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

第一章 飞行 中的他是否会坠落?

*

十二月二十二日——结业式的数小时后。

由于两天后就是圣诞夜,商店街的气氛清一色都是圣诞风。街上立有无数的大特价挂旗,四处也点缀着闪闪发亮的华丽装饰品。眼前的蛋糕店当然也不例外。店门前摆出了小帐篷和长桌,完全呈现出圣诞节独有的临战态势。没有任何不足的东西,引人注目的装饰、小圣诞树模型,播放着圣诞歌的CD音堆成一座小山的主角们妈蛋糕,以及——

[唔喔喔,脚比预期中的还要冷!这件裙子会不会太短了啊?]

[我倒是很在意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这样…不会有点…太色情了吧……]

[啥,肩膀?肩膀根本无关紧要,你应该要在意的是那对乳牛胸部才对吧?上半部的胸部几乎都要蹦出来了不是吗?喔喔,竟然能够若无其事的向周遭众人彰显对了团既奇怪又丑恶又惹人嫌的软绵绵肉块,真叫人不敢相信!太过于无耻,我反而对你心生尊敬了呢……如果是我,肯定会羞耻得现在立刻咬舌自尽吧。你太了不起了。]

[我…我才没有若无其事呢!可以不穿的话,我也不想穿呀,可是就只有这一件,我有什么办法嘛!]

——以及,穿着圣诞装的兜售少女。

用不着说,正是菲雅与此叶。她们戴着前端附有轻飘飘白色圆球的红色帽子,这穿着红色衣服、红色靴子。正如同此叶所嚷嚷的,只有她穿着露肩的连身裙式圣诞装,菲雅的靴子则是覆盖直至大腿的长靴,虽然有几项不同点,但总之千真万确是圣诞老人打扮。

真希望她们别在这种地方一如既往地吵吵闹闹呐……穿着蛋糕店围裙的春亮半垂下眼望着她们。这里,两人的视线忽然转向他。不发一语地以似乎想问些什么的眼神盯着他看。春亮瞬间打个冷颤后思索答案:

[呃…那个……很…很合适喔。两个人都……]

[哼…哼哼,废话。虽说才刚知道他的存在,但我比谁都还要了解并尊敬那个名为圣诞老人,充满舍身精神的男人。这样的我怎么可能穿起来不合适呢!]

[耶嘿嘿……是吗?那么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就算了吗……嗯,毕竟是打工嘛,就算一直抱怨也无清于事,我会加油!]

看来春亮的回答是正解。他松了口气后,从蛋糕店内跳出了第三位圣诞少女。

[阿春,那人家呢~?]

[喔…喔,你也很适合啊……等等,你说过只是来指导我们并露个脸而已吧?你不是有自己的店吗?]

[当然。接下来我要用这副打扮去[壇之浦]喔。这就是所谓的美女美发师,圣诞节版本嘛~既然洗衣店老板好心准备了三人份的衣服,我也得加油才行。]

以一副很像是参加小学才艺展的模样(而且还贴着胡子)然后自称是美女美发师,春亮不禁心想:这到底算什么啊?但也早就习惯了。先放弃吐嘈吧。

[算了。那么,菲雅,你明白工作内容了吧?]

[哼,别瞧不起人。就是招揽客人,让他们买蛋糕,以上。就跟文化祭时做的事情几乎没什么两样。太轻松了!]

[轻松吗……我还有点不安就是了。总之收银由我负责,你只要执行客人就好。有时为了补充蛋糕或帮忙厨房,我也会待在店里头,到时候此叶会负责帮我站收银台。]

[什么~!你像在对待陈列物品般的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诅咒你喔!]

[是啊~那我教你一点诀窍吧。我想先记住放在这里的蛋糕各类和价钱会比较好喔。应该偶尔会有客人问你[哪一种比较好吃]之类的吧。]

[嗯。真不愧是黑绘,Nice advice……嗯,就是写在这面旗子上的东西吧。]

菲雅抽起放在长桌上旗,开始上下端详。稍过片刻后[好,记住了。]菲雅点点头——接着以极其自然的动作将旗子一把塞进此叶的胸口。

[呀啊——!你突然间做什么啊!]

[呣,抱歉。因为那个峡谷太过意义不明,我误以为那是插旗子用的底座了。]

果然太令人不安了。在春亮叹息之际,愉悦地看着两人互动的黑绘轻轻举手说道: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店里去了。加油~]

听了这句话,菲雅和此叶皆停止互瞪。

[噢,你也要加油喔!还有……你那边也要小心喔,对于那个[圣诞服猎人]!]

[呵呵。你那句[小心],是指要是遇见他千万不能让他逃了的意思吧?]

[当然!因为事关这条商店街的命运啊,一定要刻不容缓地逮到那个犯罪者!]

