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向他许愿的未知
[饭煮好啰,连同饭锅整个拿过去那边就好了吧?]
[恩,班长,谢谢你。]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由于是国定假日,和往常不同,准备早饭时不需要时时注意上学时间,得到锥霞的协助后,完成的早饭比平时多了两人份。锥霞,再加上刚醒的她。
[无论如何,她醒来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终于能问她问题了。]
[恩。不过别大意哦,她说的话不一定全都是实话。]
他们一面悄声窃窃私语,一面拿着托盘走入起居室,但屋内只见黑绘和菲雅两人,不见此叶和恩尹柔依的身影。
[她们两个人去厕所了~]
[对了,那家伙好像是个超级乡巴佬。她知道冲水马桶的使用方法吗……哼哼,如果不会用,就证明了她比当初在刚来的状态下,仍能正确使用马桶的我还要低等!]
[不,她又不是这两天才从非洲出来的吧……]
就在春亮呻吟之际,成为谈话主题的厕所方向传来了——
[等……等一下!暂停暂停!]
[吾之疑问,这样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啊……喂,给我站住~!]
脚步声回到了起居室。春亮手中的饭碗险些掉落。
因为恩尹柔依的摸样与刚才见到时截然不同。睡衣上只有第二颗纽扣还扣着,因此不仅露出了肚脐,连隆起处也变的非常危险。不,真要说危险的话,在那之前,她的下半身早已完全超过了危险范围。
她只穿着内裤。
[……!]
咚咚咚咚!此叶迟了数秒后冲入起居室,手上拿着想必是恩尹柔依脱下的睡衣长裤挡在她身前,拼命地遮掩住小麦色的大腿。
[你…到底…想做什么……!]
[吾之结论,是文化见解上的差异。不该藏起肚脐。予以因为穿着长裤像是受到拘束般,会静不下心来的说明]
为什么眼前的人会这么生气啊?恩尹柔依的表情仿佛想这么说般一脸茫然,并轻轻侧过脑袋,此叶全身猛烈颤抖,说道:[啊啊真是的,还以为那个不检点要素已经结束了,又来了一个新的不检点要素……!]
总之作为妥协,请她在腰际裹上了被单。虽然整体感觉已与那种民族服装风的裙子有几分相似,但她还是立起膝盖坐着,各方面感觉都很危险。虽说的确是坐没坐相,但这也是文化见解上的差异吧。
于是大家开始吃早饭。她似乎不会用筷子,因此春亮为她准备了叉子和汤匙。不过,就连使用它们也称不上顺手,总觉得莫名生硬。
菲雅等人偶尔会狠瞪着恩尹柔依,又不发一语地继续吃饭,警戒实现最为强烈的人是锥霞,最弱的则是一如往常睡眼惺忪的黑绘。
就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带有紧张感的早饭时光结束。
[那么……吃饱了。你也吃饱了吧?]
菲雅目光锐利地瞪向恩尹柔依。
[吾之肯定,吃完了吃饭这件事。并得出很好吃的结论。]
[这是无耻小鬼的唯一优点。那么,你该不会以为可以免费地饱餐一顿吧?既然已经吃饱了,就进入正题吧……我们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吾之回答,能够回答的事情我就会回答。]
[哼。首先——是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那种地方?发生什么事了?]
恩尹柔依毫不迟疑,简短答道:
[我遭到了[龙岛/龙头师团]的袭击。]
[你说什么……?]
全员屏住气息。[龙岛/龙头师团]是在约半个月前才接触过的,追求[最强]的组织。自然而然地,当时邂逅的一名少女浮现在脑海中。
[对方长什么样子……?对了,是不是像这些家伙们一样非常娇小,伙食脸上盖有像盖头一样的布?]
[……?不,予以否定。敌人是一名剑士。]
[是另一个人么?毕竟那孩子持有的武器已经遭到了破坏,又应该已因溃道老师的那一击而双手骨折,说当然也是当然嘛。总之,你遭到了[龙岛/龙头师团]的袭击,理由——恩,隐隐约约可以料想得到啦。]
[吾之回答,正确来说是不明。只是予以遭到袭击的说明。]
[哼。因为你使用的是奇怪又独特的脚上功夫,又有着醒目的外表,倘若那个[龙岛/龙头师团]知道了你的存在……为了测试本领而前来袭击,也是很有可能的吧。哈,活该,你最好尝到跟我一样的苦头吧。]
[只要达到强敌,就能得到相对应的经验值——类似于这种想法吧。简直就像是住在RPG世界里头一样。剑士这种角色也真的很有这种感觉呢~]
[不过,那些家伙们继你之后,也想达到我获取经验值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是没有。再多告诉我们一些那个剑士的特征吧。]
恩尹柔依老实地点了点头。
[吾之回答,予以是个穿着全身红衣的女人的说明。]
[红衣服……就这样?哈,那女人还真像是圣诞老人呢。所以我才会看错吧。]
[圣诞老人?]
见到恩尹柔依歪过头,菲雅得意宣告:
[哼哼,你不知道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圣诞老人就是会四处分送礼物给好孩子们的神秘志工老人!听说会身穿红衣,驾驶着由驯鹿这种仆人操纵的雪橇在天空飞哦!]
[驾驶雪橇在天空飞。我对此惊愕感到惊愕。究竟是怎样的技术呢?]
[唔。我也不清楚详细的原理,毕竟是神秘的志工老人啊。会是什么呢……难……难道是NASA开发的反重力操纵系?——这些话是那边的黑绘说的。还有圣诞老人只会在一年一次的圣诞节时现身。好像是因为圣诞节是个能实现愿望的特别日子…吧……]
更加得意忘形之下,菲雅说明起关于圣诞老人与圣诞节的事。当然其中掺杂了相当多的不实言论,但春亮决定先心头暖暖的在一旁注视着她们。因为若是吐槽,有可能会让菲雅察觉到圣诞老人的真相。
菲雅的说明全部结束后,兴致勃勃地听着的恩尹柔依点点头。
[原来如此。真心的未知已成了既知。]
[好好感谢我吧,土包子女。不过……很像圣诞老人的女人是敌人,真叫人在意呢。虽然反而是处在狙击人的立场,但这和[圣诞服猎人]有什么关系么……?]
[吾之疑问,[圣诞服猎人]又是个未知的名词。]
[这阵子,发生了在街上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人,衣服遭到扒走的事件,该不会是你吧?如果有什么关系的话,趁现在从实招来才是明智之举哦!]
