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ACT2

「哦,看到了看到了。」

从《剑》的族都西格图那启程,往南方行走五天后,《钢》军顺利抵达了神圣阿斯嘉特帝国的神都——格拉兹海姆。

勇斗原本还担心《枪》或其他氏族可能会在路上妨碍进军,一路上如此风平浪静,反而出乎他的意料。

「这还……真是壮观呢。」

不愧是成功统一整个攸格多拉西尔的神帝沃坦建造的都市。

虽然说是神都,顶多也只有十万人居住而已,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吓到自己吧。勇斗原本是那么以为的,可是在看到城墙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息了。

震撼了勇斗的,是城墙的长度。

「哇~就和万里长城一样呢~虽然我没亲眼看过万里长城就是了~」

美月也惊讶地睁大双眼。

其实,勇斗也联想到相同的建筑物。

城墙的高度大约十公尺吧,不算特别高,但是却绵延到地平线的另一端,看不到尽头。

「我记得站在平地时,地平线的距离大概是四·六公里吧……」

也就是说,就算再怎么低估,这面墙最少也有九公里长。

当然,全长不可能只有那样而已。

用来保护城市的城墙不会只建筑在单一方向,而是会把整座城市包围起来。

「哼哼,看来就连你也被吓到了呢。」

莉法打着伞,骄傲地挺胸说道。

虽然夏季时没办法,但假如是冬季的黄昏,只要撑着伞,莉法还是能在户外待上一会儿。

「确实很震撼呢。全长到底有多少呢?」

「听说就算是成年人,从早走到晚,也没办法走完一圈哪。」

「噢~~~~」

也只能惊叹了。

假如是二十一世纪,还可以利用建筑机械和运输车之类的文明利器来进行工程。但是在这个时代,就只能完全以人力建造了。

一想到必须烧制多少砖瓦,动用多少人力才能堆积出这么长的城墙,勇斗就有种晕眩感。

「难怪要花上二十年的时间。」

勇斗原本就听过这个传闻,不过在亲眼见到城墙后,就能理解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才完成了。

「看来市民还算欢迎我们。」

勇斗看向城门,貌似旅行商人的民众正列队于敞开的城门前。

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观察《钢》军的动向。

那也是当然的。

入城的是全副武装、总数多达两万人的大军。

不怕反而奇怪。

「斯卡维兹!」

「是!」

一名瘦削的男子从勇斗身后走出,单膝跪在勇斗面前。

他奉命从津利护送军粮到西格图那,和勇斗会合后,与《钢》军一起前往神都格拉兹海姆。

「彻底执行军纪,如果有人违反纪律,就公开以毒刑伺候,让犯罪者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勇斗清楚这些话极为冷酷。

但是就整体而言,比起温和的惩罚,对少数人严苛,反而能使大多数人幸福。勇斗早就从过去的经验中明白了这点。

这次的情况正是如此。是所谓的杀一儆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犯了军纪的士兵施以残忍酷刑,其他士兵看了,自然不敢造次,如此一来就能把士兵扰民的情况降到最低。

身为王者,有时候就算于心不忍,也必须心如铁石。

「这里聚集了全攸格多拉西尔的旅行商人,要是军纪不佳,恶名会立刻传遍整个大陆。我们绝不能让那种情况出现。」

「原来如此,所以主公才会把我叫来此地啊。」

斯卡维兹得意地点头。

在《狼》的时代,勇斗让斯卡维兹实施严刑峻法,让民众与士兵明白「法治」的重要性。

而现在,《钢》军因为吸收了许多敌对势力的残兵败将,人数急遽增加。

紧迫需要的,就是像他这种执法不阿、铁面无私的人才。

「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扮黑脸。」

勇斗怀着歉意,向斯卡维兹低头说道。

没错,虽然国家需要这种人才,但是没有人乐于扮演讨人厌的角色。

人类是群居的生物,会本能地希望他人喜欢自己。

接下这任务,只会被当成瘟神、遭人在背后议论,而且除了勇斗之外,不会有任何人感激自己。

就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但斯卡维兹却淡然一笑。

「请不要介意。做这种事本来就比较适合我的个性。」

有这么好的部下,自己真是太幸运了。勇斗脑海中再次浮现这样的想法。

「欢迎《钢》族大宗主周防勇斗大人大驾光临,小女子已恭候多时了。」

出来迎接勇斗一行人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岁左右,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的绢制衣裳。

