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利米亚怎么样?」
学姐问出了一个模糊的问题。
「是个很大的国家呢。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国吧?」
要是学姐问得更具体些,我可能也会给出不一样的回答。但总之先陈述自己对利米亚的感想。
虽然蛮横的贵族给我留下了些不好的印象,但要说起好的方面,我最先想起的就是利米亚这个国家的规模。
「呼呼,大国吗。说的很对。不过呢,实际上这个国家和你还有我想象的大国有很大不同,也是个随便的国家。」
「随便?」
随便应该建立不起来这么大的国家吧。
如果想要让更多的人居住在这个国家,没有优秀的管理制度,国家本身也无法建成啊……
「就比如说人口。真同学觉得利米亚的人口有多少?」
人、人口?我来这个世界后完全没关心过这种问题。
「……利米亚的国土很广阔,应该有几千万或上亿人吧?」
看国土面积的话,就算有这么多也不奇怪。
「正确答案是『不知道』哦。」
「啊?」
这是什么回答,好狡猾啊。
「这个世界,包括利米亚在内几乎没有国家准确掌握了人口数量。据我所知,知道人口数量的只有齐格吧。而且拥有这一情报的不是国家官员,而是一家商会。」
不会吧。话说回来,齐格?
她说的商会……应该只有那一家了。
伦布朗特先生,竟然能掌握现在激增的人口数量吗。
「因为这么做估计很难吧……」
计算人口数量……居民证,不对是户籍吗。
……等等,日本应该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制度了啊。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特别混乱的时期,计算人口数量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发生资料烧毁,人们的记忆也断代的大混乱……以日本来说就是应仁之乱的时候吗?不过,这个世界现在应该没有混乱到那种程度啊……
「他们只是不愿这么做,找不到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领主会报告每年的收获量,再从收获量上决定税收。在这种行政制度下,国家管理人口就变得没多大意义了。」
「哦、哦——。」
不是按人口而是按土地收税吧。确实,这样一来国家把细节上的事交给贵族就行。
虽然也有点当甩手掌柜的意思,但只要每年都能有稳定的税收就没问题吧。
「不过,国家想要走向富强,这就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利米亚的民众按照推测大概在五千万到七千万之间,但实际缴纳进国库的税收,只有一半人口的程度。渎职行为也遍地都是。」
「只有一半……贪污腐败吗。」
毕竟利米亚是贵族专横无道的代名词啊。
即使这样国家也能维持下去,说明利米亚这个大国在各个方面的条件都相当优渥吧。真是令人吃惊。
「嗯。抱歉事后才来告诉你,其实借由你们的协助,我们正在对这方面进行改善。」
「我们?我们做了什么吗?」
学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仅仅露出微笑。
「帮了大忙哦,谢谢你。」
「没什么。我都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能帮上忙就好。话说回来,学姐还帮忙改善这些事情啊。」
税收改革这种事,感觉都跟国家命脉扯上关系了。
「改善可是日本的特技呢。没道理因为这里是异世界就行不通吧?比如统计人口,能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事情还有很多哦。」
说成是特技夸张了吧,学姐。
改善这种事满地球都在做吧。
「嘛,确实也能用得上……学姐很在意这个国家的事情吗?」
就算再怎么富饶,这里也是个内部腐败的国家,有必要吗?
