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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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战斗后过了数小时——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过后。

春亮一行人出现在理事长室里。学校还在放假,所以他们当然是穿着便服,自那之后他们先回家睡了一觉,因此虽然还感到疲倦,但困意已消除不少。渐音为了处理善后,应该整晚都没睡吧,但她仍是顶着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半点呵欠也没打地为他们泡茶。

处理善后。正确说来他们并不清楚是处理了什么。现在留有四具尸体,还有制造出尸体的一名犯人。理事长与春亮等人约好了三件事。理事长果然在警方及媒体之间也有认识的人吧?他似乎打算彻底利用这份人脉来解决这件事。具体而言,可可萝究竟会受到何种制裁?是会遵循日本的法律?还是外国的法律?抑或不会依法制裁?对被害人的家属们又如何说明?这一切他们都不晓得。总有一天有机会的话,他们想也必须问清楚。

[嗨,久等啦。]

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时,和平时一样戴着防毒面具的理事长走进屋内。他轻轻地转动头颅,确认屋内的人影。春亮、菲雅、此叶、黑绘、锥霞。恩尹柔依则不在。那之后她达到一开始[将信件交给理事长]的目的后,便与看了内容的理事长交谈几句——最后就向春亮等春亮等人表示照料的感谢之意,鞠躬行礼之后,随即消失在夜色当中。应该是完成了任务,回去研究室长国的根据地了吧。

理事长室里当然也有渐音的身影,理事长看向她后歪过脑袋。

[哎呀,铳音呢?]

[真是非常抱歉,她似乎还在保健室里睡觉。我去叫醒她吧?]

[不了……应该用不着吧,勉强吵醒她叫她来,我想她也会站着睡吧。]

[我明白了。]

渐音接着也替理事长冲了杯茶,他则就定位坐在自己的桌前。疲惫似地呼地吐口气后,老样子地用吸管喝茶。

菲雅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若你是想藏起龙创才戴面具,现在摘下来也没关系了吧?用不着勉强自己。]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刚才我可能也说过了吧?现在我已经变成不戴就静不下心来的状态了……而且原本我就不打算在别人面具前卸下面具。]

[那么——]理事长先将茶杯放下,然后将两手抵在桌面上——

深深地低下头来。

[首先……我必须打从心底向你们道歉才行。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有——我也知道这是任性的要求,但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别恨渐音和铳音。向她们两人下达行动指示的人是我。责任在我身上。]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想追究什么责任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环抱手臂的菲雅将视线投向他这边。春亮点点头,此叶等人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说得也是……那么关于这次的事件,就再一次按照顺序一一说明吧。对你们来说事情的开端,就是从发现恩尹柔依那时起吧……对我们而言,则是要再早一点。大概是在可可萝蓓妲洁莉袭击她的前一天吧。某个人提供了情报给我们。不过由于我人在国外,实际上通电话的人是渐音。]

[某个人?]

[就是暗曲拍明。]

[……!]

锥霞脸色不变,春亮们对此也大吃一惊,不仅是恩尹柔依,连那个男人本身也跟这件事有关吗?

但理事长轻轻抬起单手又道:

[不, 我并没有维护他的打算,只是他与这件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喔。就只是提供情报给我,并制造机会,这样子而已。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我也猜想得到,但现在先撇开不谈。总之,他是这么说的:龙岛/龙头师团的人会来到这个城市里。而且那家伙,持有可能可以实现我心愿的东西。]

[就是……那把剑吧?]

[是的。顺道说声,他也补充提供了一些基本资讯,就是敌人行使能力时,似乎需要有他人的生命作为燃料。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得到那把剑的情报,又是怎么知道一直戴着这个面具,隐藏起真面目的我的秘密——也就是我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叛逃者,以及我的目的。或许这表示,不能小看主张[征服未知]的组织的情报力吧。总而言之,他仅是单方面地来告诉我这项情报,从渐音口中得到这件事的我,当然不可能无视这则情报——于是我回到日本之前,就请她们两位替我办事。]

[然后我们找到了潜伏在这座城市里的她,并自称是龙岛/龙头师团的团员与她接触,表面上跟她说,我们想亲眼看看[部位刻印]的战斗好加以学习,若有任何事情请让我们帮忙。那是在她与恩尹柔依结束第一次交手后不久的事——就在那时,我们知道了她持有的[剑]正处在不完全的状态下。几乎同时夜知先生又打电话给我,我们才知道恩尹柔依正受到夜知先生的保护,以及身为[剑]的部分零件的盒子就在你们手中。]

[就是想把信件交给你们,跟你们联络那时吧。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跟你提过。]

听完渐音这番话,春亮低喃。此叶蹙起眉喝茶。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之后再说吧,请你们继续说下去吧。]

[嗯~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

理事长对歪着小脑袋的黑绘表示首肯,又接着说:

[没错,事情变得很复杂。当然我们的目的——简单地说是[不与你们正面敌对,也不协助你们然后取得剑与盒子]。可可萝蓓妲洁莉十分地强悍,我想仅靠渐音和铳音与她正面交锋,应该也无法将剑抢夺过来,所以最后我选择的方法,就是让她们继续佯装是她的同伙,先从你们那时偷出盒子,最后再趁机夺过变因原样的剑,其实就算置之不理,恐怕她也会为了回收盒子而去袭击你们吧?可是在那种情况下,那把剑有可能会被你们——正确地说,会被此叶破坏掉吧。]

[对方会知道[交叉]的情报,就是这个原因吗……]

[真是非常抱歉,透露的是我和姐姐。果然,也该让姐姐到这里来好好向你们谢罪呢……其他我们也做了很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前去吸收信件的那一天,姐姐会表示想要在夜知先生家里探险,是因为在想搞不好能找到盒子。半夜会偷袭恩尹柔依,当然也是为了抢夺盒子。要再多说的话——会答应帮忙打工,也是为了利用更衣之际寻找盒子。]

[呼……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啦。要是她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跟我们道歉,我们反而只会更火大。]

[再一次强调,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往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补偿你们。]

[最该道歉的人果然还是我吧。对不起——搞不好我连说这句话的资格也没有……一切都是做最坏的打算。虽说要[趁机夺取],但就连找出机会都很困难。于是我想她在尽全力与你们战斗时,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吧——所以就请她们实行了假人质作战计划。]

[哼。现在想想,当时只要立刻提议用盒子交换渐音她们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特地间隔一天呢?]