五官与希格德莉法有点相似。

「小女子是贾尔家家长斯韦格基尔的孙女,名为※耶儿可。」(译注:典出北欧神话,奥丁的别称Jálkr,意思为「骟马」。)

「贾尔家啊,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呢。」

印象中,那是帝国三大名门之一的家名,地位极高。

假如现任神帝没有留下子嗣,下任神帝就会从三大名家中出现。勇斗从储存记忆的仓库中挖出这些知识。

「让如此高贵的大人亲自出面迎接,还真是光荣呢。至于我,应该也不用自我介绍了,但还是说一下好了,我是周防勇斗。」

「久闻大宗主之名,如雷贯耳。大宗主德泽四海,愿意原谅我等的冒犯,从宽处置,小女子打从心底感谢您。」

「嗯?真心感谢的话,为什么不是由你们的大家长亲自出面道谢呢?」

勇斗打量着少女,挖苦道。

身为征服者,勇斗知道世人对自己有什么评价。

把孙女推出来独自面对残暴的征服者,身为家长,这么做未免太不人道了。

「祖父目前卧病在床,还请大宗主见谅。而且,那个,听说大宗主比较喜欢由女性出面迎接……」

「原来传开的是那方面的评价吗?」

勇斗不禁以手扶额。

以前还能抗议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现在的勇斗已经无法反驳了。

「像我这样的小女孩,自然比不上大宗主身边的众位佳丽,但小女子只求能成为辈分最小的……」

「菲丽希亚。」

勇斗打断耶儿可的话,朝站在身后的美女唤道。

虽然他们没有多做交谈,但是勇斗和菲丽希亚有过四年朝夕相处的日子。

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正是这样的情况。

菲丽希亚闭上双眼,提升咒力——

「《缚魔锁》!」

金色的绳索从她双手窜出,绑住了耶儿可。

这是当初召唤勇斗时使用的,用来戒禁、束缚异质之物的秘法。

原本多半是在请神的仪式中使用,不过偶尔也会用来封住英灵战士的力量。

而这次——

「怎么样?」

耶儿可双眼失去神彩,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勇斗侧眼看着她,向菲丽希亚问道。

「有反应。恐怕是被哥哥大人猜中了。」

菲丽希亚扯动绳索,从耶儿可的身体中拖出一团黑色的雾状团块。

那团黑雾很眼熟。

不久之前,勇斗命人对莉法施展《芬布尔之冬》时,也见过同样的东西。

「你果然还活着呢,霍尔巴尔瑟。」

勇斗低头看着那团黑雾,冷冷地啐道。

霍尔巴尔瑟——

《枪》族宗主兼神圣阿斯嘉特帝国大神官……原本是。

他早已身首异处,就人类的角度而言已经死亡了。但因为他拥有相当麻烦的符文之力,能够把魂魄附身在没有意识的人身上,看样子,被赶出莉法的身体之后,他还是强悍地活了下来。

