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契纳城砦——
大约一个月前,《狼》与《豹》、《雷》联军发生激战的命运之地。
《狼》军动员了一万两千人,《豹》、《雷》联军则出动了一万八千人,是攸格多拉西尔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斗。在这一役中,《狼》军由于失去了总司令勇斗,因此以溃败的形式落幕。
虽然如此,获胜的《豹》与《雷》军也因接连的激战,尤其战争前半局的优势偏向《狼》军,受到的损伤绝不算少。
两军因此暂时停留在加契纳城砦养精蓄锐。不过,也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
死者的埋葬、伤兵的治疗与返国、军粮的补给与兵员的重新编队,这些事在最近一个月里全都毫无滞碍地完成了。现在只消一声号令便能立刻出击。
「那么就照先前说好的,我们《雷》朝东边进攻,叔父的《豹》军则直取北方,这样没问题吧?」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指著滩开在桌上的地图问道。
这名身材魁梧过人但是心思细密的男人,是代替宗主史坦索尔统御全军,并一手包办后勤工作,如贤内助般的人物。
出兵的日期,根据『米德加尔特的魔女』西格恩的龟甲卜占订定在明天,两军首领正在城砦的大厅里做最后的作战确认。这次夏斐也和以往一样,代替那个认为「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啦」、令人困扰的父亲出席会议。
「我没有异议。」
《豹》的宗主弗贝兹伦古有些不悦地回道。
就个人感情而言,他当然也很想亲自攻打雅尔菲德。
其实,原本也有《豹》和《雷》一起朝东——也就是《狼》的领土大举进攻,一口气拿下雅尔菲德的方案。
可是就《豹》这个氏族来说,那么做可以得到的利益太少了。
《豹》的领土分布在米德加尔特一带到亚尔夫海姆地区。就算取得《狼》的领土,也就是毕佛斯特盆地以西的土地,顶多只能成为踏板,想统治或防卫该地是极为困难的事。
如此一来,很现实的,大幅拓展领土的将只有《雷》而已。《豹》有很大的机率,只能从《雷》那儿拿到资金与粮食之类的东西作为合作的报酬。
虽然那应该也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可是与沉眠在雅尔菲德,以玻璃制作法为首,由勇斗引进、连弗贝兹伦古都不知道的许多知识相比,那些报酬不过是点零头罢了。
只有《雷》拿尽好处并拓展势力,对《豹》而言不是什么有趣的情况。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勇斗被驱赶到手不可及之处的现在,充斥在弗贝兹伦古心中的激情也冷却了下来,不像过去对《狼》那么执著了。
因此弗贝兹伦古决定「利益至上」,取得加契纳以北——也就是与《豹》领土相接的《角》的土地。
「不过——」
弗贝兹伦古凌厉地瞪著夏斐。
如果是普通士兵,应该会因那眼神而发抖吧,不过夏斐好歹也是人称『星铁手甲』,身经百战的老将,他正面承受弗贝兹伦古的视线,点头道:
「我明白。『贤狼』菲丽希亚及『名匠』茵格莉特,这两人是吧?」
「没错,一定要把她们交给我。那就是支援你们的代价。」
菲丽希亚是弗贝兹伦古名为洛普特时宠爱的亲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血亲。
弗贝兹伦古不论如何都想庇护她,把她留在身边。
此外,是『名匠』茵格莉特。虽然世人总将开发出各式各样武器、道具一事聚焦在宗主勇斗身上,不过弗贝兹伦古察觉,制作出那些东西的人其实是茵格莉特。她在《狼》族中的位列排名那么高,可以证明此事。
也就是说,只要得到茵格莉特,就能拥有《狼》的所有技术。她可说是活生生的宝物。
这是详知《狼》内情的弗贝兹伦古才能做出的分析。
如果晓得茵格莉特如此重要,《雷》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把她交出来。可是在这个时代,完全不清楚他国内情才是普遍的情况。在《雷》眼中,茵格莉特不过是个「名人等级的武器制造者」而已。
「就我们的立场,也巴不得叔父能成为《角》的对手呢。因为上次吃到了一些苦头啊。这点程度的代价根本算不上什么。」
夏斐说的「苦头」,是指在加契纳之役中,被吉可露妮的分遣队暂时拿下加契纳城砦的事。
城砦被夺使得士气低落,《雷》差点因此全军覆没。