[了解~那我走啰~]

黑绘又一次挥了挥手,呼呼呼地走向自己的店。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后,此叶才打开收银机开始确认找零用的零钱。菲雅则是嘟哝着摆这比较好吗?不,还是这边?无意义地开始调整蛋糕的排列。菲雅铁定只是单纯在死心塌地此叶对抗。

春亮再度叹气,仰头着向顶上的阴天。

的确,圣诞节商店大战攸关菲商店街的命运吧,从到处可见比起往年还要气派辉煌的装饰品等事物,就能感觉到大家的认真程度。话虽如此……(我明白大家都很认真,但竟然拜托这些家伙……想必情况真的很危险吧。问题就出在景气不佳和——圣诞服猎人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是透过昨晚打给黑绘的那一通电话。打来的人是商店街的蛋糕店老板,他询问黑绘能不能帮忙找打工的人手,以兜售圣诞节蛋糕。之所以会事到如今才在圣诞节前两天来拜托她,是因为原来预定会来打工的孩子们临时决定不来了。其理由,正是数天前起便在街上传了开来的事件——[圣诞服猎人]。

换言之,即是身穿圣诞服打工的人们遭到袭击,衣服惨遭扒走的事件。截至目前为止已发生了数起。由于所有被害人都是被犯人从身后袭击,一点线索也没有,警方现阶段也只能采取加强巡逻这种对策。另一方面,在某几间学校里又有谣言蔓延开来:[犯人一定是变态]、[搞不好下一位被害人会遭遇到更可怕的事]因为连带影响到无法征得足够的工读生人数,或是工读生临时不来了——为此头大不已的蛋糕店老板才会来拜托黑绘。原先前来求救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此叶以前在书店打工时曾将小偷一把摔了出去,这件事早已成了商店街广为流传的英勇事迹(也就是知名的人不可貌相厉害少女),但不知为何像是[顺水推舟!]一般,菲雅强硬主张[我也要做,请务必让我做,我要做对人有益的事]——于是演变成现在这样。

(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做正式的打工,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也问了她好几次……但的确人手愈多愈好。而且这家伙外表如此醒目,感觉也能吸引不少客人吧。)

春亮从仿佛体现了内心思绪的灰暗天空上别开目光。差不多该开始工作了。

[无论如何……既然事情已演变至此,也只能上了吧。菲雅,你要确实以些叶当榜样喔。千万不能对客人没礼貌。]

[呣…呣…虽然要视这个乳牛女为榜样,真叫人不快……]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好了,请你仔细看着吧。]

吸~此叶深吸一口气,挺起裸露度偏高的圣诞服胸前。单单如此,就觉得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主要是男性)的视线全都聚焦了垭,接着她揭起完美的营业用笑容。

[欢迎光临~时逢圣诞节,买个美味的蛋糕如何呢?]

效果卓越超群。只见立即有一名男性走近。[现在买能保存到圣诞夜那天吧?该选哪个好呢……]开始挑选蛋糕。春亮用手肘戳了戳唔唔地皱起眉瞪着那副光景的菲雅。

[好了,你也上吧。你应该知道了吧,诀窍就是面带笑容和大声宣传喔。]

[我…我知道啦。你看着吧……]

她大口地深呼吸,并超乎必要地挺起身子,而后[叽叽叽——]僵硬地牵动唇角,带着生硬的笑容说道:

[欢…欢迎光临。圣…圣诞节……!美味……!]

[好僵硬!]

[……呃,呃咳。没那回事。很平常啊。就…就是这种感觉吧?]

[哪里平常了吧?明明还说跟文化祭没什么两样,太轻松,结果却是这样吗?]

[少…少啰嗦,诅咒你喔!因为当初是客人会自动走进店里的模式,但现在是得这样子招揽客人过来。那个…所以跟我的预期有点不同嘛。]

[也不是不能明白啦……不过,就是那个啊,黑绘刚回来的时候你有发过传单吧?保持那种感觉就好了。没必要这种紧张。]

[呣……我…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也不能老把注意力都放在菲雅身上。春亮收下方才那们男性挑完蛋糕后所付的钱,敲打着收银机。也许是此叶的招揽发挥了效果,之后也三三两两有客人过来买蛋糕。

菲雅似乎也已渐渐习惯招揽客人,但依然僵硬,[欢…欢迎光…临。买个蛋糕如何啊……呢?]话虽如此,毕竟她的外表很吸引人,也不算是对营业额没有丝毫贡献吧。

[呃~蛋糕…很好吃喔……嗯?噢噢!春亮,客人客人!]

[喂,菲雅,要说[客人您好]!]

[呵呵呵,没关系啦。她是外国人吧?日语说得真好呢。]

中间偶尔穿插着这种对话,就这样经过了一段颇为忙碌的时间。然而,可爱圣诞少女们的认真模样也吸引来了客人以外的人物。

[喂喂,我说你啊,穿圣诞服真好看。你读哪一所学校呀?今天打工到几点?]

[咦?呃,不好意思,关于这些事,我……]

向此叶搭话的是名年轻男子,他全然没察觉到她的脸颊在抽搐抖动,频频瞄向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大大敞开的酥胸……春亮也不禁有些不悦。就算放任不管,此叶大概也会带着笑脸把对方摔出去吧?但至少还是该提醒一下吗?正当春亮如此心想时,银发圣诞少女大摇大摆地接近男子身后。

[喂。]

[噢,当然你也可以来喔。我会再叫朋友来,打工结束后四个人一起喝杯茶吧?]

[太可疑了。那么你…就是那个吗……?]