「我就觉得那女孩好像在打什么主意,这下子你就玩完了。菲丽希亚,直接把他封印……」

「!?呀啊!?」

捆缚黑雾的金色绳索突然啪一声,被弹开了。

挣脱束缚的黑雾融化在大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呿!又让他跑了。」

勇斗瞪着黑雾消失的场所,咂舌道。

「对、对不起,哥哥大人,都是我不好,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对方比你高明嘛。」

「没错。虽然之前没跟你们说过,但那老家伙是除了妾身之外帝国最强的秘法师。想捉住他,非妾身出马不可哦。」

莉法也安慰道。

这种事要早点告诉我们啊!就算想这么说,也已经太迟了。

「话说回来,哥哥大人真是了不起,居然能看穿他的真面目。」

「是啊,就连妾身也没有发现呢。」

「虽然这么说很惭愧,但我也毫无所觉。」

「我也是哦,小勇好厉害喔~」

勇斗正烦恼着今后该如何对付这只棘手的老狐狸,没想到菲丽希亚、莉法、法古拉培尔和美月等几名女性,都不住口地称赞自己。

「有一半是直觉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勇斗觉得有点难为情,以生硬的表情回道。

「有一半是直觉,表示另一半是有凭有据的,不是吗?」

法古拉培尔确实地抓住了勇斗话中的把柄。

很明显是要勇斗做出清楚的解释。

其他人也一样。

勇斗无奈地抓了抓头。

「因为那女孩感觉起来不太有人的气息啦。」

「呃,但是我觉得还好啊……」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亲人被毁谤时,都会反射性地动怒。可是她却没有反应。不是反应不大,而是完全没有反应。」

第一次感到不对劲,是勇斗说出「贾尔家啊,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呢」这句话时,耶儿可的反应。

其实这句话真的只是脱口而出,没有什么算计之意,但是听在出身于「帝国三大名门」这种高贵家世的人耳中,通常都会火冒三丈才对。

但是,耶儿可却完全没有动怒。

所以勇斗故意提起祖父的事来试探她。

因为祖父卧病在床,所以无法出来迎接。耶儿可只有简洁地说明事实,完全感受不到「担心祖父是否会因此惹勇斗不高兴,招来杀身之祸,因此努力帮祖父说情」的意图。

这样的反应明显大有问题。

「哦~真了不起,你很会看人哪。」

大致说明完毕后,莉法打从心底佩服地仰望勇斗。

「还好啦。因为我有发奋研究过人心方面的事嘛。」

成为必须率领群众的宗主之后,勇斗认真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

再加上他的生活中有许多实践那些知识的机会。

如今,对勇斗来说,看破这种程度的把戏已经是小菜一碟,因此受人称赞反而会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没想到那老头这么快就出招了,他还真是不肯死心呢。」

勇斗无奈地苦笑道。

明明已经失去身体了,执念还是如此深重。

不用想也明白,今后他肯定会千方百计地进攻。

刚进神都,就已经不得不面对令人头痛的事了。

神都格拉兹海姆的居民,以沉默迎接《钢》军的到来。

神圣阿斯嘉特帝国建国两百年来,这是神都第一次被其他国家的军队入侵。

被他国侵略时,当地居民会被烧杀掳掠。就算不曾被他国侵犯过,格拉兹海姆的人民也都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不过,他们一直认为那种事只有在远处才会发生,和自己丝毫没有关系。因此,当两万大军出现在眼前时,他们除了胆战心惊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接在士兵的队伍之后,出现的是——

「那、那是啥啊!?」

「喂喂喂喂……」

「那个,难道是……」

体型与狮子、老虎差不多大的白色巨狼,使他们打破沉默。

这也是当然的。

巨狼迦鲁姆是只生存于三大山脉高处的传说巨兽。

据言,迦鲁姆不但凶猛,而且力气极大,难以驯服。

然而——

「居然骑在迦鲁姆背上?那家伙是谁啊!?」

「头发是黑色的!难道说他就是《钢》族大宗主周防勇斗吗!?」

「看起来还很年轻耶。」

民众一下子议论纷纷了起来。

骑在枣色马上,与迦鲁姆并排前进的菲丽希亚眼见此景,轻声笑道:

「看来奇袭成功了呢,哥哥大人。」

「嗯,虽然我只是学信长而已,不过这小子的震撼力果然够大。」

骑在希尔多弗背上的勇斗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不过声音中却带着笑意。

新的统治者入城了。

为了在日后能有效率地治理城市,因此初次登场时,最好在人民心中留下「不能反抗」的强烈印象。

「比起这种事,最大的问题果然是该如何提防霍尔巴尔瑟那个混账吧。」

「附身在其他人身上并操纵。这种能力实在令人发毛呢。」

菲丽希亚浑身一颤说道。

假如敌人能自由自在地做到那种事,即使是深受信任的我方同伴,也有可能突然攻击勇斗。

身为护卫,没有比这种能力更令人惧怕的吧。

「好像会因此变得疑神疑鬼呢……」

「不用那么紧张啦,我猜他只能操纵没有意识的人类。」

勇斗咧嘴笑道。菲丽希亚惊讶地睁大双眼。

「是这样吗?」

「八成是。不过没有确证就是了。」

以这句话为前言,勇斗开始说明如此推论的原因。

假如霍尔巴尔瑟能随心所欲地夺取任何人的身体,他大可直接附身到勇斗身上。

可是他却不那么做,可见他的能力是有限制的。

被附身的少女耶儿可似乎被灌了药物,就算叫她名字、拍打她脸颊,也完全叫不醒。

回头想想,莉法也是因为被下了好几道《缚魔锁》,所以一直无法恢复意识。

勇斗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也就是说,那家伙只能附身在没有意识的人身上。」

「原来如此啊。不过能以这么少的线索轻易推测出敌人的能力……我愈来愈佩服哥哥大人的观察力了呢。」

「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你还是老样子,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勇斗不当一回事地笑道。

被霍尔巴尔瑟附身过的两人,在被附身时都没有自我意识。

再也没有比这更浅显的共通点了。

「不,我还是认为哥哥大人非常了不起。『因为这些事,所以结论是这样。』——虽然听过您的解说之后就能恍然大悟,但是要我自己推衍出结论,就太困难了。」

「是这样吗?」

勇斗讶异地歪着头。

虽然也不乏难以推论的事情,不过就这件事而言,勇斗甚至觉得太简单了。

这么说来,「数学就是逻辑!」——勇斗想起有个知名人物这么强调过。

在孩童时代学好数学,才能培养逻辑思考的能力。那位知名人物是如此主张的。

虽然说学习成果会有个人差异,但假如这个说法正确,在二十一世纪学过数学的自己,逻辑思考的能力可能远胜于「只要会加减乘除,就能一辈子靠这本事吃饭」的攸格多拉西尔人吧。

「不过,就算只能附身在没有意识的人身上,还是很不好应付的能力呢。」

既然能附身在没有意识的人身上,说不定也能趁人入睡时夺取身体。

而且霍尔巴尔瑟还能准确预测由弗贝兹伦古率领,具有全攸格多拉西尔数一数二机动性的,独立骑兵团的潜伏地点,可见他的能力不只如此,显然还有其他秘密。

「我们对敌人所知不多,可是敌人却对我们了若指掌,是吗?」

这种敌人实在太难缠了。

「虽然早就听说了,但是实际看到,还是有不同世界的感觉呢。」

噢~勇斗一面赞叹,一面像乡巴佬进城似地左顾右盼。

巴拉斯佳尔宫殿。位于神都格拉兹海姆中央的神帝居城,是广大到足以容纳一座小型城镇的巨大宫殿。

而且还林立着许多一般城市顶多只看得到一、两栋的高大建筑物。

这样的景象让勇斗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不同的时空里了。

「不管是城墙还是这些建筑物,居然都是这个时代,不,是两百年前建造的,实在太惊人了。」

甚至会让人产生,当年的文明是否比二十一世纪还发达的错觉。

从这些建筑可以看出,初代神帝沃坦的权力有多大。

但是,反过来说,由于花费太多资金和人力在建造城市上,因此自第二任以后的神帝,手上的权力应该会一下子减弱不少吧。

「是吧是吧?和妾身成亲之后,这一切就全都归你了,开心吗?」

「不会耶,还好而已。」

「你、你说什么!?」

勇斗冷淡的反应使莉法讶异地瞪大眼睛。

「这可是攸格多拉西尔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哦!?你不懂这些的价值吗!?」

「不是啦,我当然知道很有价值。」

他甚至一脸麻烦地搔头。

没错,他是真心觉得很麻烦。

身为宗主,应该没有比得到全攸格多拉西尔最大的商业都市,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吧。但反正这些早晚,都会在实行诺亚方舟计划时舍弃。

