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第五章“后夜祭/她现在并不想知道”"Enough unknown, unknown enough"

刚开始,菲雅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

“哈哈……啊啊~最棒又最差劲。我……还可以喔……放马过来吧……”

“菲雅!”

春亮冲上前,坐在铁刺椅的菲雅缓缓转动脖子,银发下的眼睛迷迷濛濛地望着他。这下子他终于了解眼前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钟,椅子忽然消失不见。魔术方块滚落在地上,然后菲雅娇小的身躯“咚”地摔落在地板上。

春亮连忙抱起她,屏住气息看到她破破烂烂的制服透出里面两个颜色。分别是她皮肤的白色,以及令她痛苦的红色。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啊…春亮……这没什么啦,我身上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轻微。不仅有手下留情,而且我还绷紧神经不让重要部位受伤呢……只要稍微休息一下,我又能够活蹦乱跳。你看,血已经快止了喔。安啦安啦,我没事得很。”

接着菲雅举起颤抖的两根“V”字型手指,试图表示她还好好的。不晓得是她在逞强,或者真的如此。反正也看不出来,那就算了。

“我…我的意思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嗯……”

“我叫你快说!快说!”

“……他要我拷问比布利欧——说想看看拷问道具如何以它原本的用途使用。如果我乖乖照做的话,就会放弃锥霞,也会停止引爆炸弹。”

春亮大为吃惊。拍明居然提议那种交易,居然提议那么差劲的交易。

“老实说,我犹豫了。但是不照做,炸弹一旦引爆就很可能会害死无辜的学生。除了那个还有锥霞的事情,她很可能会回去那家伙身边。所以,我就想说试试看吧。啊,对了,我在一瞬间真的有想过‘比布利欧是敌人,所以就照他说的做吧’。”

可是——

在春亮怀里的菲雅,补上这句话并轻轻转动脖子,像是在闪躲春亮视线。

“不晓得为什么,那时候你的脸却浮现在我眼前。于是觉得即便是敌人,如果我那么做的话,你…那个……应该会很伤心吧。虽然你很无耻,但还是很讲情义。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受过你许多帮助,呃——反正就很多那个——”

“……”

“所…所以也就是说,我便决定这么做。我对那家伙说,如果想看拷问道具怎么用,就算不是对比布利欧用,应该也没关系吧……因此,那个……就变成了这样……”

啊啊,明白了。终于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菲雅,太傻了。

“……你不知道若这么做,我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吗?”

“不…不晓得。”

菲雅再次扭转身体。她背对春亮,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脸,也不想看到他的脸。老实说,连春亮自己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现在,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不知道,我可能会做什么事情吗?”

“唔…唔~你想做什么……?”

现在春亮自己也明白了,于是动手做想做的事情。

首先握紧拳头,伸直手肘,再把手举高。然后像锤子那样,并用适当的力道——

往银色的头顶,“咚”地敲一记。

“……妞呜!”

又一次,咚!

“呢唷!”

咚!

“喵哇!”

菲雅一面发出像猫叫的怪声,一面摇动身体。

春亮准备再一次——把手往下挥的时候,不晓得是不是终于忍无可忍了,原本背对着他的菲雅一个转身,用力抓住春亮的手说:

“你…你想做什么,诅咒你喔!我没说话你就这么为所欲为,拚命敲人家的头……这我曾在电视看过,叫‘家庭暴’…什么…来着……?”

菲雅的话愈来愈小声,最后消失听不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春亮这边看。啊啊~的确,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你没有拷问别人,很了不起喔。但是这种状况——我也…觉得不行,也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模样。”

“啊……”

菲雅发出像是轻声叹息的声音,然后慢慢松开春亮原本被紧抓的手。她微微低头,缩着肩膀说:

“那个……该怎么说呢……对…对不……呼妞哇——!”

她之所以发出怪声,是跪在地上的锥霞突然把菲雅抱得紧紧的。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菲雅……!其实没必要让你一个人做这种事情。没错,真的没必要。都是我害的。是我,跟那个男人害的。对不起……”

“啊,你不用道歉啦,锥霞。我并不是单纯只为了你,还有炸弹的事情。若考虑风险与回馈,不管怎么样都只有这么做。”

“菲雅,你…你,怎么会这么——”

“唔咕!你抱这么紧,我还觉得痛的地方会……倒是你,颈圈拆下来了啊!是…是找到钥匙了吗?这么说的话,炸弹呢?”

菲雅接受着锥霞的拥抱,表情也一变再变。春亮大大地松了口气。就自己看到的菲雅,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似乎不是在逞强,她应该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照理说她们拥有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设法解决的。

“炸弹的问题也没了。应该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炸弹。”

“你…你说什么,乳牛女!”

保持警戒凝视前方的此叶站着说道。如同字面上的意义——她身上充满了光是触碰,身上某处就会被划开的锐利气势。

“他的目标,恐怕就是跟你做的那个交易。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近距离看你的拷间道具,才准备这场游戏。他故意煽起危机感,把你逼到只能被迫接受交易。”

“什…什么……如果那是真的,那我所做的一切不就全白费了……可恶,我无法原谅!我绝无法原谅那种事情……!”

菲雅想站起来,但就算叫她休息别乱动,应该也听不进去吧。于是春亮抓着她的手撑住她的身体,至少不要让她倒下。

“别那么说啦。你的确做了我不希望你做的事,可是……说完全白费也太苛刻了。”

“没错,菲雅。你的行动的确错误,但对我来说却比任何行动还来得尊贵。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耻笑你那么做毫无意义。那应该是高尚、值得夸赞的——错误喔。”

锥霞一面撑住她另一只手臂一面说道。她的话非常矛盾,却也让人赞同。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生气吧?现在也是你可以生气的时候。我先声明,我倒是完全没在生气……这是为什么呢?是我身体今天的状况奇迹似的好吗?就算看到从你身上流出来的红色液体,还有办法稍微忍耐一下呢。”

此叶依旧只有语气平和,然后拐弯抹角找理由掩饰缠在她身上的杀气。

然后春亮他们瞪着相同目标——不发一语的灰发女,跟好奇环顾四周的男子。

“喔~‘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被破坏就会变成这样啊?有意思。不过这似乎有必要更进一步的考察呢。不,我觉得这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事情。搞不好会跟消失于诅咒的那些人一样,被无限的幻视空间吞噬,或者连我们都被砍成两半……呵呵,以为一个未知已经变成了既知,结果那个既知又衍生出新的未知。这世界的谜团真是太令人兴奋了呢!征服未知的路还很远,不,这可不是说好听的而已。”

“你……!为什么让她做这种事情!你就那么想看这家伙的力量吗!”

春亮大声斥喝,拍明终于把眼神移到这边固定不动。他面带微笑,点头回应。

“没错。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吗?我啊,想知道、想知道、非常想知道喔!我想知道所有还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设法调查,如此而已!”

此时春亮想起在找炸弹的时候,从锥霞口中得知的事情。有关找到未知事物的男子的事情,以及没有未知的事物就活不下去的天才的事情。

“如果是与这些家伙无关的事情,不管多少都会让你知道的……!”

“一点也没错!我不是你的玩具喔,真会给我添麻烦!”

“不,是玩具喔。”

拍明立刻简短回答。而且可能感受到春亮这边弥漫着危险的气氛吧,他耸着肩说:

“箱型的恐祸,你是非常耐人寻味的玩具。就目前来说,搞不好可以说是‘最棒’的玩具呢。今天能够在近距离欣赏,我真的很感动喔,非常谢谢你……不过,我对你的兴趣还没结束呢。正如一直以来针对你的调查,未来我还是想再调查下去。总之,我必须仔细调查今天这些资料。接下来我应该会知道比过去还多的新事物吧。关于你的。”

“哼,你知道我什么啊?”

“这个嘛…如果我的回答是,你应该知道的一部分,跟你自己并不知道的一部分……这样算完整解答吗?”

“开什么玩笑……”

菲雅捡起脚边的魔术方块。春亮原本想叫她先不要硬来,但话还没说出口,拍明的话就已经制止她的行动了。

“倒是你都不在意前方不远处的状况吗?若你不在意的话,我个人是无所谓啦。”

拍明用眼神指示的,是瘫坐在地上的比布利欧。她没有戴单边眼镜,也没有穿修女服,双手则戴着手铐。她用满是泪水的脸,夹杂着困惑与茫然的眼神,直盯着菲雅看。

“啊啊……为什么不惩罚罪孽深重的我呢……?为什么不让我尝到痛苦呢?为什么不虐待我呢?为什么不凌辱我呢?为什么不破坏我人性的尊严,把我当粪虫看待呢?请像刚才那样打我吧。狠狠地打,就像在打肮脏的母畜那样,啪!啪!地打……”

“那…那个人是怎么了……?”

“不晓得。那个臭男人说,搞不好是破坏阿比斯所造成的影响。”

当菲雅回答此叶后,忽然有人蹲在比布利欧前面。不,不对。是像臣子对国王,或是接受圣女洗礼的教徒那样——双脚跪地并低着头。是连帽T恤里穿着泳装的红发濡湿女。

此时充满空虚自虐念头的比布利欧眼里,开始带着些微理性的光芒。

“你是‘乱打绯主’……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

“好久不见了,主母。”

“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觉得那句话有些格格不入,奥拉翠耶的眼神露出微微不安。但是——

“很抱歉我没能遵守您的命令。那个,我原本打算尽可能多杀一些研究室长国的人员,在炸弹引爆前以‘水葬奇谭’试着稍微闹了一番。但是……我一时大意,甚至没能引爆炸弹就被囚禁。后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也拚命寻找主母您——”

“呜……对不起……”

比布利欧再次流泪,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就像一个平凡的少女。

可能感觉她的反应太过异常了,奥拉翠耶不知所措地挺起上半身。

“您…您怎么了,主母?请告诉我,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我就是想知道那一点,才一直找您。为了查出您的下落而行动。若您要我再次带着炸弹闯进研究室长国,我也会照做。请让我那么做吧。那正是我对救了我这条命的超越家族,所能够做的爱的证明!”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的,是罪!那是罪……是我过去一直遗忘的罪孽!你不需要做那种事情,也不可以做!要是做了的话,啊啊~罪恶感会杀死我的!即使没有受到惩罚也会死的!那种事情,一定…无法得到赦免!无法赦免到要被诅咒的程度!”

“您——您在说什么……?您…是我们的…是比布利欧家族会的主母……不,对了,主父呢?你们没在一起吗?主父呢……?”

“阿比斯已经死了。”

说那句话的,既不是春亮他们,也不是比布利欧。

而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比布利欧旁边,用力挥着小刀把她的手铐砍断——那个穿着布偶装的人物。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是……?”

奥拉翠耶轻轻摆出架势说道。但是穿布偶装的人物看都没看她一眼,而且觉得跟恩.尹柔依交手时被破坏的面具很碍事,因此就把它拉下来。

春亮想起来了。从面具下露出来的,是很眼熟的人物。那个使用小刀,身轻如燕,是擅长看穿攻击,连此叶都会发出惊叹的少女——

她是二阶堂久留里。跟比布利欧一样,在运动会事件后消失无踪的家族会成员。

——她是家族会成员吗?之前曾经从菲雅那儿听说破坏阿比斯时的来龙去脉。她背叛了家族会,把刀刃埋进了阿比斯的身体里。

“久留里…小姐……?”