[那是可可萝蓓妲洁莉的要求。对我们来说,当然也希望可以尽早交换,但又不能让她察觉我我们的目的是[取回盒子后等剑完整了再夺过来]……所以然我们提出只要以我们为人质,不仅能拿回盒子,对方也会变强,这个一石二鸟的作战计划时,当她说[空个一天会更有效果吧],我们也不得不接受。由于她的心态是盒子可以等打倒敌人后再拿回来,所以对她而言,拉长时间让菲雅小姐你们的愤怒与不安不断膨胀,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接下来,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渐音她们没能成功趁机夺取,我则是急忙回到日本,赶到了现场。]

[……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们,搞不好你们早就抢到那把剑了呢。]

[我们虽然很想得到那把剑,但并不打算为此甚至不惜对你们的危机坐视不管……也许这听来很像是在辩解吧。反正一切都已结束了。]

铛——茶杯被放在茶托上的声音,此叶抬起头来,眼神无比认真。

[我已经明白了大致上的事情经过。可是,有件事我不能理解。]

[……我想也是呢。]

[虽然你刚才说,不会与我们敌对也不会协助我们……可是,协助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坐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不就好吗?]

[是吗。这样一来,应该就能办到很多其他的事情吧……我不得不说你这样做真是愚蠢地在绕远路。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菲雅与夜知,暗中进行这一切?]

锥霞也环抱手臂,狠狠地斜眼瞪向理事长。对拍明这个名字过敏的她,从刚才听见那个名字起,似乎就一直很不高兴。

理事长在下颚下方交叉双手,用像要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嗓音轻喃:

[这一定是因为……我的自私吧。]

[……自私?]

春亮反问后,防毒面具轻轻摇动,似乎正在依序环顾菲雅等人,接着豪华的椅子发出吱嘎一声,他向上站起。

[也就是利己主义。既然如此,果然还是要先让你们了解我的过去,一切才能开始……也许你们会觉得很无聊,但我就说说以前的事吧。]

理事长边说,边接近挂在墙壁上的无数谜样物品……诸如木头面具和生锈铁片一类的。春亮知道那些是只有外表看来很像受诅咒道具的物品。理事长想做什么呢?他狐疑地看着对方,只见理事长将其中一个面具往挪开,开始在后方墙壁上窸窸窣窣地找些什么——

[呜喔……]

惊讶的同时,也很错愕。没想到竟会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种光景。

那一部分的墙壁,正像是一扇门般往内侧敞开。

[是…是密室吗……?]

仿佛是对春亮的惊讶询问声感到得意,理事长抖动着肩膀回头说道:

[呵呵,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嗯,快进来吧——让你们亲眼目睹瞧瞧比较快。]

总之,他们从沙发上起身,追在理事长身后。

[基本上就跟可可萝蓓妲洁莉说的一样喔。我以往隶属于龙岛/龙头师团,而且有着一定的地位。渐音和铳音是当时结识的部下——是说,嗯,跟现在一样就像是上司与秘书的关系呢。然后我因为某件事情决定与龙岛/龙头师团断绝关系,逃了出来——当时我是向崩夏寻求协助。自那之后我就像现在这样,藏起脸过日子。]

[那个某件事情是什么事?]

[我现在正要说明喔,菲雅。]

暗门后方出现的究竟并不算大,是间狭长形的小房间。内部很让人扫兴,与理事长室里的混沌状态截然相反,密室里头仅在房间中央旋转着一张桌子而已。凝视着覆盖在桌上的白布数秒钟之后,理事长吐了一口气。接着像是做好觉悟般,掀开那块布——

[一言以蔽之,很单纯,因为她死了。]

[……]

内心早已预感到了。

摆放在桌上的,是粉碎的某种道具。春亮产生了看到破裂的壶的错觉,可是眼前这个东西的状态,远比蓝子还要无法挽救,均未弥补,他不由得明白到这一点,因为几乎看不出原型,不过可以看出有个像是刀柄的东西,也绽放着像是刀刃的光芒,整体而言有着偏白的装饰——是某种武器吗?

[莉丝……受诅咒的长枪[通往骑士首的大逆者]。她是我的搭档,我们曾发过誓言要一起变强。别名是[懦夫之枪]……原本是骑士枪、马上枪,但受诅咒后所得到的性质,却刚好互相矛盾。[敌人的距离愈远威力愈是倍增]……身为马上枪的同时,她又一把飞枪喔。为了将她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极限,我也拼了命地磨练自己投掷的技巧呢。]

理事长以怀念般的嗓音述说,春亮一行人只是无语地听着,最后菲雅微吸口气:

[她和我们一样……是能化作人形的长枪?]