没记错的话,格拉兹海姆的人口大约有十万人。

刚才经过城里的主要干道时,感觉得出来,首都人民的文化水准比其他地区高很多。

说服这些市民迁徙他处,反而是更累人的事。对勇斗来说,只是增加更多尚未解决的麻烦而已。

「算了,比起这种东西……」

「比起这种东西!?格拉兹海姆!巴拉斯佳尔宫殿!所有野心家都垂涎三尺的神都,居然被你说成这样!?」

莉法大受打击似地呻吟道。

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但是也没办法。

因为真的有比这种东西更重要的事。

「就是霍尔巴尔瑟。既然知道他还活着,我们就必须早点采取对策才行。但老实说,这方面的事我完全是个外行人。」

只能束手无策。勇斗将双手手掌向上翻,耸肩说道。

虽然他从二十一世纪引进了各种先进的知识与技术,可是像这种神怪方面的领域,他就完全没辙了。

能想到的,顶多只有除灵术而已。不过二十一世纪的除灵术,反而比攸格多拉西尔落后很多吧。

但是,放着霍尔巴尔瑟不管又太危险了。

不知道他私底下会如何兴风作浪。

既然如此,当然就要请教一下攸格多拉西尔第一的秘法师高见了。

「唔~这个嘛,以《缚魔锁》捆缚他,这想法本身不坏,应该说妾身也只想得到这招而已。」

「但还是让他跑了。」

「因为菲丽希亚阁下的咒力不如他哪。如果由妾身出马,不管对方是谁,都别想溜走。」

「嗯,那下次就要劳烦莉法大人出手了。这样一来,新的问题是——该如何制造抓他的状况呢。」

勇斗将手按在嘴边,皱眉苦思。

霍尔巴尔瑟上次差点被抓。

今后肯定会提高警觉。

想再次抓住他,只怕变得更加困难。

再说,上次是因为和菲丽希亚在一起,才能心有灵犀,出其不意地捆缚对方。但要求相识时间不够长、默契还不足的莉法,能和菲丽希亚一样明白勇斗的心思,也未免太苛求她了。

明明都出其不意地捆缚住对方了,最后却功亏一篑,被逃之夭夭。这结果实在太令人憾恨了。

「话说回来,那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事到如今,勇斗终于在意起这件事。

至少,霍尔巴尔瑟似乎不想杀死勇斗。

假如他有那种打算,在附身于莉法身上时,应该就会做出种种可疑的举动了。

可是霍尔巴尔瑟却没有做出任何相关行为。

「『我才不想死』。」

「咦?」

听见莉法的喃喃自语,勇斗回过头。

「不是啦,妾身突然想起来,被那老家伙附身时,妾身几乎记不得任何事,但是只有这句话,他好像重复说过好几次,所以有点印象。」

「唔,不想死吗?这还挺妙的。」

与神圣阿斯嘉特帝国谈和时,勇斗主张必须由霍尔巴尔瑟负起发动对《钢》包围网的责任,要求帝国献出他的项上人头。

勇斗本来以为谈判一定会陷入僵局,没想到霍尔巴尔瑟二话不说地砍下自己的脑袋,送到勇斗手上。

这种人会执着于生死问题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做法和想法之间也未免太矛盾了吧。

「要是说他还活着,也确实可以这么看待,是吗?」

虽然失去了原本的身体,可是魂魄尚逗留在现世,不只如此,还能附身于其他人身上,操纵身体。

「原来如此,我终于看出他的打算了。」

勇斗哼了一声说道。

「什么!?你已经看出来了!?妾身还是完全不懂他想干嘛呢!」

「虽然这么说很惭愧,但是我也想不透。」

莉法和法古拉培尔都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所以那老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嗯,就是啊……」