啊啊,男子为什么会没有察觉到菲雅危险的目光呢?因为是和平呆的日本人吗?(注:和平呆是指日本人长期远离战争后出现的一种缺乏危机意识现象)

[算了,用不着等到打工结束之后。跟我来。嗯,那边的小巷子不错……]

[呜哇,真是积极……我可以喔,不用拉我也会去啦。]

菲雅使出蛮力拉扯傻笑的男子的袖子。另一只手上则是拿着魔术方块。春亮虽然也想追上去,但正好时机不巧地有一团主妇开始在挑蛋糕,春亮和此叶皆无法脱身。

就在忙碌的期间,从小巷子里传来了类似于惨叫的哀嚎声。菲雅不满地鼓起肋帮子,踩着大步走回来。

[呣……很可惜似乎弄错人了。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呢,圣诞服猎人。]

[弄错人也没关系。只有现在,我就跟你说声[做得很好]吧……我方才正在找,这附近有没有就算塞进这个人也没关系的塑胶水桶呢。]

此叶认真地连连点头。看来她不悦的程度比起当初摔人时还更高一级。太可怕了。

(唔唔,抱歉了搭讪男先生。要恨就请恨在这种时候走近的自己运气差吧……!)

而后过了半晌,蛋糕店的老板与老板恳请从店内走了出来。蓄有一撮小胡子的老板问:[情况怎样了?]探头看向营业额表后,与太太相视而笑。

[明明后天才是压轴呢,这进度真不错……果然拜托小黑绘是正确的,谢谢你们!一直站着很累吧?现在就先交给我们,你们就到店里何处个三十分钟吧。里头也准备好了提供给你们的蛋糕,别客气尽管吃吧。]

于是春亮等人决定顺从他们的好意入内休息。走进蛋糕店的内场后,只见桌上已备妥了茶壶与符合人数的草莓蛋糕。

[哇~看起来好好吃喔。]

[唔唔唔,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的蛋糕!上头居然放着一整颗草莓,真是太奢侈了!原先肯定是王族的食物!]

[咦,是吗?我想这算是相当经典的草莓蛋糕……黑绘也买过好几次蛋糕回来吧?你没有吃过吗?]

[我没吃过喔。倒是有吃过涂满了巧克力的蛋糕和栗子品味的旋转形蛋糕。]

[是吗,可能是因为太过经典,反而成了盲点吧。总之这是日本的基本款蛋糕哦。若听到[画张蛋糕的图吧!]大家铁定首先就会画这个。]

[竟…竟然到了这种地方……一定很好吃吧!]

咕噜,菲雅用力吞了口口水。此叶也倒好了为他们三人准备的茶水,坐在椅上享受片刻的休息时光。一直站着,双脚和腰部都满载着疲惫。将蛋糕送入口中后,那份甜蜜滋味便逐渐渗入疲累的身心。

那么,她会有什么反应呢?春亮转动实现望去,只见一脸认真地大口咀嚼着蛋糕的菲雅忽然瞪大双眼。

[这…这是……奶油甜甜的,下面的东西则是软绵绵,该怎样形容呢……好好吃!虽然只差先辈那么一点点,但是呣呣,这个……真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之后你可以把你的感想告诉店长喔,他一定会很开心……你也吃吃看草莓吧,甚至还有人说那才是草莓蛋糕的主角呢。听说在有兄弟姐妹的家庭里,还会为了草莓展开骨肉之争喔。]

[什么!那么我来吃吃草莓吧……噢噢!草莓本身就很甜了,但再涂上奶油后那股甜蜜滋味更是上一层楼……!想出这种蛋糕的人是天才啊?]

虽然对他们来说是随处可见的草莓蛋糕,但在菲雅眼中却是初次尝到的梦幻食物。会让她有相同反应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呢。而每当菲雅将它们送入口中,一定都会表情千变万化地吃惊不已吧。

春亮边苦笑边啜着热茶,此叶也以掺杂无奈的微笑吃着蛋糕。

就在这时——菲雅的双眼精光一闪。

[如果这么好吃的话,我能易拉罐。骨肉相残。也就是说,无力的人就算被有力量的人夺去草莓,也不能报怨什么吧……]

[嚼嚼嚼……咦?]

[有机可乘!给我吧~!]

朝向一脸怔忡的此叶,挥舞着叉子的菲雅宛如野兽般一跃而上。刚好是此叶正用自己的叉子叉着草莓要送往口中的时候。自然地,发生了叉子之前的激烈大战。

[真…真是……太没规矩了!还不快住手,菲雅!]

[才不要!因为这颗草莓才是草莓蛋糕的主角!要恨的话,就去恨告诉我这个情报的春亮吧!]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耶!]

毫无劝阻机会。激烈地你争我夺后的结果,就是叉在此叶叉子上的草莓滑落——但菲雅的叉子未能成功在中途夺得草莓——于是最后呼地一声坠落。

坠落在此叶的乳沟之间。

[——是那里吗~!]

然而狙击草莓的野兽依然没有停下动作。也许是心想一定要尽快将那颗草莓吞入口中才是胜利的证明,菲雅一把丢开叉子。

然后直接将自己的脸塞进那里。

[唔唔……在哪里,你那颗涂了奶油的草莓在哪里!这时吗?这时吗!]

