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没想到真的有。
乘着装潢了如同祭典的神轿一样的显眼装饰的敞篷车,不对是敞篷马车,我们从首都的大门处朝城堡展开了大游行。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遭受过的最羞愧难忍的事情。
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让我后悔自己没有把面具带来。
队伍最前面是伊欧,他骑着和他的身高相称的漆黑巨马缓缓前进,而洛娜则跟在『当街游行』的我们身旁。
当然,对周围的民众来说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国家,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他们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吧。
不过我在日本是普通市民,在这边也只是商人,让我马上对这种大活动做出合理对应才是不可能的吧。我只能将绷紧的脸部肌肉勉强还原成无表情的状态,一心只想着让自己保持镇静。
让我惊讶的是澪和识。
澪表情轻松自然,冷静得像是无事发生,识还能向朝向自己的欢呼,微笑挥手做出回应。
在这种人山人海下,老实说让我觉得很佩服。
还有,该说是魔族人们的价值观呢,还是他们对人的评价,感觉也有点新鲜。
在游行开始之后,宽阔的大道两侧马上就挤满了青色的人,视线朝我们集中。
在我们三人中,平常展现实力最多的是识。
我因为要隐藏魔力体,平常就处于很难被他人察觉到魔力的状态。因此,在位置关系上最为显眼,而魔力却显得最少的我,招来了异样的目光。民众对澪的眼神则是感到不可思议,对识是钦佩的感叹。
不过不久之后,澪身上也聚集着惊叹或尊敬的视线,最后就连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我,估计也可能因为是两名厉害之人的从者这一理由,而受到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
时间还没经过十分钟,甚至也有女性朝我发出欢呼与尖叫声。
明明我是素颜啊。
我总算理解,对魔族来说容貌只是其次,拥有什么程度的力量才是他们评价别人的基准。
与人族不同,拥有青色肌肤、头部长角的魔族,果然还是那名女神所创造的生物,大家都五官工整、眉清目秀。
可能也有对我们究竟被怎么介绍给魔族百姓而感到担心,被一群俊男美女们用欢呼声迎接,我总觉得非常不自在。
我们进入如同小山一样耸立的城堡,随后被引导着抵达了一个广阔的房间。
「呼呼呼,真的准备了游行啊。昨天在村落里的欢迎也相当夸张,但没想到他们会用心准备到这种地步。」
识,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我这边可是因为疲惫,止不住地想要叹息啊。
只要稍微松懈一点,感觉下意识的长吁短叹立刻就要从心底深处涌起。
虽然得到了澪的保证,在这个房间里不用担心被窃听或偷窥,但我总不能连连叹气吧。
这样很没面子。
「我在路上看到了好几家似乎很美味的店铺。之后要去品尝一下。」
说起来,我也看到了一家类似土耳其烤肉的店,好像很美味的样子……不对,首先应该去询问魔族的人能不能出去吧,澪。
「外面吗……之后我去问问能不能出去好了。说起来,昨天在村子里的盛大欢迎果然也是魔族的策略吗,识?」
我向识做确认。
那个存续于暴风雪中的村落,确实相当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是魔王的关系者,而且还有魔将同行才会这样,不过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我的感想倒是只有魔王原来深得民心,到了村落里面的人们也会支持他的程度。
「这是理所当然。在都城之外的地方,魔族也是铁板一块;魔王的善政广为流传,得到了普遍的支持。我想,此举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如此认为吧。游行也是其中的一环啊。恐怕是为了通过『只要是王招待来的客人,民众都会理所应当地给予欢迎』的现象,彰显民众对魔王的信赖吧。」
「既然要刻意彰显的话,说明实际上施行的是高压政治吗?」
「不是。魔王对魔族来说,不对,对亚人来说,毫无疑问施行的是仁政。在这座都城中魔族当然最多,但少主也看到了不少亚人的身影吧?他们也普通地交织在欢迎游行的民众当中。」
「啊啊,确实如此。但这样就算不去特意展示出来,我们也能一看便知吧。」
「……他们是希望我们能在短暂的滞留期间内,尽可能多地了解到魔族的情况吧。如果他们只是单纯想要展示自己好的一面的那种人……之后反而容易应对。」
「唉,难道有什么麻烦?」
识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我感觉到这句话背后似乎有什么不安稳的东西。
「没有。看来魔族那边,似乎想要让少主充分地看清他们,再来做出评判。这样一来,他们估计不会玩弄离间我们或是将我们分而破之的计策。当然,我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之后也会全力辅佐少主。」
「说的没错,识,好好加油,那边就交给你了。」
……澪,那边交给他,那你打算做些什么啊。
「担任少主的护卫,以及展现出强硬的实力,就交给澪大人负责。曾作为拉尔瓦的我不展现出真正实力的话,就能让他们多少对我们抱有深不可测之感。」
「……那就拜托你们了。」
澪似乎也有好好工作的打算,我姑且能放心了。
啊,感觉有点紧张起来。
当时在罗兹嘉尔德和各国的重要人物见面时,因为是突发状况,感觉自己没那么紧张。但像这样被招待,还受到游行的洗礼……想不紧张都不行。
去帝国的时候,在紧张之前事态就发生了各种进展,而且智树还恰当地给我缓解了一定程度的紧张,让我觉得帝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唔噢,来了。
「失礼了。葛叶商会代表雷道=深澄大人。我方已经做好谒见的准备。」
凛然的声音。这干净利落的话语让我变得更加紧张。
深呼吸,深呼吸。
「啊,好的!我们立刻前往!」
识为我打开房门,我们三人来到走廊上。
外面站着两名武装的士兵,还有服饰看起来高贵优雅的两名魔族。
四个人来迎接?不过,有两个人没有武装……是文官之类的人过来了吗?
