出劈刀、闪避、变形、黑暗、饱和、后退、变形、以龙卷风挥砍、变形、前进、再次交锋。
「……菲雅大人,能请你放弃吗?感觉土好像能题名为『黑暗仅迫近终焉』呢。」
「那是…我要说…的话!」
浑然忘我地动着身体,同时菲雅感觉到脑海的一角,有某个部分正高昂着。是战斗的高昂?或许是吧。靠近鲜血的高昂?不对。是对于那「不对」的部分、并非因渴求鲜血而行动的高昂。尽管甚至前所未有地驱使着自己各式各样的形态拷问处刑道具,但自己却站在与过去相距甚远的地方。就连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并非为了害人的目的。
之所以挥舞这个,只因为只因为。
为了拯救自己身后的存在,为了拯救某人。
因此,不能输她强烈地心想。不,应该要改变一下。变成更简单、更有力的一句话。这一定就是高昂的真面目。
(——我不可能会输!)
直到这份心念将十字架粉碎为止,菲雅都不会停下手中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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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沉吟声,就连呼气声都没有。虽是生物却不是生物,虽看似金属却不是金属。那就是楯冈蓝子的蛊毒——蓝蛊。
但应该没有问题吧。若在平时或许难以察觉气息,但现在是雨天。没有物体能淋到雨却不发出声音。
因此她一个突刺就杀了悄悄靠近的婴儿蛊毒。着实让人心生厌恶。若不是婴儿的外观,而是蓝色的奇怪金属模样还好一点——只能祈祷蓝子没有库存太多这种造型的蛊毒。不愉快的焦躁感加深。
「……你也要…妨碍我吗?」
「是啊,不可能不妨碍吧?居然要杀掉这所学校里的所有人。虽说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样就能够制作出蛊毒。」
「……由于受到甚至得以化为人形的诅咒,我因此而变质。蛊毒的本质,就是在封闭的领域,将夺来的生命作为胜者的粮食。只要我亲手将我所在的场所封闭起来,那个空间就能够视为被称作『我』的壶。当然多少会有以物理方式逃脱的可能性——但这个名为学校的空间,就概念上已经来说封闭了,已经成为『我』了……」
「只要在这里杀了大家,那些生命就会成为你这位胜者的所有物,是这样吗?原来如此,我了解了。剩下的疑问是,为什么你要照比布利欧的吩咐做这种事——」
就在这时,直到刚才她都还在那里的三楼走廊,玻璃窗齐声破裂。应该是哪个精力旺盛的人在使出夸张的拷问处刑道具吧?听见玻璃碎片啪答啪答掉落在身后的泥地上,此叶「呼~」地一声叹息。
「但是,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悠哉,待会又要被那孩子抱怨了,所以就等阻止你之后再慢慢问吧。」
「……是吗?对不起,对不起,你是那么温柔地对待我……饭是那么地好吃……可是,我非做不可,不做不行……」
被人称赞料理并不会感到不悦。此叶笑盈盈地回答:
「谢谢。但要是被误会的话,我会很伤脑筋,所以我话说在前——我想我绝对不会比菲雅温柔喔!特别是现在。」
「咦……」
「啊啊,我可以想像得到。那孩子一定非常老实地一只一只打倒吧?真的是个傻孩子。对手多归多,但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此叶边说着边前进。蓝子惊觉地倒抽一口气。她手一挥,蛊毒一齐冲上前。
首先看准一只挥出手刀。虽然很硬,但总算是成功从头顶斩断。连看都不看一眼成果,此叶后退数步——等待了半秒后,又一次挥刀同时后退一步。她瞥见视野的角落里,丢失了目标的两只蛊毒激撞在一起。在藉此得到的数秒之间,任由另一只超到前方,然后计算好角度,以手背朝向牠一拳将其打飞……当然,也让飞出去的身体阻碍了其他蛊毒的行动。
「该怎么说好呢……诀窍就是广阔的视野与想像力,这样吗?」
没必要勉强杀敌,只要抓准时机去做就够了。
「真是的……战场的记忆会派上用场,真的是很讨厌的感觉耶。啊,因为这样我想到一件事。一开始我不是有说,从你身上嗅到有种让人焦躁的气味吗?你该不会是曾被与德川有关的人持有过吧?我记得好像有个姓楯冈的伊贺人……」
「……或许有过吧。」
听她这么说,此叶脸上轻柔一笑。
「不知为什么,我的本性是面对与德川有关的人,就自然地会更加卖力喔。虽然我是想手下留情,但很有可能变得更不温柔,请多多小心喔!」
「……!蓝蛊之二十三,名称『不详』!蓝蛊之二十四——」
新的蛊毒溅飞着泥地出现。
此叶再次微微一笑,纵身怀念的战场。
✝
她毫不迟疑。之后只需要赶往家人身边,实践自己的任务就好。
然而——
抵达学校后首先见到的那副景象,却再次扰乱了自己的内心。
彷彿世界天地翻转。
吸入的空气彷彿变成了温热的体液。
不协调。
越过围墙落地。睽违十几年的体验。在邻接着围墙种植的高大乔木的树根、变成烂泥的地面,膝盖着地而打算起身,脸望向前方,这时——
她又看见了。
像狗一样的东西被接-一连三斩杀的光景。
怦通。这是她最近第几次有此感觉?贯穿脑髓的不协调感。
久留里呕吐。胃液混入泥巴。握着「回归的产子刀」的手颤抖,双手撑地。
听见了鸣叫声。她听见鸣叫声。
骗人,那些蓝色的狗不可能发出叫声。可是她听见了。
那么,自己究竟是听见了什么的叫声?