[咿咦!喂,快…快住手…想要的话我给你就是了,啊嗯……讨厌,等一下……不要…舔那种…地方啦……]

[呃~咳,反正我也吃完了蛋糕,差不多该回外面去了吧……]

总觉得待在这时如坐针毡,春亮逃也也似地离开了内场。

[真伤脑筋~]来到店外后,春亮喃喃着伸直背脊。头顶上空依然是一片像在具体呈现胸口不安的灰蒙蒙天空。

没错,他还对菲雅的打工感到不安。不过这也是一种社会学习。虽说多少有些混乱也是无可厚非,但他希望菲雅能够平静无波地努力完成到最后一刻……像刚才草莓战争那种混乱的场景,可以的话真希望别再出现了。

距离今日打工结束还有数小时。

如果都没下雨就好了——春亮心想。

*

她很混乱。不懂。

自己有这么弱吗?为什么身体这么不听使?

边从这一栋大楼跃向另一栋大楼,同时再向紧逼而来的人影挥出刀刃。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每一次都会响起硬质的金属声。

滴答,自空中落下的水滴切入金属声之间。尽管如此也无法停下动作。停下的瞬间——就会被掳获。她只明白这一点。

在欲飞向下一栋建筑的瞬间遭到了攻击。她勉强防御挡下,却推动了平衡。坠落的感觉,困兽的本能使她擅自进行反击,却无法碰触身为狩猎者的敌人身体。与对方收回的武器互相撞击,响起了某种东西扭曲的吱嘎声。敌人啧了一声,仍是起脚准备路易向已几近呈现坠落态势的自己,逼近眼前——

可能已经死了——她心想。下一秒,她感受到了冲击。能够感受这股冲击,就表示自己还活着。大概,真的吗?

头好重。身体好重。眼前好暗。也许是因为雨势开始变大。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因素所导致。不知道。

她缓慢地支撑起倒下的身体。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滚落着一个小盒子。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这是什么呢?

呼,感觉到震动。她好不容易才理解到,这时是正在等待号志灯的卡车货台上头,而身体正文是覆住某种柔软物品的塑胶布。也明白刚刚那股票震动,是追着自己的敌人降落到了同一个货台上所制造的声响。

看见自己手中的东西,敌人咧嘴笑着说。

那是可以[让某人——]的盒子。

换言之,就是可以实现人心目中最大心愿的盒子。

愿望。愿望。愿望。自己的愿望什么呢?她想。

打赢这个敌人?不是。

自己的愿望,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所以她展开行动。为了逃跑。

她攻向同样立于卡车货台上的敌人——做出这个假动作后,往横一跳。

漂浮感。紧接着她的身体被比起冷雨更加冰冷的水流包围。

狩猎者听着水声。

声音并非来自于落个不停的冷雨,而是来自于经过道路旁边的河川。由于夜色如墨,她至今都未察觉到河川的存在。虽然自己也急忙自卡车上跳下,但不知是冲走了,还是钻入了排水沟,河川中已不见任何猎物的踪影。

她粗鲁地掻着头,同时再一次咂嘴。

[啧……那已经是她的全力了吗?如果是就太令我失望了。该怎么办呢……]

可可萝蓓妲洁莉焦躁不耐地低喃。

*

日暮时分开始下起的毛毛雨,在打工结束之际已变成了彻底的倾盆大雨。

[呜喔,还真冷呢……早知道就带折叠伞了。来,你的。]

边拉拢大衣的衣领,春亮将收于书包里的雨伞递给菲雅。与基本上总是两手空空的菲雅不同,此叶有确实带着自己的雨伞。虽然在换完衣服即将返家时,此叶用愕然表情喃喃说了[完了!要是忘了带……就可以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

一行人先借躲在蛋糕店的屋檐下等了一会儿后,先前说好[机会难得,我们一起回家吧]的黑绘,边啪刷啪刷踏着水洼边现身。

[久等了~]

[噢,你也辛苦了……啊,你的圣诞装呢?]

[因为衣服会一直借到圣诞夜那天,所以我就放在[壇之浦]里了。话说回来,今天还真冷呢。]

[就是说呀!你也发现到了吗,那件圣诞装……虽然装饰着毛绒绒的花边,但御寒效果却非常薄弱!真正的圣诞老人铁定铁定也很辛苦吧,真该有人替他想想办法。要是感冒了导致暂时无法发送礼物,我绝不能接受!

黑绘咯咯笑了起来,以此为信号,他们正式踏上了返家的归途。人烟稀少的夜路。雨滴冰冷,背脊因冬季夜气而颤抖,就连路旁可见的灰色河川水流,看来也比平时湍急汹涌。但即使是这样的归途,在迈步的同时,感觉到的绝不只有寒冷孤寂。

今天发生了那种事和这种事,虽然很辛苦,但我完美达成了打工——菲雅像在阐述英勇事迹般得意宣告,对此黑绘一如往常一脸睡眼惺忪,但又开心地随声附和。此叶则是受不了地加以订正。菲雅便鼓起脸颊反驳——莫名让人安心,再平常不过的光景。

[然后呢……呣喔,果然好冷……!你那个看来很温暖呢。]

[阿,糟了。竟然只有我自己穿着御寒道具,真是有损于小菲菲爱人的名誉。过来过来,小菲菲……就这样,嘿咻。我捲我捲。]

黑绘先解开自己那条长长的围巾,之后往菲雅的肚子缠了好几圈。最后剩余的部分再重新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是情侣之间常做的共用围巾。

[喔喔,好温暖!围巾也是伟大的发明呢……哼哼,羡慕吗,春亮和乳牛女!]

