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勇斗整个人动也不敢动一下。
事态正走向恶化一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试着回想一遍演变成这种局面的经过,还是觉得事情好像只能往这个方向发展。
「男、男生果然很硬呢。」
黎芮儿在勇斗耳边低喃。
她的嗓音似乎因为紧张而显得极为僵硬,又带着莫名的羞涩感,因此酝酿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艳色氛围。
虽然她只有十五岁左右,却是统治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流域等肥沃大地的《角》之氏族的少女宗主,也是勇斗的义妹。
她平常都会穿戴符合身分的高级衣裳或装饰品,但现在则如同刚出生般一丝不挂。她的裸身介于大人与小孩之间,尚在发育中,感觉状态还不太稳定,正因如此才散发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气息。
「而且还很大。」
黎芮儿从口中溢出一丝深深的感叹。
那声吐息拂过勇斗的耳朵,令他的背脊一阵颤抖。
「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搓得太用力了?」
黎芮儿停下动得正起劲的手,一脸不安地道了歉。
「这、这个力度刚刚好!」
勇斗一慌之下,不由得用敬语回应了。
他的意识始终集中在被黎芮儿搓揉的部位上,没办法再去思考其他事情。蕴含水气的湿润空气环绕在身边,让他感到头发目眩。
他全身上下都滚烫起来,感觉快要脑充血了。
但这实在没办法。
毕竟他也是初次体验这种事情。
「我的技术果然不太好吧?那个,如果有哪里不够周到的话,请您尽量告诉我。为了兄长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已、已经很好了!我觉得非常舒服!」
「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帮男生搓背……」
我也是第一次让女生帮自己搓背啊!勇斗勉强将这句涌上喉间的话吞了回去,同时不断向人在远方的青梅竹马忏悔。
在石造的空间之中,弥漫着氤氲热气。这里是位于《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中央的※塞斯伦姆涅尔宫殿其中一角的浴场。(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亚的宫殿弗尔克范格中的厅堂之名(Sessrúmnir)。)
他是为了出席庆祝日前战胜《蹄》的典礼,才到这里洗净身上的污垢……
「差不多该换我了吧?我是姑且看在辈分上才礼让了三分,可是我也想帮父亲大人搓背啊。」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露妮?下一个是我哟。」
「你说……什么!?」
「嘻嘻,礼让上位者是这世间的常规吧?不管怎么想,身为妹妹的我应该都优先于身为女儿的你才是。」
「啧!」
他背后传来早已听惯的两位女子的争执声。
她们是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两人虽然是年纪轻轻的少女,但在勇斗担任宗主的《狼》之氏族当中,却是位居前五强的精锐战士。
虽然勇斗不断用理性的力量勉强忍下转过头的欲望,但这里是浴场,想当然的,那两人一定大方地展露出了那充满魅力的裸体。
身为义女的吉可露妮是一位身材纤细修长的美人,拥有一头宛如天上明月的白金色发丝。对照之下,身为义妹的菲丽希亚则拥有太阳般灿烂的美丽金发,是一位迷人的美女。
只要回过头,一定能看到世间罕见的美妙桃源乡(英灵神殿)呈现在自己眼前。
如果问他想不想看的话,那当然是很想看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勇斗固执地紧闭双眼,念出驱邪的咒文,不断拼命地与欲望搏斗。他的父亲是锻造师,所以他也常常会接触到这一类的净化咒,自然而然就背起来了。
然而,就算用上这种拥有数百年历史、灵验无比的破邪咒语,要抑制住狂涌而起的冲动还是极为困难。虽然他身体有一部分很想迎合这份期待,但如果因此而责难年纪尚轻的他,也未免太过苛刻了。
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场的美少女们看,她们大概也……不对,是一定会欣然接受。
攸格多拉西尔这个地方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人们会透过名为『誓杯』的神圣仪式来缔结亲属关系。
虽然人无法选择生下自己的父母,但可以凭自身的意志选择誓杯的手足。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人们必须对被推崇为宗主的人宣誓绝对的忠诚,将身心尽数奉献给宗主。
也就是说,她们不能违背他的要求。虽然勇斗用钢铁般的自制力忍耐住了,但是以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而言,对他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拷刑。
而且,他的理性明明已经来到极限了……
「对了!父亲大人,我在日前的战役中恰如其分地立下了战功,我希望现在就能领赏。请您务必赐与我优先于菲丽希亚替您搓背的荣誉!」
勇斗原以为吉可露妮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结果竟听到她意气风发地诉说出满腔热情的话语。
顺带一提,吉可露妮在先前的战役中所立下的战功,是击败敌军大将这种丰功伟绩,因此别说是恰如其分了,她根本是带领大家获胜的灵魂人物。
只要她希望的话,金银财宝名誉地位等等要什么有什么,勇斗难以理解为什么她会提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
「等一下,露妮,你现在提起这件事太卑鄙了!你是身为『最强银狼』的清高武者吧!什么时候沦为这等下流的女人了呀!?」
菲丽希亚开始用辛辣的言词责备吉可露妮,仿佛是在控诉她难道要变成不凭实力,而是以钱财或走后门的方式赢得地位的小人一样。
这哪里说得上是下流,根本就太过拘谨了吧?勇斗在心中如此想着,同时也不得不体会到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自己,和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的人类之间,存在着价值观的鸿沟。
虽然对她们两人如此殷切的渴望感到非常抱歉,但该说的事情还是必须说出口才行。
「黎芮儿已经把我的背洗得很干净了,所以就不劳你们二位帮我搓背了。」
「哥哥大人!?」「父亲大人!?」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难以置信似地扬起急切的叫声,听起来心焦如焚,就连眼前的食物被夺走的狗也不会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
看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勇斗虽然感到有点畏惧,仍旧断然说道:
「不行,再搓下去的话,感觉我的背之后就会开始刺痛了。」
认真执着如黎芮儿,已经使足力气帮他搓过背了。老实说,他觉得相当舒服,而且污垢应该也都洗掉了,再洗下去的话,八成只会弄痛皮肤而已。
接下来,他准备出席庆功宴。虽说那是庆祝的活动,但也是将错综复杂的心思藏于华美辞藻之下的外交场合,说是另一个战场也不为过。
如果因为背部刺痛而无法集中精神,导致不小心出了严重差错等等,可不是笑笑就能作罢的。
「啊,呜……」
吉可露妮似乎退缩了起来,并发出内疚的低喃声。
她是一位始终将全副心思投注于武艺上的优秀武者,最不擅长的就是贴心照料这一类事情。但是,她对勇斗忠心耿耿,应该很想倾尽全力为他效劳吧。
而她的个性并没有精明到足以掩饰这种心情。不过,这种直率之处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哎呀!就算是哥哥大人,这番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莫非您是说我缺少这方面的考量吗?而且……您应允了身为外族义妹的黎芮儿姊姊大人,却不愿将这个机会赐与身为内族义妹的我,这不会太过分了吗?」
另一方面,和吉可露妮在各方面呈现鲜明对比的菲丽希亚,则用莫名任性的嗓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黎芮儿确实是与勇斗交换誓杯的义妹,但也是非属于《狼》之氏族的外人。菲丽希亚认为自己与勇斗的关系更加深厚,却不能得到搓背的机会,因而感到不平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是……
「等等,叫黎芮儿来搓背的是菲丽希亚吧!?」
「啊,兄长大人,您……嫌弃我吗?」
「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别、别哭……啊!」
黎芮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难过,勇斗便反射性地想要摸她的头,却在视线触及那身肌肤时,又连忙转回身体。
他决定把不小心瞥到的樱色隆起当作没看到。
「对、对不起,那个,可能是我过去一直在照顾一个和我情同兄妹的爱哭鬼,所以看到女孩子快哭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对方的头,不过这样说感觉根本是在辩解吧,真的很抱歉。」
「不、不用抱歉……就、就算被兄长大人看到也没关系。那、那个,毕竟您是我将来的夫、夫夫、夫君……所以,虽然我的身材和菲丽希亚大人比起来显得很平庸,但还是请您尽量欣赏吧!」
「等、等等、等一下啦,你冷静点,我求你冷静点!」
「恕我冒昧,我认为哥哥大人看起来比较需要冷静一点。」
菲丽希亚说得不错。