勇斗点点头,告诉她们自己推理时的理论依据。

年纪愈大的人,愈是会意识到死亡,不想死的念头会愈来愈强烈。勇斗曾经看过这样的文章。

勇斗过世的祖父母也是如此。听说他们直到中年为止都很不注意健康,但是到了晚年,因为不想太早死,所以过着非常养生的生活。

至于霍尔巴尔瑟,就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而言,他早就老到不论什么时候走都不奇怪了。

因此,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在意死亡的到来。

「在这个前提之下,考虑到他的符文能力,再加上其言行,大家应该都能推论出答案了吧?」

「真是意外,那就是《钢》族大宗主吗?」

「看起来只是个小鬼耶……」

「不能以貌取人啊,光是能让迦鲁姆听话就已经很不得了了,而且听说他非常会打仗哦。」

「嗯嗯,我也有听说。他不但打倒了在一代之内,就几乎征服整个亚尔夫海姆地区的《蹄》族尤古伟,而且连那个双符文英灵战士『虎心王』史坦索尔,还有在尤古伟死后横扫米德加尔特与亚尔夫海姆地区的『假面王』弗贝兹伦古,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些全都是连中央都听闻名声,赫赫有名的猛将呢。但是《钢》族大宗主不止一一打倒了他们,就连由《剑》族宗主『美丽王』法古拉培尔所率领,由五氏族组成的三万联军也都被大宗主击败了呢。」

「真是强到无法想象啊。」

民众们远远看着从大街上经过的勇斗,绘声绘影地说着关于他的传闻。

一旁,某个第三者正侧耳倾听那些人的对话,并烦躁地咂舌。

那第三者有着漆黑的身子,一双眼珠发出血红色的晶光,锐利的指爪紧抓在民宅的屋顶上。

「嘎!」

它叫了一声,振翅飞向天空。

乍看之下,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乌鸦。

但是仔细一看,应该会发现它眼中燃烧着野生动物不该有的激烈愤怒与憎恨。

(该死的『黑者』!你究竟想妨碍我的计划到什么地步!)

附身在乌鸦身上的霍尔巴尔瑟不住口地咒骂勇斗。

因为,勇斗又干脆地毁了他的另一颗棋子。

(该说不愧是平定了攸格多拉西尔四分之一土地的霸王吗?这样一来,就算想先下手为强也很难成功。)

对方究竟是怎么视破伪装的?霍尔巴尔瑟完全摸不着头绪。

附身在莉法身上时,还可以用「勇斗在莉法旅居雅尔菲德数个月期间和她有所交流,因此感觉得出不对劲之处」来解释,但是勇斗和耶儿可却是素昧平生。

宫廷女性的贵族礼仪与说话语气,霍尔巴尔瑟自认模仿得维妙维肖,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虽然如此,勇斗却一下子就视破了他的真面目。

不过十来岁而已,观察力却细腻得如此惊人,霍尔巴尔瑟甚至不禁怀疑,勇斗是不是会读取人心。

(为了达成我的野心,本来打算让他多活一阵子的。看样子,他留不得。)

再这样下去,就算达成目的,还是随时有可能被他识破,有再次被《缚魔锁》捉住的风险。

这次是因为对方在省略咏唱咒文与仪式的情况下发难,霍尔巴尔瑟才有办法勉强挣开束缚。假如确实按照步骤施法,他没把握能再次成功逃脱。

(实在太可恶了。每次都挡在我的野心之前!)