「……这里是召唤了我的国家哦。」
「我知道。」
「这个国家里有最多我认识的人,以及认识我的人。许多人把梦想托付给了这个国家。会觉得她很重要,也是理所当然吧。」
「抱歉。」
莫名觉得学姐在指责我,总之先道个歉。
嘛,我也很重视亚空,说不定是一回事。
不过和亚空不同,利米亚和其他国家接壤,也会受到外敌的入侵。
「……我也希望你能喜欢上这个国家。这么想,会不会太难了?」
这时,学姐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真同学。这个世界,以及女神。确实与另一侧的世界在常识上有着很大的不同。有没办法认同的事情,也有许多不讲理的事情。」
「……」
「我知道你对女神没什么好感。我也不会说让你在这个时候放下成见。不过,为了终结这场漫长的战争……能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吗?当然,我不会让你去打仗。你只要把物资以合适的价格转让给我们,这样就好。」
也就是以葛叶商会的立场,为利米亚供给物资吧。
只借给学姐力量的话还好说,但为了终结战争协助的话,就算只是供给物资,也相当于我站在了人族这一边。
也就是说,与我间接参与了战争无异。
嗯,这只能拒绝了。
「……怎么样?」
「抱歉,我不能这么做。在学姐的请求下,以个人的名义,售卖一定程度的物资倒是没问题。」
「这样啊。你不愿意协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啊。」
……啊,连我也听得出来学姐在强调战争。
她已经在怀疑我和魔族的关系了吗。
因为肯定没有证据,所以没办法向我问罪,但是……
「葛叶商会会对所有需要我们的顾客敞开大门。那个,希望学姐能允许我保持中立的立场进行协助。」
「我说,真同学……其实我也不觉得女神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呢。」
「唔!?」
学姐!?
这不是身为勇者的人该说的话吧!?
「她和我们『想的那种神明』不一样。有个性,也有人格。我没听说过这个世界还有除她以外的神明,恐怕唯一神这个说法也没错吧……跟一般意义上的全能存在给人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呢。」
是啊,那种人是神谁受得了啊。
学姐所说的神,应该指的是老天爷那种意义上的神吧。
连我也还没见过那种神。
不过,让那个狗屎女神继续为所欲为可不是什么好事。
「神明是管理世界,守望世界的存在。如果像女神那样存在其他神明大人的话,大家应该都是认真工作的类型吧。老实说,我也觉得她是一个有问题的女神。」
「学姐……」
「不过呢,真同学。不管她是怎样的存在,和我们居住的地方本身就不相同,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存在吧?就连我,也只在那天晚上见过一次,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相信有神存在。对我来说,她就只有这种程度,在短短的一生中,仅能接触那么一瞬间。」
「……」
「对那种东西一直抱有负面情感又能怎么样?这只是对存在于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道理或现象乱发脾气罢了。没有什么意义吧。」
「学姐你……为什么。」
听着学姐真诚地劝说,我不禁说出自己心中一直抱有的疑问。
「唉?」
「学姐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在那边明明能走上康庄大道,度过一个成功的人生。」
我完全搞不懂。
「……你想知道我来这个世界的理由?」
「嗯。」
「你想知道本来毫无关系,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吗?」
「!」
学姐她,难道知道吗?
因为我和我双亲的事情,他们才得到了被召唤为勇者的机会。
「……是因为我觉得有趣。」
「有趣?」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想过重回日本的生活,但我在那个时候,确实觉得异世界更有魅力。因此我才会在这里。到最后,理由也只有我那时一瞬间感受到的心情吧。之后我和这个世界的缘分越来越深,已经没办法简单地分离了。」
「一瞬间的心情……」
学姐已经不打算回日本了吧。
虽然学姐说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回日本』,但从学姐的表情上感觉不到一丝的乡愁。
「帝国的智树同学也是一样吧。如果换一天听到女神的请求,回答说不定又会不一样。那时可能就会是不同的勇者被召唤过来了……我和他也有可能现在仍在日本平静地生活下去呢。只谈可能性的话。」
学姐说得对。
那一天,那一瞬间,两人决定成为勇者。
抉择就是抉择。不过,要说这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感觉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不是在责备你。说回刚才的话题吧,对世界来说,神的干涉并不是绝对的。在未来,世界也会不断发生变化吧。如果能早日结束战争,让人族与魔族之间的纷争落幕,就能把时间都用在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上。这样想难道不行吗?」
「把世界变得更好?」
「没错。这一目标虽然不能马上实现,但我想创造一条道路,通向不会再有歧视的未来世界,人族与亚人彼此能通力合作。」
从本质上改革人族的思考方式?