勇斗整个人慌乱失措,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但是,感觉心脏的悸动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黎芮儿姊姊大人也稍微性急了些,我族可还没有同意这个要求。」
「唔,可、可是,我和兄长大人结婚对《角》、《狼》双方应该都不是坏事才对呀。」
尽管黎芮儿反驳了菲丽希亚的劝告,这番话却说得结结巴巴,大概她内心也很清楚自己这样很莽撞吧。
但是,这也代表她对这桩婚事相当积极。
比起身处的桃色空间,勇斗现在更烦恼这个问题。
周防勇斗是一个在现代日本就读国中的平凡国中生……原本是如此。
自他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被召唤到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至今已过了两年。
从星座的位置看来,这个地方似乎是地球没错,但也有很多不明之处。
首先是时代。就人们使用的武器材质和道具等等来衡量,应该属于青铜器时代后期的文明程度。既然如此,如果说他回到了过去,状况也没有这么单纯。
北极星通常座落在北纬五十至五十二度左右,但是将那附近的地图和他打听到的周边地形对比过后,并没有任何吻合之处。
其中最不合理的,是这世界存在着一群拥有超能力的英灵战士。
「哥哥大人,请用。」
菲丽希亚将倒入水的容器递给他。现在明明是夏天,但他接过来的这个容器却冰冰凉凉的。攸格多拉西尔当然没有冰箱这种文明利器,这是菲丽希亚利用咒歌将水冷却了下来。
像这样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人类,据说在攸格多拉西尔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左右。以勇斗的世界常识来说,这是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现今到底身在何处?勇斗的内心时常被这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所侵蚀。
然而在思考过后,比起这种无解之谜,眼前的问题更为迫切。
『兄长大人!请和我结婚!』
从勇斗受到黎芮儿热烈的求婚之后,还不到三十分钟。菲丽希亚在当时说:
『在别人沐浴时闯进来,还突然提出那种请求,未免太失礼数了吧。依照礼俗,既然是义妹的话,可得先替兄长搓背才行。』
多亏她的机灵解围,才安然收场……
但勇斗一直很在意背后,结果到现在还没好好理清思绪。
仔细想想,刚才菲丽希亚说自己也要帮忙搓背等等一连串的争论,或许是为了多给勇斗一点思考的时间也说不定。这很像心思细密的她会做出的贴心之举。
勇斗觉得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很没用,但另一方面也想着:「被三个裸体美少女包围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才奇怪吧!」
然而,他不能出言抱怨。他是手中握有《狼》之氏族数万条性命的宗主,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能拿来当作推托之词。
「唔!真好喝!洗完澡来杯冰水最棒了!」
勇斗举杯连同内心的杂念一起饮下,滋润完喉咙后,他便转换了思绪。
拜冰水所赐,他觉得因为诸多理由而昏沉迷糊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啊,露妮,也谢谢你了。」
「!……哪里,能为父亲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由于他变得比较从容了一些,便转向左侧道谢,而吉可露妮则努力地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道,并轻轻低下头。
不过,仔细一看,她不仅微微弯起了唇角,还用力挥起了手中的孔雀羽扇,就像是正开心摇动着狗尾巴一样。
她从刚才开始就勤快地扇着风,的确让勇斗刚洗完澡还在发烫的身子凉快许多,但一个男人使唤女孩子扇风,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这一点,实在让他感到坐立难安。
然而要是拒绝的话,他知道她一定会像挨骂的小狗一样,挫败地露出难过的表情,所以只能随她高兴了。
「好了,那就让我了解详情吧。」
勇斗迎上一脸紧张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义妹(黎芮儿)的视线,催她说出详情。
总之,她们三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不慎而手忙脚乱起来。
「我和你要结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扯到这个话题啊?」
「咦?这个话题有这么奇怪吗?」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一般,愣愣地歪起头。
虽然她这个举动相当惹人怜爱,令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但现在不是入迷地盯着看的时候。
「长年以来,我等《角》族与兄长大人的《狼》族互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始终战乱不断。但是,现在我和兄长大人交换了兄妹誓杯,让两族结为亲族。我想,如果我们这时候结为夫妇,加深两族的情谊,这样对双方来说,应该是非常有利的事情才是。」
「呃,这一点我是明白啦。」
面对热诚诉说着的黎芮儿,勇斗承受不住她那真挚的眼神,便移开视线,并含糊地说道。
原本为敌对关系的势力首领联姻,会成为友好与神圣不可侵犯的证明。这是古今东西都盛行于全世界的事情。
没错,勇斗心里很清楚。但是,对于活在现代日本价值观之下的他来说,所有政治婚姻都会让他产生抗拒感。
而且,他知道就算将这种感觉告诉黎芮儿,她肯定也无法理解。因为以这个世界来说,其实勇斗还比较奇怪。
「话说回来,你是《角》的宗主吧?丢下肩负的重责大任不管没关系吗?」
于是,他先提起别的问题。
如果黎芮儿和勇斗结婚的话,她就要住在《狼》的城都中,而想当然的,这一定会妨碍到她处理宗主的工作。
虽然他认识黎芮儿的时间不长,但她真的很为人民着想。世上几乎没有一个君主愿意如此慈悲大爱地牺牲自己拯救人民。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她竟然会抛下责任与他族联姻。
「所以,我想请兄长大人留在弗尔克范格,和我一起统治《角》……」
「什、什么!?」
勇斗不禁失控地喊出声来。
他和黎芮儿虽然是交换过誓杯的义兄妹,然而另一方面,这也是《狼》和《角》两个国家首领的外交场合,牵涉到国家利益。
勇斗当然知道自己要绷着脸,不让感情展现出来,但听到这太出乎意料之外的提议,他再也维持不下这副伪装了。
「你在胡说什么!父亲大人可是我等《狼》族的宗主!为何非要让给《角》!?」
吉可露妮厉声喊道,而黎芮儿却用锐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兄长大人当然可以继续担任《狼》的宗主!但是,以兄长大人的才能来看,怎么可以始终屈居于《狼》这种弱小氏族的宗主之位呢!?」
「唔呃?」
吉可露妮神色复杂地皱起眉。
虽然自己的氏族被鄙视很令人愤怒,但敬爱的宗主受到称赞的话,也没办法出言否定。
吉可露妮本来就是个一心专注在修练武艺上的人,口才并不好。当她正在烦恼要怎么回话的时候,黎芮儿又继续说道:
「《狼》的领土位于山间,几乎都是不适合耕作的土地吧?反观我等《角》族的领土位于爱尔姆特河和凯尔姆特河之间,是受惠于河川恩泽的肥沃大地!此外,虽然雅尔菲德在兄长大人治理之下,市街热闹非凡,但和我族弗尔克范格的规模根本大相径庭吧!哪一边比较适合作为经营霸业的兄长大人的据点,应该很清楚明了吧?」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把自己国家的统治权转让给他国之人这等事情,可是就算被整个氏族指责为卖国贼也不足为奇的轻率举动。
她说出这番话实在令人怀疑她脑子是否出了问题。
「我十分清楚。这个主意是经过好几次讨论后才决定提出的!所以请您务必答应!答应和我结婚,并带领《角》的人民……」
「请、请稍等一下,姊姊大人。」
激动的黎芮儿朝勇斗凑了过去,而菲丽希亚则插手阻止。
平常总是带着一抹从容超然气息的她,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为难神色。
「这、这的确是一桩良缘……但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对我等《狼》族来说,实在太有利了。」
菲丽希亚这番话,正好道出了勇斗现在内心的想法。
的确,以《狼》的角度来看,不仅领土倍增,而且其中几乎都是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河流域如此肥沃的土地,实在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提议了。
另一方面,这对《角》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个外人以主人之姿进驻的话,人民大概不会摆出好脸色,而对于领导阶层的人来说,他等于是眼中钉的存在,因此会变得更加不服吧。
此外,接受统治的话,就得缴纳贡品之类的东西,被迫接受无理要求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当然,撇除这个缺点,隶属于强国能得到安全保障,此一优点就拥有相当大的助益。
一旦自己的国家受到挑衅,就等于连带招惹到强国。多了这一层牵制之后,不仅可大幅降低被其他国家攻打的风险,人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国家也相对地能够专心充实国力。