“我是不是也该说好久不见呢?哼,听起来好无能。”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和缓,还恨恨地念念有词。然后看了奥拉翠耶一眼说:

“我曾经是新加入的家族会成员。让我重新闻好——初次见面,前辈。”

“……我记得之前雏井曾说过‘似乎要在这个国家劝诱一个小刀高手’。但我不太明白,你既不是帮手也不是真正的家族会成员,为什么要做那么奇怪的打扮?还有,为什么突然开始坏我的好事?”

“我也跟你一样,一直在找这个人。”

然后,瞄了比布利欧一眼。

“我的理由也跟你一样,有想知道的事情,但不知道她的下落,只看到她被那边的男人带走。所以我决定去找那家伙,线索只有看到她被带走时的这所学校——”

“唔,我懂了。我来发表我的推理吧——你看到这场文化祭,心想那个烂男人会不会再次出现而入侵学校。但要是被我们发现到你,事情就会变复杂,因此有必要藏住自己的脸——那时候刚好看到把布偶装放在一边呼呼大睡的糊涂女人,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菲雅得意洋洋地发表格外简单的推理。久留里看着她,“哈”地扬起嘴角。

“正确答案,箱型的恐祸。你依然那么无能又吵耶。”

“咕唔唔,你才依然是令人生气的女人呢!”

菲雅露出犬齿恫吓,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恢复,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值得欣慰的事呢。只是觉得她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

久留里接着耸肩,并一副兴趣缺缺地说明之后的事情。像是她偷听到拍明与菲雅的对话,猜到比布利欧就在万花筒里;自己已经无意帮奥拉翠耶的忙,反而利用起春亮他们;负责应付奥拉翠耶让春亮他们离开以后,自己也一面随便战斗一面逃来这里等等。

“啊——我还不太懂……那个,结果你是基于什么目的……不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主母的样子不太对劲。不不,等一下!你刚刚说了就算是玩笑也不能置之不理的事——”

“不然我再讲一遍好了。阿比斯是我杀死的,他已经粉碎了。”

菲雅不高兴地唠叨着:“不对,那个是被我一击致命的吧——”但就先别在意了。眼前应该在意的,是这些台词让那两个家族会成员之间,开始飘起险恶的气氛。

“至于理由千奇百怪。像是因为无聊、欺骗了我好久、我发现家族会无能、他是该死的男人,应该被破坏的十字架等等。随便你想选哪个理由都可以。”

“——主母!”

可能是要求得到杀死久留里的许可吧,奥拉翠耶紧握着木桨大喊。但是比布利欧只是交叉已经自由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说:

“啊啊……是的,一点也没错。阿比斯已经死了……而且罪孽深重……”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两件,其中一件我决定现在先问。”

久留里注视着奥拉翠耶的动作,毫无感情地对比布利欧说道:

“阿比斯还是你的最爱吗?你憎恨杀了阿比斯的我吗?”

比布利欧倒吸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把脸埋进长发与自己的胸口之间,并且回答。她用颤抖哭泣的声喃喃说道。

说出极为单纯——

但是深远的——

回答。

“我不知道。”

刹那间,久留里撞倒比布利欧,但那并不是要攻击她。她攻击的是,对比布利欧挥舞受诅咒木桨的奥拉翠耶。

不断转身回避那攻击的久留里,则是直接抱起比布利欧的身体。在她眼前的奥拉翠耶,把木桨扛在肩上嘻嘻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就是所谓的——谜题全部解开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企图,但是——咕哈!那个女的是冒牌的主母!你们瞒不了我的眼睛。身为透过家族爱的家族爱,为了家族爱而成立家族会的首领——主母,照理说不会说那种话。宛如超越再超越的神——主父,不可能被这种小丫头杀死!冒牌货、冒牌货!是——冒——牌——货——!冒牌货涉及盗版的问题,应该尽速取缔并杀无赦!呵呵呵呵呵呵!”

“啧……她疯了吗?虽然她本来就疯了。”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如果你想杀我就请杀了我吧。反正我罪孽深重,她也是我的罪孽之一。若可以尽可能长期折磨我并进而杀了我,那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久留里不耐烦地咂嘴。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因为我还有一件想知道的事情。”

“是我不对,都怪罪孽深重的我不对。啊啊~哪个人来伤害我吧……!”

“真是的——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久留里抱着比布利欧大大往后退,不知为何还往春亮那边看一眼——不顾四个人摆出备战架势,她大剌刺地走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并不想跟你们战斗,就随便你们想怎么做吧。但我这边可要自作主张拿你们当挡箭牌。”

如同字面上的意义,我行我素的久留里走到春亮他们后面的道场角落,把比布利欧轻轻放下来。不时看着她们的此叶问:

“现…现在怎么办,春亮?她的确完全没有杀气了……不过也顺便说一下,那边的杀气还很惊人呢。”

奥拉翠耶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位于道场角落的小水龙头前,把头伸到下方冲水。她一面用力甩动水滴一面说:

“嗯——冰冰凉凉的好舒服。那么,我也该冷静了。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好,我决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超快速的决定。

然后红发诡异地滴着水滴的奥拉翠耶回头说:

“首·先·是~那个冒牌货似乎随时都能干掉……所以还是先从春亮·夜知开始吧。好,就是你了!我要杀了你,再间出正牌主母的下落!”

……在莫名其妙的逻辑下,春亮被认定为第一个猎物,真想全力要求她重新考虑。

“休想得逞。你是比听说的还差劲的疯子……看来必须先跟那个人交手呢。”

“不过——也有个家伙不能让他逃走,就是那个把我们玩弄得很惨的求知狂。怎么办,夜知?”

你说怎么办?能够决定那件事的,恐怕不是自己。不会是尚未流一滴血,心中也没有一处受到伤害的自己。

所以春亮也利用那个问题—

“怎么办,菲雅?”

菲雅轻轻闭上眼睛,喃喃地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早上也说过呢,春亮。我说无知的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或者那家伙向我提出交易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正确答案是什么,是什么呢?”

“那我哪会知道啊?”

“但是,你不是打了我吗?那个……因为我做错事,所以你生气了不是吗?”

她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仿佛小孩子偷看父母的眼神。

“没错,因为你做错事,所以我生气了。但我哪知道正确答案啊?往后你再犯错,就算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也一样会生气。虽然我跟你一样想知道正确答案,但我还是会生气。”

“嗯·唔~我怎么觉得不太合乎情理啊?”

“因为我跟那边的变态研究混蛋不一样,是个大笨蛋,这是没办法的事。跟想知道的事情比起来,应该有更重要的事物吧……所以,那个就单纯多了。也就是说,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停格了一阵子之后

菲雅的喉咙发出“嘻嘻嘻”的笑声,银发也跟着开始抖动。

“若那么单纯,那就简单了……嗯,没错,无知的东西或许只能看开点,像个无知的东西一般行动,因为根本就无法突然变得无所不知。”

菲雅睁开眼睛。仔细一看,她身上又开始散发着霸气。制服跟身体虽然还脏兮兮的,但正如她所说的,后来流的血似乎已经完全止住了。

“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让我觉得恶心的比布利欧跟久留里似乎要放弃的样子,所以就不理她们了!而奥拉翠耶放话要杀死春亮,所以我要痛扁她一顿不让她得逞!然后拍明干了一大堆让人火大的事情,这家伙也要痛扁一顿好好惩罚他!春亮、锥霞跟乳牛女,你们觉得这个决定怎么样!”

当然,没有人发出异议。

该做的事情决定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执行它。

“没时间了——不好意思,让我来决定每个人的任务吧。拍明由我来应付,或者改说‘让我负责处理恩·尹柔依’也可以。”

“锥霞,那太鲁莽了!”

“没…没错!那个人可是非常强劲的高手——”

“现在没空争论了。我恐怕是我们之中最弱的,但正因为如此,我知这自己必须跟那家伙交手。那家伙是为了保护拍明才在这里的,换句话说是没有杀意的防御性威胁。奥拉翠耶对我们来说也是同等级的威胁,不过是攻击性威胁。因此相对的意义明确不同……也不容许发生战力不足的状况。所以必须请菲雅你们尽全力发动攻击。”

说话像机关枪那么快的锥霞,突然开始迅速脱下制服。

全部。从上到下的所有衣服。

“呜…哇哇!班…班长……?”

她脱掉袜子,脱掉上衣。拉开腰际的拉链,裙子随即往下掉。连穿在上衣里面的衣服也脱——最后,只剩黑色的紧身衣。

“笨…笨蛋!不要盯着我看啦!这…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这都是逼不得已,所以是没办法的事……!这…这表示我也是很认真的,懂吗!”

“总觉得似懂非懂的——总之此叶,快点停止默默让手一伸一展的!现在不是尝试不检点阻绝措施的时候!”

“真是的。听清楚了,你们都知道我有不死之身,总之我也有应付的方法。面对没有杀意威胁的对手,我一个人应该有办法对付。包在我身上吧。”

根本没时间阻止。锥霞甩出“黑河可怜”缠住天花板的横梁,以那儿为轴心跳跃,再以不稳的脚步越过逼近的奥拉翠耶,最后降落在拍明他们前方。当然,在那以前恩尹柔依早就站在前面了。

“啊啊~真是的……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也无法阻止她了。而且这边的敌人也来了。”

菲雅拿起魔术方块,此叶也举起手刀踏出脚步摆出备战的姿势。

“可恶,我又只能在旁边观战啊……!小心应战喔,菲雅、此叶!”

全身湿答答的奥拉翠耶慢慢接近,当木桨与菲雅她们的距离只剩几步时,她停下脚步,吐

一口气,对举高的木桨投以非常温柔的眼光。

“好了,准备开始吧。把意外的夜晚划下的一生一次的伤痕,被抛到称之为未来的大海,在拚命抵达的新娘之路看到的整片红色,回报他的热烈温度——呵呵,用悲剧的方法论合理错误解读那些老掉牙浪漫的是你,所以我不会有任何犹豫喔……我们只是如往常一般在龟裂、海洋、红色与温度的追忆中相爱!”

原先像在对婴孩呢喃的声音,到最后化为铿锵有力的言词。仿佛用整只手转笔一般舞着木桨的她,又往前踏出一步。

“不好意思,我早就习惯了,因此不可能因为水滑倒,恐怕要辜负你们的期待了。”

“出那种错的不是莎弗兰缇,我就不期待了。但更重要的是——说到习惯,不能让春亮的眼睛习惯你那种不符道德教育的模样。我可是巴不得你尽快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也有同感,真希望你那对碍眼的肉块一号、二号快点消失呢。而且今天,我对泳装这种东西还有点恨意,所以我要找你发泄我心中的怒气!”

“虽然这不重要,但我倒想问问看哪边是一号,哪边是二号呢!”

