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跑行。昏暗的兽道上,一边不断重复他的名字,一边只是不顾一切的奔跑。
泷君,泷君,泷君。
——没问题,记得的,绝对不会忘记。
很快木从的间隙中,系守町的灯光一点点显现,乘着风的神乐,断断续续的灌入耳朵。
泷君,泷君,泷君。
抬头望天,拖曳长尾的迪亚马特彗星比月亮更加辉明。全身没有着落的恐怖,在我(♀)对他名字的呼喊下,强行被塞入感情的收纳处。
你的名字是,泷君!
摩托车的声音让我抬起头,上坡而来的前照灯闪的眼睛生疼。
【TESSI!】我(♀)大叫着朝摩托车跑了过去。
【三叶!你家伙,刚才去哪儿了!?】
语气中充满责备。实在难以向他说明。穿着学生西装袖子卷起来,头上戴个就好像洞窟探险队那种带头灯的头盔,我(♀)向这样的TESSI,传达了泷的话。
【把你自行车弄坏了,抱歉啊】
【蛤?谁弄坏的?】
【我(♀)啊!】
TESSI皱起眉头,但一句话没说把引擎关了,打开头灯。一边跑在前面,【之后全部给我说清楚!】苛责的声音。
系守变电所·公司用地禁止入内。铁网上挂着这样的警示牌,里面变压器和铁塔呈现出复杂的样相。无人的设施里,可见的光亮只有联结在机械上的警示灯一闪一闪。
【会落下来?那个,真的!?】
TESSI望着天空问我(♀)道。我们在变电所的铁网前,眺望熠熠闪耀的彗星。
【会落下来的!我(♀)亲眼看到的!】
我(♀)直视着TESSI的眼睛。距离落下还有两个小时。没有详细说明的时间了。TESSI也只是一瞬惊讶,随后便【哈!】的一声吐息,嘻嘻的笑了。好像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的样子。
【亲眼看到了?那眼下的事就非做不可了!】
这么说着TESSI一早打开运动包,包在茶色纸里的有如接力棒一样的桶状物紧紧的塞在里头。含水爆药,我(♀)不由吞了口口水。TESSI取出大型老虎钳,抵到变电所入口前的锁,然后三叶,这么叫着。
【这要是干了,就没有退路了】
【拜托了,责任全部算我(♀)的】
【白痴!不是问你这个】
有些生气的样子,TESSI好像脸有点红。
【我们两个,就是互相脱不了干系的共犯了】
剪短锁的声音大声鸣响,似要穿透这黑夜一样。
【町落停电后,学校会马上切换到备用电源!所以放送机器也可以用了!】
TESSI对着手机叫着。TESSI在开着摩托,我(♀)从后座把手机放在他嘴边。几乎不见对面来车,夜里的县道上散落的开始瞥见人家的灯亮。而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裹挟在山的斜面上的明亮之所。秋祭的会场,宫水神社。突然回到久违故乡的心境,突然在我(♀)心中跃动。
【三叶,你来跟SAYA酱说】
【喂喂,SAYA酱!】我(♀)把手机放在耳边。
【呜,三叶!】
SAYA酱的泪声。
【我(♀)不参与不行吗!?】
不安的声音,让我(♀)的心一阵隐痛。要是自己站在SAYA酱的立场也会哭的吧。只是一个人潜入晚上的放送室这点,不是朋友的话绝对做不出来吧。
【SAYA酱抱歉,但真的拜托了!】
现在的我(♀)除了这句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真的是我(♀)一生的愿望!我们不这样做的话,就会让很多人死!放送开始后,尽可能延长播报时间!】
没有回应。听筒那边传来的,只有不甚清晰的擤鼻子的小声。
【SAYA酱?喂,SAYA酱!】
我(♀)不安起来。突然就听到不大的声音【决定了!】
【不管了!跟TESSI说他也要请客!】
【SAYA酱说什么?】
我(♀)把手机放进兜里的同时,顶着引擎的巨响,大声对TESSI说。
【说你也要请客!】
【走起嘞,得令!】
像是丢弃旧心情一样TESSI快活叫着的瞬间,如大型烟花冲天一般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
停下摩托,我们回头望去。两响,三响。再一响,持续的破裂声响,伴随着从我们刚才所在的半山腰开始冒出的大股黑烟。巨大的送电塔,如慢镜头一样一点点倾斜。
【TESSI……!】
我(♀)的声音在颤抖。
【哈哈!】
TESSI听似笑声的一息,也在颤抖。
而随着一声特别剧烈的爆破音,町落中的而灯光,一齐熄灭。
喂,TESSI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现实的声音。停电喽,我(♀)马上回应道。
做到了,我们。
突然间,警报声像从地底钻出来一样开始叫唤。
呜呜呜呜呜…………!