「呼…啊…哈——我…好奇怪……发疯…了……?呜…呜呕呕呕……!」
扭曲的视野里,她看见蓝子叫出更多的蛊毒。怦通。那是为了确认蓝子的力量,那时候阿比斯抓回来的三只狗。虽然全身涂上了蓝色水银,但由体型或耳朵的形状就能明白。诺威奇梗犬、美国可卡猎犬、史奇派克犬。咦?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种狗的名字?为什么能如此正确地说出来?我对狗很了解吗?怦通。怦通。明明又没养过又没有养——养——
二阶堂裕。
她曾经养过。
胸口几乎要膨胀到破裂的悸动。头盖几乎要撑破的晕眩。灼烧喉咙的呕吐感。怦通。
泥水与胃液混杂的污水映出了什么。裕。等待由自杀生还的她,好几次对叔叔吠叫,上了年纪的大型犬的身影。牠死了。在成熟草莓色的水滩里停止生〈叩跡象。喉咙被砍断,伤口的毛皮掀起,肉抽搐着蠢动,四肢彷彿因呼吸痛苦而痉挛而俯视着牠的某人手中,握的是那把弯成〈字的短刀
「……呼啊…啊…啊!」
碰到了秽物。她如此判断的手,弄掉了手中的「回归的产子刀」。泥水溅起。应当赋予了她勇气的短刀,替她杀了叔叔的短刀——之后也仍渴求鲜血而行动的短刀。
短刀刺进的,是好几次包覆住她泪水的温暖毛皮。
最后残存的,直到临死都站在她这一边的,家人的身体深处。
她记起了记起了记起了记起了记起了这件事。
同时她也发觉到,为什么会忘了这件事?怎么会忘了呢——
不知何时趴在自己呕吐物中的久留里,缓缓抬起头。一切都被夺走了。她那娇小身躯里什么都没有。左右参差不齐的头发吸收雨水而垂下,遮住娇小少女的表情。无。虚无。
就连颤抖都失去了的空虚嘴唇,微微地动了。
「……骗子……」
编出的话语是对谁说的?不知道。包括不在此地的任何人、雨水、呕吐物、弯曲的刀刃、儒湿的头发、远处战斗的水声、二阶堂裕。
谁都——不知道。
✝
最大的问题在于那黑暗的缓冲材质,菲雅如此判断。不管以武器敲击几次都会被弹回来,守护十字架的不定形之盾。端看如何突破那道防卫。
「星棍」“Morgenstern”的冲击会被挥开,「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的刀刃不管用,「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换来令人惋惜的
手感。没错,必要的是贯通力,就只是纯粹的锐利。
有那种拷问处刑道具吗?
——当然有。
菲雅自问自答,与比布利欧拉开距离。为了助跑。
随意地弹开间不容发射出的黑暗之枪,菲雅瞪着十字架说道:
「我要破坏你,教会区《奈落》!」
「讲这个感觉有点晚了……就算我和你明明是同类吗,箱形的恐祸?」
「正因是同类!身为同类,你的处世之道错了,所以我要藉由这破坏以求肃正。」
「就我们来看——」「你的处世之道才是错的。」
比布利欧苦笑。阿比斯一定也同样在苦笑。
「那就问问你那令人生郁的黑暗与我的嗜虐吧!看究竟哪一方的咒恨才正确——」
一面意识着决战的高昂,菲雅姿势前倾地于走廊疾驰。就只是一心二蒠地奔驰。黑暗虽朝她飞来,但她仅动动脸闪避。脸颊传来被划裂的触感。但她不停下脚步。在被黑暗转变成鞭子缠住前,更加提升速度疾驰。然后就这么顺着速度,轻举起变回魔术方块的拟身——
「第三十号机关开式锐形态『花瓣剑贝瑞杰拉』“The flower sword Verazella”,祸动(curse/calling)!」
出现的是十分细长、有如长枪般的细剑。特征就是在其前端——以锐利的剑尖作为顶点,只有前端数十公分呈现水滴型,或者该说带有蛋型的圆弧度。就像是要否定一直线延长的刀身的意义似的。
菲雅将剑尖对准阿比斯与比布利欧,进一步继续奔驰、奔驰、奔驰。黑暗之枪抚过肩膀、通过头发,但这构不成停下脚步的理由。奔驰——就只是一个劲向前!
「特攻吗?赞美主!」
「阿比斯——要上啰!」
成功欺近了。比布利欧挥下巨大的十字架。
「——呣啊啊啊啊啊啊!」
菲雅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一切托付于疾驰之势,刺出举起的长枪。两者激烈冲击。与至今相同,被出现在十字架前的黑暗色给阻挡——不。
和至今不一样。
用力推。倾注全身精力用力推向前。传来徐徐贯穿黑暗的手感。怎么样啊——
「阿比斯!」
「唔……」
「嘎…啊…啊……!」
一点一点地,枪剑的尖端渐渐侵入黑暗深处。
无任何工夫的力技。单纯就只是赌上贯通力。
因此菲雅只是祈望。祈望,祈望,然后一个劲地继续推向前。
还没吗?还没吗?还没吗——
✝
正当此时,此叶也停下了动作。蛊毒还在继续生出。
「蓝蛊之一二+二,名称『不详』。蓝蛊之三十三,名称『小玉』。蓝蛊之三十四,名称『葛列格里』。蓝蛊之三十五——」
就在此叶正想着「差不多该分出胜负了」的时候,看来蓝子也同样想一口气分个高下。她拉开距离,口中继续不停唸着。
(再怎么说,这数量也实在……)
目前已将近+只了。虽有着战场经验,但那对手毕竟是人类,一次杀过来的数量有限。但若是小巧的蛊毒,很容易就超越那限度。突然间,她想起被莎弗兰缇的人偶袭击的时候——那次数量也很多,真是教人吃足苦头。
「蓝蛊之三十六,名称『不详』。蓝蛊之三十七,名称……」
不知为何,这时蓝子一瞬间言语支吾,像在犹豫着什么,又像是为了什么所苦。
但她还是屏住气,像是看开似地继续:
「名称——『海因兹曼·迪梅尔乔治』——」
在她的召唤下,出现的是一个人。不是婴儿,而是有着成年男子的外型。此叶虽然为之惊讶,但马上压抑感情。
她早已预想过,既然目标是这所学校的人,那么蛊毒就不限于猫狗或婴儿。至今为止恐怕都是因为基于诅咒的使用效益,以及驾驭容易的观点,所以才以猫狗为主吧。如今开始使用人类的蛊毒,一定是因为持有者变得已不再在乎经济效益地疯狂了,就只是这样——
生出蓝色的金属人,蓝子肩膀剧烈起伏着喘气。
「……这些就是…全部了。」
「哦?是吗?你打算用那个怎么做?」
「这样做。」
蓝蛊涌来。量大到若要计算动向,则甚至连计算也会变得迟钝如此的力技。
摆出备战姿势,此叶皱着眉心想:
(闪得了。回避得了。但光是这样没办法结束——!)