然而,《角》现在已经是《狼》的义妹国了,可以说已位于其庇荫之下。事实上,在与《蹄》的战役中,《狼》就出兵支援过《角》,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事到如今,就算再加深与《狼》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增加不了多少牵制效果。
「黎芮儿,我们就别互探心思了,开诚布公地说吧,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勇斗紧盯着黎芮儿的眼眸,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果她是因为《狼》这边施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也就算了,但这个要求是她主动提出的,此举让他开始猜测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刚才已说过很多次,我所求的,就是请兄长大人来带领我等《角》的人民。」
「但菲丽希亚也说过了,好事背后必有隐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实在无法就这样接受你的提议。」
勇斗像是在谆谆教诲似地说道。
他当然非常清楚黎芮儿为人诚实正直,但还是必须慎重行事才行。
毕竟勇斗是《狼》的宗主,他的判断会左右数万人的命运。
「这真的是我的期望。」
「……唉,黎芮儿。」
大叹一口气之后,勇斗稍微压低嗓音喊出她的名字。如果再这样僵持不下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黎芮儿可能是感觉到勇斗的不耐了,便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
「嗯,说吧。」
勇斗催促她说下去。
黎芮儿那为人民着想的心情,还有尽心尽力要为人民付出的想法,在在让勇斗怀抱好感。虽然她是和他互换誓杯的义妹,但勇斗现在也把黎芮儿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
由于这是宗主之间的对谈,不能口出轻率之言,但他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协助。
黎芮儿深深吸一口气以稳定情绪,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咽下一口唾沫,郑重地说道:
「我……是世袭的宗主。」
虽然勇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但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立刻回过神,以视线向菲丽希亚询问,而她也同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看来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勇斗他们身为邻国,也注意着《角》的一举一动,但如果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极有可能是刻意隐匿的消息。
为何要隐匿起来的理由很明显。所谓世袭,并不是根据实力来决定继承人。以这个世界来说,会成为遭人藐视的原因。
攸格多拉西尔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王,弱者为奴。要是没有能力的人成为了宗主,说不定转瞬间就会被邻近各国吞噬殆尽。
「我既然决定把宗主的位置让出去,就无须顾忌这一点了吧。」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正因为勇斗明白黎芮儿身为宗主的心情,所以心中的困惑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
「我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前任的※赫朗格尼尔,在战场上是以『※金鬃马』此名号受到敌人敬畏的猛将。另一方面,他也深爱子民,让国家兴盛起来,用光明正大的态度面对所有的义子女,族里的人都尊称他为『※黄金之力』。虽然由我这个当女儿的来说可能有失公允,但他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宗主。」(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冰霜巨人赫朗格尼尔(Hrungnir)。典出赫朗格尼尔的神马古尔法克西(Gullfaxi),名字有金鬃之意。典出北欧神话的女神古尔维格(Gullveig),名字有黄金之力的意思。)
「这样啊,你父亲很厉害呢。」
「是的……只不过,我父亲在亲生子女面前好像失去了判断能力。可能是因为他过去始终求子不得,很久之后才有了我这个小孩,因此格外疼爱吧。明明有拉斯穆司和其他优秀的干部,却指名我为继任者。」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称呼你为『公主殿下』啊。」
勇斗现在才想起《角》的少主拉斯穆司都是如此称呼黎芮儿。
仔细一想,在重视誓杯的亲子关系胜于血缘的攸格多拉西尔之中,那是极为特殊的称呼。再加上她又这么年轻。
其实有好几个提示之处。但是,世袭在攸格多拉西尔几乎是禁忌。勇斗在一时疏忽之下,便将这个可能性从脑中排除掉了。
「不用说,世袭引起了不少反弹的声浪。应该是因为我年纪太轻,而且又不是英灵战士,才会遭到大家质疑吧。」
黎芮儿低下头,放在腿上的手倏然握紧。
勇斗也在无意中发现黎芮儿并不是英灵战士。像她如此耿直的人,如果拥有什么力量的话,应该早就在和《蹄》开战前告知他们了。
「但我很想成为宗主!我想继承最爱的父亲的位置,守护父亲想要守护的深爱之物!我当时觉得……我办得到。」
肯定自己一定有办法度过难关,她这个年纪确实会有这种乐观的看法。然而,勇斗并不认为这份自信有到狂妄的地步。
即使不是英灵战士,但要因此断定没有才干还言之过早。在《狼》之中,以约尔根为首,也有不少人名列高位,将英灵战士比了下去。
多数英灵战士的能力偏向战斗方面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要统治一个国家,光靠武勇是不够的。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能力就是一切。无论上一辈是多么优秀的宗主,其亲生子女光凭身分想要继位,拉斯穆司等干部们应该不会轻易服从。
至少对于实际交过手的勇斗来说,他并不记得黎芮儿有犯下任何特别的疏忽。
《角》集结了比《狼》多出将近一倍的兵力,只要不是特别欠缺统率性,就不会犯下分散兵力这类愚蠢的过失,也不会出现冗兵,后勤部队更没有遭到断绝。
说穿了,从兵法的角度来看,每一点理所当然要做的事都做到了,但知易行难,要确实掌握多达数千人的部队,使其得到充分的训练且加以控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从实际情形来看,我自己发动的战争却被反将一军。不仅丢了领土,沦为敌人的俘虏,还被迫接受不利于己的誓杯,最后引来《蹄》的侵略,让氏族陷入存亡的危机当中。」
黎芮儿的身体因为感到自己的不中用而微微颤抖着。
她曾经在《狼》族的圣塔上表露对于子民的心意。她一定也怀抱着身为宗主想达成的梦想与希望。
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勇斗可以轻易察觉到她悲痛得心快要撕裂一般。
「相较之下,兄长大人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连《蹄》的英雄尤古伟都能轻易击败。而且,身为一名宗主,只花一年的时间就振兴原本贫困的《狼》族,雅尔菲德的人民都充满笑容。我清楚地体会到真正的宗主和自己之间的差别……」
黎芮儿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意,将视线投往窗外。
仿佛在怀念什么。
并且,像是感到筋疲力尽而放弃了一般。
「我不过是名假货,就算勉强当宗主,《角》也只会不断衰退下去。若是如此,身为女子,最后所能尽到的责任,就是将真正具有实力的宗主招赘进来。」
「先等一下啦!《角》的人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吧?那个叫作拉斯穆司的少主一定会反对……」
「建议我进行联姻的不是别人,就是拉斯穆司。」
「……欸?」
勇斗发出呆愣的声音,这在今天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经常向我谏言,说一个女人家要整合氏族不容易,最好能够找个可靠的夫婿,两个人同心协力治理比较好。现在拉斯穆司非常欣赏兄长大人,一直对族内的干部们说:『可以把公主殿下托付给那位大人!』」
「他为什么这么欣赏我啊?我完全没有印象……」
勇斗忍不住扶着额头。
他和拉斯穆司只有在和黎芮儿交换兄妹誓杯的仪式上说过话。而且拉斯穆司当时还把他当作夺走族内重要公主的家伙,散发出类似杀气的敌意。
他不懂拉斯穆司对自己的评价为什么会突然跃升。
「兄长大人,小妹不才,但会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力,所以未来的日子还望您多多关照了。」
「唔……呃~啊~唔~」
看到黎芮儿突然面色微红地垂下头去,勇斗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如果问他会不会答应黎芮儿的求婚,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勇斗总有一天会回去原本的世界,一个不想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的人还去找另一半实在太荒谬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和对方白头偕老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勇斗心中早已认定美月是自己的生命伴侣。