不过,只要他们的思考方式是女神教导的,这就是不可能的吧。
就连比女神温和很多的精灵,他们对人族的教导,也是说亚人是比人族劣等的存在哦?
「这是因为学姐是勇者吗,这样想不会太理想化了吗?这相当于在否定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族、众多人族信仰的宗教,以及否定社会本身吧?」
「真同学自己已经展现出这种可能性了吧?在罗兹嘉尔德,还有齐格。将这一现象延伸至整个人族社会,并非不可能吧?我觉得女神不会强制地去修正那些自己想要改变的人族。我依据文献研究了她数十年的行为,她对顺从自己且容貌美丽的人族会给予最大的宠爱,但并不会肃清那些拥有不同意见的人族。至少表面如此。」
学姐想从内部改革女神的世界吗。
不过这样的话,学姐和我的想法应该相近,但为什么我总觉得学姐离我这么远呢。
「学姐,这样的话,那个女神就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比如说,有别的神替代她的位置,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我虽然靠着一股气势说了出来,但也没想好具体的神明。
但学姐如果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就有可能建立合作关系。
学姐如果认为不歧视亚人的社会比较好,那么和魔族应该也能沟通。
「……就算女神不存在?」
「只、只是打个比方。」
假如我战胜,收拾掉了女神,在这种情况下,要问女神能不能和过去一样管理这个世界,估计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短时间内会没有神,届时应该会有代替的神过来吧。
「如果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呢。不过。」
「不过?」
「女神如果不在了,作为他眷属的精灵也会消失,也就意味着世界管理者的消失,对这个世界的基础——魔力,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同时,所有的祝福和加护也会消失,神殿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女神的教导本身也会被废止吧。」
「……」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那一步。
就算女神失去力量,甚至直接毁灭导致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也觉得只要把想要躲起来的人藏进亚空里就好。
毕竟这个世界过去就算没有女神也依然存在。
那个时候好像就有露特之类的了,应该不会完全不能让人居住。
我不相信魔力或魔法这些东西会随着女神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
因此,我才没有进一步设想之后的结果。
但学姐好像思考了很多女神毁灭之后的情况。
「假设那个时候处于和平状态,但整个世界毫无疑问会陷入大混乱中,很有可能变成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尤其是受到女神的宠爱在这个世界以统治者的身份作威作福的人族,极有可能受到其他种族的敌视。」
「确实,有这种可能啊。」
不如说,一定会变成这样吧。
失去祝福之后,那些本来有实力的人暂且不提,但大部分人族都会遭到严重的报复吧。
而且,要是连共通语都消失了,那就如同巴别塔的故事,情况肯定相当糟糕。
人族不可能像至今为止一样建造大国,世界的霸权很可能转移到其他种族的手里。
「如果有办法在尽可能抑制对世界造成影响的情况下办到这一点,我倒是无所谓呢。」
「如果,学姐担心的影响实际发生了的话?」
「我会拼上性命进行抵抗。如果有人计划实现这种事情,那和魔族就没有区别,是打算破坏世界的恐怖分子。这种行为会把众多平静生活的人无情地逼入绝境,夺走其性命,只能视作邪恶。受到最大伤害的肯定是人族,但亚人也会被卷入其中。」
「恐怖分子?魔族也是一个种族,他们也拥有国家,还在与人族开战吧?明明是对等的战争,我觉得学姐的说法有些偏颇。」
说魔族是恐怖分子,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嗯。这种规模小到本来连抵抗也做不到的少数民族——本来无论他们有什么意见,都能靠镇压解决,但不知何时发展成了战争。所以女神才感到焦躁,决定呼唤勇者吧。」
「魔族是少数民族……」
我想起魔王泽夫的话。
他说过,魔族的人口即使往多了估计,现状下也只有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
正如学姐所说,如果利米亚有数千万的人口,那这个世界的人族总数粗略估计应该在这个数字四倍以上吧。毕竟有四大国的说法。
五千万的四倍,就是两亿?
