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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啰,断头台
某周末的傍晚。
“春亮,我闲得发慌!想出去外面散步!”
菲雅这么说,是在平常找时间进行的一般常识课程——今天是“吸尘器使用讲座第三回~前端尖锐的附件并不是用来刺杀人的物品~”——已经结束了好一阵子之后。在那之前,她一直乖乖看电视播放的动物节目,但节目结束了,她似乎也闲闲没事做。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春亮,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回头对她说:
“既然觉得很闲,你可以找许多事情做吧——譬如说帮忙做菜之类的?”
“那我之前做过了!该怎么说呢,我现在没心情帮忙做菜——对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多多增广见闻!”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正忙着做菜,分不开身喔。”
“让乳牛女煮不就得了?”
菲雅不满地甩动银发。站在春亮旁边勤快地帮忙做菜的此叶则抬起头说:
“咦——不过还是春亮做的菜比较好吃。对了,如果你‘不介意不是春亮做的菜,而是无论如何都想吃我做的菜!’那我倒是无所谓喔。”
“唔唔……哼,谁想吃你那种全肉地狱的料理啊?那可是会得电视上说的,代…代谢症候群什么的不治之病呢。虽然有个人已经得了就是啦。可怜哪,根本就没救了……”
“你…你干嘛用那种充满无奈的眼神看我啊?”
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又如往常般地开始,但这时候菲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
“不过啊了仔细想想,也没必要让春亮跟在我身边。散步这点小事我一个人也办得到。反正也只是绕这个家一圈而已。所以我可以去散步吧?可以对吧?好~那我出门了!”
“喂~等一下等一下。”
“唔啾!”
总之先从后面揪住她衣领的春亮开始思考。从这家伙突然被送来算起,已经好几个星期了。虽然她依旧会干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跟当初来的时候比,已经要好上许多了呢。而前阵子也开始到学校上课,似乎对这个家以外的事物也慢慢习惯了……
嗯~
仍然抓住衣领的春亮,把菲雅娇小的身体转过来并直视她的脸。
“喂,春亮你这个笨蛋!快把手放开,不然诅咒你喔!”
“呃——你说什么都想出去散步吗?”
“那——那当然啰!”
发着牢骚的菲雅,眼神闪闪发亮,并且拚命上下点头。
“你保证在房子附近绕一圈就回来?”
“嗯!”
“保证绝不会跑去奇怪的地方?”
“嗯嗯!”
“就算有奇怪的家伙叫你,你也不会理会?”
“嗯嗯嗯!”
“那就去吧。”
“……!我去去就回来!”
菲雅“劈哩啪啦咚咚咚”地冲出厨房,接着只剩下一片寂静。穿着围裙的此叶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这样好吗?”
“反正她说只在房子附近绕一圈而已,况且我也不能永远跟在她身边吧?”
“唉……这个嘛,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回来啦……”
总觉得不安的此叶喃喃说着,然后继续准备料理。她的态度也让春亮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不祥的预感,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定不会有问题,也拜托不要出问题……尽管这些不安逐渐在心中扩大,但春亮还是再次拿起菜刀。
不过——就结论来说的话。
菲雅这次的散步,正是引发后来的风波的根本原因。
吃晚餐时的起居室。
“那…那么春亮,我今天可以在房里吃饭吗?”
“啥?不行不行。如果你是住在别馆,那就另当别论,但毕竟我们一起住在这个家。只要你不是因病卧床,一起吃饭是这个家的规则喔。”
“唔…说什么都不行吗?”
“你为什么那么想在房里吃饭啊?”
“没…没有啦!我没有…特别…想在…房间…吃喔。而且是临时起意才问问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哇哈哈!”
菲雅发出明显不自然的笑声,并开始朝桌上的饭菜伸出筷子。
(唔——……她的行为太可疑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散步回来的,后来就一直窝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就算问她散步的感想,也只是回以“没…没什么喔,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么奇怪的回答。刚刚明明那么兴奋地想出去散步,还以为她会很开心地报告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呢。
“唔,对了。”
仿佛有什么心事而心不在焉地往盘子挟菜的菲雅,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的她仿佛想说“就是这个!”然后说:
“宵夜。没错,我想吃宵夜喔。春亮,捏一些饭团吧!”
“嗯?啊——今天没办法。白米的存量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勉勉强强够明天早餐用……你就趁现在吃饱一点,这样就不用吃宵夜了。”
“还有,你不要熬夜早点睡的话不就好了?”
“唔…唔唔唔唔唔……”
对于发出不满呻吟的菲雅,春亮与此叶只能感到疑惑。
接着晚餐时间结束,来到了喝茶的时间。
菲雅有如向法官抗议的律师,“咚”地捶着桌子说:
“我要求今天的茶点仙贝给我比平常多一倍的份量!四块!我要四块!”
“什么?你房间里不是有你个人专用的仙贝?”
“那早就吃完了!所以我需要等一下要吃的份量!”
“昨天不是才给你一包吗?也交代过你要省着吃啊。”
“那是因为,那个,有无法预测的状况……不!总之我说要就是要啦!”
此叶一副很冷静地“滋滋…”喝茶,并斜眼看拚命哀求的菲雅。
“春亮,千万不能让她这么予取予求,否则她会得寸进尺。”
“说得也是,所以你忍着点吃两块就好,给你。”
“什么!”
接下两块仙贝的菲雅,低着头发抖,晃动着银发——
“可恶,算了!你这个笨蛋!”
她气呼呼地冲出起居室。那让人不解的“无耻小鬼得无耻病!乳牛女的胸部有够碍眼,萎缩吧——”的骂声渐渐消失,最后是纸门“啪”地关上的声音。
“……她是怎么了?虽然她央求仙贝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今天有点怪怪的耶。”
“就是说啊~不过那孩子怪怪的也是很常见的事,就逻辑上来说算是没问题。”
此叶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然后往茶杯倒茶。但那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那孩子总是那么说……难不成,真的……?”