町落内的广播器,传来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声音。如巨人哀鸣一样不吉的振动,在山谷间来回扩散至整个町落。
SAYA酱。已经控制了防灾无线。
我们无言的相对点头,又再次骑上摩托。向神社开去,而此时广播里SAYA酱的声音仿佛在催促我们一样开始放送。刚才的哭腔全然不在,SAYA酱用镇定的语调,读出我们事先拟定好的说辞。
【大家好,这里是町政府。系守变电所刚刚发生爆炸事故。有进一步爆发和山林火灾的可能性】
TESSI的摩托车绕出县道,沿着细细的山道上行。走这条连接神社背面的坡道的话,那就不用在参道前下车爬台阶而可以直接开到本殿的背面。摇摇晃晃的后座上紧紧抓住TESSI的腰,听着SAYA酱的放送。和她姐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恐怕很难有人对此心生疑虑吧。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迅速撤离至系守高中避难。门入地区,坂上地区,宫守地区,亲泽地区……】
【该我们喽,三叶!】
【唔嗯!】我们从摩托上下来,飞奔而下神社里山沿斜面铺设的木质台阶。木从的间隙中,是神社内排列紧凑的小摊的棚子,穿梭在其中的人们,就仿佛被满满当当的塞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槽里的金鱼一样。一边跑,我们脱下头盔扔到一边。
【重复。大家好,这里是町政府。系守变电所刚刚发生爆炸事故。有进一步爆发和山林火灾的可能性……】
台阶下到底,就是本殿的背面。而旁边是聚集在会场的人的身姿,以及不安分的骚动。我(♀)和TESSI比着一样冲进去,大声叫喊着。
【快逃啊!山上着火了,这里很危险!】
TESSI的声音仿佛是手里拿着喇叭一样大,我(♀)也不甘示弱的叫道。大家快逃啊。山林着火了,大家快逃!在神社最中央的位置我们大声呼吁着。
【诶,真的是山林火灾!】【诶快逃吧】【是去学校对吧】
本来在防灾无线下排起的避难队伍,在我们的呼喊下节奏加快,着和服的男女,孩子们,和孙子牵手的年迈老人,都缓缓向着出口的鸟居走去。我(♀)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这样的话,肯定来得及的。多亏了那个人——。……那个人?
【三叶!】
猛地一声,我抬头看向TESSI。
【这可不好办了!】
随着TESSI的视线,只见悠闲坐在摊铺胖以及站着闲聊的还大有人在。叼着烟头喝着酒,不亦乐乎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有人这个样子!看来需要让消防出动来引导一下。这下,真该你再去政府找你爸了……】
TESSI焦急的声音就在上方,然而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那个人?