假如没有勇斗搅局,莉法应该早已怀上自己的孩子,而他也做好转生成那孩子的准备了。

二十年后,自己将会成为新的神帝,以大国《枪》为后盾,称霸整个攸格多拉西尔。

财富、权力、青春,尽在掌握之中。

照理说应该是那样才对。但是,托了那可恨的小鬼之福,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既然如此,这次就换我夺走你的一切。终于让我发现最上等的附身对象了呢。)

霍尔巴尔瑟阴沉地笑了起来。

乌鸦的诡异鸣叫声,回荡在格拉兹海姆的街道中。

当晚,那件事毫无预警地发生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卧房中的家具因摇动而发出巨大噪音。

但是,摇动的不是家具,而是建筑物,不,是整个大地。

「地震!?」

勇斗日夜担心的事态,使他从床上跳了起来。

地震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来愈大。

「哇、哇哇,好大的地震啊!」

睡在勇斗身旁的美月紧张地叫道。

看来事发突然,害她陷入恐慌之中了。

「美月!快躲到桌子下面!我也会躲在床铺底下!」

「啊,嗯,好!」

两人出生于经常地震的日本。

因此很自然地就按照学校防震演习时教的步骤,寻找掩护物避难。

「哥哥大人!」

相反的,几乎没经历过地震的菲丽希亚,则是慌张地闯入勇斗的卧房里。

但就算她知道正确的防震避难步骤,应该还是会为了保护勇斗,不顾自身安危前往勇斗房间吧。

「您、您还好吗……」

「笨蛋!不要到处乱跑!找掩护物躲在下面!如果房子塌了,就算是你也没办法平安脱身哦!」

插图p087

见勇斗没事,菲丽希亚安心地松了口气,不过却马上被勇斗大吼,要她躲起来。

攸格多拉西尔的建筑物,基本上是以砖块与木材建成的。

再加上建筑技术远不及二十一世纪的日本。

因此天花板随时有可能坍塌。

「是、是!」

菲丽希亚赶紧钻入勇斗的床下。

几乎于此同时,地震停止了。

「看来是撑过去了。」

总之,逃过了被活埋的危机,勇斗放心地吁了口气。

但是,他的安心只持续到爬出床底为止。

放眼望去,房间里宛如被强盗洗劫过似地,家具倒得乱七八糟,地上满是陶器碎片,惨不忍睹。

「美月!」

勇斗连忙回头寻找心爱的妻子。

「我、我没事~」

见到美月牢牢抓住桌脚的模样,勇斗再次安心地吁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我们先到外头避难吧,因为房子随时有可能倒塌。」

勇斗说完,打横抱起美月。

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

虽然勇斗在攸格多拉西尔绝对称不上孔武有力,但他还是每天勤奋地锻炼体力。

抱起美月这种程度的事,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轻而易举。

「好了,我们走吧!」

三人开门,奔到走廊上。

突如其来的巨大地震,使外头出现此起彼落的惨叫声。

「呿!完全陷入恐慌状态了。真没办法,菲丽希亚,美月就交给你了!」

「咦!?哥哥大人您呢!?」

「我去疏散宫殿里的人,看样子这世界的人不懂面对地震时的应变方法。」

「可、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嗯,所以才要拜托你照顾美月。也只能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菲丽希亚应该也很清楚,现在没时间啰唆这种事。

她苦涩地点头答应勇斗的请托。

「不用那么担心啦。露妮也会马上赶过来吧,有她陪着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我明白了。愿诸神保佑您!」

菲丽希亚接过美月的身体,但目光还是放在勇斗身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尽管依依不舍,勇斗仍旧毅然转过身,朝着与菲丽希亚和美月相反的方向前进。

「大家别慌!冷静离开室内前往空地集合!不准推挤也不准奔跑!不听指示的人,事后我会严加处分!」

假如有人只顾自己得救,去推挤他人或争先恐后地奔跑,反而会使疏散速度变慢。

无法得救的恐慌因此扩散开来,众人不再接受控制,最后陷入混乱状态。如此一来场面将会非常难以处理。

「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所有人都会得救!所以大家要好好排队,有秩序前进!」

勇斗扯开嗓门,大声安抚群众。

因此,宫殿内部顺利地完成了避难作业。

在那之后,勇斗整晚都忙着处理各种善后工作,彻夜未眠地迎接早晨到来。

接着——

他在晨光中俯瞰整个格拉兹海姆时,倒抽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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