菲雅与此叶同时往前冲。泳装女大大挥舞受诅咒的木桨,做出随时应战的姿势。首先菲雅对她发动近身战。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发出的声音不是卡叽卡叽,而是嘎叽嘎叽。也不是咯吱咯吱,而是喀吱喀吱。

魔术方块的转动声里,带有似乎纠缠着杀意的沉重钢铁运转声。拟装立方体在刹那间找到适合的形态,因此变化成砍杀人类的劈刀形状。

劈刀与木桨碰撞,多次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面对面的两人发出格外剧烈的声响——停顿一拍以后,两个人的银发与红发像余韵般地缭绕升起。

双方的武器像是战得你死我活似地势均力敌,然后停止。

这时候春亮看到菲雅的嘴角扬起笑意。

“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断头台’!”

突如其来的变形导致失去平衡,但是奥拉翠耶顺着力道早已经甩到前方的木桨,头部已经被夹在菲雅那戏剧化的处刑机关中间。

菲雅毫不犹豫地让斜切面的断头刀落下——但是,又脸色大变地后退。照理说应该被斩首的木桨,竟从她胸部擦身挥过。

“呿……原来如此,有穿透的力量啊!”

“呵呵呵,一点也没错。所以防御也没用,小心点。虽然主母允许排除碍事的祸具,但随意破坏的话会惹她生气——话说回来,你是主母中意的那个箱型的恐祸吧?”

这时候奥拉翠耶稍微打量菲雅全身上下。

“仔细看还真娇小可爱呢……真想紧紧抱住一起睡觉呢。嗯,看样子必须折断你的手脚就饶恕你呢。”

“那应该是我要说的话!你想跟她一起睡觉随便你,但自己的手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请不要发牢骚喔!”

“怎么能随便她呢!还有你,说我哪里小啊!诅咒你喔!”

此叶扑上前,开始用手刀对战。菲雅则是创造新的拷问处刑器具并伺机而动。然后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准备用击打的冲击波吞噬两人。

被四处飞散的水弄得跟主人同样湿答答的木桨,看起来像已经吸血似地显出黑渍。

夹在灰色与小麦色的两个女人之间,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我不得不说这是愚蠢的策略喔,锥霞。”

“我倒不那么认为。”

“现在的状况跟白天不一样。游戏已经结束的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犹豫,大可以用武力直接把你带回去——若你觉得恩·尹柔依没有杀意就大错特错了。对于攻击我的敌人,这孩子会毫不犹豫发动致命的攻击。不过进一步正确来说,其实你并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了还会复活’。所以我才说这是愚蠢的策略,锥霞。只要你一度失去意识就完蛋了。也就是说到时候我可以这么下令——恩·尹柔依,把锥霞杀了再带回去吧。”

这种说法仿佛像是把自己当成地方土产似的。不过实际上,他应该也把自己当成顺便处理的物品了吧。

这时候小麦肤色的少女动了一下眼睛说:

“我想确认‘这么做可以吗?’的确认。”

“当然可以,没什么好客气的。那家伙身上穿的,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比‘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更稀有的祸具。只要没有严重破损就会自动修复,也不会有某处破损就剥落的祸具呢。”

“——收到。”

戴着手铐的女子,以滑步踏出小麦肤色的脚。但是,这时候锥霞伸出没有缠“黑河可怜”的手制止她的行动。

“嗯?怎么了,锥霞?”

“……我想问你一件事。套在我脖子上的颈圈,它真的只有惩罚我的意思吗?真的只有那么单纯的目的吗?”

对于那个问题,拍明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然后——

“这个嘛,撇开它的强度很薄弱不说,我的确还有其他目的。这件事若这么直接讲明,我觉得相当难为情……就是,我希望你想起以前的往事。我是你哥哥,也不是自己喜欢才想和你对立。如果有机会和好,我当然希望那么做……就趁现在,可以坦白你的想法吗,锥霞?该不会,你都没有印象?”

拍明的话讲完以后,停顿了几秒。

锥霞点了点头。

“好,现在……我就老实说吧。我想起来了,我想起过去那些欢乐时光。那份孤寂,让我想起等爸爸回家的寂寞。那份孤寂,让我想起没有妈妈的寂寞。然后那份孤寂——”

她微微低头,颤抖着双肩。

“我想起来了……当我寂寞的时候就一直依靠的…哥哥的…背部……”

拍明大大吸了口气,然后眼神变得很温柔,像父亲那样地喃喃说道:

“回来吧,锥霞。回到我身边。”

锥霞肩膀的颤抖并没有停止,她又硬挤出话来,但肩膀仍没有停止颤抖。

“……你以为……”

“嗯?”

不行,已经忍不住了。因为太开心而忍不住了。

“……你以为我会那么说吗,暗曲拍明!真是蠢毙了!虽然我想起爸爸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哥哥——倒是你想想看自己对我做过些什么!”

演这种不习惯的戏有了价值。虽然难为情到脸快喷出火来,但是太棒了。光是看到那个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就神清气爽。

可能是虚张声势或是游刃有余吧,拍明马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并说:

“你变了,锥霞。以前的你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演那种戏骗人。”

“或许,认识那些家伙以后就变白痴了吧!”

锥霞突然朝拍明甩出了“黑河可怜”。刹那间小麦色残影从下方冒出来,皮带在途中就被砍断。恩尹柔依的气势充满战意,正合己意。

因为自己早就决定要做什么。

而且有范本,之前已经看过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的银发少女,明明不需要那么做。

所以,自己也要跟她一样。

在不知道正确答案的情况下,凭自己的意志骄傲地犯错。

“人体穿孔机”勇往直前,但被木桨弹开,可能是受到诅咒的关系而硬度增加了吧。对方反击而来。菲雅迅速拉回顺势前进的螺旋钻钻头,准备挡住逼近的木块——但旁边有人往她的屁股一踢。

“闪开!”

“喔噗!”

木桨唱着划破空气的歌声从踩空的身体旁边通过。

“别突然踢我啦,乳牛女!诅咒你喔!”

“啊啊…真是的。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是跟你说不能防御吗!”

“我…我知道啦……”

那支木桨能穿透物体。当然,对用来防御的拷问处刑器具也一样。虽然知道那点,但身体就是没那么简单跟上啊,讲话干嘛这么跩。

“可恶,你这个家庭乳!太贼了吧,你自己明明就不在意那种事。”

“事到如今,你帮我乱取的绰号我并不会在意,但那不是我的问题。因为那表示它并不会穿透人体吧。”

“呵呵呵,一点也没错。不过你那种手刀,我可是一点都不害怕喔。我边说‘劝你们还是乖乖死心,让我干掉后面那个小弟弟好吗?’才是所谓的突袭呢!”

奥拉翠耶挥起木桨攻过来,菲雅一面闪躲——

“第五号机关刺式伫立态‘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桩’!”

一面抛出连系着立方锁的处刑桩。但是奥拉翠耶早就不在那里。因为她让木桨前端潜入地板,以那里为支点往前翻。以堪称是人体水车的动作针对此叶发动破坏性的攻击——

“唔……!”

实际上,奥拉翠耶也算相当厉害的高手,不过跟恩·尹柔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极致。如果说恩·尹柔依的厉害在于速度,她则是力量。那是等同于让普通人类一击毙命的威力,而且让任何器具的防御都变得无意义的乱打、乱打。正如同绝不平静,但能吞噬、粉碎所有船只的暴风雨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胡乱击打。

菲雅一面把木桩变成新的形体,一面往后面瞄一眼。春亮正紧握拳头往这边看。不能输,绝不能输——就算能粉碎多庞大的船舶,但能粉碎钢铁立方体的暴风雨铁定不存在。

然后,菲雅再次投入那阵乱打之中。

锥霞反射性地用左手挡住瞄准颈动脉刺过来的小刀,结果手腕外侧“啪”地砍断,自己的身体又多加一阵剧痛。一半的肉跟骨头中间都分开了,要是用力扭转的话,恐怕会像冰棒那样整个揪下来吧。但就算没有扭转,光是抓住伤口试图止血——就会有肉在蠕动的感觉。这身体太恶心了,果然很恶心呢。但就在这恶心的情况下继续撑下去吧。

“呼……呼……”

“吾之结论,勉强的行动乃不自量力,因此行不通。”

“是…吗……你曾经狩猎过伤口不断愈合的野兽吗?”

“完全没见过那种野兽。但现在在这里的野兽,也没有全部的伤口都立刻愈合。大象跟犀牛流血的话,动作就会慢慢迟钝。”

虽然听不懂她把自己比喻成什么,但伤口并没有全部都愈合也的确是事实。毕竟治愈的时间必须视伤口的程度而定。

现在的左手好不容易到了手指能够动的程度。刚才还露出骨头的大腿,至今还在抽痛。而乳房下方开的洞像是要省略吐血的程序,毫不吝惜地漏出常见的液体。但是一股铁锈味从那一头往上冲到喉头,锥霞则拚命把那股逆流咽下去。

看到灰发微微晃动的“黑河可怜”立刻反应延伸过去,尽管中途会被砍碎也毫不在乎地延伸。就像一尾执着很深的蛇,像被附上杀人魔的执着似的。

皮带它既是拘束绳索,同时也是皮鞭。而皮鞭具有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威力。不仅能削去皮肤,也会把肉削掉让骨头露出来,然后杀死对方。它就是那样的武器。

这时,一面砍断皮带一面慢慢接近的恩.尹柔依突然拉开双方的距离。她像要跳哥萨克舞似地压低身体并伸出左脚,锥霞皱眉,但那成为了致命的瞬间。恩·尹柔依趁那个空档把裙子里面拿出来的短镖,搭在缠在左脚指头上的弦上。再用戴着手铐的双手,让上半身往后翻到几乎呈水平的姿势——然后发射,而且是连续发射。

那是她把支撑身体的右脚当成枪柄,左脚为枪身,上半身当成击铁而展开的枪击。锥霞闪避不了速度宛如子弹发射而来的短镖,但好不容易用双手护住了头部。

“嘎……!”

她感到有异物扭转进入体内。硬物不断把自己割开,毫不留情地侵入体内。好烫、好烫,让她不禁产生体内仿佛快爆裂的错觉。而异物强势造成的龟裂与破洞,完全不顾自己的意志,仿佛十分欢愉般收缩、蠕动,接受那个滚烫的异物。

被贯穿的部位分别是肩膀、乳房、下腹部、大腿等四个地方。再度开始放肆又没耐性地流出液体的,就这四个地方。这样的出血量真的很不妙——脑袋也开始晕起来了。

“这也是…用在狩猎上吗……?”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的肯定。主要用来狩猎天上飞的鸟。”

“不难理解,原来是鸟啊。我也很喜欢鸟喔,用盐烤的尤其好吃。”

勉强扬起嘴唇的锥霞把“黑河可怜”的前端拉回手边。

恩·尹柔依靠过来了。想必她就是利用飞刀类武器伤害猎物让其逃不了,再慢慢割断其喉咙吧。终于进入狩猎模式了。

但是,自己并不是有翅膀的鸟儿,也不是有利齿的野兽。

只是个愚蠢的人类。

正因为如此,才有办得到的事情——

然后锥霞移动颤抖的双脚,主动朝恩·尹柔依冲过去。

焦虑。手刀不会被穿透纵然是好事,但也仅止于此。两者攻击距离实在差太多了。

但也不是无法攻击。势必要阻止追杀春亮的这个女人。视为决议案加以阻止。

“喝呀!”