“怎么啦?”
“咦?那个,呃——……喔哼!这是个好机会,我就鼓起勇气问问看好了。”
“喔。”
“那个……我的胸部,真的…很…碍眼吗……?”
“噗!”
没头没脑问这什么问题啊?春亮拚命不让茶从自己的嘴里喷出去,但不知为何视线却被害羞得扭动身体的此叶的“那里”所吸引。她双手抱胸的姿势,让那里看来更加雄伟——
“不!其实…并不…碍眼。我觉得…有它还不错。一点都不碍眼。”
此叶的脸突然涨红,然后更忸忸怩怩地甩动麻花辫。
“是吗……啊哈,我好像问了很奇怪的事。请你把这件事给忘了,当我没问。”
“好…好。我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奇怪,请你也忘了……”
仿佛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害羞,此叶把茶一口气喝光。但她那时候突然皱起眉头,于是春亮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啦……我觉得好像听到什么怪声,可能是神经过敏吧。”
此叶用她那一贯的柔和笑容如此回答。然后说“好了,得再加把劲努力呢”并站起来。春亮不解地问:“要努力什么啊?”此叶回答他说:
“因为老师出了一大堆要在星期一以前赶完的作业,若不分成今天跟明天写的话就会很辛苦……春亮你们班没出作业吗?”
几十分钟后,春亮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抱头苦恼。
“咕喔喔,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父亲去了国外就没回来过,所以不得不做家事。若要顺便一提,还有个银发女孩寄住在家里”等,似乎是无法成为让老师减少作业的理由。伤脑筋,非常伤脑筋。对春亮而言,作业是占去重要的家事时间的可恨东西。
(得趁今天完成这份讲义不可——明天必须出门买东西,而且难得有动力想把家里彻底地打扫一番。)
春亮的成绩属于不好也不坏的程度。但是名为“公式”的敌人相当厉害,导致击退作业迟迟停滞不前。
“唔唔,看不懂。还是问此叶好了……?不行,那家伙对课业可是很严格呢~看来还是自己努力吧……不过,还…是…不…懂……”
就在春亮全身乏力,背弯了下来,心想“不行,这样下去会睡着”而伸懒腰的时候,背后的纸门突然摇动了。有人敲门。春亮随口应道“嗯——”。
“那个……现在方便进去吗?”
是菲雅。纸门拉开的声音让他往后面瞄了一下,看到表情战战兢兢的菲雅就站在那儿。她双手绕到后面,缩着肩膀,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盯着这边看。
“虽然不太方便,不过算了。反正对进度的影响也没什么差。”
“嗯……那么,我进去啰。”
“喔,怎么了吗?”
春亮一边心想“搞不好又是为了多要几块仙贝这种事吧”,一边再次面向书桌。心想“努力把问题搞清楚吧,这很重要呢”——然后与一片雪白的讲义再次展开对决。
这时候他听到背后的纸门咻咻地关上,菲雅畏畏缩缩地慢慢踩着榻榻米走过来。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嗯嗯。”
“不对,应该是……非说不可的事情才对,就是那个意思。”
“这样,”
春亮只是兴趣缺缺地回答。但是菲雅平静的声音又慢慢地接近背后——
“我——或许犯错了。”
“是吗是吗……咦?”
春亮这时候才察觉到格格不入的气氛。菲雅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又带有些许忧愁。这绝不是她平日任性要求仙贝这种事情所发出的声音。而是更真挚,更不寻常——没错,仿佛是想把内心深处那一定要传达出来的想法给挤出来那样——
“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所以……”
春亮感受到耳边有温暖的吐气。她怎么会…靠得…这么近?一股莫名的压力让他不敢回头看。听到的只有紊乱的喘息。他想象菲雅涨红着脸,呼吸紊乱,嘴唇靠近自己耳朵的模样——搞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啊啊……要解释怎么会变成这样很困难。总之就是这个啦。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那个春亮,你把头转向我这边……”
春亮不敢转头,手上的自动铅笔也开始抖动。原本非常难缠的数学讲义,跟现在的状况比起来,简直是经验值1的小喽啰敌人。天啊~怎么会这样?小喽啰↓能够逃跑,头目角色↓无法逃跑。
“啊……”
“什么?”
此时触碰耳朵的是一种新触感。在不断“呼,呼…”的吐气中,有个柔软又有点湿湿的物体,温柔且小心翼翼地在耳垂来回舔弄——没错。
耳朵正被舔。
“唔…唔哇!你…你在做什么啊,菲雅!听好了,你冷静点。虽然我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但总之你冷静点!你这应该是一时昏了头,对吧?”
“……啊?你在说什么啊?”
“你啊什么啊啦!”
尽管陷入严重混乱,但春亮还是发动了所有沉睡在脑细胞深处的意志力,一口气回头看。结果——
舔~
不知为何比菲雅的声音还近在眼前的舌头,往春亮的鼻子用力一舔。
“汪汪!……哈…哈…哈!”
菲雅往前伸的手里,有只格外可爱的小动物正啪哒啪哒地挥动尾巴。
总而言之。
她似乎是在出去散步的路上捡了狗狗回来。
“喔…这样啊?原来如此……”
春亮一面笑得灿烂,一面往其它方向指着说:
“送回原来的地方。”
“什么!你还是人吗?怎么这么无情!不要不要,我——不——要——!因为这家伙是这么毛绒绒又软绵绵的!我真是看错你了,春亮!”
菲雅双手紧紧抱着那只小狗,仿佛是要保护它不受春亮伤害似地缩着身子。
“你啊……哪可能那么贸然就养狗啊?”