藉由围巾与黑绘连结在一起的菲雅猛然转头。[哇~]遭到拉扯后,黑绘也跟着转过头来。真希望她们小心一点,别勒到自己的脖子。

[是是是,看起来很温暖,真是太好了呢。我明天也来戴围巾吧……春亮你也戴个围巾如何呢?不,那个……如果可以做到像现在黑绘的事情,我当然也不没有拒绝的理由,反而欢迎,一定要试试看……]

后半段变成忸忸怩怩的嘀咕,听不太清楚,但想要有围巾一事春亮也深有同感。

[其实我有想过今天就戴,但晓得是不是去年掉在其他地方了,还是收进了奇怪的地方里,一直找不到。]

[哎呀,是吗……真是糟糕~选围巾比较好吗……]

[嗯,你说了什么?]

[不…不,什么也没有!]

此叶忙不迭左右摇头。菲雅不知为何,也紧盯着春亮这边瞧,但察觉到视线对上后又慌慌张张地别开。

就在这时——

将视线转向其他方向的菲雅忽然停下脚步。[紧拉~]全然没发现到黑绘的脖子又被勒紧了,只是一直注视着同一个方向——雨滴纷飞的夜空。

[怎么啦,菲雅?]

[刚才……我…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有耶~]

[有什么?]

菲雅猛力挥动雨伞,神情兴奋地更加市场喊着:

[圣诞老人!刚才有个红红的东西飞过去喔!就在那里!大楼上面!]

春亮与此叶回以无奈眼神。只有黑绘一如往常趁势加油添醋:

[哇喔~在空中飞的红色东西,那铁定是圣诞老人呢~虽然早了两天这点让我有点在意……啊,时差,搞不好是因为时差喔,小菲菲!]

[时差吗!原来如此!]

别同意,也别让她同意啦!春亮虽想吐嘈,却没能如愿,[跑到那边去了!]因为菲雅不顾身子会淋湿,拔腿狂奔去,与她连在一起的黑绘也跟着被拖走。虽然他觉得就算没连在一起,她自己也会跟上去就是了。

不得已之下春亮两人也只好跟上。该现在就告诉她真相,其实圣诞老人并不存在,还是该继续让菲雅维持她的兴奋大吃一惊,或是考虑其他说词呢?春亮兀自苦思不已。

菲雅停下脚步,眼前是位于住商混合大楼后方的不显眼空间。跟丢了圣诞老人身影的她低喃:[这附近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这时吗——!]

接着随便冲进一处地方,发现了一条遍地定寂凉,未被赋予任何用途的死胡同。

春亮想,这真是相当了不起的奇迹。有很高的可能性找不到。倘菲雅未将某种东西识认为是圣诞老人,没有起身去追对方,没有刚好跑进这里,确实不会找到。

但是,他们找到了。

并非坠落的圣诞老人——

对春亮他们而言,那是非常熟悉的,也遗忘不了的一位人物。

在那里的是拥有小麦色肌肤的人。名为恩 尹柔伊的少女——正闭上眼倒卧着。

身体流出的红色液体,正无言地与冷雨相互融合。

*

[啊啊,真是的,都是血……呜呃。总之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但无论多少次我都还是要说!春亮你啊,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唔…嗯,唉,我当然知道这个人是那个讨人厌家伙的伙伴,连我也觉得这样很奇怪……但现在就先暂时……]

[哼,都是因为那些家伙——研究室长国的关系,我确实吃不了少苦头。但无论如何,我都可不曾想过要给予处于这种状态的家伙致命一击。]

春亮抱着恩尹柔依,一行人边避开人烟边赶回家中。虽然一瞬间也考虑过叫救护车,但这位小麦色肌肤少女不一定持有护照。可以的话希望尽量别和公权力扯上关系。

[首先需要毛巾和绷带吧,我拿来了。]

[噢,菲雅做得好。那么黑绘,怎么样……?]

[嗯~出血颇为严重人,但伤口本身似乎并不深……总之先用我的头发捲起来吧。这样一来马上就会治好。

[是吗,太好了……可以这么说吗?不,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她发烧了呢。穿得这么单薄又湿答答的,一般而言都会感冒吧。总之我先替她擦拭身体,替换衣服……咳嗯,春亮?]

以将手心贴在恩尹柔依的此叶为首,女性群的视线一同射了过来。思考一阵后,春亮才恍然察觉到理由。

[啊,对…对喔,那么我会待在外面!]

急忙冲出客户后,他反手拉上拉门吁了口气。

总之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充满了谜团。她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为什么会受伤?不是已经说好了不会再接受菲雅了吗?

[菲雅,请你医师袍的那一头。我要脱啰……嘿咻。]

[唔!虽然原本是敌人了,但现在更是敌人!是淑乳同盟的敌对势力之一!可恶啊,居然像在炫耀般地晃动个不停……不能想办法让她凹下去吗?]

[喂,不要戳睡着的病人!你在想什么啊,要是你有时间做那种事的话,就快拿毛巾帮她擦身体吧!]

[可恶的乳牛女,真不愧是敌对势力的头头,居然叫我擦这种身体,肯定是计划着想让我更受打击,再暗中窃喜吧……哼,诅咒你喔。顺便也对这个直接输入诅咒吧。凹下去吧~缩下去吧~]

[模式[满足的赖盛]。那么我替她换下半身吧。喔喔,怎么回事,这个有丁字裤气息的内裤……会让人想起来某些事呢,小此。]

[……我什么也没想到。没错,完全没有。]

[那对小此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回忆吗?大受打击~……盯~]

[喂,黑绘,不要趁着混乱之际一直偷看啦!]