幸好当时有史坦索尔殿后,没出现太大的伤亡,但这肯定是把夏斐吓到胆破魂飞的恶梦。
一旦《雷》将主力部队调去征讨《狼》军,《角》那一侧的边防强度自然会减弱。
若像加契纳之役时那样,被《角》从后方突袭,让他们在国内大肆作乱的话,就别想拿下雅尔菲德了。
就「杜绝后顾之忧」这层意义,弗贝兹伦古愿意去攻击《角》,对《雷》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势。
「这样就好。《雷》方面有什么想确认的事吗?」
「不,没有。」
「是吗?那我回去为明日的征战做准备了。」
「祝您武运昌隆!」
「你们也是。」
弗贝兹伦古瞥了夏斐一眼,猛然转身扬起披风,迅速离开房间。
一步,再一步,弗贝兹伦古嘴角的诡谲笑容愈发高昂了。虽说复仇的火焰已然减弱,但毕竟没有完全熄灭。
「《角》的宗主黎芮儿,我记得她是勇斗的义妹,相当受勇斗宠爱呢。把她当成玩物,好好折磨、泄恨吧。」
「报、报告!驻扎在加契纳城砦的《豹》军开始向北进军!人数大约一万!」
当黎芮儿午休完毕,正准备进行下午的公务时,新战火即将爆发的消息传到了她耳中。
黎芮儿是统治位于凯尔姆特河、爱尔姆特河流域的肥沃土地的《角》族宗主。
虽然是年纪尚轻的小姑娘,不过行政手腕相当高明,连勇斗都不禁赞叹。
「终于动起来了吗?只有《豹》?《雷》军的动向呢?」
「是!《雷》军共八千人,正朝著东方进军!」
「八千、吗……」
黎芮儿愁眉不展地叹著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由于先前在加契纳大败的缘故,目前《狼》能够动员的军力不到万人。如此一来应该没有余力把士兵调派到《角》这边吧。也就是说,无法期待能够得到援军的帮助。
「传令给驻守在边境的军队!绝对不能让《豹》军渡过凯尔姆特河!要死守河岸!」
「是!」
传令兵立正接受命令后,迅速离开黎芮儿的办公室。
由于担忧集结在加契纳的军队可能攻击《角》,黎芮儿早已在凯尔姆特河北岸派驻了三千名士兵。
在河畔排兵布阵迎敌是战争中常见的事。
敌人在渡河时会被水流拖累行军速度,行动变得迟缓,而成为绝佳的箭靶。等对方穿过箭雨抵达岸上时,就可以仗著我方人数比对方多来围攻敌人。
而且凯尔姆特河处处水深湍急,河面又宽,相当于天然要塞,比不怎么样的碉堡更能阻挡敌军进攻。
如果是普通敌人,很容易就能打发,但——
「虽然已经下令了,不过还是很难守住吧……」
听著传令兵的脚步声远去,黎芮儿苦涩地叹道。
敌人数量比己方多了三倍以上,而且是连最低阶的士兵都擅长骑马射箭的精锐军团。
再加上还得分派最低限度的兵力给西方的边防,三千这个数量对现在的《角》来说,已经是尽可能集结的最大人数了。
光靠这些士兵难以阻挡敌军。
「总之先试著向《豺》与《麦》求援看看吧,虽然不期待他们会回应就是了。」
《豺》与《麦》是在今年新年宴会时,由勇斗居中斡旋,与《角》缔结兄弟誓杯的氏族。
虽然《角》已经向他们打探过好几次《豹》、《雷》来袭时出兵救援的意愿了,可是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佳音回传。
就势力而言,他们属于弱小氏族,因此缔结誓杯时是《角》六,《豺》、《麦》分别为四,由黎芮儿做义姊。
根据誓杯盟约,义弟妹们听从义姊的要求才是道理。可是身为宗主,他们判断情势的能力自然不差,再加上必须对氏族子民们负责,不可能轻易参加一看就知道会输的战争。
《角》的前任少主,现在是义弟妹之首的拉斯穆司,曾经强烈建议黎芮儿趁这个《狼》向心力低落的时机抢夺主导权。不过眼前的困境才是《角》的现实。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勇斗被《豹》的西格恩施展秘法,突然回到天上之国的事,黎芮儿已经从《狼》那儿听说了。
刚开始时消息纷乱,甚至有勇斗战死在加契纳的说法。因此得知勇斗还活著时,黎芮儿高兴到差点跳起来叫好。
可是另一方面,老实说,身为宗主的黎芮儿很烦恼,究竟该如何解读这个情报。
国家元首死亡时政局容易不稳,出现让其他国家有机可乘的破绽。因此直到继任者的政权基础稳固为止,会对外隐瞒前任王者的死讯好几年——那种情况并不少见。
以常识而言,勇斗已死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从天上之国再次召唤勇斗,或者失败了之类的,都可以看成是为了牵制其他国家而放出的说法。
尤其昨晚从雅尔菲德传来的,召唤勇斗的仪式失败的消息,更是加深了这层疑虑。
「不过,我还是相信您哦,兄长大人。」
那位有如军神化身般的人物,不可能会那么轻易死掉的!