原本跟春亮他们一样,在起居室桌边坐着的此叶手抵着太阳穴说道。她正准备回起居室问来龙去脉的时候,听到吵杂声便从房间走出来。
“我…我又不是在问你,乳牛女!你跟我一样是寄住的身分,所以没有决定权……不,等一下!危险,你很危险!你这个肉魔人!难不成,你…你想吃了它?”
“……我才不会吃它呢。”
看到菲雅表情不安地把狗狗藏到身子后面,此叶的脸颊边缘不断抽动。可能觉得“若在这时候发飙,话铁定讲不下去”因此刻意压抑住情绪吧。真是了不起的自制力。
“不过,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可疑的行为了。原来是想弄吃的给它……而原本储备的仙贝也是给这家伙吃了啊。”
“唔……没错。可是,总觉得好像不够它吃呢……而且,我觉得可能没办法一直藏着它,所以想找你商量看看……”
菲雅又蜷缩身子。春亮“嗯——”地观察她抱在怀里的狗。
是毛色漂亮的小型犬。春亮对狗不太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总觉得是外国品种。也就是说看起来很昂贵……居然弃养这种狗。
而且还戴了项圈,那上面似乎有注明饲主电话的栏位,但因为磨损严重而无法辨识。搞不好是故意那样做之后,再把它丢弃的呢。
“这种情况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看来还是应该找警察吧?报警的话,警察应该会帮忙找出原来的饲主吧?”
“不晓得耶~”
“……如果他们不帮忙找饲主,那该怎么办呢?”
“那个嘛——大概就是帮它再找新的饲主……不过,还是找不到新饲主的话……”
春亮没把话说下去。因此,就连对日本处置流浪狗的状况不是很了解的菲雅,似乎都有不祥的预感。脸色大变的她,更用力地紧抱住那只狗。
“我还是觉得把它留下来饲养是最好的做法!一定是这样!好不好啦了春亮,拜托拜托!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任何命令我都愿意服从,就算你要我像上次那样在浴室帮你刷背我也愿意!虽然会不好意思,但我会忍耐!”
“那明明是你擅自那么做的吧!”
毫不理会春亮反驳的菲雅,皱着眉头说“好不好啦?好不好啦?”把脸一整个凑了过来。鼻子差点被碰到的春亮连忙把眼神别到一旁,刚好与她手中的狗狗四目交接。
圆圆大大的眼睛,纯真的模样。它用毫无戒心且相信三人的表情,呆呆地歪着头,仿佛在述说这世上并不存在任何邪恶念头似的。
(呜……)
春亮的胸部像是被什么“咚”地射中。啊,可恶,好可爱喔~我们要是对这家伙置之不理,它就真的孤伶伶一个了呢。而电视上也播过被送进收容所的狗狗,认养率只有很低的百分之几呢~拜托好心一点吧,日本人。而我自己也是日本人,唔啊啊啊。
“唔……咕咕咕……”
“春亮,怎么样啦春亮~”
菲雅继续娇嗔询问,并且从右边、左边及正下方凝视低着头停止动作的春亮。她还像个小孩般拉扯春亮的衣袖。虽然春亮对那些举动都没有反应,但过没多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要是这时候把它放出去外面……就变成是我们弃养这家伙……对吧?”
“——!没…没错,会变成那样!”
“总之——没错,总之就先这么办。先问学校的同学看看,或许有人愿意认养它也说不定。在那以前就暂时让它留下来……或许…比较好。”
“当…当当当当当然有必要那么做!我们要负责任!而且总觉得最好没有人愿意认养它,应该说一定没有,但不必在意!在找到认养人以前,我们有必要保护它!”
“……那么,就这么决定啰。”
虽然看到一旁的此叶无奈地叹息,但现在先当做没看见吧。另一方面,菲雅在那一瞬间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把狗狗当做冠军奖杯似地高高举起。
“哇哈——!太好了,从今天起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了!呃——对了,名字!首先得帮它取名字呢!”
“原则上日本最常取的是波奇。”
“这是哪门子没品味的发言啊!这家伙就像是我找到的家人耶。对了,那我想帮它取个一听就知道跟我有关的名字……呃……”
菲雅把小狗高举起来团团转了好一阵子,狗狗也配合那个举动汪汪叫。然后菲雅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像在说“无可挑剔!”似地笑咪咪。
“好!你的名字是——断头台!”
“好…好烂的名字喔!”
“什么——你有什么不满……顺便一提,第二个候补名字是铁处女。”
“不不不不~”
真不知道该怎么吐她嘈。当春亮在脸前啪哒挥手,菲雅自顾自地解释那个含意。
“喔~对了,忘了确定一件重要的事情……嗯,是母的。这样就没问题了。不对,这样第二个候补名字比较符合?但是断头台叫起来比较响亮耶……”
她抓着小狗的腋下把它举到半空中,望着它的股问碎碎念。这个时候,一直开着的电视机传来老套的电视剧声音。“章司先生!我爱你!” “翔子……对不起”——听到那些台词的菲雅恍然大悟地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日本人姓名的性别变化有那么一套法则啊?那就看在春亮的面子上,我也遵循这个国家的基本原则吧。这样的话……就叫做断头台子。”
“就许多意义来说!这名字低级到让人无法置信!”
“你怎么那么多牢骚啊?不然要我怎么做嘛?”
“唉……叫断头台就可以了,原则上听起来很像是法国人的名字啦……”
“你一开始那么说不就得了?”
鼓着双颊的菲雅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很开心。还用自己编的旋律唱“断头台~断头台~断头台台——!”为这个命名仪式献上祝福……应该要阻止她吗?
但是——现场还残留对那个祝福感到不快的人。
“我不能接受。”
“……此叶?”
正坐的此叶眯着眼睛,用沉稳但强硬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明白春亮有颗温柔的心。可是,你也该稍微想想自己的情况吧。明明就不知道饲养狗狗的方法,明明至今光是为了兼顾家事跟课业就已经把时间塞得满满的,要是再增加负担的话……一定会出问题。”
“乳…乳牛女!断头台我自己会照顾,所以!”