——要是随便出手造成妨碍就不好了,因此至今都安分地观战。
但该帮忙的时机到来。
如此心想,仍在树上的黑绘低嚅:
「模式『混乱的忠盛』与『渗透的良将』。」
此叶没有行动。蛊毒从全方位逼近而来。
而寸步未移的她,身影就这样被蓝色的雪崩卷入消失。
但这时候,蓝子从蛊毒中感觉到困惑的气息。
「……?」
正当她也感到困惑时,附近树上的黑发静静伸长,迅速地从蛊毒们的中心点拾起了某样物品,然后将其抛向这里。那是一把被薄薄黑鞘包覆的日本刀——
「!」
惊愕的剎那间,日本刀再次变回人形。目光锐利的她一手揪住蓝子的脖子往上抬。
「结束了。当面对束手无策的大军时,首先就该先擒主将。用说的是很简单啦。」
「呜…呜呜……」
「你有在听吗?算了,没在听也没差——投降吧。总之先让蛊毒消失。」
不要——蓝子摇头后,此叶的那张脸缓缓逼近。眼镜底下的瞳孔眯细,变得像猫的瞳孔般诡异——
「汝最好趁着妾身语气尚且温柔的时候喔,蛊之壶。满是德川臭的古董,若是往日的妾身早就当场将汝勒毙。趁妾身尚未改变心意前……还不赶紧照办吗!」
不行了,赢不了。没办法赢过这个人。她本能地领悟这件事。
勒紧喉咙的力道变强,快要无法呼吸。几乎窒息的她死命地点头。神智不清地将蛊毒收回口袋后,喉咙上的压迫感才减轻。
「今天的我真糟糕。不知是不是欠缺从容,讲话老是很粗俗……该反省一下了。」
「…呜…咳…咳咳……」
手一松,蓝子落地。好痛苦。好可怕。失败了。明明非做不可啊。脑中只能思考着挣扎,在冰冷的泥地上爬行。雨势变强了吗?还是变弱了?啊啊,是变弱了。会觉得雨势变强,脸上感觉到水气,是因为泪水。止不住的泪水。
「呜……呜…呜……」
面前有着某人的脚。是那个可怕的人的脚吗?既然变成了敌人,既然输了,果然还是会被破坏掉吗?
蓝子战战兢兢地抬头。
站在那里的,不是有着像鬼一般表情的此叶。
「啊啊……为什么呢?」
是表情极度困惑,一副滥好人模样的少年。
他摇着头,心痛似地叹息,在蓝子面前蹲下。
「我还想不起来,一切全都还想不起来。你是谁,事情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搞不清楚。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那张哭泣的脸,就觉得这样做会比较好。」
于是他轻轻将手塞进了蓝子衣服的口袋。
「唉……姑且就先做了。那个,若对你来说是性骚扰,就先说声抱歉啰。」
□袋里的手的触感。
尴尬地搔着脸的笑容。
依然持续滑落脸颊的泪水。
对着这些,蓝子心想。
一面回想那时认定为最后的眼泪、决心再也不流泪而将心冻结时的事,她茫然心想。
啊啊——不行了。
溶化掉了。
✝
还没吗!还不行吗!
力量渐渐抽离向前刺出花瓣剑的手。全身的肌肉都在悲鸣。
不祥的焦躁感开始填满胸中。不妙。再这样…下去…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物体通过视野角落。那是从窗户伸进来,有如硬质化的长枪的发束。只转动着眼球确认,树上的黑绘正交互观察这里与树下——似乎还灵巧地正运用一半的头发在树下做些什么竖起大姆指。
察觉到狙击比布利欧的头发,轻轻啧舌一声,运用黑暗的一小部分迎击。黑绘的头发由于与那黑枪对决而被弹开,似乎是害怕被反过来抓到,立刻就抽了回去。但也让阿比斯多费心运用了黑暗。防壁的密度应该变薄了才对——于是她手臂进一步使力。埋进数公厘、数公分,只差一点就能贯穿——
但到此为止。
阿比斯嗤笑的气息。感到绝望的菲雅眼前一片黑暗。难得黑绘在百忙之中抽空伸出援手,还是不够吗?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要再一次呼吸,全身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吧?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啊!