黎芮儿记得,在津利时勇斗曾说过,他是从与这个攸格多拉西尔不同的世界过来的。
而且,勇斗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著家人身陷危机却袖手旁观。
离下次满月还有二十天,至少要想办法撑到那时候。
黎芮儿下定决心后,表情严肃地面对办公桌。
为了努力完成现在自己能做到的事。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
「少主,坏消息。驻扎在加契纳城砦的《雷》、《豹》联军开始进军了。」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约尔根耳中。
克莉丝缇娜轻飘飘地搧动著一张纸,朝约尔根递出。纸上详尽地写满《雷》与《豹》的动向、兵员数目等情报。
「说实话,我本来希望他们能再蹲久一点呢。」
召唤勇斗的仪式失败了,而且无法确定下次的召唤是否能够成功——在这种情况下遭到敌人攻击,所谓的雪上加霜就是这么回事吧。
毕竟敌人可是不会考量到我方的难处而手下留情的。
「同样的情报也传给在津利的斯卡维兹了吗?」
「当然。」
前津利市长欧洛夫在加契纳之役中担任殿后工作,万分精采地完成任务,可是也光荣地战死了。
约尔根和勇斗商量过后,决定由少主副手斯卡维兹接下欧洛夫的位子。
斯卡维兹原本在《角》最西方的都市慕克威治担任防卫工作,可是假如津利被攻陷,《狼》的族都雅尔菲德也会跟著唇亡齿寒。因此才会把以擅长守卫战闻名的他召回来守城。
「不过,就算是少主副手,真的能够阻挡得了他们吗?」
克莉丝缇娜怀疑地蹙著眉头。
过去,《狼》的宗主还是法布提时,斯卡维兹曾经挡下无数次克莉丝缇娜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爪》的宗主伯特韦德的侵略。克莉丝缇娜对这件事也很清楚。
尽管如此,这次的对手还是太难缠了。
驻守在津利的士兵约有四千人,就算追加援军,顶多只能再送出两千人而已。
总数六千,这已是《狼》军现在能够单独动员的人数极限。
对手是由那个强得不像人的怪物——史坦索尔率领的《雷》军。就算兵力比对方多一倍也不确定是否真能获胜,现在只能集结到少于对方的兵力,自然会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战斗。
「所以我才会再三要求你的生父出兵。不过都被他滑头地闪掉了吶!」
约尔根狠瞪著克莉丝缇娜,但她也不是会被这种程度的威胁吓到的角色。
克莉丝缇娜若无其事地耸著肩:
「是啊。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那个人是不可能有动作的吧。因为他不是会参加明知必败的战斗的那种人呢。」
「你还真坦白。」
「我的任务是搜集情报,想听顺耳的梦话请找别人。」
「真是和你亲生父亲一样讨人厌的小娃子。」
约尔根恨恨地道,不过语意有一半是夸赞。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没有比殷切期盼的援军突然不来更可怕的事。
考虑到今后《狼》与《爪》的友好关系,比起虚情假意地应付我方要求,这么老实还比较实在。
「那换个问法。如果父亲殿下回来,《爪》就会有所动作吗?」
「一定会。」
克莉丝缇娜肯定地点头。
约尔根心想——是这样的话就好。
目前《狼》面临的情况,只要勇斗回来加入战局就能解决。而《爪》的宗主伯特韦德可以从女儿克莉丝缇娜那儿得知详细的情报,想必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很遗憾地,自从加契纳之役大败后,《狼》的向心力显著低落。《灰》、《犲》、《麦》等才刚加入《狼》旗下不久的氏族,都决定先束手观望风向再说。
而且他们和《爪》不同,就算勇斗回来了,会不会因此改变态度也很令人怀疑。
虽然实际上勇斗至今为止一直战无不胜,可是在其他氏族眼中,眼前的情势之严峻,即使勇斗回来统率《狼》军,输了也不足为奇。
虽然不到只因为一次的战败就让勇斗威名扫地的地步,但勇斗仍然失去了天神般的领导者魅力。
直到风向转变,胜算明显倒向《狼》这边为止,他们很有可能一直按兵不动。