[是啊。和你们一样,非常可爱,又——非常温柔,太过温柔了。]

理事长伸出指尖轻抚其中一块碎片,像在疼爱她一般。

[她拥有的特性是投出之后,不论多远的距离,都会自动地飞回我身边。所以我无论多少次都能重复施展超长距离的投掷,一直以这样的做法与人战斗……可是她身上当然也有诅咒,就是[飞回来]的时候——有可能会贯穿持有身体的诅咒,长期持有的话,诅咒就会变强,其机率也会提高,所以贯穿致命部位的可能性也会跟着提升。当然,我已经做好了被她贯穿后结束一生的觉悟,我一直认为,为了变强,这样的风险也必须承受。]

[真是愚蠢的诅咒,以及更加愚蠢的觉悟。]

此叶没好气地说完后,理事长悄悄地逸出像是苦笑的呼吸。

[她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呢。可是,比起这样——她更多时候都是在哭,随着一直与她一起战斗、随着与她心灵相通、随着诅咒变强……她偶尔会贯穿我的脚,偶尔会贯穿我的手臂,然后事后总是在哭泣,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

[然后——终于,她因为那个诅咒贯穿我的胸膛。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根据当时照顾我的渐音和铳音的说法,我似乎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呢,也因为当时曾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导致日后留下了后遗症,现在我的身体才会几乎无法动弹。]

[更正确的说……当时我不以为不行了,那已经不是半死不活,而是气若游丝了。我们被此吸走了注意力——才会没有发现到,对于未能阻止她,我非常后悔。]

[阻止……?]

黑绘看着渐音歪过脑袋,但她没有回答。就像在说回答这个问题并非她的职责。

[当然,我也阻止不了。莉丝她……太过温柔的莉丝她,因为真的差点杀了我,而下定了决心。她心想已经不行了……甚至到了想舍弃龙岛/龙头师团理念的地步。所以她自己选择了死亡。同时,也为了让我脱离龙岛/龙头师团。为此——]

顿了几秒。

[她为了夺取师团长的性命,一个人与他单挑,然后遭到了摧毁,她明知道不可能打得赢对方,尽管如此而已还是认为——只要杀了师团长就好了,就算杀不了他,我也会主动脱离龙岛/龙头师团。那是当然的啊。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没厚颜无耻到能够继续待在杀了我心爱女子的组织当中。]

之后就跟刚才说过的一样——理事长补充道。他联络像是与受诅咒道具有关的万事通,名为夜知崩夏的男人,脱离龙岛/龙头师团,而渐音与铳音也一起离开——

[所以……你一直在寻找吗?拥有能让那女人起死回生的力量的受诅咒道具。]

连听着菲雅这番话,春亮边回想。理事长室里众多的物品,虽然不晓得究竟在做些什么,但一直在世界各地奔波,每次都将[像是受诅咒道具的东西]当作土产带回来的理事长……这些事都有其理由,根本不是什么有钱人的消遣,而是甚于如此哀伤的理由。

[不能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吗?]

[当然,有好几次我都在考虑要坦白说出自己的过去。像是运动会的时候,知道楯冈蓝子受伤的时候,文化祭的时候,派溃道去参加读书会的时候……啊,我只是传授一点战斗法给溃道而已,她并不知道我们详细的过去喔。总之,也有好几次我都在想,如果告诉了你们,就更能为你们尽一份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开不了口,这都是因为我的软弱、迷惘,也就是说……噢,这也是一样的吧,都市报是我的自私喔。]

理事长边吐出气息边说,再次以白布盖住桌子。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说很自以为是,而且也不骨这个资格,可是……正因为是至今犯下了许多过错的你们;正因为是今后将要走在解开诅咒这条漫长道路上的你们,我才希望你们只注视着光辉璀璨的未来。我不想让你们知道,这里有着未能实现心愿的我们。还有若回到刚才的话题——]

为什么一直瞒着他们,一直保持沉默,然后想从可可萝蓓妲莉洁手中夺走那把剑?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这是我的自私。我既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个世上有要牺牲他人性命才能让他人复活的方法,也不想让你们知道,明知这点却还是想实现愿望的我这个大人的污秽。]

此叶瞇起双眼间:

[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得到那把剑的话——你会那么做?]

[……看情况]

简短回答。理事长没有重新面向春亮等人,只是边注视着覆盖着白布的桌子,边轻轻拍打着桌沿。像是正在某人的枕边,像是要让某人安然入睡般的——温柔的举动,然后犹如自言自语的轻喃声传入耳中。

[可是……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呢。那把剑无法让已死的祸具起死回生。更何况,用他人的性命作为交换来使他人复活这种方法——确实是错误的,菲雅说得真的很对,实现愿望的方法错误时,就不该去实践……也许就只是一开始她说的那样吧。]

[……那个女人说的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肩膀微微抖动后,这里理事长终于转身再次面向春亮他们。

[我隐瞒的事情全部就是这些了。虽然我不认为你们能够接受。]

[废话,谁有办法接受了啊?有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交叉手臂,挺起胸膛。

菲雅望着桌上的白布开口。

[那就是,别瞧不起人了。]

理事长轻轻頷首,菲雅又说:

[是啊,你真的太瞧不起人了。我要解除诅咒变得像人一样,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到这样的未来。那种得牺牲他人生命的方法,我从一开始就会驳回。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想要做些什么。还有,你这个大人的污秽?别笑死人了!在说污秽之前,你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个奇怪的变态了。事到如今就算知道更多,我对你的评价也不会变!所以——]

菲雅依然环抱着手臂,跨着大步走向理事长。

仰头狠狠地瞪着防毒面具。

然后[咚!]使出头槌往他的腹部撞去。

[喔呜!你……你刚好…打中了…我的胸口喔……!]

[喂,菲雅,你怎么突然使用暴力啊?]

[哼!]菲雅无视于春亮哼了一声,甩起银发说:

[所以,这下子我就原谅你吧。再说一次,我完全没变,你也是,就算知道了过去,在我眼中人你还是变态面具男。以后不准隐瞒我们任何事。也别再有那些奇怪的顾虑。以上——还有,作为给我们添麻烦的补偿金,得要求要有更多的茶和点心才行呢。如何?]