[不。表明昨天才抵达这个城市的自己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性。]
但恩尹柔依这时像是想起某件事般抬起视线:
[只不过——[龙岛/龙头师团]背着一个布袋,对方袭击时,我好像看见从中露出了红色衣服类的其他布料。]
[等一下。先不论那家伙穿着红衣服,很像是圣诞老人——她的袋子里装有红色衣服?这么说来,也就是说——]
[可能是从其他人身上抢过来的。这样一来,就表示那个[龙岛/龙头师团]正是[圣诞服猎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偶然……虽然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袭击穿圣诞装的人并夺走衣服,但总算抓到她的狐狸尾巴了吧!]
菲雅兴奋大嚷,对照之下恩尹柔依无比正经的说:
[吾之补充,予以对方并未长有狐狸尾巴的说明。]
沉默与经济笼罩住整间起居室。哎呀呀,该怎么吐槽才好呢?就在春亮等人的动作在这阵气氛当中顿住时,像是要利用这段沉默期间般——
[然后呢?]
锥霞边瞪着小麦色少女,边用着比任何人都要冰冷的语调说:
[菲雅一直在寻找的[圣诞服猎人]相关情报增加了,真是可喜可贺,但是在那之前有件事非问不可——接下来请你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个镇上?你的职责应该类似是暗曲拍明的护卫吧。那个男人在哪里?他也到这里来了吗?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先前已经说好,不会再对我和菲雅出手了不是么?你们想反悔么?这究竟怎样,快点回答我!]
相对于语气激动的锥霞,恩尹柔依静静眯起眼,答道:
[不,予以否定,交易有效,吾之来访的理由与其无关。室长并未前来,在这个城市里的只有自己。]
[……天晓得。那么为什么他会撇下护卫,只有你到这里来。为了什么目的?]
[是指令。]
简短一句话。这表示又要来找他们麻烦了么?或者是察觉到了菲雅等人这样危险的目光,灰色头发左右晃动。
[这项指令也与你们没有直接关系。虽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关系,请你说清楚。]
[说的没错。事到如今请你别再说话模棱两可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呼~恩尹柔依面无表情的吐了口气。
[指令的内容——是将这信件亲手交付一位名为世界桥加百列的男子。]
春亮皱起眉头。那个古怪的名字,正式他们就读的学校的理事长之名。带着防毒面具的怪人。父亲的老友。
[信件——小此,你刚才有找到什么东西么?]
[恩。是指这个么?]
此叶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袋,是作为替恩尹柔依更衣时没收的东西。恩尹柔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信封并颔首。
[呣……研究室长国找那个变态有什么事?信件内容是什么?]
[吾之回答,未知。并未被告知。也不允许我打开信封。吾之目的,就是将那个信封交给那名男子。真要补充的话,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其他目的。]
[你是什么意思?]
[吾之记忆,室长曾这么说过:[你还有非知道不可的事物]。关于这个研究课题,似乎能在完成这个指令的期间得到解答,换言之这是副目的。但——果然,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托送信件。]
所以——她挺直背脊,笔直注视着此叶说:
[吾之要求,要求归还那封信件。]
[很抱歉,没办法这么容易就答应你呢……上野同学你觉得如何?]
[如果主要目的真的只是托送信件的话,那么我希望她能够尽快完成工作并且消失……但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让理事长身陷险境。对于那个我打从心底觉得无关紧要的研究课题也是一样。夜知,你认为呢?]
[咦?就…就算问我也……这个嘛~我是觉得如果只是要转交信件,其实也不用多加理会啦。你们看,如果他们想对那个人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用不着特地准备信件吧?也没有像先前那次一样装设炸弹啊。]
[是啊。从触感看来,放在里头的似乎也真的只有纸张。不过,只要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内容,也能判定该不该归还这封信呢。]
[不许可。室长并未允许可以打开信封。]
[我们有义务要听他的话吗?]
此叶此话一出,恩尹柔依攸地瞇细她的双眼。下一秒,春亮看见桌上伸出某种小麦色的东西。不是手,是脚。恩尹柔依转动原本立膝坐着的脚,捉起餐桌上的叉子,接着在她坐起身之际——
[哎呀哎呀,冷静一点。小此也是,偷看这写给别人的信可是很没礼貌的唷~]
黑绘的头发咻咻地伸长,捉信其脚踝。然而——结果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在头发触及对方的脚踝之前,恩尹柔依的身体就已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
[等…危险……]
可能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吧,她就这么突然推动平衡往旁边倒下。春亮反射性地伸长手臂抱住她。呼,手中传来的重量比预料中轻盈。
[喂,春亮,别随便靠近她啦!]
[现…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了吧?]
春亮一面反驳取出了魔术方块的菲雅,同时看向恩尹柔依的脸庞。快要闭上的眼睑,茫然失焦的双瞳。她的嘴唇缓缓开启。
[呜……啊……得完成……室长的…指令……是吾之…任务……]
并非针对某人所说,如同梦呓般的细微低喃声传入耳中。正因如此春亮才会明白,如今他眼前的,没有谎言和伪装,仅有单纯真挚的意志——
(都到了这样摇摇晃晃的地步竟然还……她也认真得太过头了吧。)
她们也听到了这句梦呓吧,菲雅与此叶扁起嘴看着恩尹柔依。但在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的气氛下,下一秒春亮的后领立即被菲雅等人揪起,强行将他从恩尹柔依身上带开。
稍过片刻后,恩尹柔依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看样子她已经恢复了清楚的意识,黑绘舞动头发让她坐回原本的位置上。
轻瞥向几乎处于备战姿态的菲雅等人后,黑绘问向恩尹柔依:
[……冷静下来了吗?勉强乱动的话对身体不好喔。]
[有必要动的话,就非动不可……]
恩尹柔依像是硬挤出声音般,喃喃低语。
[我想问你,你打算怎么把这件信件交给那个理事长?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听说那个人有好几处住家喔。]
[……予以否定的回答。只要去学校,就有遇见的可能性。]
[他也不是常常都等在学校里……尤其现在又是寒假。]
春亮搔了搔头。他非常能明白菲雅她们为何如此警戒——但却又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在梦呓当中感受到的,非常单纯无瑕的真诚。
[那个……总之,我可以先说说看我的想法吗?虽然这家伙是研究室长国的人,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可是现在就如你们所见,相当虚弱无力。这时若抛下她不管,总觉得也会良心不安。所以……作为前提,我是认为可以先考虑让她住在这时,然后照顾她。]
菲雅等人一同散发出[又来了]的愕然气息,春亮忐忑不安地感觉着那股气息说:
[然后,如果很介意她要交给理事长的东西……该怎么说呢,我们就当作是顺便帮她将信件交给理事长,这样如何呢?如果是在我们面前转交,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也会降低。而且如果我们不居中帮忙取得联系,总觉得这家伙想找到理事长,得花上一段时间……]
[吾之确认,你说了帮忙是吗?]