跳跃并强硬使出飞踢,但是——

“这就是所谓的绝妙好球!”

“——呀!”

对方也强硬挥舞木桨,打回自己的身体。但踢出的脚尖以搭在木桨上的形式,被轰得高高的——辫子一面掠过天花板一面空翻的此叶,好不容易使用双手双脚着地。当她抬头,发现奥拉翠耶交手的对象换成菲雅了。

“此叶!你没事吧!”

春亮冲了过来,此叶边撑起身体说:

“我没事,倒是这里很危险,你快退到后面——”

“不好意思,请你变成刀吧。我觉得那样比较好。”

他的表情很认真,可能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吧?

“可是那有许多问题耶。首先春亮你会身陷危险。如果是手刀,就能发动防御性的攻击。但变成刀的话就无法做防御的动作了……无法防御可是相当不利喔。”

“那我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时间了。”

此叶顺着他的视线看,看到正在跟恩·尹柔依战斗的锥霞。当然她不可能毫发无伤,而且眼看着鲜艳的颜色一直在增加。

“所以,用剑杀交叉。只能用那招一口气摆平她。”

“咦——可是,那支木桨不是也会穿透我方的攻击吗?剑杀交叉算是锁定武器攻击的招术……”

“对,没错。像平常那样做或许没用,根本就行不通。”

他继续说“所以”——并把他的一个想法告诉大家。

那是很单纯的策略,但同时也觉得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此叶“唉~”地叹息。

“如果我跟那孩子的默契不够好就没用呢……问题是如果办得到那种事的话,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之前跟久留里交手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跟她一起战斗的话,不知该说是节奏上就是配合不起来,还是该说……”

“不过,总得试试看吧——”

一面听春亮说话的此叶,一面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把那个触感与体温舒适地收进内心最重要的记忆盒子里,“啪”地变回原来的模样。

“喂,你讲那么多却又这么干脆就……没关系吗?”

“没关系,反正我跟她完全没有默契这件事,已经是千真万确。虽然是事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喂…喂,你们两个——!让我独自战斗,却在旁边聊得那么开心,诅咒你们喔!”

听着菲雅讲的那些话,此叶轻轻摇动自己的刀尖。然后继续说:

“不知道为什么——有春亮在中间就会有默契,我是这么认为的。”

“春亮,你不要冲太前面。总之就算被攻击也不要勉强接住,要设法闪开!”

很想说“竟然那么跩地把我拚命警告你的话用在春亮身上”的此叶并没有说话,她正在集中精神。所以就算此叶会帮忙移动身体,但春亮也必须保持自行闪躲的意识。因此他也照菲雅说的,不要冲太前面并随时找下手的机会。

“终于站出来啦!退到一旁去吧,可爱的祸具。我的目标是那个男生喔!”

菲雅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春亮也是。

只是等待此叶的集中力变敏锐。还没吗?还没好吗?

(不用太焦急,此叶。但是,拜托你快一点……!)

现在最担心的,当然是锥霞。春亮偷看她的状况好几次,但她怎么看都不像处于优势的样子。因此得尽快把这边解决掉,过去支援她。

就在那个时候——

“咕……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来锥霞非常非常大的惨叫声。

春亮反射性地往那边看。

然后,映入他眼帘的是——

心脏被小刀深深刺入,鲜血则像故障的水管那样猛烈喷出来的锥霞。

距离在一瞬间变零。锥霞双手护住脖子跟头部。她必须避免脖子被砍断,或脑部被贯穿这种立即死亡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对方锁定的是哪里呢?

——噗通。

错以为是心跳的冲击,源自体内深处,仿佛全身化为心脏跳动的冲击。

被刺穿了。她看到滑步移动过来的恩尹柔依,用戴着手铐的双手着地并举高右脚,但是没看到夹在脚指的小刀。这也难怪,因为它就在自己体内。

在开始剧烈摇晃的视野里,她毫无感情的眼睛向上往这边看。

(我的身体……快动啊!)

身体终于动了,因为它就是在等待这个状况才动的。反过来说的话,若没有等待这个机会就铁定不会动——正因为是那样的行动,使得恩.尹柔依的反应停顿了一瞬间。

机会只有一次。锥霞动起原本保护脖子的双手,紧紧抓住恩尹柔依的右脚。那股冲击让她的心脏发出悲鸣,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喀…哈……你刺了对吧?往我身上深深地刺下去了对吧?这样就够了……”

锥霞一面听着自己夹杂着鲜血的声音,一面驱动“黑河可怜”。她看到讶异的恩·尹柔依闪烁着不安的眼神,还感觉到心脏的小刀进一步地侵略自己。恩·尹柔依似乎是做出了与其拉回右脚,不如让小刀继续往里面刺,把锥霞杀了还比较快的决定吧。

她那么做是对的,很明确是对的。就算在这时候锥霞以“黑河可怜”缠住恩尹柔依,在绞断她脖子这段时间,心脏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届时她应该会没命吧。

所以,此时需要在一瞬间得到胜利的方法。需要接下来在一瞬间逆转胜的方法。

因此——

让“黑河可怜”缠住的不是她的脖子,而是那副手铐。

然后拉扯,拉扯她那双手。

只要让她来到自己跟前,接下来就已经不是皮带的工作。锥霞放开原本抓住的脚,硬是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让她触碰到插在自己心脏的小刀刀柄。

恩尹柔依的眼睛瞪大到令人哀伤的地步。

“……就算…再过几秒钟…我就会死掉……”

恩尹柔依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并颤抖不已。

锥霞的手又增加力道。

仿佛要把小刀拉进体内似地拚命转动,让它刺进更深、更深、更深处——

让恩·尹柔依握住的刀刃,在自己体内肆意凌辱。

“……但造成我死亡的,是你的手。是根据你部落的规定,绝不能在战争中被敌人的鲜血玷污的你的手。这下子你碰到了呢——恩·尹柔依!”

“啊……啊…⊥

此时在少女原本冷冰冰的眼睛里,只有——

只有单纯的——

恐惧。

因此锥霞用带有尸臭的淡淡微笑对她说:

“恭喜你,有了第一次的体验。”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灰发少女拚命挣扎,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虽然她轻而易举就抽离,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连脚都松开小刀,瘫坐在地上不断颤抖着身体,只是盯着沾满鲜血的手看。

原本那只是心想“应该能趁虚而入”的行为,想不到效果超乎预期。恐怕那是从幼儿时期就烙印在她深层意识的强迫观念吧。甚至被要求自我了断也是理所当然的病态禁忌。

皮带毫无顾虑地缠住她脖子。赋予她的,是安安静静地丧失意识。

接着“黑河可怜”又锁定猎物,勒住讶异地大叫“喔喔”的拍明脖子。

“哈……咕…啊…呼……呵呵…呵呵呵。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衣服会弄脏,否则我并不会脱衣服,因为太丢脸了……!”

“我明白了,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啊?真是鲁莽的作战方式——咳咳,但是你没有一口气勒断我的脖子,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没那个价值。”

“你已经濒临死亡了。不好意思,等你一死我就会逃走的。”

“……很…遗憾,虽然勉勉强强赶上,但身体似乎会就此回复。哈哈,想不到她很温柔呢——而且,我连自己如果死在这里时的事情都已经假设好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摆平恩尹柔依就好了……接下来,那些家伙会帮我处理的。”

拍明轻轻移动眼神。

“你说他们吗……我看他们正陷入苦战呢,你不去援助没关系吗?”

“……放心,他们可以的。”

锥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尽管在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视野微暗的状况,但她仍然看得见那边的情况。

挥舞着拷问道具的银发少女。为了自己,决定凭着自己的意志流血的少女。因此自己决定回报那个高洁的错误做法。她想到这个刻意让刀刃深深刺进自己身体的方法。

另一个人,是挥着日本刀的少年。他讶异地往锥霞这边凝视,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充满了理解的眼神,似乎被他直击到自己受这个伤的那个瞬间了。想必他很吃惊吧。

锥霞不发一语地对他们点头示意,因为她的确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喊叫,但这个动作已经非常足够了。

少年也用力点头回应,日本刀的摇动,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然后他们开始行动,为了跟自己一样得到胜利。

忽然间,锥霞想到一件事。

她带着几分寂寞又不安的心情思考。

他,会不会也对自己生气呢——

锥霞赢了。既然这样,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菲雅大喊的声音随即传入耳里。

“真是滑稽啊,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

“你说…什么东西…滑稽啊?”

春亮慢慢往前走,手中的日本刀则催促他加快脚步。

“你,你们,早就结束了!阿比斯已经死了,而比布利欧在忏悔呢!”

“那是个所谓的弥天大谎!才没有结束!”

银发与红发交错,擦身而过,然后又像彼此吸引般接近。春亮也像是被引力吸引似地赶到菲雅旁边。她仍然处于高度警觉,摆出“凌迟之斧”的架势。

“行吗?”

“那当然。”

此叶简短回答。菲雅轻轻点头表示了解。

“但是,要配合哪道攻击呢?”

“下一道攻击好不好?对方八成将发动目前为止的最强攻击喔。”

春亮此话一出,菲雅疑惑地斜眼看他。

“你怎么知道?”

“你看一下后面吧。”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然后菲雅吸了一口气。

“你给我听清楚了,奥拉翠耶!那个什么我们是超越者之类的话,以及对那种存在加诸家族爱的玩笑话,已经毫无意义了。那非但不会驱动我们,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你只是个人渣,只是趁今天这个混沌日子混进来的无知求知者,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狂人!”

“不对!我的目的是——”

“找到比布利欧吗?就在那里喔!”

“不对不对!那是假的!”

“是吗?既然这样,那么她手上拿的是什么?”

奥拉翠耶一副傻掉似地停止动作。

比布利欧就站在她视线前方,就在让久留里避难的道场角落。

她表情扭曲地看着前方。

并拢的双手举高到脸的前面。

手上捧着什么白色块状物的她就这么站着。

其实,只要仔细看过就一定明白,那是十字架的残骸。

“奥拉翠耶……请你听我说。阿比斯,已经死了。他的确,已经死了……”

春亮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可能是从学校带走的吧,或是拍明基于好玩而放进她口袋,真是那样也不足为奇,目前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这两个。

奥拉翠耶紧握住木桨,几乎能听到木材咯咯作响的声音。

“啊啊…假货…该死的假货……你们以为准备那种小道具就骗得了我吗!”

“不…不是的,那是真的。阿比斯的确当着我的面……”

“少啰唆——!”

来了,表情有如魔鬼的奥拉翠耶来了。

果真如判断的,是从未有过的单纯,但从未有过的强劲——一击。

千盼万盼就是在等那个。

与菲雅使了眼色之后,双方有了连动。恐怕菲雅也跟此叶心灵相通了。

因此剩下的就只是移动。

春亮与此叶像是跟菲雅交换位置似地往左边些微移动,菲雅则是往右移动。然后等待奥拉翠耶挥下木桨的那一刹那。

“菲雅、此叶!”