因此,虽然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来提亲,但全被他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是由《角》的宗主直接求亲,而且还开出对《狼》来说破天荒的绝佳条件。
要是轻易拒绝的话,不仅会伤害到黎芮儿的自尊,还有可能让好不容易达成共识的两族同盟关系产生裂痕。身为《狼》的宗主,他自然必须避免这种事态发生。
但是,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她呢?在这种迫切的情况下,他的脑中也一团混乱找不到任何头绪。
「姊姊大人,我在浴场说过了,您这样实在过于性急。宗主的婚姻是关系着氏族未来的政务,不可在只有我们数人的情况下匆匆决定。」
眼见勇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菲丽希亚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便以温和但坚决的口气劝慰黎芮儿。
得救了!勇斗不禁看向菲丽希亚,而她则眨了眨眼,抛出一个只有他了解的眼神。真是一位可靠的副官。
「说、说得不错!正如菲丽希亚所说。总之,我想先回去和族人商量看看。」
「唔嗯……」
勇斗一边尽全力挽回自己的威严,一边这么说道,而这次换黎芮儿露出面有难色的模样。正因为她自己认为这是一段不可多得的良缘,因此认定能够顺利谈妥吧。
但另一方面,她似乎也觉得菲丽希亚言之有理。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躁了。我就静候您的好消息吧。」
「那、那就请你耐心等待……」
勇斗僵着脸,勉勉强强地回应。
虽然多少拖延了一点时间,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唔啊~感觉好沉重。」
勇斗在祭仪场大厅旁边的房间里,正在让菲丽希亚协助自己穿衣服。
「这个也重得要命……」
勇斗平常几乎不穿戴装饰物,身上总是穿着讲究轻便的全黑衣装,但那种打扮并不适合出现在祭礼的场合上。
他现在戴着一条金光闪烁的奢华项链,令人联想到埃及的法老王,还有缀满宝石的金色手环,头上则戴着某个当啷作响的东西。
「呵呵,只有进行庆典的时候要穿而已,您就忍耐一下吧。」
菲丽希亚双膝跪地,微微倾身,将一条也缀着金色装饰的带子缠在勇斗腰上,同时看似开心地笑道。
她身旁摆着一把同样华丽缤纷的剑,金色剑鞘上刻有各式各样的纹路,到处都镶着宝石。
如果他是尚处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这种剑,大概会兴奋地大叫:「呜噢噢超棒的!太帅了吧!」但现在他心里只有「呃啊,挂着那把剑好像很难走动耶。」这样的感想。
他的心情沉闷了起来,便转而看向窗外。眼下是《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的街景。
《角》用来举行各种仪式的神殿,就建在圣塔之上。虽然《狼》的圣塔很像四角形的日本镜饼,但《角》的圣塔则更接近金字塔的形状,而且更高。这部分也存在着国力的差别吧。
「一看之下,就算同样是攸格多拉西尔,还是别有一番风貌呢。」
事到如今,他仍冒出了这样的感想。
《狼》的族都雅尔菲德建筑在山间盆地之中,可以就近取得丰富的木材资源,所以人民住的几乎都是木造房屋,而弗尔克范格的街上则呈现一片赤褐色,但现在还不到黄昏的时段。
弗尔克范格的周遭堆积着从凯尔姆特河夹带过来的泥砂,也就是所谓的冲积平原。虽说肥沃的土地非常适合发展农业,但这里相对地很欠缺木材和石材。于是,人民的房屋几乎都是由泥烧成的土砖所盖成的。
「娶黎芮儿姊姊大人为妻的话,这座城市就会成为哥哥大人的所有物哟?」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菲丽希亚若无其事地嘀咕着,勇斗便以疲惫的嗓音回道。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菲丽希亚应该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刚才也帮了不知该如何作出答覆的勇斗一把,因此她这样一说,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无论是从您身上的装饰品数量,还是城外那一大片辽阔的金色麦田来看,都看得出这是一个物资极为丰饶的国家。只要成为这块土地的宗主,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料理,还会有来自近邻的美女们相伴。您可以天天过着这种人人欣羡的生活。」
「那才不适合我咧。」
身为一名青少年,他不是不憧憬被女孩子们围绕起来奉承讨好的生活,但如果她们都是因为权力财富而顺从他,那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至于料理这方面,他过去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就是饱食无虞的时代。
「《蹄》现在失去强大无比的宗主,陷入混乱的状态之中,正是攻打的绝佳时机。如果以这个地方为据点,就可以开创出迈向亚尔夫海姆霸者的道路……」
「我完全没有那种野心。像我这种人,光是带领一个《狼》族就不堪负荷了。话说回来,你是怎样啊?明明知道我不会认同这种事情吧?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对,抱歉,你说得没错,对《狼》来说,的确没有比这个更有利的事情了。」
菲丽希亚是勇斗的义妹,也是他的副官,更是《狼》族的一员,还是必须考量到氏族未来的干部之一。说到底,比起勇斗个人的意愿,她会把氏族摆在优先顺序也是理所当然。
仔细一想,勇斗重视自己的事情多于《狼》可以得到的莫大利益,显然没有比他更失职的宗主了。
「咦?啊,说、说得也是,您果然不会同意呢。虽然我早已明白,但对于可以完全并吞《角》这件事,我实在藏不住自己的渴望。」
「痛痛痛!?你绑太紧了啦!」
「啊!非、非常抱歉!」
菲丽希亚连忙将绑得太紧的带子松开。
这不像一向细心周到的她会犯的失误。
「……所以,你说这番话到底想干嘛?」
「咦?就、就说是我自己的渴望了……」
「你在说谎吧?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你在一起啊。」
菲丽希亚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不自然,而且声音里隐含一丝焦躁,这对平常从容不迫的她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再加上绑腰带的失误……
要是这样他还没发现她态度可疑的话,实在不配为人上司。
「…………」
仿佛是被说中心事一般,菲丽希亚沉默不语。
由于她绕到了勇斗身后,所以勇斗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突然之间,他觉得她抓住腰带的力道似乎更强了。
「『这样我就能放心回去了。』」
「!?」
勇斗的心脏紧紧揪了一下,因为那句话直接表达出了他最近的心境。
「您果然是这么想的吗?」
「……你发现了啊。」
「我当然会发现。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您在一起呀。」
菲丽希亚轻笑出声。
「差不多在掳获黎芮儿姊姊大人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当您和艾雷克西斯大人交谈之后,我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
「…………」
连时间点都被猜中了,勇斗也无话可说。看来他在这位副官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两年之间,他一直抱持着想回去的心情。只不过,自从他来到攸格多拉西尔以后,《狼》的战争就没停过。
直到最近为止,他都以生存下来为最优先的目标,回去的方法无论如何只能延迟到日后再找。
此外,如果将结下家族关系的人们留在绝境,而自己一个人回到安全之处的话,虽说他们是经由誓杯缔结关系的模拟家人,他仍然会备感愧疚。
但是,现在《狼》的势力扩增,早已不能和两年前相比,和曾经是长年宿敌的《爪》、《角》两氏族也交换了弟妹的誓杯。
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稍减,勇斗的重心又从生存转移到寻找回去的方法上,而对于这一点,他本身也很清楚。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会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哥哥大人了,如果就这样回到雅尔菲德的话,我觉得哥哥大人或许会离开,所以情急之下忍不住就……请您原谅。我忘记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竟说出犯上僭越之言,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真是太不该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懊悔,自己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的确,菲丽希亚一直以来都展现出成年人的从容,让勇斗感到相当放心,现在却因一时冲动而迷失自我,实在很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对不起。」
勇斗一边摸了摸菲丽希亚的头,一边道歉着。