[没错。还有,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个信封在交到理事长手上之前,希望可以先寄放在我们这里。若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要是把这个给你,你有可能会一个人擅自跑去找理事长。与理事长取得联系后,我们一起去找他时,就会把信封还给你。]
好一半晌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恩尹柔依,过了一会儿后静静抬起头。
[吾之判断,如果这样一来,就能够确实地将信件转交给世界桥加百列的话——我想,这也是无可奈何之手段。]
[嗯。那个……可以吗,班长?虽然你可能会不太高兴,但就我来看,这应该是可以保障大家安全,又能平安无事解决的最好方法了。]
[蠢毙了。啊啊,真是蠢毙了。那个[大家]之中根本不需要涵盖这个女人,不是吗——不过,算了。你就是这种人。既然你是以这些前提条件去做思考,也许这个方法的确是最佳的妥协方案吧……]
闭上眼睛,锥霞用力地吐出气息。此叶也做出几近相同的动作。
[平常的滥好人也在这时候登场了吗……我可以是不管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喔。]
[有同感,我也很受不了。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而且就我而言,若是现在就让她离开这个家,那可就麻烦了——别误会,绝不是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这种好心的理由喔。这家伙还有其他的用处。]
[菲雅,你的意思是?]
菲雅喀嚓喀嚓地转着方才掏出的魔术方块。
[就是刚才[圣诞服猎人]那件事。袭击这家伙的龙岛/龙头师团就是犯人吧。还有,那个龙岛/龙头师团不见得已经对这家伙死心了,有可能还会再次前来挑战……那么到时不就是逮捕犯人的大好机会吗?这家伙可以当作诱饵。]
[诱饵这个说词不太好吧……不过的确,那家伙也许还没死心,这一点也要考虑。]
[真没办法。这阵子都要边照顾她,连待在家了吗?期间该做的事情,就是帮忙将信件交给理事长,以及警戒有可能是[圣诞服猎人]的龙岛/龙头师团再次前来袭击。]
此叶朝恩尹柔依投去充满警戒的视线,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待在这个家里的这段时间,我们会不间断的监视你喔。虽说要协助你,但也请不要有所误解。我们并没有对你解除警戒。]
[理解……啊。]
轻轻頷首的恩尹柔依又开始摇摇欲坠地将头前后摇晃。想必是又觉得身体不适了吧。在这种状态下还想强行动武,乱来也该有个限度。
[喂…喂,你没事吧?现在也不可能马上联络得上理事长,你这样子也没办法移动吧?先回房间睡觉吧,之后我会拿药过去 。]
[收到……]
[真是的,要是你中途晕倒可就麻烦了,我也陪你一起去吧——黑绘你也可以一起来吗?我看来流了不少汗,必须再替她擦拭身体和换衣服。]
[好的好的~看来探索小麦色身躯秘密的工作又要再次展开啦~]
恩尹柔依依靠此叶的肩膀站起身,看来莫名开心的黑绘则跟在后头。这时,菲雅像是想起了某件事情般朝恩尹柔依的背景开口:
[等等。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持有的这东西是什么?]
语毕后她拿出的,是那个四方形的金属盒子。和此叶拿在手上的信件相同,都是昨晚在她的随身物品中发现到的东西。
恩尹柔依似乎也是如今才想起它的存在。她回过头瞥了一眼之后,以不怎么感兴趣的表情说道:
[吾之回忆,可能是昨晚无意中从[龙岛/龙头师团]身上夺得的东西。已记不得明确经过的记忆。]
[哼……那么,这个的用途是什么?原本我以为会对它有微妙的亲切感,是因为它的形状与我相同……可是一整晚盯着它瞧之后,我总觉得还有其他理由。隐隐约约觉得它似乎有着诅咒的气息。是受诅咒的道具吗?]
[……恐怕是。那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并未有明确解答。只不过,我似乎听见昨晚的敌人曾这么说——那是可以实现人心目中最大心愿的东西,具体来说,没错——]
恩尹柔依像在回溯记忆般瞇起眼。
然后她静静开口:
[——是可以让死者起死回生的盒子。]
*
菲雅抱着双膝,坐在带有凉意的缘廊上。
手上拿着盒子。与自己有着相同形状,但又疑似有着与自己截然不同性质的盒子。她将其高举至眼前,背景可见庭院里的仓库。
她回想着楯冈蓝子的事。怯懦又怕生的自己的同类,被相似的罪孽苛责,一样希望能解开诅咒的少女。因为她选择了遗忘一切这种救赎方式,于是加入了家族会,但最后——
她紧紧握住盒子。这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菲雅,你不冷吗?]
[……不会,已经打电话给渐音他们了吗?]
她没有转动脑袋而直接询问。春亮也跟着坐在缘廊上。
[嗯,打完了。老样子,还是找不到理事长的下落,但我已经大致情况告诉渐音小姐了。她说之后可以过来一趟。]
[是吗?那么蛋糕店那边结果如何?]
约好的打工不只昨天,直到圣诞节前三天都有。其实原来今天下午也要打工,但总不能将恩尹柔依留在家里。话虽如此,临时完全取消打工也太不近人情了,因此——
[我也打电话过去道歉了。当我一告诉他,由黑绘一个人代替我们过去帮忙可以吗?他就马上回[那样也不错!]真不愧是商店街的偶像呢。]
[嗯。感觉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了黑绘,真是不好意思,但那样真是太好了。明天该怎么办呢……如果可以在今天之内解决所有事情就好了。]
菲雅轻轻点头并低嚅。感觉到春亮的视线投向自己及手上的盒子,顿了一段像在迟疑着什么的时间后——
[嗳……你觉得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从研究室长国的人口中听说龙岛/龙头师团所说的话,真是个绝对不能相信的传言游戏。就算是真的,也不晓得使用方式。而且——]
[……而且?]
[我说过我感觉到了诅咒的气息吧?如果这是受诅咒的道具,一旦使用了肯定会发生某种不好的事情!我压根一点也不想利用受诅咒的道具来做什么事情!]