“连一般常识都不懂的你要照顾它?别笑死人了,结果铁定是春亮要帮你照顾。”
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菲雅虽然想反驳,但对于自己连一般常识都不懂这点,应该是心知肚明吧。因此只是咬着牙“唔咕咕咕”地瞪此叶。
“不是啦,呃——那个,此叶……?你也知道,我们又不能把它丢掉,对吧?”
“但不能养也是事实。有句话我不太想说,但狗饲料也不是不用钱。而且不能不带它打预防针吧?这孩子来家里会增加伙食费,我们还有多余的钱花在这上面吗?”
“唔!”
经济问题这正确的论点,狠狠刺进春亮的胸膛。于是,在现场沉默的气氛中,此叶慢慢地站起来,用冷漠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
“请你们让脑袋冷静下来,再慢慢考虑一遍吧。当然,就是除了在这个家饲养以外的解决之道。我泡澡的时候也会仔细思考——等洗完澡我们再讨论吧。”
此叶一副不许有异议地说完后,走出起居室。留下相对而视的春亮他们。
“怎么办,菲雅?”
“气死我了,可恶的乳牛女!最后阻挡我们的是她那个大胸部吗?”
“不,那跟胸部无关。”
“等一下,我自有妙计……呵呵呵,瞒不过我的眼睛的……!”
春亮不解地歪头看着紧握拳头、念念有词的菲雅。
而菲雅手中的断头台也用力歪着头,像是在学春亮似的。
“咦?”
当此叶洗完澡回到起居室,看到闲得无聊的断头台在桌上走来走去。没看到春亮跟菲雅在这里,会不会是在房间里开作战会议啊?
“就算是那样,也不用丢下这孩子不管吧……他们俩真的有心想养它吗?”
此叶一面发牢骚,一面把擦过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并走进起居室。结果,断头台抬起头来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回来啦?”
此叶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散发酷寒气氛的她,眼神变得很凶恶。
她只动眼睛环顾四周的状况。右边OK,左边OK,上面OK,下面O~K。
“汪!”
心痒。
“汪汪!”
心头发痒。
“………………唔?”
忍耐度突破极限。
“啊啊~真是的,该怎么说呢?啊啊~真是的!”
此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断头台抱起来,并立刻开始用脸颊磨蹭它。只见断头台痛苦挣扎,被夹在她双峰之间的断头台,痛苦地啪哒啪哒地挥舞那短短的手脚。
“哇~好,软~好暖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嘿嘿嘿。”
“啾啾。”
“哇!”
此叶连忙把陷进乳沟里的断头台救出来,接着像是跟它互碰鼻尖似地把脸凑近。然后从她嘴巴说出来的——
“啊啊……刚刚真是对不起汪~请你原谅我汪!”
是口齿不清的神秘犬语。
“不过,还是不能给春亮添麻烦。虽然觉得你很可怜,但还是寻求警方处理是最好的做法汪……像你这么可爱的狗狗,一定会有人认养。啊啊,就算是那样,要是没半个人认养你——呜呜,汪汪,怎么办汪?”
“汪汪!”
不知道她们是否心灵相通,只见两只野兽凝视着对方互相叫来叫去。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此叶背后的壁橱“咻——”地打开——
“呵呵呵……”
此叶吓得停下动作,接着全身微颤地往后看。
从微开的纸门后方,可以看到壁橱里面正露出半张脸,邪恶地扬起嘴唇奸笑的菲雅。而在壁橱的上半层,还能看到春亮的身影。他眼睛正瞪得圆圆地往这边看。仍然挂着那个表情的菲雅喃喃地说:
“……请你原谅我汪!”
“唔…唔哇啊啊啊……”
眼看此叶的脸愈来愈红——
结果,那一瞬间却成了这个家增添一名新成员的关键时刻。
然后隔天,星期日。早晨的餐桌比以往还要热闹。
“好乖好乖。吃吧吃吧,多吃一些喔。唔呵呵,它拚命吃个不停耶。”
“仔细想想,昨天幸好不是吃汉堡排呢~一想到你可能有偷偷喂它吃这点,我就不禁毛骨悚然。”
“这话怎么说?”
“狗狗不能吃洋葱,否则会中毒喔。”
“哈哈,你这个无耻小鬼实在有够愚蠢,讲这什么无聊的笑话啊?”
“……”
“……是真的吗?”
“好了好了断头台,这边的饭饭也很好吃唷~”
“唔,你这个乳牛女!不准你趁机抢先喂它!”
“这才不是趁机呢。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养它,为了不让它成为春亮的负担。我啊!会好好照顾它。”
“断头台,过来这里,那个女人可能会说出‘可是,你看起来比较好吃汪!’这些危险的话喔。真是的,‘汪’什么‘汪’,真是有够恶心。”
“唔啊啊啊……我想消除!我想消除那段记忆!”
菲雅与此叶边像那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对话,边把看起来能吃下肚的饭或配菜一一递给断头台。它则是开心地猛摇尾巴,闲不住地在桌子旁边或下方到处跑。
(嗯——真是一片混乱……黑绘回来的话不晓得又会是什么状况呢。)
想起突然出去旅行还没回来的另一个同居人,春亮一面为断头台感到心头一暖,一面吃着早餐。啊啊~真的有疗愈的感觉呢。
但是那个时候,电视新闻传来“接下来是有关最近有高级宠物频频遭窃的问题……”这样的声音。这世上还是有很过分的人呢。才不过短短的一天,它就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存在感——饲养许久的宠物要是被人带走,那会是多重大的打击啊。
正当他心想“我们也得小心呢”的时候——
“好,吃饱了!春亮,我们去散步吧!去散步!”
“啊,顺便也得买一些东西回来呢……这附近哪里有宠物店啊?”