「哥、哥哥大人不必道歉!是我一个人擅自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做出有失体面的行为。」
「话虽如此,还是对不起。」
「就说是我自己——呜呀!?您、您做什么!?」
勇斗不断揉着菲丽希亚的头,用力量阻止她继续反驳。
因为,将她逼到这般境地的人,就是自己。
她本人不也说过,当勇斗和艾雷克西斯交谈之后,她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恐怕在她对勇斗的变化感到疑虑的时候,那番对话更加剧了她的不安吧。
而且她心中是如此希望勇斗能留下来。将勇斗召唤到攸格多拉西尔的人就是菲丽希亚,或许她也因为长期压抑这份罪恶感而产生了反动的情绪吧。
「我真的很迟钝,都怪我太依赖菲丽希亚了。」
再次体会到这一点,勇斗感慨地说道。
这两年之中,最接近勇斗并给予他支持与协助的便是菲丽希亚,如果这样还不产生亲爱之情反而奇怪。勇斗也把她常作真正的姊姊看待。但他一直让她帮忙寻找回去的方法,就连他也深感自己是个过分的男人。
「请、请请请、请等一下,哥哥大人!!」
「哇啊!?」
刚才菲丽希亚连一丝惊慌都未显露出来,现在却张皇失措地大叫出声。
接着,她倏然站起,那张美丽的脸庞逼近勇斗的鼻尖。
「能、能让您依赖,我、我真的很高兴!因、因此,请您如往常一样无论什么事都告诉我吧!」
「但、但是,那个……」
「请忘记今天的事情吧,这是我菲丽希亚这一生最大的失败。今后我会遵从哥哥大人的意愿,不受私心影响,诚心诚意为您效力,所以求您答应我的请求!拜托您了!」
「好,好吧。」
勇斗被菲丽希亚散发出的异样气势惊得身子往后一仰,连连点了点头。
勇斗原本还开始思考今后是否要顾虑菲丽希亚的心情,多为她着想,并表现得客气一点,但看来这不是她乐见的情形。
此外,更为实际的问题是,对这个世界有诸多不解的勇斗,若少了她的协助,什么事也没办法做好,这就是现实。
勇斗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我今后还会给你添很多麻烦,要请你多多担待了。因为你是我……那个,该怎么说……最信赖的心腹。」
说完,勇斗感觉自己的脸颊唰地滚烫了起来。亲自告诉她本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臊。
不过,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所谓的心腹,就是任何事情都能大方倾诉的对象。虽然在忠诚度这方面,吉可露妮并不亚于菲丽希亚,但若论及倾诉心事的对象,没有人及得上菲丽希亚。
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两年来才会除了睡觉以外都待在一起。
「咦!?啊……」
菲丽希亚似乎一时之间没有意会到勇斗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接着,在她的脸上浮现出,并非往常那温柔从容、感觉成熟的笑容,而是符合她年纪、如春花初绽般惹人怜爱的笑靥。
「好……好的!!请将一切交给我吧!我菲丽希亚一定会挡下您和黎芮儿姊姊大人的婚事!」
她再次用不像是她的兴奋语调干脆地说道。看来勇斗的一番话,让她听在耳中格外开心。
仔细一想,他虽然对菲丽希亚表达过感激之意,但至今为止似乎从没提过信赖这个词汇。
果然不能只放在心里,必须确实说出来才行,勇斗再次这么想着。他和美月一直维持在超越青梅竹马,但未达男女朋友的关系,然后在拖拖拉拉之间,他就穿越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了。尽管他对此感到很后悔,却还是这副模样。
「…………啊,说起来,我也必须给美月一个交代才行。」
想起新的令人忧郁的问题,勇斗便感到不知所措。
而且,唯有这一件事必须靠他自己解决才行。莫非他是犯女难吗?一思及此,勇斗开始认真地烦恼了起来。
配合着感觉很庄严的笛乐,穿着飘逸薄衫的巫女们翩翩起舞。
火炬在祭仪场的中央熊熊燃烧着,熠熠生辉,那光芒在灰泥涂成的白色墙面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 祭坛上有一头小山羊,小羊周遭摆着数量惊人的小麦和酒。那是用来对赐予胜利的神明表示谢意的供品。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观念中,干旱、暴风雨、洪水、地震等天灾都是神明的作为。
而打赢战争也是神明的旨意。
许多人发自内心相信,一旦触怒神明,国家立刻会遭到灭亡。
因此,宗主也要化身为祭主,有义务代表氏族向神明献上供品,表达谢意。
如果草草了事的话,会让子弟们与人民惶惶不安。不能因为这不属于科学的领域就偷工减料。
「呼~结束了,结束了。」
勇斗一屁股坐在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并扭动脖子发出喀喀声响。
本来他应该可以放心地喘口气,但今天的气氛偏偏特别沉重。
只见在座的《角》的族人都一边看着勇斗,一边窃窃私语着——
——但不是这个原因。虽然他感觉到一股轻蔑之意,但这种事情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习惯了。
「辛苦了,兄长大人!请用。」
令他忧郁的原因(黎芮儿)正高高兴兴地将茶水递给他。
这一次的庆典,也是为了要让《角》的族人明白《狼》已经不是他们的敌对氏族,而是自己人。
因此,《角》的宗主黎芮儿和《狼》的宗主勇斗比肩而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个在庆典进行途中坐在他旁边的人,是对他求婚,而且他内心认为只能拒绝的对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一溜烟地逃出会场。
「好、好的,谢谢。」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滋润了喉咙。
他喝不太出什么味道,而且他明明才刚喝完而已,喉咙却因为紧张又干渴了起来。
「啊,这个很好吃哦,我个人非常喜欢,请兄长大人务必尝尝。」
她用竹签轻轻叉起切成一口大小的羊肉,再以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喂给勇斗吃。
那份诚恳的心意,还有那张显然是一心倾慕着勇斗的笑靥,在在让勇斗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就算他很想委婉地拒绝,但这里毫无疑问是牵涉到外交的正式场合。既然他身为义兄,就必须接受义妹的效劳,确实表现出上下关系才行。
「啊嗯,嚼嚼。」
他做好觉悟后,一口吃了进去。
羊肉特有的骚味和带有嚼劲的口感,应该相当美味,但他实在没有心情好好品尝。
「怎、怎么样呢?」
「啊,也是。唔,我想应该是满好吃的,大概。」
「太、太好了!看来《角》的料理合您胃口,那我就放心了。」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似地嘻嘻一笑。
仔细一想,「我想」和「大概」这种用词很奇怪,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看到那副幸福的模样,勇斗的良心再度感到刺痛不已。
「那、那么,呃,那、那个,张、张……」
接着,黎芮儿莫名忸忸怩怩了起来,并用刚才的竹签开始戳着肉。
倒不如直接拿竹签戳我,我还比较痛快——勇斗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看来他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但是,他的地狱现在才刚要开始。
「张、张嘴~♡」
黎芮儿整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伴随着甜美的嗓音,她又将羊肉凑到勇斗嘴边,让他背脊窜过一阵寒颤。
虽然这举动和刚才并无不同,但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下位者为上位者效劳的感觉已然消失,真要说的话,还比较像是……
「噢噢,感情真是和睦哪。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是夫妇一样呢。」
一名中年男子兴致高昂地说道。
那是《角》的少主拉斯穆司,他似乎早就喝醉了,虽然脚步很稳,但脸颊通红,醉眼惺忪。
该死,也太沾沾自喜了吧。勇斗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灌输黎芮儿奇怪的想法,现在勇斗应该正轻松愉快地享受庆典才对。
「不、不得调、调侃自己的义亲!而、而且这可是拉斯穆司你叫我这么做的耶。」
黎芮儿厉声斥责了拉斯穆司之后,就一脸难为情地垂下头。虽然她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应该是在自言自语,但完全被勇斗听进去了。
原来「张嘴~」也是这家伙的主意啊!勇斗对拉斯穆司产生了类似杀意的情绪。
「真是失礼了。不过呀,能娶公主殿下为妻的人可有福气了。如此美丽又刚毅的女性实在不多见,您说是吗,《狼》的叔父大人?」
拉斯穆司厚脸皮地问道,勇斗忍不住在饭桌下紧握起拳头。
真不愧是将《角》这个氏族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少主。看到他用这种难以否定的问法来征求勇斗的同意,就知道他真的是一只老狐狸。
话虽如此,勇斗也想不到能用什么话反击回去。正当他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开始感到焦躁的时候,上臂立即被某个相当柔软的触感包覆了起来。
「哎呀,这我可听不太下去了,《狼》族也是有女性的哟?」
菲丽希亚依偎着勇斗,并向拉斯穆司露出一抹妖艳的笑容。
拉斯穆司明显心头火起,脸色沉了下来。
就算他再怎么偏袒黎芮儿,但似乎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女人味及不上这位美女。不管怎么说,黎芮儿还在发育,这个份量也挤不出东西来。
「啊,露妮,你也过来帮哥哥大人斟杯茶水吧。」