那是村正此叶自不杀之中所发现的技术。提升到极限的洞察力、判断与直觉,只在刹那间到达近乎预知未来的领域。然后刀也知道,知道对抗武器的心脏部位,知道一刀刺穿那颗心脏

春亮手上的刀微微颤抖,并散发着仿佛将累积的叹息整个吐出;锐利的澄澈气势,左手则动作自然地轻轻抓住刀鞘。

然后—

面对奥拉翠耶那早就知道会攻过来的木桨,从黑鞘滑出的真刃产生脉动——

“剑杀——交叉!”

“唔!‘水葬奇谭’!”

可能凭着第六感察觉到此叶的刀刃肩负的任务吧,奥拉翠耶反射性地赋予那支木桨穿透的力量。赋予给它了。

“喝呀——————!”

但是菲雅也跟此叶在完全同一时间使出劈刀攻击。

只不过同时发动攻击,一旦被木桨挡下就完了。无论是手刀跟拷问道具,或单纯的黑鞘与拷问道具的组合都一样。讲白一点,这是把此叶的秘技当作诱饵——然后,只有靠剑杀交叉才能当诱饵的同时攻击。

菲雅的劈刀跟此叶的刀刃一样,掠过奥拉翠耶的木桨。刀锋毫不留情地打在奥拉翠耶的胸口。她背脊不禁起鸡皮疙瘩,还听到劈哩劈哩的奇怪声音。那是某种硬物层层折断的声音,断掉的不是只有一根两根。

“嘎…哈……!”

被诅咒的木桨因为那股冲击而从奥拉翠耶的手中掉落。那已经宛如试刀用的稻草束。在木桨掉到地上以前——

“交叉——二之闪!”

刀鞘再次鸣动。很有道场气势的那招在周围发出声响并消失的时候,木桨已经不复见,只剩下悲惨地被分成两段的木材而已。

奥拉翠耶则吐出胃酸,翻着白眼不省人事。比布利欧则是一面喃喃说:

“啊啊……我不懂。罪孽深重的我,该如何是好——”

一面捧着那块碎片跪在地上,久留里则低着头直盯着那碎片看。

“成功……了。呼咿——害我费了不少工夫……”

“好完美的搭档。只要有心做,不就办得到吗?你们两个的默契真好。”

虽然打从心里予以夸奖,结果累瘫到把下巴抵着刀柄的菲雅突然挺直身体。

“你…你说什么!不…不要讲这么丢脸的话好吗?谁跟这个乳牛女有默契啊……天哪,好恶心!这是碰巧,是碰巧!”

“你有必要说到恶心这种地步吗!亏我差点想夸奖你呢,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庆幸没有脱口说出来!”

“对于你的夸奖,我可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那才真的很恶心呢!”

“你又那么说了?”

“菲雅,不要挥劈刀啦!还有此叶,你的身体能不能不要一直靠过来啊!”

春亮一面抵死抗拒此叶的动作,一面转头往先一步结束战斗的锥霞那边看。

虽然她全身伤痕累累,但还是跟往常一样地苦笑——

并且微微竖起大姆指。

当然,春亮也回以一模一样的动作。

“那么……怎么办,班长?”

“你那句话的意思,是指该怎么处置这个男人对吧?”

结果锥霞反问“那你会怎么做呢?”,春亮边抓头边回答:

“呃——这个嘛,既然他已经不再找菲雅的麻烦——”

“这当然也表示他放弃带上野同学回去呢。”

还是日本刀模样的此叶说道。菲雅也认同她的说法。

“——喂,你有在听吗?”

“听到了。看样子你们并不会对我做什么残忍的处置呢,哎呀~那真是得救了呢。自己说这种话可能很怪,但我可是超级VIP呢。要是像这样被其他组织逮到,就算对方不由分说就砍掉我的脑袋,其实也不奇怪呢。”

菲雅狠狠瞪着至今仍被皮带勒住的拍明,又进一步地说:

“我也要跟你做一项交易。那卷录影带应该可以满足你了吧?所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想配合你的研究。要是你敢拒绝我,我就马上把那卷录影带踩烂。”

“喔……原来如此。”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意思就是,那卷录影带让你带回去,但你不准再靠近我了!这是我最大限度的妥协!”

“喂,菲雅,这么做好吗?”

春亮问道,菲雅表情很不甘愿地点头。

“被那种东西记录下来,我当然是一肚子火,不过对我来说,那是无意义的影像。但是,它对这家伙而言是很重要的研究素材,既然也是他今天的目的——应该可以拿来当作交易。所以,我妥协了。”

“嗯,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真简单!

春亮的感想也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想法。菲雅则一脸狐疑地抬头看着拍明说: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啊。只是觉得白白浪费掉难得获得的成果,实在太可惜了。你叫我别再接近你,那也无所谓。反正我得暂时花点时间分析今天得到的资料呢。”

“不是暂时,我是叫你永远不要再来了!”

拍明“呼~”地吐了口气,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之后,睁开一只眼睛说:

“……知道了。如果遇到非来不可的时候,我会事先跟你约时间的。”

“你这家伙怎么都讲不听啊,都叫你永远不要来了——!”

“那只是假设喔,毕竟有许多状况可能发生嘛。譬如说——你主动提出‘想调查自己的事情’之类的。你应该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事情吧?”

菲雅“唔”地皱眉头。

“……你知道我什么事情?”

“我就是不知道才这么说的,总之先把结论汇整起来吧。我把今天得到的资料带回去,至于你就暂时——啊,不对。”

他笑了笑之后说:

“若没有事先预约,我不会再接近你的。反正事情就这样啰。”

“嗯~结果变成这样…是吗……?对了,还有锥霞的事情!锥霞已经退出研究室长国了,你说要带她回去是……”

“那跟今天的目的是另一码事。毕竟我也给了她重要的祸具,总不能置之不理。”

“你还……!”

正当春亮准备冲上前的时候,突然一只手臂伸到面前制止他。上面还残留了些微鲜血,但也正慢慢顺着伤口逆流回去——是锥霞的手臂。

“夜知,菲雅,此叶,那点由我来跟他说,能不能稍微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让其他人一起退开以后,锥霞与仍被皮带束缚住的拍明对峙。

“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先确认这件事好了,你真的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回去吗?其实那是藉口——那应该是你为了近距离见识菲雅的力量,而刻意做的伪装。如果你真的想带我回去,没必要安排什么奇怪的寻宝游戏。只要不由分说地引爆学校或什么来着,单纯威胁我就行了。至少,若是比布利欧家族会就会那么做。”

“你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这真的很伤我的心耶。我可是好人喔。那种事情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真是大言不惭。锥霞一面轻轻加强“黑河可怜”勒束的力量,一面说:

“不,你是坏人。就跟家族会对祸具的爱这种欲望而行动一样,你总是基于‘想知道’的欲望而行动。不要为了你的欲望把别人一起拖下水!”

“没错,就是那个。我的确为了想知道什么而行动,但不能把‘那其他事情就无所谓’这种想法划上等号。你也是我的第二目的。”

“应该是我拥有——‘黑河可怜’与‘基美史托兰提之爱’这两种祸具的关系吧?理由应该是你对它们的相关研究还没做够之类的吧?真是蠢毙了,结果还不是为了‘想知道’这个欲望而已吗!”

拍明并没有回答。只是嘴角扬起笑意,直盯着她的脸看而已。

锥霞吸气,又吐气。她反覆这个动作好几遍。

她不想用这种方法,可以的话她并不想用。

但是,没办法。既然眼前没有其他方法,也只有那么做。

“……锥霞,你不要放弃。我是不会死心的,而且还会不断试图带你回去——”

“是啊,我知道。而且也再次确认……你为了‘想知道’而行动这点。你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不过——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有解决之道。”

仍然低着头的锥霞用拍明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解决之道,是什么呢?我倒是想像不到呢。”

“……我现在就告诉你吧。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能够给你新的研究议题,就是我在这里才会发生的事情。那虽然很单纯,但你一定非常感兴趣。因为连我自己都很感兴趣,想必你也会抱持更高度的兴趣呢。”

“喔~虽然我不认为会有那种事,但原则上我还是听听看吧……那是什么呢?”

锥霞抬起头来,与意志无关地握紧拳头。

此时自己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是试图射杀这男人的眼神?压抑感情的眼神?或者是……害怕不安的眼神呢?

不管是哪个都没关系,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眼神不要闪躲。

那一定——有两个意义。

“我恋爱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啊啊…唔…哈哈哈哈!”

拍明突然大笑,离一小段距离看着锥霞——同时间跟家族会那些人简单谈话的菲雅他们,也瞪大眼睛往这边看。糟糕。锥霞连忙挥一只手示意“没事啦”。

“呼~……是…是吗?是那样吗!原来如此!锥霞啊,那真是…真是非常——呼…啊哈哈哈!”

“不…不准笑!还有,小声点!”

“咕耶!好~知道了知道了。本来就已经不足的氧气完全被停止供给,对我来说也会很困扰呢。不过,咕哈!说得也是呢,那的确是很耐人寻味的研究议题。你的恋情会变成怎样?身上裹着脱下就会致命的皮革紧身衣,与非得把人勒死的杀人皮带的女孩——她的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觉得呢?”

“……我哪知道会变成怎样?”

锥霞老实回答。没错,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哈哈,回答得好。哎呀呀~真是的,看来是有趣到无法预测的未知呢。对我来说,这可是跟‘一直一直一直受到诅咒的拷问处刑器具在人类的世界能做什么’这种题目同等级的‘想知道’呢。”

没错,对这男人而言,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无论那个恋情会理所当然地破灭——或者一个不小心发生了什么奇迹——开花结果。抑或是那两者以外的结果都没关系。只是想让那个结果由未知变成既知而已。

所以锥霞决定利用拍明的欲望。若为了让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只好牺牲小我。

“……那是我必须在这里,你才观察得到的事情呢。如果你把我带回去,那个未知就会在未知的情况下消失吧。”

. “伤脑筋,那是针对我的威胁呢。”

“当然,我是在威胁你。”

她眼神坚定地瞪着拍明。相对的,拍明则无奈地耸肩。

“不愧是我妹妹,对我的事情真是了若指掌——好吧,我就先屈服你的威胁。我暂时先不把你硬带回去。”

锥霞安心地松了口气,但她刻意不让那个情绪显现在脸上。但是——

“不过……”

“……不过什么?”