三人迅速收拾好碗盘以后便准备出门。耀眼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仿佛在祝福睽违七天的星期日似的。而热得不像秋天的天气也让众人开始直冒汗。
“不系牵绳没关系吗?虽说那到宠物店才会买。”
“应该没关系吧?它似乎已经很黏我们了呢……呼哇~”
“喔喔~好大一个哈欠。你一定只顾着跟断头台玩而没什么睡吧?”
“是它不让我睡啦。我只要一准备睡觉,它就拚命舔我的耳朵跟脖子。我被它闹得没办法,只好一直抱着它抚摸它。呵呵,虽然是醒着,却也让我体验到如梦一般的时光呢。”
“……好羡慕喔……”
“喂,你忘了加‘汪’喔,乳牛女。”
“你那个梗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三人像那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出门——结果,发现附近的电线杆后面好像有影子在动。
那是一名在这种大热天却穿着风衣,把软呢帽压得低低的男子。虽然觉得很疑惑,但直盯着人家看也很不礼貌。等菲雅把断头台放到地上,众人便出发往前进。
虽然有点担心,不过断头台并没一下就咻地冲到看不见狗影,而是用它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往前进。三个人一面跟在它后面一面说:
“哇,好热,刚刚那个人穿成那样居然还不会被热晕。”
“那该不会是他个人的坚持吧?因为他昨天也是做同样的打扮呢。”
“……昨天也是?”
“是啊,就在我散步的时候,他在附近走来走去的。我看到好几次了呢。”
“——是吗?原来如此。”
原本鲜少开口的此叶,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发出如雪山般冷峻的声音。
“还以为这是只有在电影或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台词,但看来似乎不是那样。菲雅、春亮,你们不要回头静静听我说——我们被跟踪了。”
“什么……?”
春亮原本紧张地想往后看,但还是设法忍住。双脚突然变得难以行动了。
“是~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
“应该是——刚才我们在谈的那个风衣男。”
“不会吧?难道又是那个叫搜集战线骑士领的在追杀我?”
菲雅的声音有些僵硬,此叶摇摇头说:
“应该不是他们,而且他的跟踪技术非常烂。”
“那不然为什么要那么做?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被人跟踪的原因……”
“但实际上我们的确被跟踪。被那个随时可能从怀里掏出手枪的可疑男子跟踪。”
既然如此,一定有什么理由才对。春亮拚命动脑筋想“是什么理由呢”——
然后,想起先前听到的某句话。
“菲雅,我问你一件事……断头台是你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到的?”
“嗯?我看它到处徘徊,于是就伸手摸摸它,后来它就黏上我,跟在我后面走。我就想说那干脆把它带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咦——它不是被装进橘子箱里丢弃之类的?”
菲雅仿佛不了解橘子箱是什么地歪着头。春亮斜眼看看旁边的此叶并说:
“咕啊,我就知道……此叶,还记得刚刚新闻报导的内容吗?里头说最近有高级宠物频频遭窃什么的。”
“啊……难道说它不是被弃养,其实是被偷走而自己逃出来,是吗……?”
“话说回来,这种看起来很昂贵又可爱的狗狗会被弃养,本来就让人感到怀疑——然后,现在又有极度可疑的家伙跟踪。唔唔,我愈来愈觉得这是件麻烦事耶。”
脱逃的高级犬。试图再把它抓回去的窃盗集团。想象毫无矛盾地与坏事连结在一块。
“虽然我听得莫名其妙的,不过意思是后面那个家伙是坏蛋吧?唔;”
“怎么办?眼前是有许多办法啦,看是要把他引到毫无人烟的地方呢?抑或是折返回家?”
听到此叶这么说,菲雅激动地紧握拳头说:
“你那些主意也太温和了吧!总之,那家伙的目的是断头台对不对?那就马上在这里问清楚他打算做什么吧!”
“啊……喂,等一下啦,菲雅!”
还没来得及阻止,菲雅已经转身冲了出去。而察觉到她那个动作的断头台则汪汪汪地在后面追,慢了一步的春亮他们也不得不随后跟上。
正如在家门口看到的,男子仍然躲在电线杆后面。可能是被接近的奇妙银发女孩吓到了吧,他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喂,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
男子刹那间试图逃跑,但菲雅严厉的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只是被压得低低的软呢帽遮住的关系,因此仍然看不出他这时候的表情。
不久,男子的手迅速伸进大衣内部——然后停住不动。
绝不能让他那只手伸出来——春亮的脑里仅冒出这种莫名预感。
此时双方观察对方的动向,紧张到难以喘息的时间不断流逝。
然后,最先打破那道平衡的——
“汪!”
是一直啪哒摇着尾巴的断头台。它竖起耳朵叫了一声后,突然往其它地方跑去。
“……啊!怎么了,断头台?”
虽然菲雅在刹那间表现出在意那名男子的举动,但结果还是选择追断头台。她对男子一度露出犬齿威吓以后,便甩着银发往前跑。
“啊……等一下,你!”
“此叶,总之先追断头台吧!要是出事的话就糟了!”
男子固然让人在意,但他还没有对我方做什么意图不轨的事情。就算把他抓起来,对方也只会装傻而已——春亮边追菲雅边往后面瞄一眼,男子那只手仍插进大衣里,站在原地的他仿佛在犹豫该怎么行动而晃动身体。看样子并没有到他会趁机偷袭的最糟状况呢。
断头台并没有减慢速度,还用跳跃般的脚步奔跑。菲雅跟此叶虽然拥有异于常人的身体能力,但还是追不上它。
“哈,呼~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喂,等一下啊——!断头台!”
虽然感觉已经麻痹,但还是觉得那个名字很奇怪。而像菲雅这种外表显眼的女孩在街上拚命叫那个名字——春亮一面祈求她千万不要太引人注目,一面拚命跑在恬静的住宅区。当他们追着拐进岔路的断头台,冲上细长的上坡时——
“喔,没路了……?”