房内传出的话声令春亮面红耳赤。正因为看不见,想像力才会格外地大肆奔腾,真叫人头疼。期间,传来了砰砰砰地拍打棉被的声音。

[呃……总之已经让她躺下了喔,春亮。]

[喔…好。那么我进去啰。]

春亮挥开那些想像,再次走进客户。正如此叶所言,恩尹柔依正躺在原先收于壁橱中的客用棉被上。

[呼……嗯……呼…啊……]

带着红尘的双颊,略显急促的呼吸。从棉被间可窥看到的肩膀也微微晃动。看来很痛苦,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方法可以立即缓和她的不适。

棉被旁随意地放置她至今穿在身上的衣物,但除此之外的随身物品全部摆放在此叶的膝盖上,可能是察觉到了春亮的视线,此叶对他说道:

[即使处在这种状态,也不能让她拿着小刀和橡胶弓。这些东西我会保管。]

[嗯,也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她身上的东西还有这封信,以及……这个奇怪的盒子而已。]

[那是什么?]

[天晓得,姑且也只能称呼它为盒子。]

尺寸约为手掌大小,材质为金属制,四处见锈斑,立方休上只有其中一面空着缺口,真要说的话,是个像是方形量杯般的盒子,[让我看看吧,乳牛女。]菲雅接过那个奇妙的盒子,歪过脑袋说:

[呣……不晓得。但又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涌出了亲切感,又好像没有。]

[就算是因为部落规定[喝水的时候非用这个不可],我也不会惊讶。总之就由身为箱子同伴的你拿着吧……我去准备睡衣等衣物。总不能让她赤裸地一直躺在那里。]

[是啊。还有至少要让她吃药吧。我去找找看吧。]

[那么,我就和黑绘一起照顾她……还是监视……?毕竟小心能驶万年船。]

[心态很正确。那么我们先出去了。]

与此叶兵分两路,春亮前往起居室,边搜索着置有医疗药品的柜子边思索。

的确,小心能驶万年船,应该吧。一回想起研究室长国——暗由拍明一手主导的那次文化祭事件,春亮就忍不住这么想。既然关系到那个组织,也许会有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正在背地里偷偷进行。

所以——还是先跟她说一声比较好吧。他无意中这么想。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啊,喂?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因为事情变得有点麻烦所以我想至少先跟你报告下。呃,其实是……]

春亮简单地说明事情经过。从结论来说,她的回应也很简单。就只是证据急迫地回了一句:

[等我十分钟!有话之后再说,我挂啰!]

[咦?不,我想问的只是…那个……喂?]

接着如她所言,十分钟后——春亮站在夜知家的玄关前迎接她的到来。

不晓得她到底跑得多急,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她将提在肩膀上的大包包咚地卸在脚边,说:

[那些家伙,那个……不晓得有什么阴谋,也有…可能是…诱使你们将注意力都放在恩尹柔依身上,然后又想对我做些什么……所以,既然你们要让她住在这个家里并照顾她,那么,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我想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嗯,当然我也知道我太过突然了。也觉得这样不好。但尽管如此,如果你能够接受我提出的一个厚脸皮请求的话——]

上野锥霞说出了让事态更加混乱的一句话。

[——希望今晚也能让我住在这时,你认为如何呢,夜知?]

与[请求]这个字的意思截然相反。

只要看她那个疑似早已塞满过夜装备的包包——无论怎么想,自己都无权否决。

*

恩尹柔依熟睡的客户,菲雅交叉双臂发出沉吟。

[原来如此,这家伙待在这里当作是诱饵,他们则再趁这个机会去找锥霞麻烦吗……听起来很有可能呢。问题是,这个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演技呢。]

[并不需要演技,只要恩尹柔依本人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只要最后结果能够演变成这种事态就好了……如果是那个男人,就做得出这种事。]

正座的锥霞神色认真地说。这个也是——菲雅皱起小脸頷首。

[也就是不惜欺骗同伴来拟定战略吗……真不愧是锥霞。好,既然如此,我当然欢迎!虽然就算不是这样,我也很欢迎你啦!]

[嗯嗯,如果是小锥锥的话,尽管住在我们家没关系喔~应该说,听到你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我反而还很惊讶呢。]

锥霞听见那个不可思议的昵称后露出苦笑。这时此叶凑到春亮耳边低问:

[呃……真的要让上野同学也留在这时过夜吗?]

[班长的不安也很有道理吧?毕竟最了解对方做法的人,毋庸置疑是班长啊……嗯,难不成此叶你有什么问题吗?]

此叶支支吾吾,神色复杂地开始把玩自己的麻花辫,一边叹息。[呜呜。强敌终于开始进攻了吗……?不,或许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真的只是基于现下的情况也说不定……嗯,别深入思考对于精神卫生方面肯定比较好吧?就这么做吧。我要加油……]口中边念念有词后,又说:[咳咳,这当然绝对没问题喔。仔细想想,女孩子在这个家过夜根本已经是家常便饭,就算在意也没用呢,就连前阵子溃道老师还有敌方的女孩子也都借住在我们家里了。我只要像平常一样睁大眼睛好好注意,避免发生不检点的事件就好了。]

[我还是先声明一下,我从来都不是有意让那种事情发生的喔……]

这时锥霞又再次转向春亮这边,依旧一本正经地轻轻低头致意。

[也给此叶添麻烦了。用不着说,我也无法饶恕这个男人做出既不检点又蠢毙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好的,这件事就请包在我身上吧。学校也已经放假了,我想就算稍微严厉一点惩罚他也不要紧……所以我会毫不留情地教训他!]