那句话让她又摆出备战姿势。

看到锥霞那个反应,拍明笑嘻嘻地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并说:

“虽然我不认为你讲的那些是在随口胡诌,但原则上,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给我看喔——叫做证据的东西。”

拍明一面抚摸恢复自由的脖子,一面环顾四周。道场四处散落着原来塞在“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里的物品。他首先回收的是卡洛里美得的纸盒,然后边咬卡洛里美得,边凭感觉随意捡起几份文件。随便把那些塞进口袋里以后,再“嘿!”地一声,扛起昏迷不醒的恩·尹柔依。

“其他文件应该不太重要了。说到给世界桥加百列的伴手礼……应该会变成违约金吧。反正也没有那么多重要的情报。啊啊~对了,说到违约金,为了往后圆滑的关系,我就留下点心意再回去吧。我说箱型的恐祸,‘艾莉西亚·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的残骸就落在你脚边对吧?你大可以拿回去研究喔。”

菲雅蹲下来并小心翼翼捡起万花筒的残骸,这时候她皱起眉头。

“唔……这是…免罪符机关……!对…对了!既然你说你还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那我想问这个的事情!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到的是,拍明最后从地板回收一个面具的模样。一个上面长满尖刺,看起来像是用在什么仪式上的铁面具。

“这个很丑,我并不喜欢,不过也没办法……那么,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拍明边嘀咕边戴上那个面具,就跟扛在肩上的少女一起消失不见了。这让她想起恩.尹柔依告诉自己秘技时的情景,原来那是能让人消失不见的道具啊。

“消失了……哼,可恶。算了,先解决现在的事情。我说锥霞啊。”

“你不要紧吧?你们好好谈过了……?”

“班…班长。”

锥霞拆下拍明束在脖子的颈圈后,第一次回头看菲雅他们。

她微微摇动肩膀,露出带有疲惫的微笑说:

“——没事了,他似乎已经放弃用强硬的手段带我回去。”

春亮整个人放下心来,日本刀终于松了口气,菲雅也觉得心中充满了安心感。她迳自动起身体扑向锥霞。

“太…太好了——!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有这样的结果就好!真是太好了呢,锥霞!这样你又能待在这所学校了呢!”

“是啊,没错……呵呵,你不要把我抓这么紧啦,我身上的伤还有点痛呢。”

“对…对不起,总之太好了!”

“因为我做菜的手艺还没赢过夜知呢,我可不准他赢了就跑。”

“什么?应该不是我想要赢了就跑吧……算了,正如菲雅所说的,总之太好了。”

“没错。真的让人松了口气呢……至于家族会,照那个样子判断应该不会再来了。”

此叶说的这番话,让菲雅往后面一看。两人的身影——加上奥拉翠耶的话是三人——早已经不在那儿。残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只有像小石子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某种白色残骸。

“嗯,那些家伙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哎呀,这样事情终于结束了呢……”

“结束了……结束……糟糕,我想起来了!”

“什…什么事啊,菲雅?”

“不是快到了文化祭结束的时间吗?我们得回去店里帮忙关店呢!”

“是啊。如果还可以动的话,最起码也得帮忙做最后收拾呢。我也觉得给班上同学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回去以前我们必须先把服装仪容整理好呢。”

这时候可能想到锥霞还是穿紧身衣的模样,因此春亮连忙把视线别到旁边。

“说…说得也是呢。还得帮忙打扫。但就算要回去,我希望班长先休息一下,菲雅的制服也破破烂烂的。话说回来,也不能不处理菲雅的伤口,任其一直出血。而且还得拜托渐音小姐把道场整理干净——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全部结束嘛。还有一大堆工作得做呢。”

春亮劈哩啪拉把一堆话快速说完,仿佛是为了掩饰至今为止,紧身衣显露的前凸后翘身材映入眼帘这个事实。

锥霞瞄一眼他的侧脸,然后露出有些阴郁的表情叹气说道:

“……是啊,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当春亮他们还跟被限制行动的暗曲拍明对峙的时候。

有两个人看到奥拉翠耶倒在道场的角落。看到失去了受诅咒的道具,失去了视为依靠的家族会首领,失去一切而昏迷不醒的女子。

比布利欧抚着胸口,那感觉就盘踞在那里。也就是在几个星期前一直忘记,然后现在形成一大半自己这个存在的感觉——罪恶感。

“现在四周变安静了,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声音,来自站在旁边的久留里。她跟自己一样,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倒在地上的奥拉翠耶。她的视线没有离开那边,吸了一口气——

“对你而言,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们——是什么?”

罪恶感让比布利欧颤抖,并且回想过去的种种。

“……受到劝诱,成为组织一员的人们;说祸具是超越者,而且为它奉献一切才是爱的人们;把那个错误当教义布道的人们;为了让那个错误广为流传而毫无罪恶感地命令别人去死、杀戮的人们。”

“不是,我刚刚不是有说现在吗?”

那就跟她提问的第一题答案是一样的,令人搞不懂。

“不知道的话就仔细思考吧。过去的我们太不对劲了,你就是知道了那不对劲才哭泣,不是吗?我在运动会的时候看到了。”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你说得…没错,或许…我真的哭过了。”

“理由应该不只是因为阿比斯被破坏。就算是那其中一个理由,但不应该只是那个。不过是我自己那么认为啦——不对吗?”

“……我觉得…应该没错。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过去的我们根本就不对。用错误的理由聚集有问题的人们,然后做出不对的行动。”

“但是,我们只能那么做。”

这句话既平静又铿锵有力。比布利欧看向久留里的侧脸,但是她仍然看着前面。仿佛凝视失去一切的奥拉翠耶,是自己的职责似的。

“就算是错误的理由,也只能那么做。毕竟是自己接受了家族会的劝诱,但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大家都一样。正因没有栖身之处,所以错误的人们只能一起创造栖身之处。”

“是…啊,那就是——过去的…家族会,罪孽非常深重。”

比布利欧心想,自己也有同样的职责。倒在远处的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的模样,就是家族会的罪证。因此比布利欧也把视线移回来,再次凝视奥拉翠耶。

“发现到那个罪孽非常深重的人,只有我跟你。我曾想过,那么该怎么办?还想到,失去栖身之处的我们,属于我们的栖身之处在哪里?”

她的家人集体自杀,只剩下她一个人幸存下来。还一直受到叔叔的虐待,结果就把叔叔杀了。后来受到失去自由的制裁,结束刑期后就进入家族会这个错误的栖身之处。

现在那个栖身之处寿终正寝了。

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但创造那个错误栖身之处的自己,有资格说“究竟该何去何从”这句话吗?

“刚才的问题我再问一遍,虽然很无能,但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再说一遍吧。发现犯了跟我一样的错误,过去就像我母亲的人,现在对过去就像自己孩子的女孩有什么想法?”

比布利欧心想“原来如此”,她懂了。

因为她想知道。同样失去栖身之处,同样察觉到自己犯错的两人——是否一样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处。

“或许……还像…家人…一样吧。若那个‘孩子’,对这种想法不计较的话。”

毕竟自己觉得她们很重要。当自己看到久留里跟奥拉翠耶的时候,很庆幸她们还活着——打从心里那么认为。但不否认那个时候曾升起自私的安心感,庆幸自己不会再有新的罪恶感。但同时——也不否认替曾经共度时光的她们能单纯生存而感到高兴。

这时候,久留里终于把眼神转向比布利欧。但是当两人四目交接的时候,她还一瞬间觉得不好意思地抓着脸,然后又把脸别开说:

“是吗?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真的没关系吗?明明我罪孽如此深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弥补过错。”

“这个嘛…如果是‘不知道’这点,那我也不输给你。毕竟连生存方式都不知道,那不是相当惨吗?而且没有教我生存方式的老师,铁定会横死街头呢……至于弥补的话,随便要做什么都无所谓,唯独让我间接横死街头的弥补方式,我可没办法接受。”

那些话以及很有她一贯作风的兴趣缺缺的语气,算是拐弯抹角的劝戒。

想要严厉的惩罚,想要至死的惩罚,那个想法至今还在。但最起码得活下来,弥补幸存下来的她们。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愿意给察觉到犯下同样错误的自己栖身之处——就算是选择不多的消去法所得到的结果也没关系——而且继续保有母亲的身分,保有类似母亲的身分。

“那么,在事情变复杂以前差不多该移动了。倒是那家伙要怎么处置?”

久留里指的是那个泳装女。如果她恢复意识,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应该死去的自己还活在世上,就是她们存在的关系吧。

“——可以麻烦你帮忙吗?我个人没什么问题,还可以走路呢。”

“是吗?我知道了。”

久留里蹲在她旁边,这时候比布利欧对奥拉翠耶产生了疑问。

“奥拉翠耶……为什么要追杀那名少年呢?”

“不知道。我记得她曾说,杀了那家伙就能知道你的下落……我是不太明白啦。不过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反正事情都结束了。”

就在久留里把奥拉翠耶背起来的时候——

“你要去哪里?”

箱型的恐祸回头往这边看,穿紧身衣的少女则是跟暗曲拍明单独谈话中。

久留里微微眯着眼睛说:

“不知道,总之我觉得是看不到受诅咒拷问处刑道具的脸的地方。若你想对干尽坏事的我们报复……不好意思在你正累的时候说这些话,但下次就得跟我一起玩了。”

“如果要去看不见我的地方,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啦。倒是也正如你说的,我现在很累,没力气跟你这样的女人玩。但是,听到你这个答案又让我恢复那个力气呢。我想问问你——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一

那个问题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

“你觉得届时会是某人想看的快乐表情吗?你还真有自信。我可没那种兴趣……”

久留里越过肩膀稍微往这边看,可能是想确认表情吧?

比布利欧则点着头说:

“假如能被允许——那么做。我觉得…若没有那个机会…就好了。”

结果菲雅大大地叹口气并挥挥手。

像是非常傻眼的样子。

也像是在说“真无聊”。

“说得也是,没有就好。那是当然的。所以那个‘假如’也没有意义,因为就确实没有机会。也就是说,我可以永远不用再见到你们了,老实说那是很棒的隔绝……想去什么地方就快点去吧!”

然后,她的手部动作变成像在赶比布利欧她们离开。那个时候,暗曲拍明突然像疯了似地开始笑,吸引了银发少女们的注视。接着,就没再回头看她们这边——

那个漠视,那个轻视,就像诅咒一般。

那在接下来的未来,永远无法忘记,也绝对逃避不了——而且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足以表达的言词,也只有那句话呢。

受到诅咒的比布利欧,对着银发的背影轻轻敬礼,然后就跟久留里转身离开。

走出道场之后,她开口问:

“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晓得耶。对我来说,总之想先去前面的河川那边。”

不懂为什么。当比布利欧疑惑地看久留里,她边拉布偶装的衣领边皱着眉头说:

“——我想找个地方乘凉,这套布偶装太热了。”

比布利欧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好久没像这样嘻嘻笑。

而且对她的话毫无异议,便跟着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那块十字架的碎片从手上消失了。

但她没有想回去寻找的意思。

春亮他们回去向渐音报告事情的经过,也拜托她整理道场。至于久留里偷的布偶装,渐音决定用理事长托她保管的紧急预备金支付赔偿金。对外宣称是变态虽然抓到了,但布偶装因为变态的行为而整套毁掉,所以让那个变态负责赔偿。

跟渐音通完电话,菲雅他们三人便一起回保健室,这时候从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个,莎弗兰缇,老实说我觉得超不好意思,可以脱掉吗?”

“咦——我觉得超好看喔!其实我刚开始也只是说说看而已,难得老师这么大方借我们!而且又很新鲜,就再穿一会儿嘛!”