菲雅的身体开始动摇。
一切都将结束,有股崩坏的预兆。
接着——
「骗子。」
二阶堂久留里将「回归的产子刀」埋进阿比斯的中心。
对准身后,没有展开黑暗缓冲材质的一点。
就只是纯粹的——
断罪。
久留里神情空虚,眼神就只能以空洞形容。
「久留里,你这家伙!」
「什么家人啊……你让我忘了裕的事!这种东西,要是我还记得那种事的话,就绝对、绝对不会……」
「哦?想起来啦?真是非比寻常的…羁绊……但那是…你所期望的啊!」
骗人——菲雅心想。你只不过是想要个爱着诅咒道具的棋子罢了她喃喃自语。能让她如此判断的理由,光是这男人的疯狂与恶劣至极就足够了。
不知久留里做何感想?
答案只有被她颤抖的手推向更深处的问罪之刃知晓。
尽管如此,仍未能破坏阿比斯。只凭一把小短刀,无法将那十字粉碎。
「喔——喔喔喔!」
黑暗朝着背后蠢动,将久留里的身体弹飞。短刀就这么刺在十字架上,娇小的少女身体滚落走廊远处。
菲雅没有放过此良机。黑暗障壁变得更薄,阿比斯分心了。
(就是这里!)
菲雅聚集全身剩余的力量,不顾后果地推着武器。穿过去——穿过去——穿过去了!
喀!水滴型的剑尖发出削落岩石的声音刺进十字架——但是。
也仅止于此。
黑暗并没有消失,剑尖只不过勉强突破其防御而已。
剑一动也不动,无法再继续刺进。体力、握力、腕力都已濒临极限。
「咯……咯略略!拜久留里所赐,害我多少有点焦急……但看来到此为止了……!」
「是啊,到此为止了。」
坦率地承认。
因为这样就足够了。
「那么你就死心吧!我让那名少年告解,藉着名为诅咒的神性拯救了他。他不必再经手解除祸具诅咒的麻烦事,因此就算你来家族会,他也不痛不痒!」
「你还在说啊?教会区《奈落》——你和诅咒是无法拯救人的!只不过是个十字架,少在那谎称为神!」
然后倾注意志。对着剑尖刺在十字架里的花瓣剑,倾注「好了,行动吧!」的意志。
真是愚蠢,她心想。将人类所想得到的嗜虐全部尽收的立方体,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只不过刺一下就结束的道具嘛。
「你会因只不过是个十字架的我而死。你就看清楚,我有如神一般无情的十字吧!」
——开花。
花瓣剑的刀身分为四份,剑尖呈十字型绽放。尖端的水滴型突起,是为了刺进人体并轻松割裂的勾子。这是以十字型绽放的剑花,以及肉被掀起、名为人体的花绽放前的花苞。
硬生生绽放的剑,在阿比斯的十字上头更进一步刻划出十字的伤痕。十字架喀哩喀哩地被掘开而渐渐破裂。
「喔……咕…喔……」
「阿比斯!」
比布利欧声音中带着焦急。活该——菲雅一面感受全身力气突然抽离,一面如此心想。她在突破黑暗时使尽了全力。
力量抽离膝盖。即便当场瘫坐,唯独不放开手中武器。在急速变暗的视野当中,她看见比任何一处更深沉的黑暗从阿比斯周围消失——
于是。
久留里在背后刻下的断罪——
与菲雅于正面刻下的圣痕——
将受诅咒的十字分解成了普通的矩形。
从即将合上的眼帘之间。
她看见阿比斯的黑暗消失的同时,包覆着比布利欧的黑暗之服也随之雾散。或许是因为勉强使负伤的身体行动的铠甲消失,比布利欧按着腹部吐血,两眼就这么失去焦点倒下。化成好几块残骸的十字架也掉落走廊上,残破的碎片也跟着飞散。
啊啊结束了。我成功了,春亮
在畅快的疲劳感与安心之中,听见女人的笑声。
「呵呵……啊…哈…啊哈……」
边哭边笑。
但却十分空虚,失去一切的少女空虚地笑着。
「啊哈…哈哈…哈哈…啊啊…呜呜啊啊啊哈哈…呜哈…噫…呜……」
被弹飞的久留里以缓慢的动作起身。滚落脚边的十字残骸被踹开,但她却看似没有察觉,摇摇晃晃地朝走廊深处走去。是朝着哪里?是要去哪里吗?又或像个找寻方向的孩子般——暧昧的脚步。
该说什么才好?不知道。
该告诉她什么好?不知道。
但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如此想着,菲雅打算出声,但再也难以承受的眼睑重量却不允许。睡意盖过一切的思考。在她失去意识的瞬间看到的,是如今依然边笑边哭,有如走在地狱谷底般消失于寒冷校舍暗处的少女身影。
不知双眼闭上了多久。
四肢缓缓恢复力气,坐起身。比布利欧仍然倒在地上,四周已不见久留里的身影。虽有许多必须做的事,但首要的是变得寂静的外头的状况。
窥探窗外的情况,果然已分出胜负。脚步摇晃地跳下窗户。雨势虽已大为减弱,但还是再次以冰冷迎接她的身体。
听见啪喳声响时,自己的身旁已站着黑绘。
「姑且还是要向你说,你帮了我个大忙。」
「因为也得留意小此这边,所以只能帮上一点忙啦……总之,不客气。要是能以身体报答我就更好了。」
眼神茫然的黑绘,还是一如往常地超然。
而此叶也站在附近,菲雅看了她的模样皱起眉头。
「喂,乳牛女,这就是那个吗?叫什么『王道』还是『拿手好戏』的?每次打倒敌人后你总是会全裸。」
「咦……呜啊!」
瞥了一眼慌慌张张跑向脱掉的衣物的此叶,菲雅四处巡视。老实说,碍眼的乳牛女怎样都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剩下的两人。
身体趴在地上的蓝子。春亮不知为何蹲在她面前,将手伸进蓝子的口袋里。她知道没有危险,事态不会再加重了。
蓝子握着春亮的手,以额头磨蹭着手,就只是哭泣。
菲雅对着春亮身后出声叫他:
「回家时,你当然会买些什么给我吧?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那个美味的东西喔。」
春亮头也不回,从鼻子轻轻发出苦笑:
「……我忘了问你,仙贝和烤蕃薯的名次有没有调换啊?看你好像吃得超感动。」
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满溢了出来。
非常地巨大、舒畅,让她想笑、想哭又想大叫的情感。
但菲雅按捺着那份情感,喉咙挤出声音:
「……哼,仙贝是屹立不摇的第一名。烤蕃薯虽然也不错,但怎么说呢……总觉得那味道每天吃会吃腻。仙贝的话,就算每天吃也不会腻。这种差别很大。」
了解——春亮带趣地耸肩。对春亮而言,现在只要这样就好。
对于肩膀另一侧可以看见的蓝子,则有该做的事。
她觉得有话想告诉蓝子。
虽然没能告诉久留里,但她觉得现在非得告诉蓝子。
「家族会……有在你心中填满比那只手更温暖的东西吗?」
声音越过春亮的肩膀。
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但最后
蓝子肩膀微微摇动,看得出她不必说出口也能明白的回答。
「要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就又会重蹈覆辙了吗?毕竟你是个诅咒之壶、被诅咒之壶,受到了诅咒。而拥有你的家族会,不可能选择不使用你吧?就算忘了过去,等待着你的只有新的受诅咒的未来。你连这理所当然的结局也没发觉吗——或者是不想发觉?」
呼——叹了口气,菲雅继续:
「我也曾想过,想要忘记被诅咒这件事。就像每天似的,没来由地,无法矇骗自己地就想忘记——但那一定是不可忘却的事。」
「……那样…很痛苦…啊。」
「是啊,所以我要说。我要对你说。」
残酷的话语。
非常残酷且冰冷的话语。
「——你就受苦吧。」
蓝子的身体颤抖。
啊啊……因为——
要是忘掉的话,不就太过得不到救赎了吗?
那些因诅咒而遇害的人们。
以及因他们的诅咒而得以诞生的自己。
不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不能那么做。
就算不知哭了多少眼泪,也一定不能。
「但是——」
菲雅轻轻望向春亮的背影。此叶正慌慌张张地穿起衣服。黑绘伫立着,茫然的眼神隐约带了点温柔。
「这句话也是对我说的,所以我们一起痛苦吧。就算自己一个人没办法,但如果和别人一起,一定就能够忍受。我也是,你也是,不断又不断地痛苦,却还是能够做自己。做对人有益的事,解开诅咒,就能够做平凡的自己。」
「……我…什么也…不会,只会…诅咒人……」
「哈哈,菲雅也是什么都不会啊。」
「呣。」
春亮笑着,开心地笑着。然后静静地牵着蓝子的手站起来,边说着:
「就算什么也不会,只要从稍微练习、努力就会,这种细微的事开始做起就可以了。什么特别的能力,那种东西无所谓。老实说,我也不怎么想用那样的东西。不过嘛~要是用了后有人就能因此得救的话,那也没办法就是了。」
没错,就如同她对阿比斯所说的一样。诅咒无法拯救人。
既然这样,自己刚才的行为又怎么说?为了救学校的大家,挥舞拷问道具的行为又是什么——对于这内心自问,菲雅立刻就能回答。
不是想以诅咒来救人。
而是身负诅咒的我想要救人。
些微的差异。但那也是极大的差异。
「被诅咒所得到的力量,终究只不过是能够找到代替的遗产。不管我或你是什么,不管受诅咒后得到了什么样的能力,不管能以那能力做些什么都无所谓。就只有一点,我对你有的感想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向你挑战洗盘子对决的复仇战?就只有这样。如果有诀窍的话就告诉我,不然太不公平了。」
听了这番话,蓝子惊讶地抬头。摇晃儒湿的刘海,看了扶着她的手的春亮,看了总算穿好衣服的此叶,看了黑绘,最后看了菲雅——
「……呼耶~」
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或许是有什么让她感到高兴。
那或许是大家的视线令她感到害羞。
那或许只是她不知该有怎么样的反应,所以感到困惑。
那说不定是因为,飞来的短刀刺进了她的胸口。
——诅咒无法拯救人。
——以为获救的人,终究还是救不了。
✝
艾莉丝·比布利欧·巴斯库利赫半梦半醒。
腹部的伤口作痛。体内发热,以混乱的脑髓为中心沸腾着。
啊啊,想起来了,这个感觉。已经数十年不曾有的感觉。起源于悖离社会通识的行动的恐惧。近似绝对性疏外感的实质感受。过去的误谬的自我啟发的受理。
是罪恶感。
因为教会区《奈落》消失了。他的诅咒消失了。
「不让持有者抱持罪恶感」的诅咒消失了。
没有罪恶感的人会成功。那邪恶的愿望能得到救赎。无论是邪教徒的愿望、麻药走私者的愿望、恐怖分子的愿望、杀人魔的愿望、贩卖小孩的神父,或者因为深爱着诅咒道具而杀了某人、教唆杀人、教唆自杀的女人的愿望,全都获得了救赎。
可是救不了。世界并不会宽容得甚至允许那些人们长命。因而他们会灭亡。明明不该是这样,自己明明不该做这种事啊——如此自问着灭亡。而今目灭亡也依旧持续。
比布利欧微微睁眼。直到刚才或许也都还睁着眼也说不定。目光对上焦点,捕捉到的是残骸。心爱的男人、心爱的超越者、心爱的十字架的……残骸。
(啊啊……!)