他们似乎注意到了我不小心盯着看的视线,不是士兵的两人低头行了一礼。
但什么也没说。
这两个人就像阿克娅和爱丽丝一样,有很大的身高差。
大的那边留着整齐的蓝色短发,头上长着气派的山羊角,是名男性。
年龄估计比我要大,但应该还年轻。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动作与姿态有种柔和平稳的氛围,笑容也相当清爽。
另一人,小个子的那位是女性……不如说是少女。
她穿着长长的礼服,一头灿烂的金发,一只小角若隐若现。她虽然也露出了笑容,但眼神该怎么说呢,其中带有在观察这边的警惕光芒。
……幸好没跟爱丽丝一样,感觉不到眼神中带有打着什么坏主意的意图。
嗯,虽然搞不懂她是什么人,但这说不定就是魔族的礼仪礼法之类的吧。
之后肯定还会有说明的。
他们是为了带领我们前往谒见才来的,现在主动向他们搭话估计有些失礼,识也说过他们姑且不会欺诈我们,这里还是老实地跟上去吧。
「那么,就由我们为诸位带路。」
武装的两名士兵中,其中一人看准这个时机,朝我搭话。
「拜托了。」
我们走在白天就灯火通明的走廊里。
毕竟这里一直都是晚上嘛。永夜之都啊,感觉听起来挺顺耳的。嗯,叫极夜之都也不错?
从对面走来的人,无论什么服饰打扮,一律退让到两侧,低头目送我们。
嗯,有种酥麻感。
不过这段时间也没有持续很长,我们就来到了相当宏伟的门扉前。
看起来就与众不同的强壮士兵,不对是骑士?在门的两侧站立。
在此之前一直静静地在后方行走的两人,以及在前方带路的两名士兵走到了门的附近,开始说些什么。服装华丽的两人果然在立场上要更高吗。
在我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巨大的门扉无声地开启。开启的时候门带着微微的光芒,说不定施加了什么魔法。
随着大门开启,能够看到赤色的绒毯一直延伸到房间的深处。
噢噢,确实有种谒见大厅的感觉。
在提醒下,我们朝大门靠近,但在进入大厅之前,我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请问,有没有最基本的礼法之类的东西需要遵守,如果有的话可以请您告诉我吗。」
我在走近露出温和笑容,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男性身边时,向他问到。
「请大人直接前进,保持原本的状态就好。您不了解魔族的礼仪习俗是十分自然的。如果雷道大人想要对吾等的王致以敬意,就请您以自己想要的形式展示,这样就足够了。」
「这、这样啊。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既然不知道具体做法,就算言行举止有所失礼,也不会受到苛责吧。
好,走吧。
我下定决心,朝前走去。
对我做说明的男性和一起的少女,走在赤红色绒毯的两侧,朝大厅深处前进。
两人在谒见的时候也要同时在场吗。这样的人说出之前那些话,让我的信心又增强了一些。
我挺起胸膛,笔直地在铺设的红毯上前进。
澪和识在数步之后跟随着我前进。
红色绒毯延伸的前方有阶梯,在阶梯的上面就是气派的王座。
王座的上面有一个人。
……额,不是坐着是站着啊。他不坐在王座上吗?