「嗯?虽然我讨厌被你命令,不过身为义女,我不能否认自己想帮父亲大人斟茶水的心情。」
勇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一直默默留意四周的少女,一边摇晃着银色的尾巴,一边转头说道。
她也是一位外貌不输给菲丽希亚的美女。虽然在女人味这一点上由菲丽希亚胜出,但相对的,她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氛围,将所有俗气屏除在外,简直可以说充满了艺术感。
「哥哥大人,请揽住我的肩膀。」
菲丽希亚轻柔地摩娑勇斗的脖子和下巴,并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虽然他因为太痒而造成身体的一部分敏感地起了反应,但至少还冷静得足以看出菲丽希亚心中有所盘算。
「唔,怎、怎么了,菲丽希亚?」
「哎哟♡」
当勇斗一揽住菲丽希亚的肩膀,她立刻软软地喊了一声,同时扑进勇斗怀里。勇斗没有出任何力气,这全是菲丽希亚的演技。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就像勇斗强硬地将菲丽希亚拥进怀里一样。
「请用,父亲大人。」
这时,吉可露妮正好过来伺候勇斗,只见她倾斜水壶,在勇斗的杯子里注入茶水。
不管怎么看,他毋庸置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地让女人陪侍在侧的恶质男。
换作平常的勇斗,现在就会慌慌张张地开始挣脱,但这一次他却在内心喝采着:「不愧是※贤狼!」(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侏儒劳兹贝尔(Ráðsviðr),意为贤明的决策者。)
黎芮儿被尊称为公主殿下,同时也是《角》的现任宗主,她的自尊心不会容许自己被当作勇斗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菲丽希亚应该是要勇斗展现出花心的模样,让黎芮儿主动撤回提议。勇斗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
「嘻嘻嘻,哎~哟,黎芮儿姊姊大人,您怎么啦?不会是心生嫉妒了吧?」
如计划中的一样,只见黎芮儿鼓起脸颊,露出不快的神情,而菲丽希亚则一边用食指在勇斗的胸膛上画圆,一边扬起胜利般的微笑。
虽然勇斗觉得她很有坏女人的模样,但又连忙打消这个想法。毕竟菲丽希亚是在为他努力,他这么看待她未免太过失礼了。
「才、才没有呢!」
黎芮儿激动地否认着,可是她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管是谁来看,只会觉得她就是一副妒火中烧的样子。
她咬紧嘴唇,一直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但没多久就突然抬起头来。
「唔、唔、唔哼,说得也是,像兄长大人这样器、器量非凡的人,本就理当会吸引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动送上门来,而原谅丈夫流连花丛也是正妻的义务!」
黎芮儿握紧拳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地大声宣言着。
「咦?欸?」
怎么反而有一种自讨苦吃的感觉?勇斗如此想着,心下着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吉可露妮。
她像是野兽般迅速地站起身,戒备地瞪着门口的方向,并放低腰身,将手放在刀柄上,摆出随时都能拔刀的姿势。
她露出勇斗至今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斗大的汗珠快速地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露……」
话才刚问出口,勇斗就突然察觉到了。
直到刚才为止,祭仪场还被喧闹声所包围,现在却像浪潮起伏一样,从门口的方向一路静默了下来。场内的人都错愕地僵住表情,注视着同一个定点。
只见站在门口的人,是一位身穿丝绸长袍、蓄着胡须且略显福态的中年男子。勇斗认识这名人物。
那是神仪使艾雷克西斯。对外是统治攸格多拉西尔全土的阿斯嘉特帝国的高官,以神帝代理人的身分促成勇斗和黎芮儿的誓杯关系。
不过,大家注目的焦点并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男人。
那是一个发红似火的青年,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他身材高瘦,但体格相当结实,感觉身手很灵活。
他虽然有张精悍的脸庞,但眼里盈满了好奇,感觉如同小孩般单纯无邪。
没错,他的外表并没有任何奇异的地方,但勇斗的目光不知为何离不开他。
「那、那家伙是什么人啊……!?」
一回过神,勇斗也已经站起身来,摆出戒备姿态以便随时都能够采取行动。
要是稍微一闪神,可能就会被咬死吧。当勇斗注视着那个男人的时候,这股莫名的恐惧随即涌上心头。
就像是一只野生老虎出现在眼前一样——
「史坦索尔!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黎芮儿颤声说道。
勇斗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自从阿斯嘉特帝国建国以来,攸格多拉西尔的西边就以凯尔姆特河分界,河川以北称为亚尔夫海姆地区,以南则称为华纳海姆地区。
没记错的话,统治华纳海姆北部一带的《雷》族宗主,应该就叫作史坦索尔。
由于他的战斗方式与其说是骁勇善战,不如说是狰狞凶猛,所以他有一个外号。
「那家伙就是华纳海姆的『※虎心王(好战者)』……吗?」(编注:好战者(Dólgþrasir),典出北欧《老埃达》神话诗篇《女巫的预言》(Völuspá)。)
勇斗一边用手背抹掉滑落脸颊的汗水,一边战栗着脱口说道。
尽管他听过相关传言,但由于彼此的领土以往从未相接,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存在于未知的远方。
「是的,就连《蹄》的英雄尤古伟,在交锋过一次之后也对他的力量产生畏惧,因而献出女儿缔结婚姻关系,还与相差十岁以上的他交换对等的誓杯,采取了姑息政策以避免战争。」
「这样听来……似乎更不好惹了。」
虽然勇斗只和《蹄》的宗主尤古伟交手过一次,但对他的实力也感到极为钦佩。
尤古伟初次见识到勇斗那些领先于时代的战术,仍具有相当的判断力加以应对,还拥有将惊慌的士兵整合起来的统率力,以及连《狼》的最强战士吉可露妮都敌不过的武勇。
身为一个在任内让《蹄》跃升为统治亚尔夫海姆地区之大国的霸主,他的确拥有相应的实力。
「简直就像武田信玄一样。」
「嗄?」
「没事,这与你无关。」
听到陌生的人名,黎芮儿发出疑惑的声音,而勇斗则回以苦笑。
日本战国时代的霸主,织田信长对武田信玄采取姑息政策是一段著名的历史故事。据说织田信长虽拥有数倍以上的国力,却很谨慎地对待武田信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有何等敬畏武田信玄的力量。
这已不能说是隔岸之火了。《狼》之前在与《角》的战役中夺走其领土,如今国境也紧临着《雷》。
不幸的是,看来还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邻居。
「艾雷克西斯大人!您为何带这种人前来此处!?」
拉斯穆司瞪着那位青年,向蓄着胡子的神仪使厉声质问。
这里好歹也是《角》的族都,而且还是最为神圣的场所,应该设有好几层严密的检查关卡才对。不是一个外族人能够轻易闯进的地方。
显然是这个身为神帝的使者、握有外交特权的男人领进来的。
「好了,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老头。这不是庆贺的宴席吗?我是以邻国君主的身分来道贺的。」
「你手刃了我族前任宗主,竟然还好意思说出那种话!」
「哦,是那个叫作福尔金什么的大叔吗?我当初听说那家伙很厉害,结果却是个令人提不起劲的对手。」
前任宗主是现任宗主的誓杯义亲,也就是氏族所有人的祖父。而且还缔造出无数伟业,在氏族的历史中留下辉煌的一笔,是个备受敬爱的伟大祖父。
但他仿佛像在说昨天下了雨一般,用满不在乎的态度随口表示这样的对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依稀可以听见场内四处传来憎恨的声音。但是,史坦索尔本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在反省,还咯咯笑着摆了摆手。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怎样都无所谓啦。」
「你这家伙要小看我族到什么地步!」
拉斯穆司果然勃然大怒,抽出了腰际的剑。
就算对方是《雷》的宗主,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他鄙视他们,不仅是拉斯穆司,甚至会伤到整个《角》族的尊严。
「连个随从都没带就恬不知耻地闯进来,还敢口出狂言,今天就别想活着回去了!我要用你的首级祭奠前任宗主。诸位,备剑!」
在拉斯穆司号令之下,其中几个在祭仪场的男人迅即站起身来,和他们的少主一样拔出了剑。
四周响起女性的尖叫声,场内瞬间骚动了起来。
照理说,红发青年不可能没察觉到这股冲着自己来的杀气,但他却状嫌麻烦地抓了抓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了好了,拉斯穆司大人,他是我带来的客人,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的无礼吧。」
艾雷克西斯苦笑着介入两人之间打圆场。
毕竟他的本业就是调解纠纷,因此尽管身在充满杀戮之气的环境中,还是昂首挺胸地站着。明明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遭到误杀,他的脸色却未曾改变。
这个男人不只拥有神仪使这个头衔而已,也拥有过人的胆量。