两亿对百万。
即使加上其他亚人,魔族的势力能到几千万吗?
魔族的部队好像本来就大多是混合部队。
不对,两亿这个数字对人族来说只是个最低估计……
不管怎么说,如果从数字上来考虑,规模与其说是战争,确实更接近内乱的程度。
虽然这个世界有比起数量更重视质量的倾向,但魔族能打到这种程度实在厉害。
「魔族的主张,一句话概括就是对女神的否定,对她的报复——至少也是寻求自身待遇的改善。他们的行为是对这世界存续了数千年的基本社会制度的拒绝。」
「他们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可能就会灭亡。」
「你很偏向魔族那边呢。」
「我在一些地方见过,女神对他们的差别待遇实在是太残酷了。魔族为了幸存下去,做出这种行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嗯,这次发兵,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无法避免的选择吧。不过。」
「这样的话!」
「不对,真同学。现在已经太迟了。他们应该在被逼到绝境之前做些什么。为了让自己受人蔑视的情况多少有些改善,他们应该主动向人类寻求认同。以拿着武器战斗之外的方法。」
「这样做太没有道理了。」
明明是女神率先把魔族赶到那边去的吧。
「我姑且也看过魔族和人族的历史。当然,因为是人族这边的史料,所以应该会有些偏颇吧。不过,过去魔族对人族展现友好举动的例子并不多。而在这并不多的例子里,能够长时间持续的则是一个也没有。」
「历史。人族和魔族的历史吗。」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对魔族来说,人族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地位,而且还在同一个宗教下团结一心,个体能力方面魔族也敌不过的对手哦?本来的话,进行战斗这种选择根本就不正常呢。」
「……说的也是。」
人族因为有女神的祝福,即使在魔力方面也强过魔族,与人族战斗应该没什么好处。
我越思考,越对魔族能和人族战斗到这种程度感到佩服。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直在进行战争,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忍受差别对待以及人族的打压吧。
「魔族与人族进行了数次战争,皆以败北告终。即使如此魔族依然没有改变做法。」
「……」
「明明应该有好几次机会。和其他亚人一样融入人族社会的机会。」
「唉?」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呢。对于太过庞大的对手,只凭自己的战力已经无能为力的话,那就融入进去,从内部改变对手。制造出自己人能够加入进去的空间,将对方同化。这不是少数派能够幸存下去相对现实的方法之一吗?」
「学姐是说,在人族社会里像奴隶一样活下去?」
「……即使从奴隶阶级开始,也能往上爬。但他们直到最后手中都拿着剑,不愿意放开。我虽然不打算灭绝他们,但不把他们逼到灭亡的边缘,恐怕无论是谁都不会认同这一结果吧。至少要把现在管理国家,组织军队的人,以及协助者们,全部……」
「认同……这不也是女神扭曲的思考造成的结果吗?」
那家伙但凡没有用她那愚蠢的思想玷污这个世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那个女神存在于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是个问题了,终有一天不得不面对她。
因此……就算现在生活的人们多少会有些困扰,我也觉得根除女神在这个世界传播开的奇怪思想比较好。
「女神扭曲的思想吗。但这是整个世界信仰的宗教,不是绝对劣势的少数派能够靠武器改变的东西。」
「不这样做,难道要任人宰割吗?学姐是说,因为女神的教导不可能改变,所以魔族即使要被逼到濒临绝灭的地步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没有选择以奴隶的身份苟延残喘下去,即使受到更残酷的对待也是他们自找的。学姐你是这么想的吗?」
总感觉,很生气。
无论是谁,受到虐待不可能一句怨言不说。
以毫无道理的理由受到差别对待,会想要反抗也是理所当然吧。
在这种时候无法冷静地观察状况,没有思考未来的事情,没能选择更好的办法保障种族的存续——就算未能做到这些事,又有谁能责备他们?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理性行事,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想着这些事,不禁对学姐说出这有些极端的反驳。
可是——
「没错。」
「唔!」
我还以为学姐会多少犹豫一下。
但学姐立刻做出了回答,让我无话可说。
「我刚才也说过。魔族和人族之间,已经太迟了。不结束这场战争,无论哪边都不会有未来。两者之间的憎恶已经积累得太深。即使在利米亚一直战斗过来的我也不例外。女神的教导、依赖她的现状、亚人歧视,还有其他所有的问题,只有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才能着手解决。木已成舟,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无论是谁?」
真的是这样?