【喂,三叶……你怎么了?】
【……TESSI,怎么办啊……?】
没有考虑更多,下意识的我(♀)就向TESSI告解。
【那个人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TESSI马上一副担心的样子,突然,
【管你,白痴!】就这样被骂了。
【好好看看周围!这全部都是由你引起的!】TESSI一副从心底生气的神情看着我(♀)。请即刻,前往系守高中避难——不断重复广播的SAYA酱的声音,我(♀)才意识到充满了颤抖。三叶,快去吧!恳切一样,TESSI的声音中充满沉痛。【去说服你老爸!】
像被人打醒一样,我(♀)挺起身子。
我(♀)坚定地点点头,割断刚才的思绪一样,跑了出去。背后再次传来TESSI的呼喊。【大家快点逃到学校去啊!】町落中满是SAYA酱的广播声。【鉴于可能发生的山林火灾,请大家暂时到系守高中进行避难】我(♀)分开人群,穿过鸟居,沿着参道的石阶飞下。
这全都是你引起的,TESSI的话还在耳旁。没错,这是我(♀),是我们开始的故事。我(♀)一边疾走,望着天上的彗星。地上的明亮每消失一分,彗星反而愈加闪耀。在云朵之上拖曳着长长地尾巴,如巨大的蛾子播撒着亮晶晶的鳞粉。怎么可能如彗星的愿,如较劲一样这么想道。没问题,还来得及。——曾经有谁满怀自信的对我(♀)说过的语言,现在在我(♀)嘴边轻吟。
那是初秋的时候,我(♂)还是中学生。
终于渐渐习惯和父亲两个人的生活的时候,结束二人费劲做好却又不算美味的晚餐后,父亲拿着啤酒,我(♂)则吃着苹果喝茶。
那天的电视,全都围绕着彗星离地球最近做报道,像我(♂)对星星宇宙什么的虽然没有特别的兴趣,只是公转一千二百年什么,轨道半径一百六十亿公里以上什么,这种人难以比拟尺度的现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广泛存在这个事实,着实让我(♂)心生惊讶。虽然这个感想可能很白目,但这个彗星的到来确实是既让人无比兴奋,又让人暗揣恐惧。
【请注意!】
突然间,正在直播的主持人发出兴奋的声音。
【彗星似乎分裂成两半。周围……正在形成无数流星的样子】
摄像机给过特写,背景是东京的高层建筑,确实彗星似乎分裂开来。流星群一样的细流,在彗星的前端隐而又现。那仿佛如人工造物一样精巧的美丽,让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防灾无线的播报里,突然,混杂了【咔擦】的开门声。
呀,只听见SAYA酱短短的悲鸣,接着是有印象的男性声音透过广播传出来。
【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关掉!】
咔哒咔哒椅子倒地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噪音后,防灾无线啪的无声了。
【SAYA酱……!】我(♀)站住,不假思索的叫出声。
被老师,发现了。大粒的汗珠像不计价钱一样喷出,啪嗒啪嗒落在柏油路面上。这里是环湖的县道,和政府和高中一条道上,只听见前往学校去避难的人群中发出疑惑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诶,有什么问题吗?】
【避难,要怎么办?】
这下不好了,想着的时候,防灾无线再次流出声音。
【各位好,这里是系守町政府】
不是SAYA酱,也不是她姐姐。这也是耳熟的经常广播的大叔的声音。
【目前,正在确认事故状况。各位町民,请不要慌张,呆在现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我(♀)如离弦的箭一样,再次冲了出去。
无线的发信元被暴露,政府向学校联络了吧。SAYA酱肯定会被老师们逼问的。这样下去TESSI的处境也危险了。
【重复,请不要慌张,呆在现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呆在这里可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阻止现在的广播才行!