全身毛骨悚然。她想起了至今所做过的事。想起深爱着他、将他视为超越者深爱、当作家人深爱着。想起为了贯彻那份爱而所做出的各式各样的事。
(啊啊……啊啊!不对、不对,可是不对,这不是,自己什么也——!)
记忆与情感发生不和。自己记得自己以往所做的全部的事,也记得当时的情感及理由。但是——那些里头唯独欠缺一项理所当然应有的情感。罪恶感。
如今她才初次发觉那份不自然。
满溢而出。有如被要求付清之前所赊的帐,罪恶感一口气袭来。
数十年份的罪恶感的洪流具有压倒性。大脑刺痛、心脏揪痛、子宫绞痛。阵阵地刺痛。要坏掉了…要坏掉了…要坏掉了!啊啊啊!A!自己明明不过只是个A而已啊!
她不想理解。全部、全部、全部、全部!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鸣鸣…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泪水、鼻水与鲜血汩汩滴落,比布利欧以诞生于世之姿,在走廊上爬行着。拿起阿比斯最大的一块残骸。罪恶感。不知道,她不知道。
尽管如此,目光还是被刺在残骸上的短刀所吸引。
是这个。是这个害的。
而又是谁害的?
她抽出短刀,依旧是爬行着,脸几乎磨蹭墙壁爬起身。突然一下子失去力气而倒下。心爱的男人的身体变小了一些。她又踢着碎片起身。血液一面被涂抹在窗缘,她伸直膝盖,外头的模样总算进入视野。
银发的少女。她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但是,她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针锋相对的敌手,等到自己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唯独这点可以理解。
是那家伙害的。
是那家伙害的。
是那家伙害的——!
因此她高举手臂。
受诅刀刃的重量其实还满轻的。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刀刃,就算接受到的是混浊的杀意,也仍感到喜悦。尽管是被一个无力的女人掷出,也仍老老实实地打算实践那份杀意。
笔直地、笔直地——
带着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疑问,那把刀飞驰而去——
她没看到结果。怎样都好。她发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身体,但那也都无所谓了。
抱着阿比斯的残骸,一面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一面闭上眼睛思考。
——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拜托,谁来救救我。
神啊。
——我不会…再诅咒您了。
✝
缓慢的一瞬间。
菲雅看着飞奔到自己面前的蓝子。看着蓝子成为自己的替死鬼,被从校舍飞来的短刀贯穿胸前——
「啊……」
一面「咳咳」地吐着血块,她像跳舞般摇晃。泥泞的大地,运用名为重力的定理,粗暴地接住她的身体。
刀刃刺进心脏,入侵到她最根源的地方,实现了欲望。
「什——!」
「蓝子!」
「蓝子!」
急忙跑过去。菲雅伸手,但手却半途停下。无法抱起她。就连要抱起她,都危险得彷彿会引发什么事似的。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很显然,是那家伙的缘故吧!」
菲雅转头看向校舍的瞬问,黑绘的头发锁定三楼窗户伸过去。缠住在那窗边的比布利欧的身体,瞬时捆绑起。她早已神智不清地只是任凭泪水潸然而落,毫不抵抗或闪避。
「最后的垂死挣扎吗?该怎么处置她呢……!」
「黑绘,比起那家伙,现在更重要的是蓝子!」
「唔……的确。我想集中力量,所以总之这边就先维持这样并切离!」
据黑绘的说法,切断的头发似乎暂时还会保持硬度。伸长的头发被喀喳剪断、失去张力,依旧被捆绑着的比布利欧身体便失去平衡倒地,身影从窗口消失。
「拜托你,快点治好她!」
「我尽力试试看……!」
黑绘剪下头发,迅速地缠在蓝子的伤口上。如同黑绘脸上浮现的隹八躁感,尽管对头发开始灌输精气,蓝子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转。黑绘这能力可以提升自然治愈力。啊啊,那么……若是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自然治愈的伤势的话……
蓝子微微睁开眼睛。从她那因仰躺而滑落的刘海之间,很难得地看见了眼睛。
「……我…犯了…罪。所以…没关系。」
「你在说什么!不是说了我也一样吗!乳牛女和黑绘也一样!不,你是说加入家族会、背叛我们的事吗?那已经无所谓了,大家都平安无事,所以没关系了!你今后也要和我一起解开诅咒,所以——就算有罪,也不必为了庇护我而做出这种事」
「不是。这是…与诅咒无关的罪。」
自己有着即便解开诅咒也无法获赦的罪。菲雅回想起蓝子刚才所说的话。
「我——凭自己的意志…与诅咒无关…就只是为了想杀而…杀了人类。」
微弱的吐息。
那是……告解的吐息。
「他的名字叫做海因兹曼·迪梅尔乔治。是我之前的持有者,同时也是搜集战线骑士领的骑士『一人分队』。」
「什——」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菲雅不禁屏息。这么一来,也就是说蓝子是搜集战线骑士领的东西吗?那帮人自从他们击退名叫佩薇的女人之后,就没再进行干涉。虽然曾经想过不会永远这样,总有一天还会再来引起事件——
「我是…作为前来破坏你的骑士的配备…而来到此地的。之后为了战斗,被迫进行了蛊毒所必要的补给。我一直很讨厌那样,当时也很不情愿,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得不得了……所以……我已经再也不想做那种事了,就只因为这样…所以杀了…海因兹曼。」
「这么说来,那个名字……是刚才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此叶瞇细眼睛低声喃喃说道。不知是否有看见这一幕,蓝子以焦点茫然的眼神说:
「……为了处理尸体,所以我做成了蛊毒。地点就在…和大家初次见面的场所附近的…废屋。之后…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走着走着…看见了河川。水流很清澈美丽,可是我的手却染脏了。所以…就以河水…洗手这就是…我在那边的理由。」
于是他们相遇了。有一只可爱的狗,因为持有者已经不在了,所以可以不必杀死的狗,正被什么内情也不明白的愚蠢的自己抱着——
「……不是因为诅咒的冲动,也不是因为诅咒的能力所必须,我只是为了自己想杀,所以杀了人。我有着这样的罪。这就是…那罪过的…报应……所以…没关系。」
「大——大有关系!是啊,怎么可能没关系!」
「若遭报应、若要赎罪的话,也可以不用这样的形式吧!这种事…这种事!」
蓝子开心地注视看着她的菲雅及春亮。
她微笑。
「唉……可以…拜托你们…两件事吗?」
怎么可能拒绝。但相对地,菲雅希望她能听自己一个单纯的愿望作为代价。
不管是对谁祈望都好。若有人能够实现的话,不管谁都好。
「……我没想过杀了海因兹曼之后该怎么办,就只是想停止那样的事。去你们家…纯粹只是偶然。可是…真的是…未曾料想过的好地方。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知道。」
「嗯……嗯嗯,是好地方喔,那个家。虽然破旧,只有宽敞这个优点但是个好地方。所…所以!」
好奇怪。为什么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视野变得朦胧?