与两方都有联系的葛叶商会,说不定能同时对两方造成影响吧?
……不对。在那之前,只要我赶紧让那只『害虫』反省一下,事情应该就能有很大的进展吧。
「无论是谁。即使是神也无能为力。魔族对夺去了自己亲人的人族,感到无比憎恨,这份憎恨在他们的心中逐渐成长,化为他们的刀刃。被魔族夺去了血亲的人族也是一样。这份负面的记忆……是没办法消除的。」
学姐一瞬间露出难过的表情。
学姐之前一直冷若冰霜地说着,这一瞬间的改变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记忆是消除不了的,是吗。
罗兹嘉尔德在结果上虽然让亚人更容易居住,但如果没有变异体事件那种明显的危机,人族说不定不会轻易修正原本当成常识的扭曲。
而人口越多,常识就会越为牢固,想要修正就更为困难。
「无论是悲伤还是憎恨,都没办法简单地消除。这点我也明白。」
果然,得早点对女神做些什么。
学姐虽然在意那之后的事情,但不收拾掉那家伙,元凶就会一直逍遥法外。
必须改变那个害虫女神的态度才行。
「处于极少数的魔族向压倒性多数的人族与女神发起战争——这帮恐怖分子渴望引发这世界众多人并不希望的革命,我想要尽早地结束这场由他们挑起的疯狂战争。真同学,我再说一次。请助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学姐深深地低下头。
不过,我的想法没有改变。
「……学姐,我也再说一次。我拒绝。」
我觉得,学姐思考得太过现实了。
她觉得,这里反正是女神随心所欲的世界,就算想要改变价值观,也必须花费时间慢慢来,不然别无他法。
「我就坦白说吧,照你们葛叶商会的态度,很有可能也会给予魔族利益。向战争双方同时提供物资,可是死亡商人做的事情哦?我可以认为葛叶商会盼望战争持续,想要从中捞取利益吗?」
「没有。如果要我说的话,肯定是没有战争更好。但我果然还是觉得女神才是一切的元凶,只要能改变那家伙的想法,之后就有很多对策能改善目前的局势。」
「你什么意思?就算女神是原因,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葛叶商会向所有求助于我们的顾客敞开大门,这个方针并没有问题……但我个人,想把那个女神,想把那家伙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拽下来,这样做才好。」
「把女神,拽下来……」
学姐短短地呢喃道,似乎无言以对。
「确实,世界说不定会暂时陷入混乱当中,能使用的魔法可能也会受到限制。人族和亚人也有可能处于世界末日的状态中。即使如此,那家伙蔑视众生地坐在那神之宝座上已经太久,把那家伙的宝座踹飞,应该才是最快的途径。」
「……你、你要怎么做?」
「嘛,自然是用力量。」
「用力量……我是有说过世界会陷入混乱,但问题在那之前吧,对手可是神啊?假使你真的打过了她,那到时候难道是你代替她的职责吗!?」
「能不能打过,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我没打算代替那家伙哦。」
「那么,你只是想弑神吗?」
学姐震惊地摇了摇头,抱住自己的脑袋。
没有没有,我哪有弑神的打算啊。
打个半死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能有现在的生活,能和巴她们相遇,也是因为那个害虫。
「没有吧,神明大人又不止她一个,到时候应该会有其他的神来代替她吧。」
「……你这说法,听起来好像你见过其他的神一样呢。嘛,我也有次在个奇怪的地方见过一个可疑的存在。」
「该怎么说呢,我有见过似乎和那个女神认识的其他神明……」
「……所以,你才想要用力量改变那个女神的想法吗?不管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在混乱平息下来之前,让人们去避难就行。」
「你对人族的危机真是冷淡呢。你不歧视亚人,不过会歧视人族呢。」
学姐直视着我,说道。
没有没有,我没有歧视人族啊!