目前唯一确实能够成为助力的,只有重义气的黎芮儿所带领的《角》而已。可是他们也正面临著《豹》军的攻击,别说派兵支援了,可能更需要《狼》的援军呢。
真的是严苛至极、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绝望困境,然而——
「哈哈哈,你的生父看得很明白呢。没错,只要父亲殿下回来,《狼》就绝对不会输!」
不可思议地,约尔根确信「只要勇斗回来,《狼》就能度过危机」。
炼出被视为神之金属的铁、将悬浮在天上的太阳染黑、让陨石落下、激发洪水。
勇斗应该会像过去那样,再次引发奇迹吧。
「只要撑到下个满月,我们就赢定了。不愧是父亲殿下的夫人,那位大人一定能让父亲殿下回来的。」
约尔根信心满满地断言,嘴角得意地上扬。
《雷》军在出征的第三天,被暴雨所侵袭。
虽然攸格多拉西尔已经发展出蓑衣作为雨具,可是在降雨量一向不多的攸格多拉西尔,行军时不会特地携带蓑衣。
因此碰到下雨时的对策大多是暂停行军,躲在树荫或岩石底下,拉开油布或油纸挡风遮雨。如果附近有民宅就将其接收过来使用。
这天,刚好附近有个农村,《雷》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闯入村里赶走村民,占领村中民宅。
感觉起来很暴虐无道,可是在这个时代是极为理所当然的做法。
「根据探子的报告,《狼》军总数不到六千。他们正于埃利伐加尔河东岸布阵,等著我们进攻。从旗帜看来总司令是少主副手斯卡维兹,无法确认宗主周防勇斗是否参战。」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在村长家中向宗主史坦索尔说明现状。
这位豪迈的宗主,面对大部分的事时一向都是以「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啦」来打发。
因此,简洁地把事情报告给他知道也是夏斐的职责。
一听完报告,史坦索尔就无趣地哼道:
「哼,不在吗?他果然已经战死在加契纳了?」
「虽然目前还没听说雅尔菲德举行葬礼的消息,但很有可能真的是那样。」
自古以来,不分东西方国家,经常可见隐瞒强大王者死讯的做法。但另一方面,能完全封锁消息的情况则极为罕见。
悠悠之口难杜。
只要稍微用点钱,收买进出宫殿的商人或在宫中工作的男女仆役,就能知道至少在这一个月里,没有任何人在雅尔菲德见过勇斗的身影。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提到周防勇斗是天上派来的使者,大家希望他再次降临等等的说法。虚张声势到那种程度也只能笑了。
是打算对内对外都装成周防勇斗还活著,展示宗主威严并争取时间吗?老实说,这手法只能以粗糙形容。
不论如何,周防勇斗不在,而且兵力只有六千左右,远远少于我方的《狼》军,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了。
「呿,听起来会是很无聊的战斗呢。」
「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实在太棒了。」
「算了,那匹瘦狼是主将吗?希望他多少有点咬劲……不过,看这雨势,明天还是得继续待在这里吧?」
「也许呢。这部分只能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唉〜我快无聊死了。」
史坦索尔已被困在这小屋子——虽然是村里最宽敞的民宅——里大半天,闲得发慌了。
毕竟这里是人口不过数十人的小农村,当然不可能容纳八千大军。能使用民宅的只有身分高贵的将官而已,几乎所有士兵都露宿在村子周围。只要这么一想,就会觉得他的待遇已经够奢侈了。
「喂,夏斐,反正你都报告完了,来打发一下时间和我比腕力吧。」
「请别说傻话。和您比腕力我怎么可能会赢呢?」
「我当然会让步啰。我只用小指,你出两只手,怎么样?」
史坦索尔趴在地上,立起手肘朝夏斐勾动小指头。
这种事如果不是由这男人来做,就是在羞辱战士了。
夏斐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用力叹气:
「请找别人玩吧,我可不想在战斗前就受伤。」
「什么嘛,真无聊。」
「请别向我要求趣味性那种……」
呜喔喔喔喔!呜喔喔喔喔!呜喔喔喔喔!