不会吧不会吧!?他还从阶梯上下来了!?
诶诶!?魔族的国王陛下还会做这种事情吗?
不行啊,大脑一片混乱。这说不定也是对手的计策。
我的脚步感觉都快慌张起来,不过勉强还是维持着之前的节奏,继续前进。
我觉得,到了需要停止的地方时,在阶梯前面整齐列队的人们,其中就会有人出声制止吧。虽然我的内心已经混乱到了极点,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前进。
我觉得就是魔王的人也没有停下脚步,走到了台阶下。
这跟预料的不同,跟预料的不同啊。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举止可疑也没办法啊。至少得注意说话时不要咬到舌头,嗯,就这么做。
我们的距离不断缩短。
拜托魔王的部下赶紧叫我们停下来啊!
和魔王初次见面的商人,可是要接近到与魔王触手可及的距离了哦?这样肯定很糟糕吧?
不过,我内心的声音到最后化作了一场空。
我自然地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了。
魔王就站在我的面前。豪华的斗篷也包覆着他的身体前侧。
我的视线高度就到他的胸膛附近,所以才先注意到斗篷。
我仰视着从容自若、昂然挺立的魔族之王,观察眼前的这张脸。
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很多。容貌看起来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岁。
要是男性的话,就是会开始发福的年纪。
金色的短发,为了不遮住额头而全部梳起,两耳的上侧长着山羊一样弯弯曲曲的粗壮大角。
我们视线相交,彼此注视。
压迫感好强。一眼就能明白他是为王之人。
打起来的话,大概能赢。
不过,该怎么说呢……没错,让我觉得在此之外的地方自己都没办法比过这名男性。
并不是射穿对手的锐利感觉,而是如同要包裹住他人的磊落眼神。
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副笑容与其说带来亲切感,倒不如说更加深了他胸襟豁达的印象。我有种自己被气势压倒的感觉。
我注意到自己不禁想要后退的脚步,强行抑制住。
此时才突然注意到。
魔王伸出来的右手。
我将其当作魔王在请求与我握手,也反射性地将右手伸出。
与我想的一样,他用力地回握。一种可靠感伴随坚定的力量传达过来。
「欢迎来到魔族之都。感谢你的来访,雷道阁下。余即是魔族之王,世间称呼为魔王之人。名字过长不便向人提起,雷道阁下只需记住泽夫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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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此时初次开口,发出富有穿透感的声音。
「泽夫、大人。我是雷道=深澄。是一名以葛叶商会为名号做生意的商人。」
没问题吧?我、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唔姆。抱歉此次让阁下徒步穿越严峻的旅途。现下终归处于战争之中,还请见谅。作为赔礼,余向阁下保证,阁下位于都城期间不会存在任何不便之处。含括往日部下做出的无礼行为在内,余会予以阁下充分的补偿。」
「感谢泽夫大人的金口御言。不过,关于魔将一事,只是由于战争导致的不幸偶然而已。还请大人不必考虑补偿之举。」
「由于战争……阁下竟有如此想法吗。实在难能可贵,感谢阁下。只不过,招待客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举。请阁下勿要拒绝宴乐欢聚之请。想来,雷道阁下身后的两位就是部下,亦是商会的一员吗?」
「啊,实在抱歉!我介绍得迟了!男性的这位名叫识,女性则是澪。两者都是帮助才疏学浅的我的从者。」
在我的介绍下,澪和识向魔王重新行了一礼。
「我名为识。在葛叶商会担当辅佐主人的职责。」
「和他一样,我是澪。」
「嗬……两人的力量不同凡响。雷道阁下实在令人艳羡…非也,艳羡一词有些失礼啊。雷道阁下自身亦具备相当的力量吧。两人会跟随阁下实为理所应然。此为余之失言,请阁下见谅。」
「我没大人说的那么厉害。平常总是仰仗从者们的帮助。」
「余之过也。然而,难以估量出阁下的强大程度,令余深感懊悔。若此为阁下刻意隐藏,说明阁下拥有余也无法看穿的力量吧。此次能够招待葛叶商会,于魔族而言实为侥幸。感谢阁下愿意赴约。」
「大人您言重了。」
「呼呼呼。也罢,谒见此等虚作声势之举,想必令雷道阁下相当疲惫。不妨易地再叙,促膝谈心如何。」
什么,难道还没结束吗!?