「~~~~!」
拉斯穆司面露难色地低吟着。
氏族宗主对外就是神帝的臣子,利用其权威作为统治领地的大义名分。
而神仪使是神帝的代理人,他说的话,就等同于神帝说的话;他带来的客人,就是神帝的客人。
史坦索尔在这里遇害的话,便有损神帝的颜面。而且,若是不顾神仪使的制止而动手的话,那更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既然艾雷克西斯大人都这么说了,我等也只能收手了。」
拉斯穆司收回架势,将剑放下。
他的嗓音因愤怒而颜抖着,充满苦涩。勉强让他打消念头的,应该是身为《角》的少主的责任感吧。
阿斯嘉特帝国统治攸格多拉西尔全土已经是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在国力上和《角》没有多大的差别。而在地缘关系上,彼此的国境也并未比邻,相隔非常遥远。
然而,唯有其权威是不可轻侮的。那个国家可以授予《角》的邻国出兵攻打的大义名分。
现在的《角》被《狼》夺走东边的领土,虽然阻止了《蹄》从西边入侵,但路上的村庄和城镇都遭到相当大的破坏。
以目前国内的状况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让近邻氏族找到借口攻打的蠢事。
「让你捡回一条命了呢,老头。」
「你这家伙,还敢说……」
拉斯穆司虽然又要怒吼出声,但他没能做到,因为史坦索尔瞬间缩短自己和拉斯穆司之间的距离,钻到他身前。
史坦索尔完全进入了剑攻击不到的范围里。这样一来,剑就成了没用的东西。拉斯穆司整个人动弹不得,而史坦索尔则仿佛是要窥视他的脸庞似地微倾身体,凑到他的鼻前笑了笑。
「我不是来找你的,老头。不过,好好珍惜你短暂的余生吧。」
说着,史坦索尔蹲下身,像在戏弄拉斯穆司般用手指大力弹了一下他的剑身。
但他光是这么做……
「骗人……的吧……!」
勇斗从嘴里溢出战栗的嗓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当啷一声,石造地板响起单调空洞的声音。
青铜确实比铁要脆弱,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绝对没有脆弱到被手指弹一下就断掉的地步。
而这个不可能却变成了现实。
「那是《※粉碎者》,是将神力倾注在破坏力上的特异符文……」(编注:典出雷神索尔的武器雷神之锤(Mjölnir),力量极大,可以击穿任何东西。)
勇斗身旁的黎芮儿一脸严肃地说道。
符文所带来的加护之力,一般有四至五种左右。像是拥有《噬月之狼》的吉可露妮,就得到超越一个大男人的体能、足以识破毒药或敌人气息的嗅觉、天生的战斗直觉,以及可以鼓舞友军并威吓敌人的吼叫声。
至于像菲丽希亚的《无貌的随从》这种拥有无数能力的万能符文也相当特殊。但或许该说是代价,菲丽希亚虽然样样通,却也样样不精通,在单一领域上敌不过真正专精的高手。
既然如此,若反过来凝聚为一种能力的话,弹弹手指就能击碎青铜的这种荒诞的破坏力,或许也有可能存在于世上。
一想到这,勇斗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嗯?可是他刚才的身手也很不寻常啊?」
拉斯穆司是《角》引以为傲的四位英灵战士『※四炎』之首,听说在勇斗穿越过来之前,《狼》在拉斯穆司的攻打之下吃了好几次惨痛的败仗。(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亚持有的火焰首饰(Brisingamen)。)
就算他多少有点老了,应该还拥有相当程度的武勇。但连他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在旁边观看的勇斗也几乎捕捉不到史坦索尔的行动。像那种宛如电光石火的迅捷动作,如果说没有符文加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的确,也有不少人像《狼》的少主约尔根一样,虽然身上没有符文,但经由严酷的训练后,还是得到了媲美英灵战士的能力。
虽然这不过是勇斗的直觉而已,但他从那个叫作史坦索尔的男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刻苦努力的气息。
天生就是这么强。他整个人散发出这种天衣无缝的感觉,就像老虎和熊这一类猛兽亦是如此。
「没错,他的腕力和脚力都格外出色。因为他拥有《※力量腰带》此一符文。」(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持有的力量腰带(Megingjord),可让配戴者获得双倍力量。)
勇斗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符文名称应该和刚才提到的史坦索尔的符文不一样。
尽管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不是那么有自信,但至少他还没到达连刚刚听到的事情都会忘记的犯痴呆年纪。
「难道说……那家伙拥有两个符文吗!?」
「是的,他是放眼攸格多拉西尔全土,恐怕仅有不到三人的双纹英灵战士。」
「……这作弊作过头了吧?」
勇斗无力地脱口说道。
虽然这当然没有经过严密的计算,但据说大约每一万人就有一个人拥有符文。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同时拥有两种这样珍奇的能力。
「我看看。啊,找到了。」
史坦索尔转着眼珠环视四周,然后对上了勇斗的视线。
勇斗才刚在心中暗喊不妙,就见那位红发青年欣喜地勾起嘴唇,轻快地踏着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不许你再接近父亲大人。」
吉可露妮为了保护勇斗而挡住史坦索尔的去路,并一边用拇指推开刀鞘,一边发出瞥告。她露出勇斗从未见过的严厉眼神,脸上渗出点点汗珠。
勇斗不禁愕然。今天真是见识各种奇观的日子。这个『最强银狼』感到害怕的模样,他以前连作梦也想像不到!
「嗯?」
史坦索尔停下脚步,低头仔细端详着吉可露妮。他的眼神和刚才看拉斯穆司的时候不同,浮现出兴味盎然的光芒。
勇斗听得到吉可露妮咬牙切齿的声音,大概是对于史坦索尔的视线感到极为不快吧。但是,基本上她是个性情急躁的人,面对这种令人不快的行为竟然默不作声,让勇斗不得不感觉到这个叫作史坦索尔的男人有多么深不可测。
「看你的银发,应该是《狼》的第一勇者,那个叫作吉可什么的家伙吧?」
「是吉可露妮。」
「哎,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原来如此,你这身斗气还挺不赖的。看来你单枪匹马打败《蹄》的岳父大人此事并非虚假。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史坦索尔认可般地点了点头之后,仿佛兴趣尽失一样,再次看向勇斗。
他虽然提到了妻子的父亲遭到杀害这件事,但似乎完全没有记恨在心,表现得很淡然。
那本来就是政治婚姻,因此他的态度并不令人意外。不过,看到他似乎没有意思要以这笔恩怨作为开战的理由,着实让勇斗松了口气。
对爱好和平的勇斗来说,当然想极力避免和这种不得了的怪物为敌。
「这明明是场庆贺的宴席,却被你搞得一团糟啊,史坦索尔大人。是因为禽兽终究还是理解不了人类的心吗?」
黎芮儿问道,语气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不耐。
这个庆功宴是由《角》举办的。被破坏成这副德行,主办者的面子也丢尽了。
想说句挖苦的话也是人之常情吧。
「……嗯?啊!你就是《角》的新宗主啊?名字叫作……叫作什么?」
「你!」
听到这种过分的说词,黎芮儿顿时哑口无言。
就算《角》数个月来都在走下坡,他们在这一带仍是以庞大势力自豪的强大氏族。而且和《雷》彼此的国境也夹着凯尔姆特河相连。
她明明是宗主,却连名字都没有被好好记住,这绝对是一种屈辱。
「我叫……」
「啊,先别说,我姑且有从罗诗柯瓦那边听过。嗯~~~~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博格希尔德!」
史坦索尔苦思了一番之后,自信满满地说出一个完全错误的名字。连一个音都没对上。
这明显是挑衅……但似乎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这样的话,他的表情和声音一定会夹杂一丝恶意或讥讽之意,而这个男人并没有这种扭曲的表现,说得很直率自然。
正因为如实明白了这一点,才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很恶质。
「……我叫黎芮儿。」
《角》的年轻宗主用隐含怒意的嗓音报上自己的名字。
艾雷克西斯之前已经劝解过了,而且现在国情也不佳,对于自尊心极高的她来说,这样算是很能忍了吧。
「欸?你叫这个名字啊?不过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我对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又没有兴趣。如果是凹凸有致的美女,我还愿意搭理一下。」
「唔!臭家伙!」
或许黎芮儿还记得刚才自己被菲丽希亚比下去的事情吧,只见她抓狂地怒吼一声,正要站起身来,但有个人搂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那绝对不是多强大的力道,却带有不容置喙的意思,黎芮儿震颤了一下,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
勇斗确认黎芮儿坐稳后,便狠瞪了红发青年一眼。
「你是来找我的吧?那就少欺压其他人。」
就在这一瞬间,祭仪场的气氛倏然一变。在场所有人都产生周遭温度急遽下降的错觉。
全因为这个看起来软弱平庸、年纪尚轻的少年的一句话。
对勇斗来说,家人是最需要珍惜的存在。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对自己的言行没什么自觉,但他愚弄了勇斗的义妹,愚弄了义妹敬爱的父亲,也愚弄了他的爱女。
总而言之,他就是看这个男人不爽。
勇斗方才静静地发怒了。
就连潜藏在他身体里的狮子本性都彰显了出来!