「对,所以……我…想待在…那个家。不管哪里都可以,就算是仓库也可以,希望能把我放在那个家里。要是…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话……」
「怎么可能添麻烦……你要和菲雅她们一起解开诅咒吧?所以身为一家之主的我准许。对,我准许!」
「……我好高兴。」
握着声音同样颤抖的春亮的手,再次微笑。
「身为前辈的我也准许。比起吵闹、啰嗦、小不点的某两个人,你一定会是比她们好上几倍的后辈。」
「我这个前辈二号也是。每天夜里摆出前辈的架子强迫后辈坦白喜欢的人,实在教我期待得不得了……真的。」
此叶与黑绘分别以平静的语气说着。
「前……前辈三号也是。刚才我也说过了,和你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我还没有让你看过…身为前辈的…威严嘛……」
蓝子的刘海因呼气而摇晃。那气息代表的意义与刚才的相同。
「那…另一个愿望是什么?我会行使当家的所有权限来替你实现。说吧,蓝子!」
「……口袋。」
只是这样一个单字,春亮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
她不希望口袋是空的。
不是想要蛊毒这种诅咒,而是更温柔的东西。
不是像小石子那样冰冷的东西,而是要更温暖的东西。
她希望填满自己,想让自己变得充实——
「你看……」
春亮的手,缓缓地伸进她的口袋。
蓝子露出至今不曾看过的满足神情。
「……噗哇~」
笑了。她接下来的低语,十分地平静。
「啊啊……我已经可以不必再诅咒人了。已经…不必再被人诅咒了。虽然记得以前的事,果然因为记得而感到痛苦,但我不是孤独一人。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温柔地看向菲雅:
「可是——没错。我好想…看菲雅…正式…上场跳……」
话说到一半,她就消失了。
失去内容物的衣服。置于衣服上面的是——
插着一把短刀。
从短刀刺入之处破裂开来。
但却只能以美丽形容的——
蓝色的壶。
春亮记得。不管是她刚来到家里,还是之后将愿望寄托于家族会的事。
全都记得。
可是,明明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却没有一切都回复原样呢?
「可恶……黑绘,吶,黑绘!」
「……抱歉,我只能提升人类的自然治愈力,如果伤得太深就没办法了。而对于变成道具状态的东西也不起作用——不用说,也没办法治好死人。可是……」
「可是?」
回答的是蹲下来捡拾蓝子碎片的此叶。
「……我们兼具人类与道具双方的性质。也就是说,道具状态的破损,有时候也会像人一样愈合。就跟缺角的刀自己变得像刚磨利的状态,或是脱线的布偶自己复原的情况一样。之前我轻轻砍了莎弗兰缇的胸部时,那伤口愈合也是同样的原理。」
「那…这么说的话!」
对着抬起头的春亮,此叶以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
「但——不管是身为人或道具,完全『死亡』就无法复原了。就像断掉的刀就不再是刀、被烧毁的布偶就不再是布偶一样。若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就回天乏术了。」
「……那么…这家伙呢……?」
「我明白春亮你的想法,但依我判断,老实说——很困难吧。由她难以维持人形,并且破损到如此程度来看。」
「可是,可能性也并非为零喔,小此。」
听见黑绘静静道出,此叶也点头。
「当然——尽管无限趋近于零,但也有可能尚未完全破坏。虽然不晓得要花多久时间,但总有一天会复原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虽然这只是乐观的判断。」
所以此叶才在捡取碎片吧。为了当这样的奇迹发生时,能让蓝子尽可能轻松地复原。虽然嘴上嚷着困难,但她果然还是不希望那样。
当然,春亮也一样。
希望、祈望、祈祷,并且相信。
他会永远等待。如她所希望的一样,在那个家永远等她回来。
就在此时,乌云散去的晴空下,由操场方向传来广播:
「由于天气放晴,十分钟后开始进行下午的竞赛。参加的学生请尽速准备——」
彷彿停滞的时间再次啟动的喧嚣从校舍另一方传来。春亮听见菲雅小声地说着:
「……呆子,那家伙,说了不是两个,而是三个愿望吧……」
菲雅站起来转过身,手臂往脸上擦了好几下。不必看也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说想看我正式的舞蹈吧?」
「……没错,她是说了。」
对着头也不回的菲雅回答。
「那么……就得让她看见才行。是啊,没错——我们也约好了。所以春亮,你就站在能清楚看见的地方吧!和那家伙一起!」
于是菲雅迈步。
面对着前方,紧紧握拳。
即便如此,彷彿某种情感残留着余波,还是能看见她娇小的肩膀不时颤抖。