虽然对菲雅的行动感到惊讶,但她说的那番话——很恰当。

理事长有着过去,有着目的,考虑到他们的情况于是隐瞒不说,于是结果就欺骗了他们,现在既然都已经主动坦诚了过去,应该不会再欺骗他们了吧,不会再说谎了吧。[拥有未知过去的理事长等人]变成了[拥有过去的理事长等人]——也许,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

[真是没办法呢。就再来一杯茶,从此双方握手言和吧。]

[是啊……希望蠢毙了的秘密主义就这样全部都结束了。]

[呣,看了刚才小菲菲的动作,我好像发掘到了新招式喔。先用头发封住对方行动,再利用收缩头发的力量,用头进去撞击的特攻攻击……就命名为[神风头槌知盛]吧!]

此叶耸了耸肩,用无奈的语气说。锥霞则口气疲惫,黑绘又老样子我行我素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各自点着头。

理事长按着受到攻击的腹部,吐出放心的气息。而后,传来[噗呵]轻笑声——

[谢谢你们……当然,我们会负责准备,不过今天茶点的库存似乎已经用完了。看来这下子,果然该叫醒铳音,请她去买高级仙贝才行了呢。]

之后过了不久。

回到理事长室后,春亮一行人悠哉地喝着茶。由于听完了理事长他们的过去,周遭飘散着格外放松且和平的氛围。

但是——这个时候,春亮作梦也没有想到。

在这个房间里,竟然还会出现最后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骚动。

[喔……是铳音吧?终于回来了吗,我等很久了呢!]

叩叩,听见敲门声后,菲雅笑容满面地一骨碌站起。你太没规矩了——还来不及这样提醒她,她就为了迎接来人啪哒啪哒地跑向门口。然后——

[……啾哇~!]

[啾哇是什么啊,菲雅?是那么让人吃惊的仙贝吗……咦,啾哇~]

漫不经心地往那里看去的瞬间,让春亮也不由得坐起了身,真是出科意料。在那时的人并不是铳音。

[……吾之发言,一看到别人的脸庞就发出惨叫声的失礼不会太失礼了吗?]

那是穿着这间学校制服的恩尹柔依。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得出这个结论。不过制服微妙地添加有发行过后的元素。未照规定穿着的上半身,想当然尔地露出了肚脐。裙子极短,像是在大力强调自己修长纤细的小麦色双腿。

[什……你…你……!]

锥霞脸色丕变地站起身,按住卷有[黑河可怜]的右手手腕。然而理事长毫不将她的紧张感放在心上,说道:

[啊,是你啊?东西拿来了吗?]

[吾之回答,是。]

[带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恩尹柔依咚咚咚地走入室内,将某种像是讲义般的纸张交给坐在桌前的理事长。

[嗯嗯。好,看来没有问题呢。]

[问…问题大得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而且还穿着制服!难…难不成……]

此叶中途顿住,用力吞了口口水。理事长泰然自若地偏过头:

[没什么难不成,她都已经穿着制服了。我想就跟你脑中想的一样……她从第三学期起,就是本校的学生。]

[为…为什么?]

[她交给我的信件呢——里头是暗曲拍明给我的一封信,写着:[这孩子也需要普通的学习,所以拜托你了。]另外还有入学所需的各种资料。因为还缺了一点东西,我才会请她再去拿过来加以补足。]

[咦?就是那个…一直想交给你的…信件……?]

[没错,虽然之前话说到一半,,但我推测暗曲拍明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有这样而已……当初会告诉我可可萝蓓妲洁莉的情报,应该是多少想先卖我一点人情吧。他好像也对她说过[你还有该知道的事],那大概其实也只是要她多认识菲雅你们,并多亲近你们,这点程度的事情而已吧。]

[就…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乖乖接受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磅!锥霞用力拍向桌面,看来相当暴跳如雷。

[很平常啊。身为一名教育相关人士,绝不能吝于提供学习的场所给年轻人。而且她的出身与成长背景都很特殊,除了本校,有没有其他学校愿意接受她也是个问题呢。]

[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表面话!这家伙可是研究室长国的人喔……!]

[没错。但作为补充,予以这件事与前研究员上野锥霞也有关系的补充。]

[……你说…和我有关系?]

[我是代替人员。代替放弃了自身任务,脱离研究室长国的人。]

锥霞吃惊地睜大双眼,接着皱起眉头狠瞪向恩尹柔依。

[啊……这么说来,小锥锥原本的任务就是与小此、阿春就读同一所学校并观察他们,才会在这里的吧,所以是指替补的人员吗?]

[肯定。自己并无意危害你们。也不打算妨碍你们的任何行为,仅是观察而已。]

[嗯,似乎就是这样喔。那么上野,我想问你,你在真面目被春亮知道之前,都在做什什么工作?虽然你可能一点也不想去回想。]

[也没什么……就只是观察而已。观察他们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或是今天身体似乎不太舒服……就是这些没什么特别意义,又蠢毙了的事情。不,但就算如此——!]

这时理事长轻抬起单手,制止锥霞发火。

[我明白你会觉得心急、不安。可是……我也绝没有对研究室长国解除警戒心,更不可能与他们联手,到目前为止,你还能接受吧?]

[……当然。]

[然后呢,我想请你好好想想……正如同之前透过溃道向你传达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也就是这间学校里有研究室长国的人,那么为什么我会对此视而不见呢——那是因为我认为,研究室长国绝不是我的同伴,但也不是敌人。]

[都是因为你这样……文化祭那时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真是蠢毙了!]