「……哦?」
史坦索尔第一次收回了那游刃有余的笑容。
拿下开朗单纯的青年假面具后,从里面现身的,只能说是猛兽而已。看上去就像是终于找到寻觅已久的猎物,而正在舔嘴唇的模样。
最可怜的其实是《角》的族人们。
他们明明沉浸在庆功的欢闹气氛之中,却被不请自来的《雷》族宗主那怪物般的力量压制住,就连那个他们打从内心看不起、认为之后无论如何都能逮到其弱点的少年,都突然摇身变为骇人的怪物。
他们逃也逃不了,一股仿佛空气凝滞般的压迫感和莫名的窒息感与来,每个人都脸色苍白地颤抖着。
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后,史坦索尔维持猛兽般的模样得意一笑。
「什么啊,你不也露出这一面了吗?我原本以为你似乎和我期待中的不一样,还觉得很失望耶?」
「嗄?」
勇斗听不懂他的意思,皱眉发出不耐的声音。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怒气变得更强烈。
空气紧绷起来,变得愈来愈沉重,四处传来「咿!」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但是,全身笼罩在这股威慑之下的红发青年却开心地勾起嘴角。
「哈哈,我和岳父大人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兴奋呢,我真的很欣赏你。」
「被你这种人欣赏我一点也不高兴。」
「不要说得那么冷淡嘛,我们可是互为邻国呢,今后就好好相处吧。」
「啧!你想怎样啊?」
看到那嘻皮笑脸的模样,勇斗忍不住啧了啧舌。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但就算他能用敌意回击敌意,如果对方释出善意的话,他也很难继续敌视下去。他的怒气完全平息了下来。
「呐,《狼》的宗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勇斗,周防勇斗。」
「周防勇斗吗?总觉得这名字很奇怪哪。不过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忘记你的名字。」
无论是黎芮儿、备受崇敬的《角》的前任宗主,还是身为『最强银狼』的吉可露妮,这个男人都没有好好将之记在心上,而现在他如此宣言着。
但是,勇斗并未察觉到其中的意思。
「哦,是吗?」
「你真的很冷淡耶。不过,我今天差不多该回去了,毕竟也见识到有意思的东西了。再会,周防勇斗。」
史坦索尔迅速转过身,一边挥着手一边迈出步伐。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正如同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所流传的※摩西十诫一样。(译注:指圣经中摩西分红海的故事。)
史坦索尔从容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在场所有人只能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稍、稍等一下,史坦索尔大人。诸位失礼了,请慢慢促膝欢谈。告辞了!」
艾雷克西斯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行了一礼之后,随即追着已经离开的《雷》族宗主而去。
当他们两人走后,场内仍旧鸦雀无声,沉闷的气氛尚未消散。
「哈啊!」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可露妮。她当场跪下单膝,急促地喘着气。
「哈啊啊啊啊啊啊!哎,嘴巴好干哟。」
慢了吉可露妮数拍后,菲丽希亚也吐了一大口气,不顾礼节地拿起眼前的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灌下去。
「明明没有打起来,露妮和菲丽希亚却都疲惫成这样。看来那家伙虽然很奇怪,却果然相当厉害呢。」
「如果只有那家伙的话,还不至于变成这样……」
「说得没错,如果只有他的话……」
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含糊地说着,并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勇斗。而且平常总是单刀直入的吉可露妮还罕见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勇斗歪着头,然后便想到了。
「啊,原来如此。因为你们必须保护我才行。」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身为勇斗忠心的部下,同时也是他的护卫,她们有赌上性命也必须保护宗主的责任和义务。
一直提神戒备那个像怪物一样的男人,应该是一件相当耗费精神的工作吧。勇斗心里很感激,也感到很抱歉。保护像他这么弱的人一定非常辛苦。
「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被扔进狮子和老虎对峙的笼子里一样吧……」
「没错,正是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得要命。」
「一匹猛兽还不够,而是两匹所带来的恐惧吗?原来如此,他确实是双纹英灵战士没错,所以那个叫作史坦索尔的家伙是这么惊人的怪物吗?」
「「……」」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僵着脸沉默下来,感觉是在非常烦恼该说什么才好。
勇斗并不是不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虽然《蹄》也是如此,但《雷》以往对他来说,只是位于《角》另一边的大国,感觉相当遥远。
但是,在经过前阵子和《角》的一战后,由于《狼》夺走了领土,所以现在《狼》的领土也和《雷》相接了。和那种似乎危险到极点的男人当邻居,老实说,勇斗也正在烦恼往后该怎么和他相处。
「他被称为虎心王,我刚开始还联想到※甲斐之虎,但应该说是吕布或项羽才对。」(译注:日本战国名将武田信玄的别称。)
「……我猜,那是哥哥大人那边的英雄吧?」
「对,这两人都拥有出色的武勇。」
吕布是中国汉朝末年的武将。虽然是后来的创作,不过在《三国演义》当中,他曾与身为主要角色的刘备、关羽和张飞这三兄弟打得不相上下。此外,在其他场合中,还要夏侯惇、夏侯渊、典韦、许褚、乐进和于禁这六位如繁星般闪耀的猛将合力才能与其对抗。以武力来说,相传他是当代最强的人物。
而项羽甚至把吕布比了下去,是中国史上享誉盛名的最强武将。
「话说回来,我几乎跟他吵起来了呢。」
刚才无礼挑衅的很明显是对方,但他也完全上钩了。
「不,我想您这样才是正确的。若是胆怯地面对那种无礼的态度,只会被对方鄙视。」
「的确如此。」
如果对方以为他们很好欺负,说不定就会列为侵略的目标,或是提出无理的要求。
自己让步的话,对方也会让步。这种天真的道理其实只适用于日本人身上。
如果因为害怕冲突而老是退缩,那么愈是退缩,对方就愈会趁机侵略过来,这才是现实里国家之间的外交关系。特别是在弱肉强食的理论极为盛行的攸格多拉西尔当中更是如此。他当时果然不能退缩。
「不过,他好像挺欣赏我的,总之是好的结果就足够了吧?」
勇斗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将长年的宿敌《角》收为义妹国,和《蹄》之间的突发性战争也设法压制下来了。
至今他都因为打仗而繁忙无比,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可以认真搜索回去的方法,要是再度和新的邻国陷入交战局面的话,那实在太愚蠢了。
「呃,不过,我也觉得这个结果对《狼》和《角》很好,但对哥哥大人本身来说,或许会有点麻烦。」
菲丽希亚左右移动视线,环视了整个祭仪场之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勇斗随着她的视线转头一看,整个祭仪场里所有《角》的族人不知为何都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勇斗不解地拧起眉。
「喂,菲丽……」
「不愧是《狼》的叔父大人!我没有看走眼!」
正当他要询问心腹的时候,《角》的少主就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兄长大人,我再次迷上您了!现在已经非兄长大人不嫁了!」
这时,黎芮儿的脸庞又泛起红潮,抬起头用亮晶晶的双眸看着勇斗。
「我明明费尽唇舌也没有人要理我,您却略施动作就掳获了大家的心!哎呀呀,这种器量不是霸者是什么呢?」
拉斯穆司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副极为佩服的模样,而勇斗则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绪。
到底为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这两人对他的评价提高了?他不就是和那个目中无人的红发青年互瞪了一下而已吗?拉斯穆司和黎芮儿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啊。
他看向菲丽希亚寻求帮助,她却看似沉痛地用手遮脸,低下头来。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还真是热闹呢。」
离开宫殿后,艾雷克西斯一边不时看着周遭,一边走在弗尔克范格的人群之中。
孩子们像是被欢乐的笛音和歌声吸引一般,笑着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街上洋溢庆贺的气氛,人们脸上也充满喜悦。他们刚才经过的一间像是酒家的隔壁摊贩,也有看起来似乎从大白天就在猛灌黄汤的人。
大家打从心底为守护住的和平感到雀跃欣喜。
「那么,您觉得如何?特地冒着这种危险来见他,您有什么想法吗?」
艾雷克西斯对走在自己眼前的红发青年问道。
就算有身为神仪使的他陪同,但与《角》族结下弑亲之仇的史坦索尔在不带随从的情况下,说要闯入《角》的根据地时,他实在很怀疑他的神经。这不是肩负着氏族命运的宗主会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当他在庆典上旁若无人地为所欲为时,艾雷克西斯连他的理智都怀疑了起来。尽管艾雷克西斯身为神仪使,经历过无数剑拔弩张的修罗场,但光是思及刚才那一幕,连他都要吓出一身冷汗。
大概是因为史坦索尔拥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有个万一,他也相信自己能单枪匹马强行突破敌阵生还下来。
而他的这份自信绝对不是自恋,因为这个怪物拥有达成此事的荒谬力量。
但是,这样一来,艾雷克西斯绝对会丢掉性命。就算身为神仪使,但将这种暴徒带过来的话,遭到诛杀也不能有任何怨言。事到如今,艾雷克西斯仍打从心底庆幸自己还活着。
史坦索尔并未察觉艾雷克西斯的心思,转过头用单纯的表情看着他。
「啊,多谢你带路。我一直很想见识一下,看看那个叫作黑者的家伙是何尊容。」
「请不要随意说出那个名字。」
艾雷克西斯皱了皱眉,压低嗓音劝告史坦索尔。那是阿斯嘉特帝国最大的禁忌,绝对不能在这种大街上轻易提起。
「哎,就别计较这种小事了。」
《雷》族宗主看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豪迈地将手中的肉一片也不留地咬进嘴里。
这个野蛮人。艾雷克西斯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氏族宗主对外不过是侍奉神帝的地方领主罢了,而神仪使是中央高官,还被授予担任神帝代理人的职务,因此拥有更高的地位。
这当然是对外的情况,神帝的实权等同于零。但是,宗主们是以神帝的权威作为统治领土的大义,就算只有形式上而已,也得对神帝表现出敬意才行。
尽管如此,史坦索尔却以傲慢无礼的口气对待神帝代理人。实在令他不快到了极点。
「毁灭世界的男人啊,虽然我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完全超乎我的期待了呢。」
「唔嗯,那么,你愿意应允我的要求吗?」
「好啊,是那家伙的话,感觉彼此可以杀得很痛快呢。」
被称为虎心王的男人露出牙齿,狰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