[这个嘛……说得也是啦。]
菲雅刻意按捺逐渐变得激动的语气,接着耳语般地说:
[更何况……这种东西跟我无关。绝对无关。因为蓝子她……还没有死啊。]
说得也是呢——春亮又一次轻声低喃。
她们的[生命]这种概念,就连对她们自己而言仍然是未知数。遭到破坏的东西,会有意识吗?身为物品的自动再生功能还会动作吗?就算再生成了物品应有的正确形态,还能再次恢复意识吗?还能再次得到人类的姿态吗——就连现状本身也不知道。但是,正因如此,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蓝子并没有死。
绝对。
[……能够实现人心目中最大的心愿吗…?]
注视着盒子时,菲雅忽然苦笑了一声。感受着春亮狐疑的目光,说道:
[真是的,情况变得莫名其妙。一年只有一次,而且对我来说是生平第一次的圣诞节。醒来还在想要努力到最高点……却老是无法顺利进行。还以为找到了圣诞老人,结果却是找到了其他麻烦的事情,最后还要帮忙而且照顾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敌人的敌人,也没抓到[圣诞服猎人]。不仅如此……我还不小心察觉到了。]
[察觉到…什么?]
菲雅身体一倒趴在缘廊。可以看见与昨日截然不同,尽管寒冷却又澄澈的蓝天。
[正如同我刚才跟恩尹柔依说明的。所谓圣诞节,是圣诞老人以礼物形式为大家实现心愿的奇迹之日吧?可是,我最大的心愿就连圣诞老人也实现不了。那种礼物光是希望得到,就是在白费力气吧。]
菲雅呵呵地笑道:
[而且……我不小心察觉到了,我最大的心愿有两个。这么贪得无厌的我,也许从一开始圣诞老人就不会来……]
[……才没有那回事。]
春亮简短反驳,用手指轻轻按着菲雅的脑袋瓜旋转。
从他没有反问这点来看,想必春亮也已经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了吧。
她有着心愿。从数百年前就期望至今的心愿,就是解除诅咒,为过去赎罪。
另一个心愿,是在仅仅数个月之前诞生的——希望再次见到身边同类的她。
好想再一次见到她。
不断杀人至今的箱子的手指,抚摸着据说能够使人起死回生的盒子的表面。然而,依然完全不晓得该怎么使用。
[结果这个东西——是个不知道用法、不想使用,也不需要使用的受诅咒的道具。对我来说是个毫无关系也毫无兴趣的薄,所以现在只能先从办得到的事情开始做起。也就是照顾那个土包子女等她复原,帮助她把信交给理事长。]
[嗯,你说得没错,面对一个不清楚来历的道具,就算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呢……好,我去泡茶过来吧。]
春亮感觉很刻意地边伸懒腰,边用轻快的语调说道,菲雅继续趴在缘廊上,驱赶春亮似地挥了挥收。
[快去快去。我要求要热~呼呼的茶哦,当然也要有仙贝!锥霞也在,所以当然数量也要比平常多一点!]
是是——目送着面带苦笑的春亮离去后,菲雅再次将视线投向那个盒子。她真的觉得不需要这种东西。受诅咒道具一定会引发悲剧和不幸,所以她不用,楯冈蓝子只是陷入长眠,并没有死,所以没必要使用,就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既然如此——
为什么自己现在还紧紧地握着这个盒子呢?为什么没有破坏它或是丢弃它呢?
她应该也能这么做才对。这是敌人曾持有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毫无必要的东西,光是存在就是不像的道具,就算破坏,丢了它,大家也都不会埋怨。然而,为什么——
[……那还用我说吗?因为这是跟敌人有关的线索啊,搞不好敌人会为了夺回这个而前来。和土包子女一样,就是个用以引出敌人的诱饵……]
菲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漫不经心地将那个盒子塞入口袋里。其实也没必要说出口吧……她满了半拍地想。她知道周围并没有半个人在。
没错,这样子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用这番话来说服自己一样,不是吗?
*
就在轮流看顾恩.尹柔依的期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午过后又过了数小时,春亮的手机响了起来——正好就在送代替他们打工的黑绘出门之后不久。
通话完毕后,春亮唔地点了个头,走向客房。沐浴在百般无聊地看着书的此叶与锥霞的视线中,他在枕边蹲下身子查看恩.尹柔依的脸色。
[啊~……你感觉怎么样?]
[回答感觉好多了的回答。我已经没事了。]
[没有比病人的[没事]更不可靠的回答了呢……算了,之后会有客人过来,你又办法稍微起来一下吗?]
[……客人?]
[你不是想把信件交给理事长吗?]
春亮回以疑问句后,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瞳连连眨眼。接着她吁了口气。
[……非常感谢。]
嘴角浮现了微笑。她真的是因为能够完成暗曲拍明赋予她的暗示而感到安心,她脸上显露出的讯息近视如此。仿佛在为今早梦中发出的真挚做补强,非常自然的表情。
这时恩.尹柔依开始窸窸窣窣地想从被窝里头出来。春亮连忙制止。
[等一下,好像会再花一点时间,所以你继续躺着没关系。来了我会通知你。]
[吾之睡眠,太过想睡而睡不着……]
[说实在话我听得一头雾水,但能明白你想说的意思。]
[吾之希望,短暂的消磨时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如果我知道的事情的话——春亮回答
[——世界桥加百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怪人吧…吧。还有就是他总是带着防毒面具,又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
[为何?我投以疑问。]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春亮试着以实现向此叶她们求助。
[哼……还是老样子,对[未知]充满欲望吗?蠢死了。]
[关于带着防毒面具的说明,理事长也是三番两次变来变去呢……出国的理由也是一样。虽然他说是工作,但每次问他,都会出现什么采购木材或是收购不动产等各式各样的不同的答案。真不晓得他的本业是什么呢。]
[护士所谓的多角化经营者吗?既然常不在学校,经营学校应该不是他的本业吧?其他还有……兴趣是手机很有诅咒道具感觉的东西。将白一点就是收集伪诅咒道具。]
[收集伪诅咒道具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毫无眼光,结果收集到的东西全部不是诅咒道具。]
[如果真的找到正牌的诅咒道具就太危险了。我可不敢苟同。虽然我也常常这样提醒他就是了……]
[有钱人的消遣与刺激感正好非常契合吧。我反倒觉得收购意义不明的抽象画这种兴趣还比较有品味呢,真是蠢死了。]
此叶和锥霞也很无聊吧,适度地中途插话。也许是在表示还不能对她放松警戒这种意志,感觉上她们主要是在对春亮说话。
恩.尹柔依一脸茫然,但又兴致勃勃地点着头倾听他们的对话,这是像是猛然惊觉停下动作,就在春亮对此偏头不解时——
[吾之请求,希望能借本笔记本和铅笔,可以的话再加上绳子。]
[咦?是没关系拉……自动铅笔可以吗?]