「大人说的是,我明白了。请问,可以让从者同席吗?」
「当然无妨。还请随行之人同去。正逢此时,余亦欲安排数名嫡亲,即余之子嗣同席。与人族的,而且还是商人谈话的机会并不常有,阁下认为如何?」
「大人的孩子是吗,我没有异议。」
魔王的孩子,应该也是王子或公主吧。说起来,格利特尼亚的莉莉皇女也好,利米亚的约书亚王子也好,我认识不少王子或公主啊。
切身感受到商会和我都莫名地变得出名起来。
「那么,出发吧。」
泽夫先生仿佛理所当然地在前面走起来。
「唔,泽夫大人亲自带路吗!?」
我的声音都不禁变大了些。
「无妨,片刻便到……想来,阁下到达都城之后,腹中还未曾吃下任何食物吧。之后会为阁下准备些许简单的餐点。」
泽夫先生瞟了澪一眼?
我也看向澪。看起来她并没有因为肚子饿而不满。
她听到有东西吃,喜悦之色倒是浮于脸上。
泽夫先生斗篷一翻,朝我们之前通过的大门走去。
唔噢,要是让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可就糟糕了。
我也以不会被看作慌张的速度,急急忙忙地朝他身后追去。
◇◆◇◆◇
「葛叶商会如你们所见,是群有趣的人。你们是怎么看待的?」
在某个会议室内。
巨大的桌子上摆着盘子,里面盛着单手可以拿起来品尝的点心。
以魔王为首,在场的魔族前方的盘子里还留着食物,但现在已经空下来的三个席位前的盘子,都变得空荡荡的。
现在的时间位于与雷道、澪还有识欢谈结束之后。
「……如同以肉为食的野兽,无论多么老实,都没有不会袭击他人的保证。葛叶商会给我留下的就是这种印象。」
最先回答魔王话语的,是去迎接雷道的两个魔族中的一个。
是那名身高较高的男性。
「罗谢吗。唔姆,那么你打算与葛叶商会维持怎样的关系?」
「从他们的话中判断,我们不可能得到他们本质上的协助。不过,没必要特意去惊动沉眠的雄狮。只在必要的时候才维持关系,之后极力地避免与他们敌对,这样才比较稳妥。幸好他们不似会为了人族尽心竭力的样子。」
「不可能获得协助,是吗。恐怕确实很困难。他们当时清楚地表示,『我方在战争中,与各方都不可能成为盟友。即使会为了利益而行动,做出对我方有利的行为,但也绝不可能有意图与反对势力携手』,说得很果决啊。」
罗谢对魔王的话语无言地点头。
「我,尤其在雷道的发言中感受到极为危险的气息。他仿佛在说,对这场与吾等命运攸关的战争,他们仅仅打算为了自己商会得利的目的来参与战争。」
「露西亚。你认为葛叶商会将成为第三方势力?」
紧接着发言的,是一名气质沉静的女性。
她笔直注视魔王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动摇。
她也是在场众人里,唯一身上穿着轻装铠甲的人。
「……目前没办法断言。不过,他们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剑,处处透出让人无法心安的氛围。」
「……雷道的话中有提到。只要出手,必将受到报复,你对这点很在意吗。」
「是的。雷道明确地说到,敢对他的家人出手,就绝不会饶恕。」
「余认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完全地表达出来。恐怕在他的心底,还有着无惧与任何势力敌对的前提。」
「但是!正如陛下所说,雷道自己也提到了做出与我们敌对行为的可能性。而且,还暗示希望我们能宽大地看待这件事情。」
「唔姆……那句话,也包含露西亚你提到的他们的利己想法……但是,雷道的话语里,确实还有与他们之前的情报比较起来,让人觉得有几处疑问的地方啊。」
「我认为,只要雷道与葛叶商会没有明确地表达立场——没有表达出黑白分明的立场,我就反对与他们深交。」
魔王对露西亚的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给另一名之前一直静静地倾听对话的男子。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见了。塞姆,你怎么看?」
那是一名束起长长的银发,戴着眼镜的魔族。他也是雷道在心里对他是眼镜同伴抱有亲切感的魔族。不过,当事人雷道早在荒野的时候就将眼镜摘下来了。
被叫作塞姆的男人睁开细长的眼睛,开口说道。
「我的意见和罗谢兄长大致相似,但认为应该和他们构筑进一步的关系。」
「吼,和露西亚的意见相距甚远啊。」
魔王指出这一点,塞姆于是看向露西亚。