理事长的防毒面具轻轻晃动。他边看着恩尹柔依,边有意无意地用警告般的嗓音开口,并未解除警戒心,看来这句话是真的吧。

[噢,那件事我也很头痛呢。虽然结束似乎只是虚张声势,但爆炸骚动这种事真是难以原谅,所以当然,如果有任何对我方不利的举动,我们也会尽全力阻止或是排除……相对地,跟这回一样,若有能利用的地方,我想他们也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组织。毕竟是研究机关,情报力也是数一数二。倘若不想被利用,暗曲拍明也会依他的方式展开行动吧。]

像是要用视线射穿理事长的脸庞,锥霞瞇细双眼。

[我不否认自己有在打这个如意算盘喔。不过这终究就像是,先将这个可能性保存下来的保险吧。当然,如果对方说要以你们作为交换才愿意交出情报,我绝对会断然拒绝——我想这对你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喔。并不是要你们彼此熟稔,也不是要你们结盟,就只是在身边放置一个能与研究室长国联络的窗口。毕竟你持有的[基美托兰提之爱]及[黑河可怜]的诅咒,或许会变质到我们无法掌握的地步,这点不是没有可能,另外……他们可能也对菲雅的机关持有某些情报喔。]

[呣,记得对方好像说过什么[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这种话……这就是所谓的跟…跟踪狂?真是太恶心了。嗯,虽然我不觉得会想去问她们有关自己的情报就是了。]

[是吧。前提是往后如果有发生事情的话呢……啊,对了,我都忘了。说到机关,那之后渐音从可可萝蓓妲洁莉的剑的残骸里,找到了这个东西喔。]

语毕后,理事长从怀中取出的,是众人早已不感到惊奇的——免罪符机关。

[呣……具有互相吸引的物质,这愈来愈有实际感觉了。算了,就先收下吧。]

菲雅接过黑色卡片,轻轻收进口袋。[那么——]理事长伸直背脊看向锥霞。

[有点偏离主题了呢。总之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

呼~锥霞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将视线往一旁瞥。

[夜知,你怎么想?]

[啊~这个嘛……]

菲雅、此叶、黑绘——及理事长他们和恩尹柔依也将视线投向他。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真是尴尬啊。自己并没有理事长那样的权限,也没有可以冷静判断好处与坏处的知识。能够表示意见的就只有印象而已。不管了——于是春亮开口:

[呃,总觉得……啦,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为什么?]

[就算问我为什么,那个……]

恩尹柔依以毫针情感波动的双眼紧盯着他。一如往常的眼神,就跟穿着一件内裤从厕所里走出来时一样,就跟双腿开开地吃着早餐一样。就跟穿着圣诞服打工时一样。

带着并未感到不快的心情,回想着这些事物。

换言之,这即是理由。

[……嗯,虽然我并不相信研究室长国,可是这样家伙就个人而言…总觉得……她不是个坏人。如果她是个坏人,也不会自己一个人扛起所有责任,去跟敌人单挑吧。]

[哼,我就知道会这样。蠢毙了……]

锥霞不悦地皱起眉,喝着快冷掉的茶。沉默不语。

[咦?那个,班长,那个所以…结论是……?]

她目光锐利地转向春亮。

[你在说什么啊?做出结论的人并不是我。你以为一般学生有权利过问是否要让学生入学这种事吗?既然理事长都已经答应了,我们也无可奈何吧。]

她干脆地如此回答。[话虽如此,我本来在想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会抗争到底……但果然不出我所料。就算无可奈何也……唉唉,真是蠢毙了……]她边念念有词,边自暴自弃似地咕噜咕噜大口喝茶。

[果然是这样呢,果然会变成这样呢……唉~原本应该是两人世界的梦幻高中生活,总觉得愈来愈混乱了。]

[真不错呢~继混乱之后又接着是混乱,我很喜欢喔。这又是神明给我的启示,要我快到学校参观呢。]

[哼,土包子女毕竟是土包子女,至今从来没有上过学吧?学校这种地方有多么好玩,我可是知道喔。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来,嗯,要将这份快乐分给你也不是不行啦……反正学校里有这么多学生,你也很难打什么歪主意吧?我先声明,这个无耻小鬼和我不家锥霞都是同一个班级。珍惜你的小命的话,就别做些奇怪的举动。]

[回答并无些打算的回答。]

恩尹柔依看来似乎轻吁了一口气。那份淡淡的安心感,是因为完成了暗曲拍明的指示吗——还是正如菲雅所言,她很期待可以上学吗?无法差别。

[既然如此就好,那么你们从第三学期就是同校同学了。你可以现在先打声招呼喔。]理事长说。恩尹柔依听了后,再一次环视众人。

[吾之招呼,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她拉回身子,在她的面无表情当中,真的扬起了极浅的微笑。春亮一行人则在面无表情当中,扬起自然而然出现的僵硬笑容。

……?恩尹柔依不解地偏过头。

她很有自我风格地穿着制服。露出肚脐地穿着制服。换言之,就跟之前的医师袍一样,胸前的钮扣仅扣起了数颗,所以——

深深鞠躬后产生的反作用力,使得支撑着重量的钮扣轻易地放弃了它的职责——

噗嗞一声。

弹了开来。

[久…久违的——不检点阻绝措施(茶会篇)!]

[噢哇~!方糖卡在我的眼皮里了——!]

[呵…呵呵呵,方糖是立方体吧,搞不好能用喔。就试试看吧!]

[等一下,菲雅,快住手,别说些恐怖的话!]

[呣呣~果然她也是同盟之敌!小菲菲队长,异色生物似乎比小引的还危险!]

[……吾之主张,我并没有让人用皮带缠住胸部的兴趣。询问这是在做什么的疑问。如果是欢迎仪式的话,我就是忍耐一下吧。]

[吵…吵死了!真是蠢毙了!]

就各方面而言,真是前途多灾多难。

*

自那之后又过了数小时——夜知家。

春亮正在厨房里,与此叶一同准备比平时还要再丰盛一点的晚餐。菜色主要以大家能够一起分食的为主,由于算是打工的谢礼,他们拿到了不少蛋糕,但只有他们几个实在吃不完,于是临时决定办一场小型派对。毕竟昨天圣诞夜大家的身心都疲惫不堪,今天又听到理事长说了颇为沉重的过去。虽然迟了一天,但至少今晚品尝一下圣诞节气氛也不错吧。于是邀请了[反正圣诞夜都过了,也很闲]的莎弗兰缇与白穗,锥霞则是先回家一趟,之后会再过来。

[春亮……在吗?]