忽地,通知敌人来袭的号角声洪亮地响起。
「呵!不是变好玩了吗!」
「一点也不好玩吧!」
夏斐怒斥著愉快地扬起嘴角的史坦索尔。
没错,一点也不好玩。
《狼》军不是应该在埃利伐加尔河东岸吗!?
从这村子徒步走到埃利伐加尔河需要两天时间,再加上雨势这么大,敌人于此时进攻可说是始料未及的事,完全处于被攻其不备的状态。
「哈!那种小事就别计较啦!」
史坦索尔捞起爱用的铁锤,砰一声踹破屋子的拉门朝外跃出。
天空是沉甸甸的灰色,豆大的水珠凶猛地砸落,视界极度恶劣。
所有声音都被飒飒的激烈风雨声盖过了。
「……在那边吗!」
虽然如此,史坦索尔那如野兽般灵敏的鼻子,还是嗅到了极淡的战场气息。
他一鼓作气地疾奔到村外,许多人在水中快速奔跑的哗啦声,以及不知该往哪逃才好的士兵们惨叫声传入耳中。
士兵们混乱不已,陷入恐慌状态。他们当时正挤在野外藉著彼此的体温捱过寒冷,在那种情况下突然遇袭,要不混乱也难。
「骑兵!?呿!这么说来《狼》也有骑兵呢。」
见到骑在马上追杀《雷》军的一行人,史坦索尔啐道。
原来如此,在埃利伐加尔河东岸布阵吸引我方的注意力,再加上这里离河畔有段距离,趁著我方轻忽大意时,以机动力强的少数骑兵部队进行突袭——是这么回事吗?
「干得不错嘛。带头的那个银毛,我记得叫吉可露妮是吧?」
见到一名与战场极不搭调的可爱少女身影,史坦索尔用力抓紧铁锤。
记得敌人的名字,这对史坦索尔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事。
史坦索尔感兴趣的对象一向只有强者。他看不上眼的人,连名字都不会记住。
至少,眼前这名把长枪使得虎虎生风的少女,是强到足以停留在史坦索尔记忆中的猛将。
「史坦索尔!呿,时候到了吗?撤!」
吉可露妮一见到史坦索尔,立刻以在喧闹的战场中也清晰无比的声音下令。
「别想逃!」
史坦索尔以超乎常人的腿力一口气拉近双方距离,将铁锤从斜下方向上朝吉可露妮的脸上招呼。
那是灌注了史坦索尔两个符文之一《粉碎者》的神力,无可防避的攻击——
「什么!?」
——理应如此才对,但铁锤却被同样由下向上挑的长枪拨开了准头。
铁锤只击中了虚空。
像要趁著这空档追击似地,吉可露妮反转高举起来的长枪朝下劈砍。
「呿!」
史坦索尔连忙向后跳开。
双方距离一旦拉开,吉可露妮立即调马回头,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大雨中了。
「逃得这么乾脆,害我也失了兴致。不过刚才那招,确实是瘦狼的……咯咯。看来武功有进步了吶。」
其他骑兵也全部消失无踪了。
只有我方受害,对方毫无损失。
虽然是敌人,这仍然是精采的突袭与撤退。
「虽然周防勇斗不在让人挺泄气的,不过看来,还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呢。」
史坦索尔舔著嘴唇,露出猛虎发现猎物般的狰狞笑容。
凯尔姆特河是源自毕佛斯特盆地,滋润亚尔夫海姆地区、华纳海姆地区的大河。
为了生活、为了栽培作物,水都是人类不可或缺之物。凯尔姆特河正是孕育攸格多拉西尔西部人民生命的河流。因此在称呼这条河流时,许多人会加上「母亲」作为冠词。
虽然弗贝兹伦古现在是希敏约格山脉以北的、米德加尔特地区游牧民族《豹》的宗主,但他原本是生长在雅尔菲德的男儿。
明明已经决心舍弃故乡了,但是面对熟悉的大河时,怀念之情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涌现。
「哼,这么多愁善感还真恶心。」
他自嘲似地啐道,切换思考模式。
弗贝兹伦古不是诗人,而是率领大军的总司令,必须比其他人都来得冷酷无情才行。
「算了,他们应该不会让我们顺利渡河吧。」
眺望著林立于对岸的《角》的旗帜,弗贝兹伦古思索著。