“就是说啊~人跟人之间的交往,打破倦怠感的新鲜感很重要。无论是夫妻或情侣或朋友关系呢~啊啊~这是很有老师架势的心理谘商,但更重要的是我好累喔……”

想起渐音曾说莎弗兰缇在打扫保健室的春亮,便把门打开。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在整理得颇干净的保健室里,坐在只铺着床垫的床上懒洋洋咬Pocky的铳音跟——

“你看,连老师都那么说了,你就再穿一下下嘛——唔唔唔,白穗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抱抱——”

“……是诅咒的欲求?真拿你没办法呢,那就抱抱……啊?”

莎弗兰缇与白穗抱在一起的画面。

可能是换过衣服才来的吧,莎弗兰缇是平常看到的女性模样与女仆装的打扮。

另一方面的白穗——是女医生的打扮。

可能是跟铳音借的吧?医师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好看。眼镜应该也是铳音的吧?她摆出女医生的架势,翘起她的长腿坐在椅子上——可能是要制造气氛吧,不知为何还穿着网袜呢。然后让跪在床上的莎弗兰缇把脸埋进自己胸部里。即使春亮他们进来了,但莎弗兰缇还是保持喉咙发着呼噜呼噜声的猫咪般表情,不过白穗在刹那间脸整个涨红。

“怎…怎样啦?看什么看,人类!”

“没…没有啦,对不起!我没想到里面会是这种状况!不,或许应该说不用在意之类的,毕竟我跟这些家伙也在护士咖啡厅做过类似的角色扮演呢!”

“你的护航更让我不高兴……!”

眼镜后方传来她像是看到蝼蚁的厌恶眼神。对于这种一惹她不高兴,就可能当场被她踩的女医生,死也不想让她看诊。

“想不到你连门都不会敲,果然是愚蠢的人类呢。若这世上有愚蠢人类比赛,你铁定不用经过审查就能拿下胜利,不用担心。至于冠军奖品一定是死刑台,真是太好了。”

白穗边说那些话边脱下医师袍,然后丢向铳音。铳音“喔——?”地用脸接住了那件医师袍,头就这么被宽松的医师袍盖住的她,仍然继续咬她的Pocky,真是厉害。然后白穗也迅速地把网袜脱下来,一样随手一丢。狠狠瞪着被露出来的白皙双腿吓到的春亮后——

“……好了莎弗兰缇,我们走!”

“喔嘿?啊——是春亮。结果怎么样,顺利结束了吗?”

“走·了·啦!”

白穗粗鲁地收拾揉成一团摆在桌上的自己的袜子,然后快速走出去。

“对了莎弗兰缇,渐音要我带话给你。她说要你回去一趟理事长室。”

“啊,了解——哇,仔细一看才发现菲雅,你受伤啦?要不要紧哪?”

破破烂烂的制服,以及残留着血迹的身体。菲雅虽然全身伤痕累累的,但她精神十足地挺胸回答:

“这没什么,我好得很呢!别担心,大部分都痊愈了。”

“是吗——那要算好,但又不算好,总之太好了……”

这时候白穗故意咂嘴,莎弗兰缇则被她硬是拖走。在两人要步出保健室以前,春量连忙叫住她们。

“等一下,我再说一次……今天真的很抱歉,但你们帮了很大的忙喔。该怎么说呢——这种说法或许很不好意思,但我觉得很荣幸跟你们交朋友喔。”

背对春亮的白穗突然停下脚步,看得出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可能在叹气吧。

“你欠我们一个人情,人类。然后,我从来就不觉得跟你们是朋友。”

没有回头的她继续轻轻说: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会适当,甚至是加利息地讨回这个人情。我之所以能够觉得不痛不痒也没有良心上的谴责,是你基于奴隶的定义派得上用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往后你还想累积人情债的话,请你先留意那可是带有觉悟一死的意义。”

“呃——?翻译刚刚白穗所说的话,感觉就是‘往后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吧’——”

啪唰!

莎弗兰缇说的话跟笑容被保健室的门隔绝,然后就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春亮他们则是互看着对方苦笑。

心想“这朋友麻烦也该有个限度呢~”。

虽然从以前就很在意,但铳音对于受诅咒的道具应该是从渐音或理事长那得知的吧。她替“就算置之不理也会痊愈”的菲雅诊察身体,想不到还仔细帮她擦拭衣服下面的血迹,并且做简单的治疗。

锥霞的伤大致上都愈合了,制服也没有脏兮兮的,所以她就坐在床上休息。这时候,莎弗兰缇再度回到保健室,借菲雅另一套制服让她换上。刚才渐音下令要她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吧。

不久后,菲雅完成治疗也换好衣服。以春亮的立场来说,他希望菲雅再多休息一下,但结果被主张已经没事的菲雅与锥霞硬推回教室。

已经五点多的校舍被舒适的倦怠感与疲劳感所包围。走在充满打扫喧嚣声的走廊,当众人回到自己的教室——

“啊啊!找到了——!”

穿着制服的涡奈刚好从教室走了出来。确认确实是春亮等人后,便挺起胸膛还故意“唔!”地鼓着脸。

“真是的,你们跑哪儿去了?怎么都看不到人,后半段的工作也丢着没做。我看到小此曾回来一下,没想到她在咖啡厅里窸窸窣窣找东西,马上又离开了——”

经她这么一说才想到,因为发生许多事情,结果把咖啡厅的工作全忘得一干二净。春亮看了一眼此叶,并小声对她说:

(你没对她说明吗?)

(怎…怎么可能说明啊?那个时候正在拚命找炸弹呢。)

这时候涡奈严肃指着他们两人说“喂,认真听我说话啦——”,然后又继续说:

“即使开始打扫也没看到你们回来,如果只有阿亮,我会觉得他一定又当什么滥好人了,但连锥霞也不在,这到底是怎么咦咦咦咦咦咦咦?小菲雅,你身上怎么缠绷带啊?”

也太慢了吧?看到菲雅手脚都缠着绷带的涡奈瞪大眼睛看。

“呃——那个,这是那个,就是那个喔!”

糟糕,完全没有想理由。什么呢?什么比较自然,但又具有说服力?快想,快想啊!要赶在菲雅讲什么怪理由以前。

春亮用眼神示意菲雅“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但是——太迟了。

“这…这个啊~”

“嗯嗯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

菲雅“啊——嗯——”地呻吟并把视线撇到一边,她边抓脸颊说:

“——我从楼梯摔下来了。”

这理由也太老套了吧!如果有人会相信,还真想看看他的脸呢。春亮慌慌张张地全力动脑筋想“得设法接她的话”。

“是……是这样啊!”

就当作非常干脆就相信的涡奈“真单纯”吧。

“一定很惨吧,要不要紧呢?”

“当然没事,不过是擦伤而已,明天应该就会痊愈吧。”

“是…是啊。不过,你还因为撞到头而昏迷一阵子,对吧!”

“我带她到保健室休息,也待在那里照顾她——不得已一时没能做我应做的工作,真的非常对不起。”

可能没想到连锥霞都会说谎吧,于是涡奈接受大家的说法而点头回应。大家倒是觉得有点内疚。

“原来如此啊~这个嘛,既然是那种理由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此,我愿意努力负责接下来的打扫工作……”

“不用太勉强没关系喔——原则上,我只是想说还是得照规矩来问一下啦。老实说我无法对你们生气!这家咖啡厅可是靠小菲雅、小此跟锥霞三个人,生意才能这么兴隆呢!有许多回流的客人是针对你们三人来的呢,你们贡献度可是最高的喔!只要你们好好道歉,相信大家会原谅的,可能…大概吧——”

这时候,涡奈像是打什么歪主意地奸笑。

“怎么了,涡奈?当然,我们也想向大家道歉。”

“只那么做应该不行吧——嘻嘻嘻,其实大家决定要稍后才开始打扫喔。那是因为要拍纪念照!我们全班要拍纪念照!然后最特别的三位,必须再强制穿上那些特别服装。”

听到这些话,菲雅开始皱眉头了。此叶与锥霞也突然慌了起来。

“唔~又要我背针筒吗?”

“我…我也是吗?要我穿上那套和服摺裙……?”

“什么?要…要那个打扮拍全体集合的纪念照,那真的是,那个——好丢脸……”

“你们这三个跷班的人没有权利拒绝!放心吧小此,反正还有好几个同样穿护士装的女生呢。不过,没有人能赢过你那暴力满点的身材就是了!”

涡奈边说“好了,走吧走吧”边把锥霞跟此叶拉进教室里。边跟在后面慢慢走的春亮与菲雅四目相交。

“伤脑筋。不过,跷班的惩罚若只是拍角色扮演的照片,应该算很轻的惩罚吧。毕竟是难得举办的文化祭,当然也希望能开开心心落幕……不过,打扫结束还有后夜祭呢。”

“什么是后夜祭?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在操场升起营火,大家一起跳舞、聊天。因为有些班级在结束后可能会全班到外头喝一杯庆祝,既然这样就干脆准备好庆祝的场所,这就是学校的用意吧。”

菲雅一副很感兴趣地“嗯嗯嗯”点头。对这家伙来说,初次体验的所有事物都很感兴趣。这时候春亮忽然想到一件事——

“文化祭,你觉得怎么样?”

“嗯,发生了许多事情,虽然很遗憾我只能参加一小段……但还是很好玩。跟大家共同完成什么,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呢。”

“你能了解何谓开心就很棒了。想必下次有机会,你也会努力让自己开心吧。”

“下次机会吗……也是。锥霞也平安留下了。嗯,真的有很多事令人期待呢!”

菲雅满脸笑容地走进教室。

稍候春亮也走进教室,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菲雅刚说的“锥霞平安留下了”。

话说回来——

她到底是怎么说服拍明,对自己死心呢……?

天色已经相当暗了。

“嘿…咻!”

春亮一面发出老爹般的声音,一面把垃圾袋丢进位于学校角落的焚化炉。打扫时间已经进入尾声,来回跑了好几趟,丢垃圾的工作也差不多要划下句点了吧。

接下来感觉到操场愈来愈吵闹。因为后夜祭马上就要开始,耐不住性子的班级这么快就跑出来集合了啊?白天都玩那么疯了,还真有活力。

倒是春亮这边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累毙了,困意也从喉咙“呼啊~”发出来。

从刚才春亮就哈欠连连,真的好想坐下来休息……看来趁后夜祭的时候稍微休息好了。因为每班都会铺塑胶垫,搞不好可以稍微躺一下——不,应该是不会让人睡吧。

正当春亮苦笑地说“再撑一下吧”,再次打哈欠的时候。

“……夜知。”

“啊…班长,你来丢垃圾啊?”

虽然这么问,但她似乎不是来丢垃圾,因为锥霞并没有拿垃圾袋。而且还举动鬼祟地忸忸

怩昵。

“不是,该怎么说……我有话…跟你说,现在…有空吗?”

“有空啊,反正垃圾应该大多整理好了……可是再过没多久就是后夜祭了。”

“我知道,所以我会快点说完。来,跟我来。”

“咦?不,你不用拉我也会跟你走——话说回来,在这边讲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两人绕着校舍,移动到毫无人烟的校舍后面。

“因为赶时间就直接去吧,地点是顶楼。”

“咦,直接去顶楼,这是什么意思……呀——!”