她对提出与自己近乎截然相反意见的塞姆没有任何不悦,仅仅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我们的立场本就不同。属于军队的露西亚自然会将国防当做最优先考虑的事情,如果我处于她的立场,恐怕也会有相同的意见吧。」
「站在以外交为主的你的立场上,就会有不同的意见吗。说来听听吧。」
「遵命。当时有些遗憾,雷道阁下几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由识阁下代为对应。我将其当作是葛叶商会的整体意见。若以此为前提回顾之前的欢谈,我首先能确定的,是他们恐怕拥有远超我们的物资运送能力。」
「……依据是?」
「他们在来此之前,在魔族领内经历了条件严苛的长途移动。而且,这里在魔族领内,也属于相当严酷的环境。」
「塞姆,这可当不成回答。」
「——唔,实在抱歉。说事情时喜欢长篇大论,是我的坏习惯。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有经历过这种长途旅程,而在我询问他们商会是否能准备这种情况下的物资,能不能运送的时候,识阁下在大部分时候都点头同意,提出的价格也十分公道。他们纯粹是在进货价上加上适当的利益作为参考,制定的价格。」
「……继续说。」
「是的。也就是说,这一价格几乎没有考虑到在此地进行移动的诸多额外费用。如果考虑到风险溢价,价格如果不更高一些,才会让人觉得奇怪。更进一步来说,他们的语气仿佛肉类与新鲜蔬果的运输对他们来说都完全不在话下。但这似乎是雷道阁下不小心透漏的一句。」
「所以,葛叶商会拥有某种能无视路程的艰险,将物资准确且迅速地运送给对象的手段吗?」
「我的意见正是如此。如果他们是能够将物资完好无损地运送给远方客人的商会,那他们的利用价值将高到无法计量。他们能够成为我们无可取代的『贸易』对象。问题在于我方的市场对他们来说是否具有魅力,但我觉得这方面应该不成问题。对身为人族的他来说,魔族领的特产想必具有珍稀的价值。当然,也要考虑到这些特产借由他流入人族之手的可能性,所以不能销售给他与机密有关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见是,他们作为能够给魔族带来财富的对象,应该与他们维持友好关系?」
「是的。我等魔族,还有选择与我等共存的亚人们,创建了富饶的国家。不过,与广阔的国土相对,物资的运送尚显迟缓。如果能与葛叶商会构建良好的经济合作关系,将能给国土内的物流带来巨大的帮助吧。如要打个比方,就如同让全身血液循环流动的血管一样。」
「现在的魔族还未能将血液传递到末端吗。」
魔王的声音中,透出某种自嘲的忧郁感。
「在急速的发展下必会产生出一定的扭曲。这也与我办事不力有关,本来不是能够拿出来拜托外人的事情。不过,我依然判断他们是对如今的魔族而言必不可少的存在。只要他们愿意以他们提出的价格,将物资运送到领土各处的话,我等即使与人族进行持久战,也不再是痴人说梦。」
塞姆说到这停了下来。
对渴望解决魔族目前存在的数个问题的他来说,会把葛叶商会当做救命稻草也不是不能理解。
「余明白了,会参考你的意见。那么,剩下的是萨丽吗。余还以为你会第一个阐述意见。毕竟最先开始希望同席的就是你啊。」
魔王最后将话题扔给迎接雷道的那名少女。
「……」
「你亲眼看到了葛叶商会,也与他们交谈过,可以和余说说你的感想吗。」
「……好的。」
少女露出仿佛深深地沉浸在深邃的思维之海中的表情,不久后才终于缓缓开口。
短暂的应答之后,萨丽将之前思考时搭在嘴边的手移开,抬起头。
「那群人——不对,准确来说是雷道,是极为危险的存在。」
「……唔姆。」
这个意见与露西亚方向相同。她对这群人抱有兴趣,但给出的意见似乎相当普通,让魔王觉得有些意外。
她继续说道。
「我本来的视角偏向情报分析,但像这样和他面对面之后,这次想顺从自身的直觉述说意见。」
「无妨,你的感想如何?」
「他们拥有的力量逾越常轨。而且,到了压倒性的程度。」
萨丽说出的话语,让在座众人一同眯细双眼。
「你的说法相当抽象。以你来说实在少见啊,萨丽。」
「抱歉,陛下。不过为了总结结论,我就只能这么说了。以拥有力量的存在而言,葛叶商会是不能无视的存在。关于这点,我和兄长大人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罗谢、塞姆还有露西亚三人都分别点了点头。