做出拿下《角》的决定后已过了半个月,这一代的地形也勘查完毕了。向地方居民打听的结果,这一带的河底较浅,最容易渡河。
而对方似乎也早知此事,所以才会在对岸扎营布阵。
假如轻忽大意地踏入河中,大概只会得到被漫天箭雨招呼的结果吧。
「而且之前还下过大雨,这几天就先观望吧。」
虽然目前是晴天,可是直到今早还在下的滂沱大雨让水位增高了不少。没必要特地选在难以渡河的时机强行渡河。
身为游牧民族,《豹》的基本战术是一击便退,尽可能不被对手反击,一嗅到危险立刻逃走的战法。
看在扎根于固有土地上的人们眼中,说不定会觉得使用那种战法的他们是胆小的懦夫,可是战争这种事必须以命相搏,只要这么一想,就会认为只夺取敌人性命的战斗方式极为合理。
所以不勉强做不利于己的战斗。
「嗯?」
对岸有个男人,正把弓弦拉到最满。
为了避免被敌方的箭矢射中,《豹》布阵于离水边约二百艾列(约一百公尺)远的岸上。
包含河面宽度,总共约有四百艾列的距离,可是——
「哦!」
咚!飞箭精采地插在自己脚边的土地上,弗贝兹伦古难得发出佩服的赞叹声。
威猛的硬弓力士。
而且准头也够。若刚才没有眼尖猛然后退,那箭头现在应已贯穿弗贝兹伦古的身体了吧。
「吾乃《角》之英明宗主黎芮儿大人的义子,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
《豹》的贼人们,虽然对你们这些蛮人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不过这里是我们《角》领受自神帝陛下,长年治理的土地。绝不许你们踏入一步!
如果真的想过来,就准备被箭雨射成刺猬吧!」
就算距离遥远,对方的声音也清楚地传入弗贝兹伦古耳中。
看来除了臂力极强,喉咙也很勇健。
对方一说完,《角》的阵营中就响起「唔喔喔喔!唔喔喔喔!唔喔喔喔!」的吶喊。
在战斗前宣告我军的正当性,提振我方的精神。
「干得不错嘛。」
弗贝兹伦古邪佞地扬起嘴角。
基于前述原因,在战场上唇枪舌战并不稀奇,但以长程飞箭来牵制敌人,是很好的手法。
那男人八成是《角》数一数二的弓箭手,其他人不可能做得到一样的事。
不过,《角》的人可以把箭射得这么远吗?底层的士兵多少还是会对此感到疑虑。
「得好好回礼才行呢。」
弗贝兹伦古亲自取出弓箭,向前踏出一步。
过去,这种事他会交给《豹》首屈一指的弓箭手瓦利去做。但很可惜地,瓦利已在先前的「加契纳之役」中战死于《狼》军手下了。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也只好自己来了。
「ᚹᛁᛜᛞ(起风吧)。」
弗贝兹伦古挽著爱用的弓,搭上箭,凝聚精神说出带著咒力的话语。
他所拥有的符文《千幻小丑》能窃取任何人物的任何技能,因此使弓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不过,他终究没有那种以硬弓把箭矢射到对岸的过人臂力,但假如射程明显劣于对方,会害得我方士气低落。
因此他使出了咒歌。
咻!一阵强风从他身后吹过。弗贝兹伦古巧妙地配合风吹的时机,放箭。
飞箭画出平缓的弧形,精准地、彷佛被磁石吸引似地,朝豪斯葛柏力的胸口落下。
虽然箭势不强,一挥手便可将其打落,但这样就足以保住《豹》的面子了。
「我是《豹》的宗主,草原的霸主弗贝兹伦古!去年你们才刚被我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现在还好意思吠得这么大声吗!这回可不像上次有《狼》出兵相助了哦!?珍惜生命的话就快点夹著尾巴逃走吧!」
同时他也让这些话乘著风,传到对岸。
对岸听到的声音,应该会比这头听到的更加响亮吧。
如此这般,『凯尔姆特河之役』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