此叶这番强而有力的发言让春亮更加不安。真希望她别这样。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人会晕倒在那种地方呢?]

[嗯。那男人应该已经说过不会再对我出手了……他是想反悔吗?抑或是基于与我无关的理由呢?真不明白。]

[现在看来她单纯只是因为感冒而陷入昏睡吧?那么只能等她醒来后再问问看了。实际上已经身在这时的女孩,我们也莫可奈何。但说实在话,我已经不想再和那个组织扯上关系了,虽然勉为其难可以取得联系,但我一点也不想特地那么做。]

[那是当然。我从没想过要勉强你去做不乐意的事,她已经吃了药,黑绘也处理了她的伤口,应该很快就会痊愈吧——可是,我记得这家伙虽为人类,功夫却是异常的高强。到底是谁害她受伤的呢?]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与我们的同类有关吧?因为借助了受诅咒道具的力量,所以轻轻松松就打赢了——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总之,也不能因为没收了她的武器就松懈大意。要是她一醒来就开始大闹特闹就麻烦了。]

此叶说的话很有道理,总之他们决定今晚紧盯着她,随时都得有人待在这个房间里负责监视与看护。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对话也愈来愈少,接着袭击而来的当然是睡意。当春亮摇了摇头驱赶睡魔时——

[啊,春亮你们请去休息吧。上野同学就请去另一间客户睡。]

[不,别在意我。在你们监视时,却只有我一个人呼呼大睡,实在不太好。]

[是啊,此叶,你也不用在意我喔。]

[不行啦,我才希望你们不要在意呢。倒不如说……确实必须要有人在此监视,但是五个人全都一起盯着她看,也太浪费时间了。正所谓适材适所嘛。我们可以一两天都不睡,但人类却没办法吧?]

[只有现在乳牛女说得没错。嗯,我们也会轮流休息,适度睡个觉啦。]

话虽如此……春亮与锥霞面面相觑。明明大家都醒着,却只有他们两人去睡大头觉,果然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

[啊,不然这样吧。我去拿毛毯来,直接在这时睡吧。也让我们一起轮班吧。]

[是啊。虽然是心情上的问题,但如果你们可以答应的话,我们会很感激。]

春亮提出建议后,锥霞也开口附和。此叶轻轻耸肩。

[真拿你们没办法……那就这么办吧。不过,要请你们两位先休息喔。]

恭敬不如从命,春亮与锥霞一同走出客户,休息之前先来冲个澡吧——于是他拿着干净衣服走向更衣室,凑巧与正在刷牙的锥霞再次碰头。

[……啊,夜…夜知你要洗澡吗?抱歉,我马上就好了。]

[不,不用急没关系啦——话说回来班长不用冲个澡吗?]

[嗯,我是在家里洗好才来的,正确地说,是接到你电话时我正好刚洗完澡。]

[这…这样啊……]

真是新鲜,锥霞解开了头发。这是就寝妆扮吗?若光论这点,春亮至今已经看过了很多次,但加上她现在穿着可爱的睡衣。这副模样倒是就没看过了。

[你…你干嘛一脸兴致盎然地盯着我瞧啊,真是蠢毙了……!]

唰唰唰!锥霞以自暴自弃般的速度火速刷完牙后,脸颊微红地准备离开舆洗室。这倒也是,注视着女孩子的睡衣模样瞧真是失礼。春亮一面自我警惕,一面朝着她的背景说:

[班长,晚安。]

锥霞仅有一瞬间停住脚步。接着微微侧过脸来:

[是…是啊……晚安。]

然后这回真的走出了更衣室。果然很有新鲜感。与锥霞互道晚安。睡在同一屋檐下。在同一个房间中迎接同一个早晨。总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不不不,我并不是在意她吧……虽然的确是很新鲜。我也快点冲完澡回去吧。]

春亮边搔头边喃喃自语,开始窸窸窣窣地脱下衣服。

坐在客户里裹着毛毯,闭上双眼持续好一阵子后。忽然间,春亮从浅眠中醒来。他半梦半醒间微睁开眼睛后,只见昏暗的房内有团圆形的银色物体跃入眼帘。另外也听见嘶嘶嘶的细微呼吸声——

[……我们的确是擅长不睡觉没错,但不代表不会不想睡呢……嗯,不过只要有决定也不会像她那样中途睡着吧。我只是边看着例外边说说看。]

[没办法,今天小菲菲也因为打工累坏了吧。小此你没问题吗?]