[吾只希望。可以的话铅笔比较好,这样笔芯才不会折断。]
春亮走到起居室,从壁橱当中找出了已经磨好的铅笔盒小笔记本后,再回到客房,恩.尹柔依结果笔记本后以绳子穿过金属零件部分,当做项链般挂在脖子上,那副模样跟某人相同,所以想当然而,锥霞厌恶地皱起脸。
恩.尹柔依像是幼稚园儿童般用拳头握住铅笔,十分用力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某些文字,试着偷看几眼后,只见上头并排着笔劲过大又歪七八钮的文字,[防毒面具],[出国],[伪诅咒道具]……这种字好像在其他地方看过呢,于是仔细想想后,就是那个,就是绑架犯寄来的恐吓信或是怪盗的犯罪预告信,因为写得太过于拙劣,就变成了诡异之极的文字,看来不只是说日语,连字也正在练习中呢。
[呃……那个是?]
[吾之预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室长所说的[该知道的事]。]
这么说来,她的确也说过这件事,除了交付信件的指令之外,拍明还赋予了她[你还有飞知道不可的事物]这个研究课题。
[因为光听这些资讯,世界桥加百列身上还有许多未知事物,考虑到指令与这个人有关,我推测这个推测正确的可能性很高。]
她一脸茫然而且面无表情,但有莫名其妙地低喃,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春亮。
[你用那种央求似的眼神看我,我也很困扰……我们就只知道这些而已。]
[真是蠢毙了。压根没有特地让你调查这些情报的必要性。适合这种工作。又擅长密探行动的其他研究院要多少有多少吧?]
[也不尽然。室长深远的意图是很深远的。]
[不管你要调查什么,只要不加害于那些人们,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反过来说
——倘若你想加害于他们,我们就不得不尽全力阻止你了。]
[吾之否定,毫无这种打算。若欲加害,担心对方可能不愿收下信件。]
此叶眯起眼睛如此说到时,门铃碰巧响起。
恩.尹柔依瞬间啪地掀开棉被霍然起身。可以完成指示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她的眼神中似乎带有这种决心。但她似乎在棉被中脱掉了衣服,下半身又只穿着一件内裤。
*
这下子一桩麻烦事件可以就此划上句号——本是这么以为。
恩尹柔依说出的话语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我不能交出去。]
[什么?]
面对春亮的诧异声,她也不为所动。她就这样倚在起居室的桌前,注视着对面的两人——也是就理事长的秘书北条渐音,和不知为何也在一旁的保健医师北条铳音。至今渐音都在学校里办公,回程里顺路过来知夜家。看来同样待在学校的铳音也一起跟了过来。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听说有封信要交给理事长吧?]
美女秘书以一如往常的冷静语气开口。
[我主张不能交给代理人的主张。]
恩尹柔依则干脆地回以单纯易懂的说明。
[吾之记忆,室长这么说过,必须新手交给世界桥加百列。]
[可是……我先前也已告知夜知先生,理事长正处于我们也联络不上的状态。他应该正在国外工作,只能等他回国了……我想先寄放在我这时是最为确实的做法。]
[理解。但是不可。]
糟了,醒来还以为如果是理事长的事,只要拜托她就万事OK了——却没有考虑这个做法对于恩尹柔依来说是否妥当。
[渐音,你不晓得理事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真是非常抱歉,我不晓得确切日期。]
[呀哈哈,因为平常就是这个样子了嘛~那就只能请你耐性地等他回来啦。不过实在不可能会在今年之内回来吧。]
与拘谨有礼地正座在渐音呈现出强烈的对比,铳音慵懒地伸长了脚就座,用一如往常的敷衍态度说道:[话说回来,榻榻米的触感真好呢~总觉得有点想睡了……放假还要上班真的好累喔~]便自己一个人惬意处在地瘫成一团。每位见到她们两个聚在一起时,春亮总是在想,为什么这对姐妹会这么不相像呢?
[……当真不是亲手交给他就不行吗?]
[吾之回答,当真不是亲手交给他就不行。话说回来亚当是什么意思?]
春亮呼地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吧,你可以再等几天看看。如果他在这期间就回来了当然最好,但如果还没回来,就到时再做打算吧。]
[春亮你又来了……因为刚才说行政会交出去,所以我已经把信还给她了喔。]
[呣,可能是我太过多心吧,但这样就少了一个可以当作人质的东西喔。]
[吾之宣言,不会对她们出手。重复一镒,重复我并未接收到这种指示的发言。]
[哼……天晓得。真是蠢毙了。]
面对紧紧抱着信件说话的恩尹柔依,锥霞的态度仍旧不变。狐疑地看向两人这样的反应后,渐音轻轻頷首。
[无论如何,未能帮上忙真是非常抱歉。倘若非要等到理事长回来不可的话,我们也无法对这个选择发表任何意见……那么一旦知道他回国的日期,我们会立即通知你们。届时联系夜知先生就可以了吧。]
[你有手机……应该是没有吧。]
春亮看向恩尹柔依。果不其然,她左右摇了摇头。
[那么,真是不好意思,渐音小姐。总之就这么决定吧,那就拜托你了。]
[原本以为只要熬到她的伤势痊愈就好,却觉得保护这个人的时间莫名其妙地一点一点拉长……结果劳心劳力的日子得持续到理事长回来之前吗?]
[我…我想不用那么担心啦……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此叶,每次都麻烦你。]
[不,也没严重到人必须跟我道歉喔。而且我也很高兴你麻烦我啦……]
[班长也是一样,也会担心或觉得麻烦吧?对班长来说,应该是希望能尽快赶走她才对吧……抱歉。]
[添麻烦的人是我才对,那个……突然间就不请自来,还住在这里。]
[这点小事别在意啦。反正现在学校也放假,你想住多久都没关系喔。]
[是…是吗?可是就算说想住多久都没关系,我也很困扰……]
锥霞别开视线,莫名忸忸怩怩地念念有词,春亮抬头看向起居室的时钟。
[那么,时间正好是三点,就决定是午后的点心时间吧。让渐音小姐和铳音小姐特地过来一趟也过意不去……请至少喝杯茶再走吧。]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还有姐姐,你太没规矩了。]
[没关系啦~都已经走进别人家里,对方还奉上了茶,这就是那个吧,像是家族访问一样呢。由于保健老师不会负责这种事情,感觉挺新鲜的呢。从开始做这份工作之后,搞不好现在的我最有老师的样子喔~]
懒洋洋地横躺在榻榻米上说这翻话也太没有说服力了。不如说,这段发言怎么听都只像是自己承认了[自己平常工作的样子比其他老师做家族访问时还不如]。
嗯,毕竟是铳音小姐嘛——随便说服自己后,春亮走向厨房。然而开始准备茶点之后,身后传来了两人份的脚步声。
[咦,怎么了吗?]