[嗯?想吃饭的话,要再等一下喔。因为今天要做一些会费点时间的大餐……啊,难不成是因为刚才插入的那个,出现了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吗……?]

收下理事长给的免罪符机关后,刚才已将其插入菲雅的体内。如同以往,菲雅不断发出了各种喘息声,以及令人难为情又脸红心跳的声音后,最终似乎成功封印住了[西班牙蜘蛛],虽然已经忘了这是第几张了,但现在还不晓得免罪符机关的原理,因此也说不定会产生一些不适的症状。

他担心地看向菲雅后……不知为何她的模样有些奇怪。她脸颊微微泛红,紧并拢着双腿,不断磨蹭膝盖。终于出了什么事了吗?才刚心想——

[不…不是。那个…并没什么,就跟往常一样。我觉得这是好事。正因为不少机关都被封印住了,正因为有枷锁,我才更能够压抑住过去的记忆……呃,那个!总之,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物!]

菲雅莫名地在刹那间转变为愤怒模式向春亮吼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话……那不然是什么事?]

[那是…在这里——不能说。跟我来!]

[就算你说跟你走…啊, 喂别拉我啦,饭还没煮好耶!]

[啦啦,肉~肉~……啊!居然在我专心煮饭时,不知不觉间春亮就被绑架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此叶,我等下就回来,之后拜托你了!那一锅要用小火慢熬,煮到烂喔!]

暗自庆幸着此叶的反应慢半拍后,菲雅捉着春亮的手腕,使劲地将他拉往其他地方若凭力气根本无法对抗她,还是让她早点把话说完再回去煮饭吧。于是春亮在被她拉扯的情况下不停移动——

抵达的终点,是位于中庭别馆的仓库。

菲雅将春亮推进里头后,动作迅速地窥看身后,确认没有人追上来后,她将仓库里的百叶窗拉下,形成了一间仅有微弱光照明的密室。

菲雅以格式认真的眼神瞪着春亮。从刚才开始,一只手就一直放在身后——是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吗?感觉很有可能是某种凶器。不得不有种不妙的预感。因为菲雅身上散发发出的,正是这种带有杀气的紧张感。

[……转过去。绝对不能转到我这边来喔。]

那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和眼神,春亮听从她的指示,动作僵硬地背对菲雅。肃清。这毋庸置疑肯定是肃清。能想得到的线索……太多了。是在理事长室里发生的小麦色胸部全开事件吗?不,搞不好她还封刚刚插入免罪符机关一事怀恨在心,因为这回的插入莫名不顺,他不断插进插出了好几次,早知道应该再温柔一点。

菲雅的吐息接近身后,春亮用力吞下口水。

接着感觉到的,是[沙沙]某种东西缠绕住脖子的触感——

[呜哇~!你…你要勒死我吗!]

[你…你突然间在亢奋什么啊!]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温一点,请饶了我一命……咦?]

那种毛绒绒的触感,并不是绳索或电线。

那是一条温暖的,崭新的——围巾。

[咦?菲雅,这是?]

[……给你。]

春亮一回过头来,菲雅就撇开脸庞,目光转向水泥地板。

[这是刚才从学校回来的途中,我拜托黑绘陪我一起去买的。至于钱,是蛋糕店的打工薪水……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喔。没错,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这单纯只是圣诞礼物而已。毕竟我的立场就是监督你的无耻,身份也就像是监护人一样,所以我像个监护人一样送圣诞礼物给你当然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总觉得不想被乳牛女知道,而且也总觉得那个乳牛女有着奇怪的误解也打算送礼物给你,所以心想总之一定要早一步送给你才行。]

她以惊人速度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完。的确,从理事长室那里回来时,菲雅与前去购买食材的他们分道扬镳,和黑绘一起不知去了哪里。蛋糕店老板多给了不少打工薪水。不,他在意的不是这点,而是像个监护人一样送他圣诞礼物这句台词的含意,也就是说——

[菲雅……你已经…知道圣诞老人的事了……?]

[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笨蛋吧?只要拿出我的推理能力,要找出真相简直是轻而易举……这是因为在我去买围巾的时候,听到了附近的孩子们在说[你到几岁之前都还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啊!]

与其说是推理能力,应该是早就露馅了吧。是说送的时机还真是非常千钧一发呢!等等的吐嘈虽然涌现至脑海,但他没有说出来。菲雅肯定是因为把他之前说的[圣诞老人大概不来我这里]这句话当真了,所以才会为他也准备一份礼物。所以听到有打工时,才会一开始就干劲十足。

[那个……抱歉。我并不是想骗你或是捉弄你……]

[哼,我知道啦。最先跟我说这件事的黑绘跟我道歉了……该怎么说呢,好像是为了让我开心一点,觉得那么说对我比较好,才会撤那个谎吧。虽然被骗让我很火大,也很想跟你们说真是多管闲事……可是算了。感觉就像是理事长跟我们说的谎言一样呢,就用今晚呈上来的美味料理,还有圣诞节版本的片数不限的仙贝,就此扯平吧。]

就像是圣诞老人的存在一般——为了某人而撤下的谎言,秘密。也许是多此一举的这个欺瞒,又该何时坦白?春亮想起了当初不断思索的这个难题。理事长他们一定也是在烦恼着那个时机吧。尽管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说出来,却迟迟说不出口。明明小孩子们可能早就已经坚强到——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受到打击,而且也能明白父母的温柔好意。

菲雅斜眼看向他,忸忸怩怩地缩着肩膀边问:

[那么……那个,怎么样?]