「洛娜的报告中也提到过,他们背后的利益相当诱人。对我们来说,他们非常具有魅力,而且实力很强。反过来说,他们太过危险,也可能成为威胁到我等魔族的存在。也就是说……那个,我很难将这种感觉用话语表达出来。以他们持有的力量来看,他们实在太不安定。」
「不安定……」
「若要将我现在的意见勉强表述出来,那就是这个。不安定,而且是那种没办法控制的不安定性。雷道说他在战争中不打算协助任何人,也打算成为任何人的同伴。这就如同露西亚姐姐所说的,头顶悬着一把剑一样。不过,塞姆兄长说得也没错,他们的力量可以成为魔族数个现存问题的特效药。」
「那么,你最终的意见和罗谢一样吗?一边关注他们的风险,一边维持必要的关系?」
「……我担心的是在此之后的事情。」
「之后?」
「我将雷道比喻成没办法控制的力量。也就是说,如果雷道突然打算与我们为敌……考虑到那种时候会发生的事……」
「为了不发展成那种状况而多方行动,是不够的吗?」
「无法控制的东西,会做出什么举动都是不可能预料的。万一,我们在和人族的战争当中,触碰到了他们不知位于何处的逆鳞,他恐怕会毫无迟疑地向魔族露出獠牙。陛下,请容许我问一个问题。陛下……我们魔族,能够战胜葛叶商会吗?」
萨丽这句显得相当无礼的发言,让现场的空气变得更为冰冷。
不过,魔王在少许沉默过后,没有指责她的无礼,而是笔直地注视萨丽。
「……余不知道。不过,恐怕……」
「恐怕?」
「战胜不了。最好的办法也只是尽力避免败北的局面吧。毕竟,那可是以伊欧和洛娜,我等魔族所自豪的两名魔将同时为对手,也不会有丝毫迟疑,事实上还将伊欧随手驱逐出战场之外的男人啊。无论是他的亲信,还是商会的职员,也都不是易与之辈。」
『!?』
「……」
萨丽之外的三人听到魔王的话语纷纷瞪大双眼,只有萨丽沉默地接受这番话。
「是吗,你将他们视作无法掌控的力量。这个评价说不定与雷道十分相称啊。余的个人意见是,那家伙就如同沉眠的巨龙。不过,仅仅避免将他吵醒,恐怕也是下策……」
「与他相处必须有项圈。而且,不能是普通的项圈。需要那种,能够让魔族的种族得以存续,能够当作保险的项圈。」
「没办法掌控,却要套上项圈吗?」
「是的。幸好,目前还没有能够诱导他的行为的存在。至少,他不是我们能白白让给人族的人物。现在这一时间点,对我们魔族来说实在幸运……有充分值得尝试的价值。」
「将雷道变为魔族的忠犬吗。你和三人的意见有很大的差异啊。」
「不是的。为了防止养虎为患的局面出现,必须全力扯紧缰绳,到这种程度就已经算是最善的结果了吧。他恐怕,是没办法驯养的。」
「呼,哈哈哈!你如此评价雷道,依然敢这么说吗。无妨,他们还会在都城停留一段时间。无需考虑得太过悲观。虽然绝不算长……但还有时间啊。」
「……遵命。但是,在至今为止得到的情报中,雷道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硬地表达出自己的立场或协助关系的事情。在这短短的期间内,可能发生了什么能改变他态度的事情……如果真的存在,那我会相当痛恨那个使他发生转变的原因。毕竟他要是维持原样的话,至少比现在会好操控一些。」
「他那强硬的态度也出乎余的意料。他在一开始就明确地表述出来,恐怕不是单纯的心境变化这么简单吧……说不定有什么人做了多余的事情。实在让人困扰。好了,会议解散吧。能够听到你们没有忌惮的发言,实在颇有助益。可以退下了。」
魔王做出总结。
四名魔族离开房间,只留下魔王泽夫一个人在房间里。
「……呼,真是士别三日,都变得很可靠了啊。只要不存在葛叶商会,即使余出现什么不测,魔族的未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果然问题全在雷道,葛叶商会上。会选择在克琉涅翁附近会合应该不是偶然。看来,之后估计还会有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能够在那家伙被勇者拉拢之前接触到他,实属侥幸啊……」
泽夫在喃喃自语过后,原本带有王之威严的微笑表情一转,从一名国王,变成单纯的一名魔族。
「雷道……。好久不曾流下冷汗了,没想到会有连我也测量不出强度的存在啊。至少在精灵以上……岂止勇者,竟会逼近神明吗。」
一道冷汗从泽夫的脸颊流下。
双目圆睁的泽夫,在房间中静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