[可能是职业病吧,看到泡茶这种场景,就无法不去在意自己竟然一动也不动。所以请让我帮忙吧。]
客人就请坐下等候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春亮也能理解那种坐立难安的心情。如果这么做反而能放松心情的话,也不能太强迫对方。
[那么……就麻烦你了。那个难不成连铳音小姐也……?]
[不不不,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对于这种既琐碎又累人的事情最不擅长了。我单纯只是很闲,想来问问你可以在家里探个险吗?如何?]
[是……不过也没有什么有趣可看的东西是了。啊,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物品,请尽量别碰,或者该说请尽量别走进放有奇怪东西的房间里。
[是是是~了解。我只是觉得榻榻米和拉门之类的东西很让人怀念而已。啊啊,真想一整天无所事事地在这种家里晃来晃去呢~]
铳音摇摇晃晃地走出厨房。春亮两人再次开始准备茶点。总之可确定的就是准备仙贝,但只有一样点心的话未免太空虚了。于是她决定久违地试做松饼。他姑且还是将围裙递给渐音,一同分工合作。
[……]
在自己身旁,身穿围裙的渐音正一脸沉稳地静静动着手。在自己家见到她这副姿态,总觉得很新鲜。莫名有些心跳加速。毕竟原来就很少有机会跟年长女性一起做这种事。
这样平稳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感觉到视线后春亮转过头。
[……(盯~)]
[呜喔!恩尹柔依,怎么了吗……?]
[吾之意,投以想帮忙的希望。]
她边偷窥着渐音边说。虽然不会觉得她这个人会适合做这种家族工作……但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呢?春亮纳闷地定睛一瞧后,发现她手上握有铅笔,笔尖正朝向挂在脖子上的的笔记本做好准备。
[难道……是因为那个[该知道的事情有可能是理事长]这个原因?嗯,的确比较起我们,渐音小姐她们或许会知道得更详细。但要追根究底地问客人问题,这也太……]
[吾之疑问,你在说什么呢的平静反问。无法理解你那个无法理解的发言。因此完全用不着介意,我要用帮忙来帮忙。]
虽然是现在才发现,但此叶也站在她的身后。[必须时时刻刻紧盯着这个人才行,而且我本来就想来帮你忙了。可以吗?]
[我想不需要这么多人吧……嗯,算啦。]
[给我等一下~!要帮忙的话也算我一份!必须要证明比起这个刚来都市的土包子女,日以继夜地不断磨练帮忙技巧的我更有处才行!我不会输!]
接着心中又燃烧起了奇怪对抗心的菲雅也现身在厨房里。更紧接着——
[夜知,我不会错失窃取你料理技巧的好机会。我也来帮忙。]
[连班长你也来?很明显地人数超载了啦!]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不理会春亮。单纯的松饼作业一口气化作大混乱。
[吾之要求,请教我该做的事。]
[那么……能请你帮忙洗好等下要用的盘子吗?就是放在那柜子里的盘子。]
[收到。]
[咦,别用脚拿起来洗啦!]
现下她的模样又是随意地将长裤缠在腰上,在流理台上伸长了脚,捉着盘子动来动去,实在是危险至极。
[吾之断定,脚并不脏。而且结果都要用水洗,所以没问题。]
[我不是因为脏才阻止你,是说难不成是为了使用那个笔记本……?]
[提出你在什么呢的问题,接下来谈论的话题只是做家事期间的闲话家常,没有其他意义——话说回来,请告诉我世界桥加百列的年龄。]
[啥……?]
[哪里是闲话家常?也太直接了吧!]
混乱毫无平息的迹象。菲雅为了对抗也开始用脚洗盘子。春亮慌忙阻止她。当他因为在意恩尹柔依的行动而频频观向她时,此叶则是[喔~双脚真是一览无遗呢。你还没忘记先前的教训吧……?]开始活动自己的双手——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还能做出符合人数的松饼,真的可以堪称是奇迹了吧。
[这就是松饼……吾之感想,其完美的圆形真叫人佩服。肯定很好吃。]
[……跟圆形有关吗?]
[圆圆的东西就是好吃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既圆却不好吃的东西。]
[是…是吗……?]
就连吐嘈也渐渐感到疲倦。春亮叹了口气走回空无一人的起居室时,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这么说来,他忘了铳音了。
[她还在散步吗……我去找一下她吧。]
春亮在家中走了一圈后却没有找到。到底跑去哪里了?就在他偏头不解之际,不知为何却从自己的房内传出声响,察看内部后——
[呣~……不行~我已经吃不下了……]
只见房内疑似是散步走累了的铳音,正窝在春亮的棉被里头,还说着老套的梦话。一边因为没来由的疲惫感而剩下双肩,同时春亮打从心里认为:如果自己也像这个人一样,有着旁若无人的我行我素的个性就好了呢。
*
渐音两人回去后,夜色降临。承接了白天晴朗天气的夜空中,毫无乌云遮蔽的月亮与星星闪耀着光辉。大家都吃完晚餐也洗过澡了,但要睡觉还嫌太早,是闲得发慌的一段时间,只是等待着毫无进展的一天划下句号。
坐在缘廊上,锥霞怔怔地思索。自己的愿望以[希望恩尹柔依尽快离开]这样一句话就能道尽。但是状况几乎没有改变。在对方醒来之前一切都还尚可,但交付信件一事却因为她的固执而使得渐音她们白跑一趟,真是蠢毙了。
(理事长总有一天会回来吧,也或许时间会解决一切……)
但是,菲雅心中还有另一个心愿——就是解决[圣诞服猎人]一事。今天一整天也一样毫无进展。想做些对人类有益的事,想迎接最棒的圣诞节,这些心情锥霞非常能理解。对于协助她一事,自己也没有异议。
(菲雅的心愿吗?)
她总觉得不仅如此。有可能是对方刻意不想显现在外的——另一个心愿。边回想着那个[盒子],锥霞边转动目光。
菲雅与春亮正待在庭院的仓库里头,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同时用毛巾擦拭着视若珍宝般抱着的壶……才这么心想时——
[无耻小鬼,你居然把小指头塞进裂缝里头钻来钻去,究竟有什么居心!]
[我只是在想里头积了灰尘想清掉而已耶!]