[嗯,很温暖,很舒服喔。谢谢你,菲雅……我真的很高兴喔。]

春亮下意识地扬起了微笑。从未想像自己居然能从菲雅手中拿到礼物。她的这份温柔,他很高兴。她的成长,也让她很高兴。

[嗯……是…是吗?既然看到你露出那副无耻的表情,那……嗯,太好了……]

看见他的神情,菲雅安心地松开肩膀的力量。她红着脸,却又像是想掩饰一般再度别开视线。好一段时间她都缄默不语。春亮也不说话,感受着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触感。

最后,菲雅终于缓缓在仓库里迈开步伐。以怔忡的,但又莫名平静的表情,看向天花板、地板、墙壁,和排列物品的架子。

[噢……总觉得,我可能明白了呢。]

[明白什么?]

[关于圣诞节。]

她没有停下脚步,这里挟带着淡淡的苦笑。双唇中继续传出平静的话语。

[近似于圣诞老人真面目的人,坦白说这种人真叫我火大。圣诞节这个节日……应该是让人再次确认,人当然可以令其他露出笑脸、人是能够让他人展露笑容的存在这些事情吧?明明理所当然,但一定也是一件容易遗忘,却又非常重要的事。我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吧。]

[那反过来说,就像是父母扮演的圣诞老人一样——即便是个仅拿出一点我玉能买到的礼物,就能让某个人展露笑脸的话——那也许就意味着,我可以说自己[很像人类]的资格又增加了一个吧……哈哈,我只是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已经不再需要[也许]这种暧昧的话语。春亮点点头,带着因她而生的笑容说:

[一定是这样子的喔。]

[……真的吗?]

[嗯。说实在话,在你刚来这里时,我可是完全想像不到能收到这么让人开心的惊喜呢,那时候收到的惊喜,都是洗衣机险些被破坏,或是洗好的衣物勾在树上之类的。]

[什!那…那时候的事情就别放在心上了,别特地一一列出来!居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真是个爱计较的男人!快点给我忘记,不然诅咒你喔!]

是是——春亮苦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啊,对了,我的袜子不害你那里吧?]

[这么说来好像是呢。圣诞节也已经过了,那就——]

[不,还不用还我没关系喔。虽然现在这时代不会有把礼物放进袜子里的圣诞老人,但该说是气氛吗……没错,圣诞老人会用来当作是记号喔。然后呢,昨天因为太过忙碌而忘了过来的圣诞老人,搞不好就会在今天睡觉的时候——嗯,那样拖太久了吧,搞不好会在你洗澡或是吃饭的时候出现喔。]

菲雅一瞬间像是未能理解他的话语的含义般地连连眨眼——然后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开心地绽出灿烂的笑容。

[真…真的吗?会来吗?]

[大概吧~嗯,圣诞老人还在担心,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收到的礼物呢。]

[别说蠢话了,诅咒你喔!那可是圣诞节礼物耶,不管收到什么我一定都会很开心!谢谢啊,春——不对,是还没出现的圣诞老人!]

想必菲雅是真心诚意地说出这番话的吧,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思索,她最想要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是毛绒绒的动物?还是可爱的衣服?还是仙贝组合包?抑或是夜知家的一天支配权?此叶对此一定会有怨言吧,但可以想见菲雅会开心地命令他们俩做东做西,不,不对,其实他知道。也早已听过了她的愿望,无数的,最大的心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喔。]

不知不觉间,菲雅的表情——已从满面的笑容,转变为温柔的微笑。

[真是个笨蛋呢。无论是解开诅咒,还是蓝子的事情,这些的确都是我的愿望。可是,就算现在是圣诞节,许这些愿又有什么用。这是当然的,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无法立刻就能实现的愿望。正因如此,才会让人想要好好珍惜可以实现的愿望吗,就像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一样……]

说话的同时,菲雅甩动一头银发,就像刚才兜着圈子走来走去般,再次缓缓地移动——然后在一个架子的隔层间,跪下身子。

[这次……就是因为眼前有个过于强求的愿望,所有人才会被耍得团团转。现在的话,我可以明白地说出口。我才不需要那把剑,要用别人的命来让别人复活,这种行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

可是啊——菲雅接着低嚅。以像是抱着幼童般的动作,轻柔地从架子的最下方拿出了那个蓝色的壶。

[——那把剑坏掉之后,知道它不能用已死的道具上时,理事长松了一口气吧。其实,我也松了一口气喔。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我果然还是考虑过了使用它的可能性,当然,我也知道就算利用那种方法复活了,蓝子也不会高兴。]

[这点……大家都一样喔,虽然大家都相信着,却也有相同的不安。所以也才会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同样吗?那么果然,这就表示我很弱吧。我是在拿到那个盒子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内心里有这样的不安。真真正正地,完全无法敷衍忽视地自觉到了。]

这时,菲雅瞬间闭口不语。接着,以像是要坦承自己犯下的罪行般的平静语气,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

[……你们很坚强呢。明明有着不安,却还能够继续相信,因为我很弱,所以就连现在也很害怕。从不由得察觉到了之后开始,就一直很害怕。所以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甚至避免去思考蓝子或许已经死了的可能性,想变回原本无知的自己。一旦松懈心防,似乎就会不由得认定,其实最糟的可能性才是真相。]

春亮想起可可萝在带着渐音她们时,对菲雅说过的话。自己也很疑惑,为什么她的说法像是在说考虑蓝子已死一事是件不可饶恕的事?为什么像是在告诫自己绝不能那么想?

是啊,菲雅她——只是害怕而已。害怕那个可能性。害怕可能承认事实的自己。

[你……一定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坚强喔。也一定能继续相信下去。所以现在,你才会这样抱着她吧?]

[是……吗?]