——跳舞吧!菲雅心想。
尽管难受,尽管痛苦,不知能否跳得顺利。
重要的不是回头,不是停下脚步,也不是眼中滑落泪水。
而是跳舞。
就算体力所剩无几,也要咬紧牙关跳舞。
这是她们约好的。
在那缘廊上定下的——庆祝来访的约定。
✝
眼皮睁不开。视野狭隘。一切变得有如烂泥。罪恶感、记忆、阿比斯已经不在的事实、爱情。这些全都过分混杂在一起,一切无以恃凭的世界。在这当中,确实存在的硬质物,就只有倒卧的身体感受到的走廊地板,以及依旧抱在怀里的十字架残骸。但就连抱着这样的东西是好是坏,她都不明白。她不明白。真想扼杀内心。
身体被什么捆绑而动弹不得,所以哪里也去不了,也逃不了。也无法由自己的内心逃避。这里是牢狱。
「呜…呜呜…呜呜呜……」
校舍外头,远处传来播音器的咆哮。烦死人了。自己的内心则更是比那烦上数倍。好想抹煞掉,但自己却只能流着泪。
就在这时——出现了某人站在自己身前的气息。
「真教人捏了把冷汗呢。不过呢,幸好这算是损失较少的结局。反正她也活不长久了……你知不知道啊?关于慈悲器官(Youthanasia)。」
是谁?眼皮睁不开,看不清楚。只能听得见声音。
「免罪符机关(Indulgence Disc)的接连装置所跗带的那机能,是骑士领对持有自由意志的祸具做的保险。为了避免祸具杀害同族、反抗、逃亡——若是一定期间内不回骑士领本部接受措施,或者自行将其取下,那个装置就会自动发挥机能……破坏埋设了那装置的祸具。」
「……」
「有了那样的装置,为何还是杀了持有者,这我们已经无从得知。是因为不管何时结束生命也好,所以想随己意自由利用剩余时间,或者她本身也不清楚慈悲器官的事?后者应该也颇有可能吧?不管怎样,剎那主义和忌讳诅咒、为了确立自我而重新定义存在理由,这真是种多方面的刺激。唉呀呀,真教人感兴趣,实在值得玩味。」
究竟在说什么?不懂。比布利欧只有着「他的口气真像个研究者」的感想。喋喋不休的男子这时突然缄口,似乎在耸肩她只是有这种感觉。
「话题扯远了。太多话是我的坏习惯——好了,艾莉丝·比布利欧·斯库利赫。没想到你竟会突然做到那种地步。一旦决意战争,居然就派出了几乎所有的成员进行自爆恐怖攻击。虽然先发制人奇袭非常有效,就连历史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但实在很伤脑筋啊。虽然还不至于称得上是毁灭性,但我们的所有分室几乎都受了严重的损害。」
「……?」
理解、言语、思考,以现今混沌的大脑都无法进行处理。但她感觉涌上了本能性的恐惧。比布利欧想要逃跑,但由于被什么捆绑着,身体动不了,就连站起来也办不到。视野变得愈来愈暗,唯独听见脚步声靠近。
「为什么你会做出如此暴行?综合我所知的各种情报推测,答案很简单……很明显就是你误会了。你们必须更精确地查明情报才行。查证情报是否足以信赖,是情报分析的第一步骤。不过嘛,若是基于意图欺骗所提供的情报,想要查证的困难度也会提升就是了。」
他的下一句话听起来有些无奈。
「真是的,都是我那个不肖的妹妹干的好事。她认为能够当作抑制力而这么做是无所谓,但并不明白事态将会因为那样而如何发展。明明世界并不局限于自己周遭啊……那家伙并不像她自己所想的那么聪明,她应该更有自觉一点啊。」
不肖的妹妹。啊啊,好像想起了什么。是一个名字。与自己有关,非常相关的名字。
无法起身二一思识朦胧,只能仰望声音来源的比布利欧眼前一片昏暗。男人靠近的身影映入视野。而人影又进一步朝她伸出看似手臂的影子——
「老实说,今天我只是要来看一下妹妹的状况、探部下的病,原本是打算安分守己,但幸运的是你现在正好变成这样在我眼前。你身为对我们做出那么多事的组织首脑,让我实在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名字。名字。敌人的……名字。
混乱的大脑回路一瞬间连上了,话语脱口而出。
「你是……暗…暗曲」
视野在话语途中就完全转暗,比布利欧的思考就此中断。
——紧邻着校外,没有人烟的巷子里。
瘫坐地儒湿地面的「她」睁开眼睛。慢慢转动脖子,然后看到在巷子另一端……那是谁的脸?是偶然经过这里吗?一下子就从视野里消失。
就算那是某个人的脸,就算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脑中都没有记忆。
她所认知的,就只有闭上眼的那张脸上的……泪痕。
不是微笑,是泪痕。
一样。和映在水滩里的自己的脸一样。
所以——一定
那个人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唯独这一点,她知道。
虽是母亲,却不是母亲。和自己虽然不同,但却一样。
不知为何,她没来由地觉得非常可笑。
「啊哈!」
久留里空虚地笑出来,笑着的同时有什么滴落,在脸下方的水滩生出一阵涟漪。
那是此处落下的最后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