又开始吵吵闹闹地喧哗起来。
锥霞放缓了脸颊的力量。她知道来龙去脉,也知道他们相信着什么。正因为相信,所以他们才会不去深入思考那个[盒子]的事吧——在这个当下。
[真是的,真拿他们两个人没办法呢……]
坐在缘廊帝的此叶也同样面带苦笑,注视着这副景象。但是,只有投注在那个壶上的目光满溢着非常复杂的情绪,她的更旁边则是小麦色的少女,后者一如既往,用难以看出情绪波动且茫然的双眼望着夜空。
[吾之请求,希望能在庭院里散步一下。]
[只要你不会作些奇怪的举动,请便吧。]
赤脚的恩尹柔依走向宽广庭院的正中央,她仰头看着月亮,像是在拦住冷风般张开双臂停下脚步。
心中忽然涌起冲动,迟疑了一瞬后,锥霞借穿置于缘廊下方的凉鞋,走近她身后。
[……有清净的气息。大地的气与天空的气。真是个舒服宜人的好地方。]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恩尹柔依如此轻声低喃。这件事跟此处是个适合解除诅咒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吗?这个念头虽然浮现在脑海中,但她真正想问的事情不是这个。
[你——为什么会加入那种组织?]
恩尹柔依头也不回地答:
[吾之记忆,是那位大人来到了我们的部落。进行某种交涉后,族长承诺将部落当中自古流传下来的长杖转让给室长。那根长杖被封印在危险丛林的洞窟中,自己被赋予了引领并保护那位大人至那处洞窟的任务。]
[……]
[一路上,那位大人跟我说了很多事,对一直仅以战士的身份存活至今,又对身为战士而死一事没有任何疑问的我,天空很蓝的理由,云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星星与月亮的故事。在从未看过的地方,一群从未听过的人们的生活。因为我才知道。我才知道了其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而后一旦知道了这项事实——世界就再有不是以往的世界。我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回想这样的回想。]
[所以你自从那之后就决定要与那个男人共同行动吗?蠢毙了——你为何没有察觉到!那个男人、那个组织不正常。他们都疯了。他们为了知道某件事,连人都可以杀!只是为了想知道而杀人!就是那种地方!]
锥霞不自觉激动了起来。此叶肯定听得见吧。待在仓库里的两个人或许也听得见。但她无所谓。
[我们单纯了了生存,有时也会互相争夺食物,杀死其他部落的人。这个跟那个有什么不一样吗?询问这样的疑问。]
[完全不一样!真是蠢毙了!]
[不。自己遇见那位大人之后就变了。察觉到周遭的世界里充满了[未知],以及当中存有着正确的答案。那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对于一直以来只是想着[就只是如此而已]而看着世界的我而言,那是一件甚至死不足惜的恐怖之事。若不知道就会无法忍受、无法生存。[知]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食粮,是我在两个部落的狭缝间发现的野牛。]
[所以如果为了得到知识,就算伤害其他人你也不在乎吗!]
[当然,能避免的话就该避免。只是,倘若不这么做就无法获得为了生存所需的东西的话——等在眼前的就只有死。就只是聚焦了这样的人。]
[无法理解。没错,无法理解!知道一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可以听见恩尹柔依[呼]地吐了口气——然后她终于转过身来。灰色头发微微摇动,无感情波动的双瞳承接下月光后微微闪烁。
而后她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语[[知]等同于食粮]一般。
对于在这个瞬间诞生出的新[未知],仅是真挚地寻求解答。
[知道一事非常重要,也非常美好。吾之疑问……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所谓不必知道的事情呢?]
[唔……]
势不两立——锥霞想。这名少女并不是坏人吧。但尽管如此——仍是势不两立。
锥霞紧握着手,转过身道:
[算了——可是你别忘了。你们是我的敌人。另牵连到我,别接近我。如果你们又想找我或其他人的麻烦,就要做好觉悟。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诅咒你。就像之前一样,让你的双手品尝到死亡的触感,直到令你发狂的地步!]
真是幼稚的恐吓台词呢,连她自己也这么想。这种话语一点意义也没有。
只是,在离去前的一瞬间她见到的是——
[啊……]
倏地颤动了一下的肩膀。
带着看来莫名脆弱的神情,就像是个畏惧的孩子般低垂着头的恩尹柔依。
*
深夜。原本背靠着墙壁,一直紧闭双眼的此叶动了动眼睑。
在昏暗的客房晨,现在身为纯粹监视人员的只有此叶一人。之后会交接给黑绘菲雅组,但时间还没到。毕竟昨天发生过钻错毛毯事件,而且如果是为了监视而非看护,其实春亮他们待在这里也只会提高危险性。因为她请春亮与锥霞至其他房间休息。
在没有亮光的房间里,只见原本睡着的恩尹柔依蓦地起身。
[吾之疑问,这个家中有养帕尔奇吗?]
[我根本听不懂那个单字,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人类而言你还真敏锐。]
用呢喃声回答后的下一秒,此叶往上一跳。往头部上方挥出手刀。
[别偷偷摸摸的……下来吧!]
[唔!]
她切开天花板。于是——垂坐在那块板子上,一名身穿黑衣的人影掉落下来。想必是瞬间理解到现况,人影一边维持平衡一边弯着膝盖以吸收坠落的冲击。体术真精湛。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顺便把那个古怪的面具摘下来吧。]
正确地说,覆住人影头部的并不是面具。那是工业用的焊接面具。太诡异了。
神秘入侵都没有回答,冷不防地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刹那间,这名人物的等级从入侵者一跃成了袭击者。
但是遭受攻击的人并不是此叶,而是刚掀开棉被站起身的恩尹柔依。都已经提醒过她那么多次了,下半身只是穿着内裤。
袭击者一直线地疾冲向她。恩尹柔依瞇起双眼,抬起小麦色的脚正打算使出回旋踢时——身体突然却推动了平衡。并不是因为袭击都做了什么,只是因为她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踉跄了起来。
(啊啊,真是的,搞什么嘛……她还在发烧吗!)
仿佛是将原本的动作丢失在了其他地方般,恩尹柔依遭到袭击者的擒抱后,狼狈地被压倒在地——没办法了。
此叶一股作气往前跨云,朝袭击者的后脑勺挥出手刀。至少要破坏那个可笑的焊接面具,瞧瞧对方的真面目。然而,察觉到她的攻击的袭击者,动作迅速地从怀中取出短剑,挡下了此叶的手刀。错不了,对方是故意用短剑挡下手刀。而且对方的目标是恩尹柔依。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你是龙岛/龙头师团吗……]
袭击者像是在利用她手刀的力道,自己向后空翻。用身体撞破拉门后冲出走廊,再迅速地打开玻璃的窗锁逃至庭院,这时——
[此叶,你没事吧!]