“黑河可怜”突然咻噜噜地缠在春亮腰部,而且前端还往顶楼延伸缠着围篱,把春亮夹在中间收缩。让他一面体验极度可怕的漂浮感,一面上升——最后在围篱前面暂时停住,锥霞开始确认顶楼有没有其他人。然后已经跨过围篱的脚终于稳稳踩在水泥地上。

“咕喔,好可怕……!班长,你要这么做的话好歹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我不是说赶时间吗?”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这样吧……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像是‘好歹走楼梯吧’或是‘在下面讲不行吗?’等等。算了,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好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嗯,总之坐这里吧。”

在锥霞的催促下,便在顶楼的一角坐下来。锥霞也隔着微妙的距离坐在春亮旁边,还听到她深呼吸好几次,像要让心情冷静下来。

“啊……首先,我想要向你道谢。今天真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那个,多亏你的照顾,谢谢你。”

春亮苦笑地说:“搞什么,原来是为那种事情啊?”

“不用道什么谢啦,反正最后我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要谢就去谢菲雅她们吧。”

“……你说得对,我也打算要好好向她们道谢。你跟她们都拚命救我,我很高兴。”

“班长也很拚命啊,所以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春亮用轻松的语气这么说,却听到锥霞的叹息。

“说得也对,我也…很拚命……我说什么也不想回去,所以才会那么拚。我也不是很喜欢痛苦的感觉,但我不得不那么做。”

“啊,对了!我想起那件事了,因为忙许多事情差点忘了问——那个,果真是你主动让刀刺向自己的作战吗?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班长。”

“……为了要赢,只有那个方法。”

“我的意思是,那不能算是一种方法吧?以刻意让自己痛苦为前提的作战,也未免太扯了吧?当时你硬要负责分配每个人的任务,就是为了那么做吗……真是的。”

“反正已经结束了。”

“就是因为结束了才觉得心里不舒服啊。啊——可恶,应该用强迫手段也要阻止你才对。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会改变任务的分配。”

中间春亮做了吞咽口水的动作,然后就传来锥霞的声音。

“那个……你在生气吗?”

“颇生气,也气我自己没有阻止你。拜托你不要再做那种事情喔。”

“如果我又做了,你会怎样?”

“会再生气啊。对喔……弹额头刑。因此,这是今天的份。”

刚好锥霞是以伸出一只手臂就构得到的距离坐在旁边,因此春亮伸手往她的额头“啪”地弹下去。

“真的拜托你不要让我太担心啦,尽管你有不死之身——但是看到血从你心脏喷出来的时候,我吓到心脏都快停了。唔,怎么了班长?抱歉,我弹太大力了吗?”

“唔……”

不知为何锥霞的脸跟着身体跟脸往后转,在背对春亮的方向撑着脸颤抖身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弹完额头以后一瞬间瞄到的脸,感觉好像是从平常的她所无法想像的和缓——她应该不是那种被骂还会高兴的人,是神经过敏吗?

“班长,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呼…哈……嗯,对,我没事!”

听到她吸气又吐气地好几次,忽然间她又把身体转回来。果然刚刚看到的表情是错觉呢。因为现在在眼前的,是她横眉竖目、抿着嘴唇的愤怒表情。真是有够夸张的愤怒表情,仿佛那是刻意做出来似的。

“唔喔!对…对不起。”

“不,没关系。你说得没错,我是做了让人生气的事情。所以你不用道歉,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今天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真是蠢毙了!”

她的脸颊不断抽动,她的情绪快要爆发了吗?若不是的话,那看起来就像是拚命忍住笑意的样子,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是为了大家才那么做的呢……不过,我不希望她那么做也是真心话。反正,就算会惹班长生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亮决定不叫她自我警惕,只是叹一口气接受她的愤怒。不过被她这样一直瞪,对心脏实在不好。因此刻意闪避坐在旁边的锥霞的视线,把脸望向天空。太阳几乎要完全下山,头顶已经变成一整片的藏青色,仿佛等待播放星象仪的天文馆宽阔的圆形天空屋顶。

不知为何锥霞就陷入沉默没再说话,耳朵听到的,只有舒服的凉风声。

经过了漫长的漫长的沉默。

(……啊呜。)

春亮觉得眼皮愈来愈重。在他一直想坐下来休息时,这个昏暗顶楼真是有益眼睛的地点。不妙,一直挺着背脊坐的水泥地,让他开始觉得像是高级椅子。他整个人往下陷,慢慢地陷下去。从两人最后的对话不晓得过了几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或者只经过一分钟?

“我…我说夜知,我们回到主题——”

班长好像开始要说什么,得醒来。不然对人家太没礼貌了,得醒来……

嗯,班长。什么?

“……夜知?”

他很难想像班长居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再次振动喉咙。

那已经是极限了。

结果自己的意识“咚”地关机——

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锥霞喃喃地说,蠢毙了。

春亮坐着抱膝,脸颊靠在膝盖睡着了。睡着的他“呼~呼~”地发出呼吸声,已经完全睡死了。加上他脸歪歪的,愚蠢的睡相一览无遗。

“蠢毙了……!”

她又碎碎念一次,然后一股怒气涌上来。悠哉,太悠哉了。

“……我在生气。没错,我在生气喔,夜知!而且理由有好几个。第一个就是刚刚真的相当痛,所以我纯粹只是报复!”

锥霞的语气强硬,但脱离不了轻声呢喃的领域,那些话根本就没说出口。

她立着膝盖靠近春亮,表情险恶地慢慢把手伸出去,然后往他的额头一弹。

没中,是锥霞刻意不打中。

连他的浏海都没擦到的隔空弹额头。她在脑中想像他痛苦的模样,但是并不满足。

“第二个,是刚刚惹你生气的内容!如果有必要的话,无论几次我都会那么做喔。尽管我知道那么做并不对,但是为了自己正确的欲求,不管几次我都会用那招的!你要怎么生我的气是你的事,但是要有心理准备,我每次都会像这样回报我的怒气!”

她的脸再度靠近,这次是瞄准鼻头再弹一次。

隔空弹鼻头。

想像中的他,一面喊痛一面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了啦”。怎么会有这么悠哉的滥好人呢?当然,她并没有因此满足。

“第三个,第三个我就很难原谅了!那就是,你——”

当然,该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

她仍然立着膝盖,又稍微缩短双方的距离。

就跟前两次那样——但这次她到最后的最后一刻都很犹豫,她逃避似地心想“啊~不行,这真的是我的极限”并决定目标。

然后,停止呼吸。

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呼……啊……”

那个动作花了几秒钟,连自己也不知道。

她慢慢地,慢慢地让身体离开。

然后瘫软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你……有太多地方让人有机…可乘……”

刚开始打算说“是感谢你帮我的谢礼”然后强硬执行。原本打算说那种话当藉口的,因为非做不可。

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也做好那么做以后将发生什么状况,或有什么结果的心理准备。

可是——

居然在这么无防备的情况下睡着——不就没办法那么做了吗?

自己并没有“不利用”这个好机会的勇气。在自暴自弃的想法中,最初锁定的也并不是脸颊……结果在最后,败给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恐惧心。天哪,自己怎么这么胆小啊?

不,没事了。既然已经结束就没事了,总之…总之——

“唔……”

锥霞在不吵醒春亮的情况下站起来,感受着痛苦悸动往前跑。她发现围篱前方变得微亮,还隐约听到Oklahoma Mixer的音乐。后夜祭开始了吗?那他怎么办?他会马上起来吗?若等很久他都没来后夜祭的话,就说他在顶楼睡觉,自己丢下他先行离开了——她用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点冷静思考,但过没多久心脏跳动的节奏又马上狂飙。

总之,现在只想先离开这里,想离开他身边。

不那么做的话,很可能会死。

于是锥霞打开通往校舍的铁门,再轻轻关上。她背靠着门吐气,捧着胸口想镇住内心的悸动。这时候,实际的感觉涌上来。

——做了。真的…做了。

“呼……哈~啊……”

冷静,要冷静。暂时把感情放一旁,现在先思考逻辑面吧。

没错,虽然跟预定计划不一样,但没有问题。

这个时间,这个场所都没问题。

自己拿出确切的证据了。也通过那个男人提出的差劲条件——能不能吻他给我看呢?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观察,但那个男人绝对看到了,所以这样就好。如此一来,自己就不会被带回研究室长国了。

“哈……哈哈,真是活该……”

刻划在内心深处的差劲记忆,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突如其来的触感、自己厌恶那个触感而推开的手、男人的笑容与话语。嗯~原来会有这样的心情啊?又摧毁一个未知了呢,谢谢你,锥霞。

明明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光是回想起那些片断的记忆——过去感受到的恐惧终于再次鲜明重现,仿佛刚刚才听到那些话似地。

那种恐惧,无法让他知道。无法让他知道抱持想探究数以千计的未知的心态,是多可怕的事情。所以绝对无法让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回到那男人身边的理由。

但是,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好不容易能够把那个差劲的记忆替换掉。

虽说事出有因。

虽说趁幸运得以达阵,也胆小到想打退堂鼓。

但这绝对是——

“这是……我的初吻。”

锥霞轻轻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嘴唇。

然后用跳跃般的脚步冲下楼。

那个时候。

此叶在顶楼房间的水塔后面。她想找春亮参加后夜祭,因此从出来丢垃圾的春亮后面追出来。她觉得他们两人怪怪的就尾随在后,顺着落水管爬上顶楼,然后看到的是——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还有她隐藏在心的爱意。

此叶用了非人的听觉偷听,锥霞跟拍明对话的时候也那么做。

所以才知道她会做这种事情。

此叶重新思考“她是个强敌呢…”,心里虽然那么想,但也仅止于此。

“不愧是文化祭,发生了好多事情呢。不过……我也不会认输喔。”

此叶背靠着水塔,望着被营火照亮的天空微微苦笑。她把手举高,仿佛要穿透最亮的那颗星星。那只过去曾被赤子的、孕妇的、老人的血玷污的手。自己很肮脏,因此非常渴望干净无瑕的事物,也憧憬干净无瑕的事物。她也觉得一定要干净无瑕才可以。

无论是生活方式——或是恋情。

没错,自己的恋情要堂堂正正取胜才有意义。

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她只在心里想“我要比过去更努力”。

“……好了,走吧。”

总之,她决定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从这里下楼,假装到处找春亮,最后终于找到他并把他叫醒。

再用跟平常一样的表情,跟平常一样的态度,两个人一起参加后夜祭。

然后,早任何人一步邀请他跳舞。

——然后,在此叶对着夜空苦笑的不久前,也是锥霞还在顶楼的时候。

菲雅也从铁门微开的缝隙看到那一幕。

跟此叶一样出来找春亮,而碰巧来到顶楼的菲雅也看到那一幕。

“咦……好奇怪…喔……?”

她单手紧紧捧住自己胸口。

她不懂。

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锥霞的嘴唇,不过是贴在春亮的脸颊而已。

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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