我(♀)离开县道,从柏油路面的空隙间钻上覆满低矮草丛的斜面。这是前往政府的近道。草木的荆棘摩擦着腿部,阵阵的隐痛游走在身体里,蜘蛛网贴在脸上,嘴里莫名跑进不知名的飞虫。
终于渡过斜面,我(♀)再次冲上柏油路。周围没看到任何人,只有防灾无线还在传达着原地待机的指令。我(♀)一边跑一边吐出嘴里的吐沫,袖子一抹被汗液,泪水,蜘蛛网弄得黏糊糊的脸。脚已经用不上力气,我(♀)有些轻飘飘。但还是在跑着。下坡上的速度并没有落了下来。小角度的转弯处,身体靠近护栏。下面是和湖相连的斜面。
违和感让视线聚集。湖水,在淡淡的发光,我(♀)一边跑一边眯起眼睛。
不,不是水本身发光,静止的水面倒映着空中的景象。就像是镜子一样,湖水映射出一对拖曳着闪光的尾巴。……一对?我(♀)抬起头。
——啊啊,彗星渐渐的,
【……分裂开来了!】
我(♂)不断切换电视频道。所有节目,都在兴奋的报道突然发生的预想之外的天体秀。
【彗星正在分裂为两部分】
【这点在实现并没有想到】
【然而这样的景色必须说有极大的观赏性……】
【可以认为是彗星的核心部分发生了分裂吧】
【潮汐力,应该还没有超过洛希极限,可能的也只有彗星内部发生了某种异变——】
【只是国立天文台还没有任何发表……】
【相似的事例有发生在1994年的苏梅克·列维撞击木星事件,当时至少分裂成21个碎片……】
【危险性大吗?】
【彗星的本质是冰块,按理说到达地表前就已经融解了。另外假使是陨石的场合,落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对碎片轨道的实时预测也不是件易事——】
【能够亲眼见证如此壮丽的天体现象,而且又恰逢日本的夜里,对于生于这个时代的我们可以说是千年一遇的幸运吧——】
【我(♂),去看看!】
自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父亲这么说了后跑下公寓。
在附近的高台,仰望着夜空。
无数的闪耀——仿佛夜空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东京。如梦的景色一样,绝美无比。
分裂彗星的两半,让宛如迷路的孩子一样在停电的町落里乱窜的我(♀)的寂寞的心境,再次清晰的推上心间。
——谁,谁。那个人是谁?
视线锁定彗星,尽可能冷静的一边跑行,我(♀)一边拼死的考虑。
——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
马上就要到町政府了,马上那颗变成陨石的彗星就要落下来了。
——谁,谁。你是谁?
挤出最后的力气。我(♀)全速前行。
——君的名字是?
呀,无意识的一声。
脚踏到柏油路面凹陷下去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地面就在自己的眼前。撞击颜面的巨大冲击,身体失去重心的回转,钻心的疼痛扩散至全身,视界在打转,意识,就此终结。
………
……
…但是。
听到了你的声音。
【醒来后也不要忘了彼此】
那个时候你是这么说的,然后
【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写在我(♀)的手上。
倒下的我(♀),睁开眼睛。
阵阵生疼的眼皮底下,是我(♀)握紧的右手。打开手指,张开手掌。不听使唤的僵硬的手指终于是一点点松开。
定睛看上去。
喜欢你
呼吸,停止了一瞬间。我(♀)试着站起来。脚上没力,比平时花了更长的时间。但终于我(♀)的双脚,再一次站在沥青路面上。再一次,看着手心。那是似曾相识的笔迹,写下的,喜欢你。
……这样写,我(♀)想道。泪水溢出,视界再次氤氲,和仿若从心底涌出的泪水一起,温暖的波浪一样的东西在身体中扩散。我(♀)笑着,哭着,对你说。
这样写,怎么可能知道名字嘛——。
而最终又再一次的,全力,向前跑去。
再也没有恐怖,再也没有谁恐怖,我(♀)已经不再寂寞。
因为终于领悟。
我(♀)恋爱了。我们恋爱了。
所以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逢。
所以不会放弃。
我(♀)要活给这个世界看。
即使再大的事情发生,即使星星的坠落,我(♀)也会或给这个世界看。
彗星的中核虽然在近地点破碎,被冰包裹着的内部隐藏着的巨大岩块,是事先谁都没有料到的。
那天恰逢町落秋祭的样子。落下时刻是20点42分。冲突地点,是祭典的舞台宫水神社附近 。
由于陨石的落下,以神社为中心的广大范围瞬间遭到毁灭性的冲击。而由冲击形成直径几乎达1km的陨石坑。邻接的系守湖湖水灌入坑内,町落大半沉没在水面下。系守町,由此成为人类史上最严重的陨石灾害的舞台。
看着眼下椭圆形的新系守湖。我(♂)想起以上的事情。稀薄的晨雾中反射太阳的湖水无比静谧,难以想象这里三年前发生过那样的惨剧。带来这一切的就是三年前在东京的天空看到的彗星,这点实在是怎样也无法释怀。
满是岩石的山顶就我(♂)一个,站起身来。
醒来时,就在这里。
突然,我(♂)看向右手。手心上,是还没写完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
我(♂)呢喃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