右手边是一幢房子,左手边是耸立着用混凝土补强的山崖,而正面延伸的道路就在前方中断了。前方似乎往下低一段,从那儿长出来的乔木上半部露出带有红色的枝叶部分。于是那儿便代替围篱,奔跑的断头台也在那儿停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
“汪汪!”
“咦?”
情况不如春亮预期,反而更恶化了。断头台仗着奔跑速度纵身一跃,跳上了那乔木的细树枝。虽然断头台步伐不稳的模样看起来很危险,但它还是从树枝走到枝干的另一头。
“啊,危险哪,断头台!等一下,我也——”
“喂,菲雅!你绝对办不到!树枝会断掉啦!”
“总…总之你先下来吧!”
“唉!那我们就尽速下去吧!”
“哇,不要拉啦……呃呼!”
春亮被菲雅强迫往下跳,像是自己的身体被她扛着一般。刹那间着地的冲击力道直接命中腹部,但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那儿是像细长型公园的场所。与春亮他们跳下来的高台面对面的围篱就挡在前方。围篱另一头则是大约两圈沟渠那么大的河川,还以相当大的水量流动。而位于公园边缘且枝干伸展到极限的,就是断头台跳上去的树木。
断头台站在细树枝的前端附近,并且直盯着前方看。柔韧的树枝,及随风摇摆的树叶。枝干随时会断掉的模样让人愈来愈感到不安。
“喂,断头台!那儿很危险,快下来,!”
“它该不会自己没办法下来了吧……?”
“那就糟了。要是有什么长型的东西,像木板什么的就好了……呃……”
“原来如此,所以它才跳上去啊。这样的话……”
此叶边环顾四周边说道。菲雅恍然大悟地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来的,是她的拟态。
只见那个魔术方块顺应她的意志,模拟她本身的模样。拟装立方体,展开——巨大的钢铁立方体只出现了一瞬间——
“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祸动!”
立方体在菲雅说那句话的同一时间变形。原来构成立方体的无数机关在刹那间移位并重新构筑,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从她的手掌伸出来并连接着立方锁的螺旋钻。菲雅稍微看了一眼那个——那个过去只意味着伤害人类的东西——
便用力朝树上的断头台伸去。
“好了断头台,过来这边!不…不用怕喔。”
“等一下,你说的话跟行动非常矛盾,充满吐嘈点耶!”
“乳牛女不是说要长型的东西吗!真是的,不然要变成‘凌迟之斧’吗?”
“那还不是一样?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快点收起来啦!”
此叶连忙那么说,但幸好四周并没有任何人,看来那个奇怪的拷问道具,还没有被其它人发现。但是,就在菲雅边碎碎念边打算把螺旋钻变回魔术方块的时候——
可能是被那闪闪发亮的螺旋吓到吧,抑或是其它理由。
断头台忽然间跳了出去。
剧烈摇晃的树枝是起跳点,然后画出漂亮的抛物线。
只见断头台在半空中一面啪哒啪哒挥动四只脚,一面飞过围篱,最后落入旁边的河川。但河水流动得很快,虽然它拚命用狗爬式划水,但开始数度载浮载沉地往下游流去。
“啊啊!”
“你看,都怪你用那种东西吓它啦!”
“你…你很吵耶!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才那么做的,什么都没做的你没资格说我!……你没事吧,断头台?我现在就去救你喔——!”
“等…等一下菲雅!我记得你不会游——”
菲雅还没来得及听到春亮的话就纵身一跃。越过围篱,“哗啦”地激起强大水花往河里跳。不过——
“咕哇嘎喔喀咕噜咕噜!”
“我不是说了吗!此叶,帮我保管这个…手机跟钱包!”
“等…等一下……天哪,怎么好像发生过这么讨厌的事呢?”
春亮没有理会此叶的话,也越过围篱往冰冷的河里跳。
菲雅的状况比断头台还惨,不断吃水的她被河水翻来覆去。但可能是拚命挥动手脚挣扎的关系吧,她并没有突然往下沉。虽然感觉那只是迟早的问题。
春亮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也往下沉地追上菲雅,然后潜到她肩膀下方。
“喂,你不要鲁莽行事啦!”
“春亮,就这样把我撑住!只差一点点就构到了……唔,咕……好极了!”
“汪!”
“喂,断头台,别乱动……呵呵,没事了——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咕噜咕噜!”
“咿咿!喂,菲雅!就算不会游泳,好歹也用手划划水吧!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百分之百会沉下去啦!因为你超重的!”
“少啰唆!我腾不出手划水,这也没办法啊!还有,不准再说我重,笨蛋——!”
菲雅倾全力再次用脚打水,免于沉没的危机。但不改他们正面临生死关头这个事实。两人一狗边载浮载沉地跟浮力奋战,边被河水冲往下游。再这样下去只会把体力耗尽。
就在那个时候,不晓得从哪儿传来此叶的声音。
“菲雅,你先放开断头台!那孩子应该有某些程度的游泳能力!”
“我哪能那么做啊!而且它也不一定能游回岸边啊!”
“就算是这样,大家一起溺水也没办法……啊~真是的,既然如此只好这样了!”
接下来是“咯吱咯吱轰隆隆”的巨响。春亮拚命回头,看到摆着挥出手刀这个姿势的此叶吐站在岸边——在她面前的是露出全新断面的树木余株,以及朝河川倒下去的树干。那刚好形成一座桥,正等待春亮他们流过来。
“春亮,你先抓住这个!我马上拉你们上来!”
“喔,好!”
春亮拚命伸手抓住架在距离水面不高的树干,但可能是手太湿或抱着的菲雅太重的关系,手一下就滑掉了。
“哇!”
两人一狗顺着水流从树干下通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在那一瞬间——
“第十四号机关•搔式兽掌态‘猫掌’!”