[是敌人吗!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但竟敢潜入这个家里,胆子很大嘛。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祸动!]
[唔~……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跟小菲菲同床共枕耶~竟敢阻挠我们短暂的休息时间,不可饶恕。]
发现到骚动的一行人也起身跑了出来。首先菲雅一看到戴着奇怪焊接面具的人影便冲至外头,并挥出巨大的劈刀刀背。
[唔喔……?]
没想到却被袭击者的短剑轻轻格开后踉跄数步,即便再次横挥攻击,结果仍相同。
袭击者整个人看来摇摇晃晃步伐不稳。与其说是握着短剑,倒比较像是乏力地以指尖勾着它,连拿着短剑的那双手也散漫地垂在身侧。
[嗯~总觉得很像是醉拳呢。]
[是啊……比起以力量互相搏击,更重视破解招数——是所谓的柔之剑吗?]
此叶一边回答黑绘,一边追着菲雅来到庭院,这里她倏地颦起眉心。
因为菲雅停下了动作。
但是,却以试图探问某些事情般的眼神,紧瞪着眼前的袭击者。
真的是很有胆量呢——菲雅心想。竟敢潜入这个家中,真是太愚蠢了。必须彻底击倒对方才行。多说无益。
[哼,跟听说过的不一样,你今天一点也不红呢。基本上还是问你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变强才打倒那个土包子女吗?抑或是——]
奇怪了。她脑海中明明是想着不由分说直接打倒她,为什么嘴巴却动了起来呢?为什么手和脚都停不下来了呢?
[抑或是……你的目的是这个[盒子]?]
手擅自行动,从口袋中拿出了那个坚硬的盒子。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如此思考的同时,却又有另一个自己想着:这点小事没关系。没错,只是问几个问题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只是要确认对方的目的。当然。
菲雅伸出手中的盒子后,贯彻无言主义的袭击者倏地肩头一震。
她心想:果然。那么当然——对方是知道的吧。
如此思索的瞬间,菲雅像是受到某种蛊惑般张开嘴唇。
[……果然,这是你的东西吗?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但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该怎么使用?该怎么做——才能使某个人复活!]
她问了。对自己的行动感到震惊。
这是件不需要问的事。因为是个既不想使用,也不需要使用的道具,所以根本没必要云询问使用方式。但是为何自己问了?
噗通,心脏泛痛。
无形的不安,战栗地抬起头来。
啊啊,难不成……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只是自己这般误以为而已。
其实自己并未完全相信蓝子还活着?
(那种事…怎么可能……!)
菲雅对自己的心情感到混乱,对于不能承认的思绪感到困惑。
[……]
袭击者没有回答。究竟是想知道答案还是不想知道,就连现在的菲雅也不明白。
而后——数秒之后,敌人做出了一项行动。既不是回答问题,也不是在没有回答的情况下就袭击过来,是第三个选项。
袭击者单纯地——
转过身逃走了。
当然,菲雅的那番话也传入了此叶的耳中。真是矛盾——她心想。不想知道的话,根本没必要问,但是她会将那份矛盾化作言语的理由,自己也能明白。
即便相信蓝子并没有死,即便打从心底相信,但如果其实不是呢——这样的不安一直盘踞在心头。无论再怎么压抑,无论再怎么努力不去想,却又确切无比地扎在心底深处——如同荆棘般的诅咒。
但是自己与菲雅,对于那份不安的自觉程度并不同,所以才会这样吧。望着对于自己的发言感到愕然的菲雅,此叶心想。差异就在于她是否至今一直只是有些许自觉,或者是一直下意识地压抑着。内心还有个一直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如果菲雅是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这件事,也难怪她会大受打击。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由于惊讶于菲雅突如其来的行动,一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袭击者已经趁这个机会不发一语地开始后退至围墙。
[她……她要逃走了!怎么办?]
[若现在被她逃了,就不会有任何进展吧。抓住她来逼问吧——[黑河可怜]!]
[是…啊……!要问她问题的话先等抓住她再说吧!我来分散她的注意力,黑绘你也使出那个捕捉的招式——]
就在她们再次踏出步伐之际——
[……!模式[缓冲的宗盛]!]
黑绘射出的头发并非是用以捕捉,而是用以抵挡飞行武器的攻击。瞬间延伸的秀发瀑布摊展在春亮及锥霞的面前,此叶则是停下脚步,自黑暗中飞来的数把飞刀,正扎在她方才正要踏出脚步的那个地方。
[还有一个人?]
或许是气息隐藏得非常好,无法立即分辨出投掷飞刀的人的位置。由于前进时遭到阻碍,一切都已迟了一步。戴着焊接面具的敌人已骗然跃至围墙上,想过去阻止她的菲雅也遭到飞刀攻击,敌人趁机轻而易举地消失在黑影当中——虽然想追上去,但致命的问题是现在不晓得新敌人位在何处。必须要慎防解除防备的那一瞬间春亮遭到偷袭。接下来好一阵子,他们都在慎重地搜寻周围的气息。
[……似乎已经不在了呢。伤脑筋,被他们逃走了吗?]
此叶呼一声,放松肩膀的力量,菲雅仍是紧捏着[盒子],凝视着敌人消失的围墙上方,那对瞳孔五味杂陈地摇摆不定,就连此叶也无法看穿当中蕴含着何种感情。是对于自己的困惑,还是遗憾着没能得到解答,抑或是放下心来呢——
[菲雅……]
[呣——不…不是,我其实…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这种盒子,只是临时问问看而已,因为若是一直都搞不懂对方的目的,感觉会很不痛快,哼,就只是这样而已喔!]
听见春亮的呼唤,菲雅仿佛想掩饰什么般做出不悦的表情转过头来。她在掩饰什么,关于这一点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应该都已理解——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菲雅挥舞着劈刀,但这回的不悦并不是为了掩饰,她接着说道:
[不过,敌人的动作真叫人看不顺眼!全身软绵绵的,难以就会也要有个限度嘛。早知道变化成其他拷问道具或许会比较好吧——唔唔,但这样一来可能又会给予对方逃跑的机会呢。哎呀,可恶,明明是抓住[圣诞服猎人]的大好机会啊!]
然而这时,恩尹柔依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开口:
[不对。]
[……什么?]
[吾之发言,再次重复不对。那个并不是之前袭击自己的人物。]
她以茫然的视线望着错愕的春亮等人。
甚至脑袋一歪,询问他们:
[那么,那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件事我们才想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