菲雅像在窥看他的表情般,声音很无力。

[那当然。而且,就算软弱,就算不安——也还有我们在啊。大家都一样软弱、一样不安。可是,我们不是一个人,就算我感到不安了,但只要当下看到此叶正在擦拭蓝子……我就又会觉得一定要相信才行。相反地也是一样,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对吧?]

春亮笔直望着她的双眼,同时强而有力地对她说。于是菲雅吐了口气,淡淡笑了。

[真是个乐观的家伙。可是……也许,你说得没错。]

[嗯,你不安的时候,就交给我吧。轮到我时,我也会拜托你。]

[呵呵……那么,现在就先来擦一下吧。帮我拿那边的布过来。虽然我心里还有不安,但还是要继续相信,然后把蓝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或许也存有不安的你,就看着这样的我,继续相信下去吧。]

[嗯。]

春亮将放在同个架子上的毛巾递给菲雅。他边望着细心地开始擦起蓝壶的菲雅后脑勺,一边怔怔地思索。

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愿望。虽然不晓得能不能实现,虽然也有不安,但也只能不断祈求。只是这样的话,应该能被允许吧,若说不被允许,那是骗人的吧。

可是,实际上,其实,他也不晓得。

蓝子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是受诅咒道具所持有的自我修复能力,还足以缓慢进行的[活着]的状态?还是早已被骗完全破坏,他们只是勉强将其拼凑起来。所有一切早就[结束了]的状态?不知道。不,所以他们才会祈求。才能被允许许愿,还有相信——

就在这时,菲雅擦拭着壶的手忽然顿住不动。

[喵!]

[……你在学猫叫吗?不太像呢。]

没有回答。怎么了吗?

春亮探出身子,试着察看菲雅的表情。她正半张着嘴僵在原地。仿佛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般,手上的毛巾也从她的手心轻飘飘地滑落至地板上。

春亮更加纳闷地歪过头的时候,菲雅突然僵硬地转向他,神色凝重。

[咪……咪咪咪咪咪咪!]

[呜喔,好恐怖!搞什么,这回是学蝉叫吗?很诡异耶!]

[不…不是啦、不是啦!你这白痴,诅咒你喔!臭无耻小鬼,诅咒你喔!不得了、不得了了,手指借我!快把你的手指借我!马上借我!快把手指放进裂缝……裂缝里面!快放,快放啊,拜托你!]

[什…什么,怎么回事?]

菲雅完全没在听他说话,她像是施展头部固定招式一般,用单手扣下春亮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牢牢捉住春亮的手,如她所说将他的小指——

凑向存在于已毁的蓝壶表面的裂缝。

春亮想起来了。应该是前天的事吧,那天锥霞和恩尹柔依还借住手在家里,当然他们同样在擦拭蓝子,由于这个裂缝里积了灰尘,自己才会将小指伸去轻轻擦拭,他记得当时菲雅还无理地臭骂他一顿。然后现在菲雅却要他再做一次。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刹那间,春亮张大眼睛。菲雅则凝视着他压在壶上的手指。

与那里相同的小指,现在却放不进裂缝里了。

这也就是说——是怎么回事呢?是小指两天内就变粗了?不可能。那么,反过来想——就只能想到是裂缝略微地变小了这个可能性——

菲雅与春亮无言地面面相觑。同样瞪大了眼珠子,同样吐出短促的兴奋呼息。

[菲…菲雅……这…这…这是……]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真的,就只是有这种感觉。乍看之下还在想,该不会是……实在太难以察觉了。可是…这个…真的…确切地——]

没错。

就算再轻微。

就算再渺小。

若是现在,他们可以大声明确地说出。

这个壶,现在正在逐渐修复当中。

也就是说,蓝子她——

还活着。

[哇~!春亮,你这个玩弄裂缝的天才!干得好啊!]

[随便你说什么,现在我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真的吗……是真的吧!]

两人握住彼此颤抖的一只手,凑向对方的脸庞,距离近到鼻子几乎快要贴在一起,互相露出惊愕的表情。当然,两人用另外一只手正抱着的——就是她。仅是正在沉睡的她。

赶到完全治愈,得花多久时间呢?直到她能够再次产生意识化作人形,又得要花上多少时间呢?也许要好几个月好几年好几十年也说不定。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肯定,总有一天——

[呵…呵呵,啊哈哈。什么嘛,其中的一个愿望,现在不就实现了吗!真的……实现了不是吗!光是决定压下那股不安,那股不安竟然就消失了……太棒了。啊啊,圣诞老人一定有来过吧。不只是温柔的冒牌圣诞老人,就连驾着驯鹿在天空中飞翔的魔法师——真正的圣诞老人也来过了呢。]

没错。圣诞老人送给他们的这个礼物,正是最大极限的[可实现愿望]。

让他人展现笑脸的事物。实现愿望的日子,放在枕头旁边袜子里头的东西。

所以这个,千真万确是——

[干得好啊,圣诞老人。]

[嗯……嗯……?无…无耻小鬼你靠我太近了吧!喝啊~!]

发现到两人的脸庞凑在一起后,菲雅瞬间即逝涨红了小脸,慌忙推开他的身体,但又立刻恢复成开心的笑脸,抚摸宝贝地捧着的蓝壶边缘,然后——

[……快点醒来吧,我们等着你喔。]

她以至今未有过的温柔嗓音如此轻喃,再将它放回架子上。

接着菲雅站起身,啪哒啪哒地跑出仓库。他没有问好要去哪里。不用问也知道。所以春亮也站起身,追上那头轻快地,开心晃动着的银发。

那还用说,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吧。有了初次体验的孩子,都会无比兴奋向家人和玩伴报告,并为此感到自豪,然后深信不疑吧。相信自己的愿望传达了出去。

第一次得到的,真正的圣诞礼物——

对每个人来说,肯定都是如此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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