单手抱着断头台的菲雅,用另一只手拿出魔术方块。只见魔术方块变成像巨大耙子状的拷问道具,前端的钩爪立刻朝树干挥去。
但是只差一点点就构到,动作太慢了。钩爪只是掠过树干,削掉薄薄的树皮。
这时此叶惨叫,菲雅也咒骂起来,春亮依依不舍地把手伸向逐渐远去的救命桥——
就在那儿,他感受到猛烈的冲击。
抬头一看,有个人站在树干上,伸出的手正抓住菲雅的武器。
是那个穿风衣的男子。
“……唔!快…快点上来吧,两位!”
是急着冲过来而飞掉了吗?没有看到他头上的软呢帽。不过春亮大概能够了解他为什么把帽子压得低低的。
因为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头顶是光秃秃的。
在男子的帮助下终于上了岸。因为泡在河水里湿透了的关系,身体变得格外地重。此叶神色慌张的从树干渡河过来,看到他们都没有受伤才完全松了口气。
此时岸边又多了一条人影。
“啊,拉斯普京!”
“汪汪汪!”
笑容满面紧抱住狗的,是看似小学生的少年。他的手上还握着像哨子般的东西。
“啊,难不成是…狗笛……?”
那是人类的耳朵听不见的笛子。听说经过训练的话,就能用来传送饲主发出的信号……断头台之所以突然往前冲,大概就是听到那个笛声吧。
这时候突然发现,风衣男又跟刚才一样把手伸进怀里,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氛直盯着春亮他们看。正当春亮反射性吓一跳的时候,男子伴随着“不…不管了……!”的吆喝声并抽出那只手——
“这…这…这是我的名片————!”
他严肃地递出名片。
“什……么?”
没办法只好收下。那上面只有随处可见的公司名,与随处可见的男子姓名。春亮一面停止思考,一面把脸再次转到前面。
“呼…呼……好…好极了,终于递出去了……每次要递名片给初次见面的人,我在当下的那一瞬间都会很紧张呢……!”
男子一面如此念念有词,一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这时候抱着断头台的少年跑过来。
“爸爸,谢谢你!你真的帮我找到拉斯普京了呢,我要对爸爸另眼相看了!”
“是…是啊……没错。好了,得向照顾它的这些人道谢才行。”
少年转身面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的春亮他们,用小孩子应有的举止行鞠躬礼。
“呃——非常谢谢你们!”
“啊……不会啦,那个……”
仔细一间,风衣男并不是黑手党也不是宠物窃盗集团的一员——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为了这个孩子到处找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再来就是狗狗的本名,怪异程度与断头台这名字不相上下的惊愕事实。
那个时候菲雅咬着嘴唇走向前,走向少年,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断头台。
“喂,菲雅。这些人一定是断头台的饲主——”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有话想要说。”
菲雅没有回头地回答春亮,她在少年前面停下脚步。
“小鬼,你就是把断头台……不对,就是把这只狗丢掉的饲主对吧?”
“是…是的。呃——可是……”
“不用解释了。我看那家伙似乎很开心,而你应该是后悔弃养它而到处找它吧?我没打算把它从你那儿抢走……但是,拜托你!”
菲雅紧握拳头,露出有些悲伤的眼神说:
“请不要再弃养它了。不要因为不想要了,就把它像道具那样丢掉……被丢弃的东西,一定会……很寂寞。就算是真正的道具也会感到寂寞。一旦要面对不被需要的事实,被遗留在空无一人的场所,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持续思考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她以过来人的身分静静地说道。
少年不知所措地盯着看菲雅好一阵子,不过i
“我…听不太懂你的话——不过,我绝不会再和拉斯普京分开。而且,丢掉它的并不是我跟爸爸,而是我妈妈。”
“唔?”
“妈妈她从以前就反对养狗,搬家的时候又为了这件事吵架……结果,妈妈就擅自把它弃养在某个地方。很过分吧?但真的幸好找到它了!以后我绝对会保护它,不管要跟妈妈吵几次架,我都会保护它!”
“……你愿意发誓吗?”
“嗯,我发誓!”
少年手中的小狗开心地“汪汪!”吠叫并摇动尾巴,仿佛在配合他用力点头的动作。菲雅微微露出笑容说:“是吗?”
“有属于自己的栖身场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无论是人类或狗狗……道具也是呢。”
并且用对待易碎物品似的动作抚摸断头台的头,接着是少年的头。一人一狗则以相似的动作,像被哈了痒般的缩着脖子。
“那个……这段期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哇!不,别这么说。那个,我们才是呢。刚刚多亏你把我们从河里拉上来,我们才能够得救呢。”
春亮低头向弯腰道歉的父亲回以鞠躬礼。经过再次观察,他懦弱的表情与秃得凄凉的头,以及毫无霸气的感觉。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实在太没威严了。
“我啊,在我太太面前都抬不起头……但是看到了儿子伤心难过的模样,便觉得这样子不行,因此头一次想努力展现父亲靠得住的一面给他看……”
后来好不容易从妻子口中间出狗狗被弃养的地点,并在附近寻找。然后就看到菲雅抱着狗狗进家门的模样。
“那个,不好意思,但那时你若坦白跟我们说,问题不就马上解决了……”
此叶一边微微举起一只手一边这么说着,男子连忙摇着头说:
“怎…怎么可能!要我突然叫住初次见面的人,未免太可怕了吧!”
“……”
“像今天我也是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犹豫该不该按你们家的电铃,结果你们刚好走出来,我想说那至少递个名片给你们,但就是抓不到适当的时机……真是抱歉。啊啊,我就是这样,才会老是被部长痛骂呢……”
想起他把手伸进风衣又停住的模样,春亮不禁叹了口气。他那么害羞,是怎么在社会生存至今呢?
“爸爸,我们该回家了。”
“啊,对喔~说得也是呢。”
“有信心说服你妈妈吗?”