[有点想睡,但我没问题。]

[想睡的话,就去稍微冲个澡如何?这里我会负责监视,你别担心。]

[嗯~……那就这么办吧。我会尽快洗完回来。]

滑开拉门,此叶走出房间。接下来好一阵子都是万籁俱寂,但随后黑绘听见了并非来自于自己的毛毯摩擦声。

[嗯……]

[哎呀,吵醒你了吗?才过一个小时而已,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呣……是吗,那么……不,在那之前,去上个厕所……呼啊……]

[嗯,去吧。看你走路摇摇晃晃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

紧接在锥霞爱困的回应之后,是房间拉门再一次开启并关上的声音。既然才过了一个小时,那么自己再睡一下也没问题吧。春亮依然在半梦半醒间做出这个判断,再用柔软的毛毯从头覆住自己。

(话说回来,班长的声音听起来很困呢……果然就算是班长,刚睡醒时也是那种感觉呢。总觉得……很新鲜……呼……)

再次进入梦中世界。然后这回没能持续太久。

飕飕,巨大的毛毯拉扯声在耳边响起,春亮猛然醒来。

张开眼的那一瞬间,睡意旒消散无踪。

因为锥霞的脸庞就近在眼前。

[嗯……呼……]

(为…为什么……?)

锥霞钻进了同一条毛毯里。在昏暗的房间中,给了适应其黑暗的眼睛,正将她极近距离的脸庞深深烙印在视网膜里。距离近到彼此的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均匀的呼吸声搔痒着肌肤。指尖也能感受到滑顺垂下的头发触感。女孩子的香甜气味在毛毯里无处可逃,悉数涌向春亮的鼻腔。双眼更加适应黑暗后,接着看见睡衣领口隐约可见的,浮着汗的锁骨。

[唔…嗯……]

莫名娇媚的呻吟声响起的同时,锥霞的手指解开了睡衣的第一颗纽扣,应该是觉得闷热的下意识举动吧。敞开的胸口里,是有着确切的存在感,由黑色皮革包覆起的事物。春亮将视线从峡谷前移开后,这回又被她的双唇吸引住了目光。是看来十分柔软的女孩子的嘴唇。过近的叶片。她微微转动身躯,穿着睡衣的膝盖便撞向春亮的身体。整副身心都感觉到她[就在眼前]。不妙,无论如何,这样子太不妙了……!

[呼,我回来了~]

[哇!]

发出惊叫志的并不是春亮。

[黑绘?你为什么这时候要拿着相机一步步逼近春亮的毛毯?]

[呃~那个……我要行使缄默权。]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喔,黑绘。]

冰至谷底的嗓音。也许是感受到了生命危险,黑绘火速放弃了缄默权。

[因为发生了睡迷糊的小锥锥钻错毛毯的有趣事件,我想机会难得,所以正想赶紧拍张纪念照片,真的非常抱歉。我醒来是打算马上叫醒她跟她说的唷,真的喔。]

[什——!这么说来,那团毛毯的隆起,难道是……!]

啪!毛毯遭到掀起。惨了,春亮慌忙闭上眼睛,但太迟了,这项行为反而更加触动了此叶的某项开关。

非常温柔,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入耳中。

[呜呵呵呵……我看到 你把眼睛闭上了喔,春亮……你是在装睡吗?那也就是说,你明明发现到了,却刻意不立即离开毛毯吧?这样就可以待在同一条毛毯里紧紧相偎,偷闻她的喝道又心花怒放是吗……?]

[不…不是,我也是刚才……刚刚才发现到,所以脑子一片混乱。]

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无用。于是春亮提心吊胆地张开双眼准备反驳,却被此叶不由分说的话语干脆地打断。

[你还记得吗,春亮?刚才说过的话。]

[什…什么话……?]

此叶呻吟一笑。

面对那个完美的恬静笑容,为什么他会觉得恐怖到意识开始飘远了呢?

[——今天的惩罚可以严厉一点,对吧?]

*

翌日早晨,春亮在客户内张眼醒来。他掀开毛毯霍然起身。

[啊!……怎么回事,总觉得作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不,是错觉吧,没…没错吧……?]

刚睡醒的他无法差别记忆。春亮边拭去额头的汗水,边迷迷糊糊地环顾房内。躲在夜知家的所有人,全都聚焦在这间客房里。

菲雅依然呼呼地发出呼吸声缩成一团。黑绘则是边嘀咕[呜呜,被小引钻过的太阳穴痛到快裂开了……果然我也不可能安然无事吗?]边抚着自己的脑袋。锥霞也是现在才起床。[醒来只想睡一下,却一路睡到早上了吗……明明可以叫醒我没关系呀。可是好奇怪,位置跟我昨晚睡的地方似乎不太一样……?]她半张着眼疑惑地偏过脸庞,而此叶则是——

[早安呀,春亮。]

笑着维持正座的姿势。明明是很普通的笑脸,不知为何却令自己冒出了冷汗。

[早…早安……]

[怎么啦,怎么一脸像是作了恶梦的表情呢?从你作在梦来看,那一定是令你得到重要教训的梦吧?因为春亮是好孩子,今后铁定会好好记取那些教训的吧~]

呵呵呵——此叶点点头。春亮也忙不迭点头。

就在这时——

此叶脸上的笑容褪去。她还不愿原谅自己吗?果然还是该再次俯首谢罪才对吗?但春亮仅心慌了一瞬间。循着此叶的视线望去,马上发现她笑容褪去的原因并非自己。

没错,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吾之疑问,无法理解眼下情况。不过——]

灰发少女撑起上半身,注视着春亮等人。比起以往见到时还要长了些许的不齐头发,自睡衣领口可窥见的小麦色锁骨,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瞳。

[尽管如此,我想还是该用起床时的招呼语向各位打招呼。也就是,早安。]

她一面以平坦的语气说道,一面坐在被褥上低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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