菲雅问道,但少年抬头看着父亲的脸说:
“没问题!因为爸爸也站在我这边呢!”
“那…那当然。爸爸该出手的时候,也是会出手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嗯,你救大姊姊他们的时候,真的好酷喔!”
“那个时候我可是豁出去了呢……咦,话说回来,当时的东西是……?”
菲雅“唔”地呻吟并把眼神从感到不解的父亲身上移开,春亮与此叶则慌张地说:
“那…那是耙子!货真价实的耙子!”
“那是最新型的可携式折叠耙子!很厉害吧,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他刹那间被吓到,但不久便露出亲切的笑容说“原来如此啊”并不再追问。可能是察觉到那是春亮他们不愿意让人碰触的事吧。
父子俩打了最后一次招呼以后,便手牵手回家了。走在身旁的断头台回过头来“汪”地叫了一声。原本挥着小手道别的菲雅也停了一下动作,但马上又——这次她开始用更大的动作使劲挥手。站在后面的春亮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久他们的身影便从视野消失不见。
“真是可惜呢,菲雅。”
“……还好啦。既然原来的饲主出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原本想安慰她,想不到菲雅却意外地轻松以对。还“哼”地做出微微嘟嘴的表情。但总觉得她是在逞强,会不会是自己神经过敏啊?
“是吗?我倒觉得有点遗憾呢……我记得你不是还拚了命地说要养它。为什么你那么想养它呢?”
“唔……因为那个,它们摸起来柔柔软软的,眼睛又圆滚滚的,尾巴还毛绒绒的。我找不到不好的理由。而且……”
“而且什么?”
“既然它被弃养也没有栖身之处——我觉得来家里应该会很幸福吧,如此而已。”
她小声地说道。
菲雅一面再把脸面向断头台消失的方向,一面说道。
“不……那个家非常老旧,墙壁又薄,还有吵死人的家伙住在里面,许多空间挤得要命!但是那个,总觉得……也不会不开心呢。”
说那些话的前半段时,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斜眼瞪着春亮,后半段她视线又回到前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所以,这个嘛……对于没有栖身场所的家伙来说,那是不赖的场所,应该啦……我只是那么认为。如此认为而已。”
浮现在她侧脸的,是嘴唇扬起来像苦笑又像微笑的笑容。
没有栖身场所的家伙,被丢弃的家伙。她究竟是怀抱什么样的想法说出那些话呢?
春亮只能想象,只能想象曾被当做弃置道具的她的想法。
只不过目前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已经不再是道具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原因——身为用来残害人类的道具,由于为害而被诅咒,然后又因为被诅咒的关系而变成不是道具的悲惨状况——他非常清楚。
春亮心想,自己能够做的是什么呢?身为平凡人类的自己能够做的是什么事?
那还用说吗?
就是保护为了实现“解除束缚自己的诅咒”那唯一的愿望而来到的场所,她们所决定的栖身之处。幸福、平稳又舒适地保护。
“那么……总之先回家吧。毕竟全身都湿透了,得换上干衣服呢。”
“喔~经你这么一提倒也是没错呢。况且衣服紧黏在身体的感觉超恶——”
菲雅忽然没把话说下去,春亮也发现到那个理由。之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断头台身上而没发现到——但菲雅身上薄质料的衣服真的是湿透了。湿到让衣服显得透明。而且正如她所说的,衣服整个黏在身体上。像是白皙的大腿、娇小的肚脐四周、迷人的隆起处——
“唔哇——!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没发现到吗?刚才的少年跟他父亲似乎也是假装没看到呢。”
此叶讶异地对拚命把衣服往旁边拉开或拧干的菲雅说道。春亮连忙转移视线说:
“我…我也没发现到喔!也就是说,我完全没看到喔!”
“春——亮——?你那么说反而超可疑——!”
此叶特地绕到前方,露出超不悦的眼神。而且背后仿佛有猛烈的杀气不断升高——
“……呵…呵…呵,我都忘了。若要说那个家唯一令人困扰的问题……那就是无耻小鬼极尽无耻这件事!”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每次的原因都是你们啊?”
“哇——!不要看我啦,笨蛋——诅咒你喔!可恶,我实在无法忍受无耻小鬼的无耻行为!我要先回去了!”
正当菲雅一面抱着自己的身体一面这么说,然后转身准备往前跑的时候——她似乎想到自己就这么回去的话,在路上铁定会吸引众人的目光。于是又紧急转回来并冲向春亮说:“把你的上衣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衣服我会借你!倒是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你这什么话?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是没问题啰!我都能够自己出门散步,这表示我能够顺利地独自回家!”
“顺利独自回家……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所有的原因全归咎于那次的散步呢。”
“其实也不能说全都是菲雅的错……不过算了。你想独自行动是没关系啦,但不准再捡流浪狗回家喔。”
“知…知道了啦!我不会再捡狗回去了。真是的,你总是这么啰唆!”
“是是是,很抱歉我这么啰唆。啊,要守规矩从大门进去喔。钥匙拿着!”
穿着春亮的运动外套的菲雅,最后俏皮地吐舌之后便朝着家门跑去。春亮不由得跟此叶相视并无奈地耸肩,然后两人悠哉地开始并肩往前走。
在他们前方的,是菲雅那愈变愈小的背影。
被水湿透的闪亮银发,仿佛小狗的尾巴啪哒啪哒摇个不停。
几天后。
吃完晚餐,传进在起居室喝茶的春亮他们耳里的声音是——
喵~呜~
“……”
“……”
紧接着的是“喂…喂!安静一点啦……!”这种压低音量的声音。
听到从菲雅的房间传出来的那些声音,春亮与此叶互看对方一眼。然后,两人不发一语。
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慢慢地站起来——
后来——
什么变化也没有。
只有这个家——
一贯闹哄哄但又平静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