「我无论对亚人还是人族都没有区别对待。」
「……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呢。看来病得很重啊。」
「学姐是什么意思?」
「我在说你的言行。人族至今为止和女神在一起胡作非为了很多事,所以稍微吃点苦头也没办法——你处处透露出这种意思呢。」
「但人族胡作非为都是事实吧?」
这不是区别对待,是事实。
「嗯。不过反过来冷酷地对待他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吧。这不叫歧视叫什么?」
「人族是在这个世界占据压倒性多数的强者啊。为什么歧视这种词能套用在他们身上啊。」
歧视不是社会上的强者对弱者做的事情吗。
「所以呢?」
「唉?」
「你是想说,对支配者阶层进行的区别对待,就不算歧视了吧?人族看待亚人的方式确实有偏见……但真同学注意到没有,你对人族有的时候也会送去同样的视线呢。无论在这里,还是在罗兹嘉尔德。」
「唔……」
就算学姐提到视线,我也没有自觉。
不过,我觉得只因对方是强者阶级,就对他们进行区别对待,确实不好。
「这个世界的结构中本来没有我和真同学,我们都是局外人。那么,无视至今为止的历史的情况,无论是人族还是亚人都平等对待,不带任何的偏见,这才是没有歧视的人抱有的态度吧?眼前如果有人陷入困境,难道不应该无视他至今为止的生活方式、社会地位,直接伸出援手吗?人族因为一直都过得太好,所以要忍耐;亚人因为太可怜,所以要帮助——这还不能说成是歧视人族吗。」
「但人族一直把亚人当成可以呼来唤去的奴隶,心安理得地生活着,对此完全没有反省。我没办法用那种圣人一样的眼光,看待那些家伙。」
「所以我才说,这种结论是依照我们的常识(译注:日本的常识)思考得来的。但这里不是日本而是异世界。这个世界的常识,无论对人族还是对亚人来说都是如此。就连魔族,也是因为不认同这种常识,所以发动了战争吧?」
「……这个常识是错误的。」
「对日本人来说,是这样的。你看不起人族的根据,对人族来说是极为自然的常识,甚至大部分人根本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批判他们。就连人族,在除了对亚人的态度以及对美的执着外,彼此之间也确实抱有歧视和憎恨的感情呢。」
「就算学姐把这种不该去除的东西都去除跟我说,我也没办法接受啊。」
「所以,为了改变大家根本的认识,必须要在战争结束之后花费大量时间进行。但真同学却想着这些都是女神强迫的结果,你那样做只会把一切都破坏掉。」
「这又没什么,我又不一定能打赢。学姐只要进行学姐的战斗就好。至少,我会以我的方式行动。就算是学姐你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全部肯定,悉数遵从。」
「要是你愿意认输,该多好……」
学姐靠在空中回廊的栏杆上,蹲了下来。
「……败北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虽然那副样子,但对手姑且也是神明嘛。」
学姐念叨的内容虽然多少让我有些惊讶,但这也没办法。
我输了对学姐来说反而是可喜的发展。毕竟学姐处于全面反对我和女神战斗的立场。
话虽如此,我可不会在和那家伙战斗时,还去顾及这会对世界产生什么影响。
我绝对不要管理这个世界,也不想成为神明大人。
比起担心这种无谓的事情,跟巴他们探讨怎么在能够往返亚空的基础上回到原来的世界才更为重要。
「我想象不到你败北的样子。」
学姐摆出一张又觉得我可恨,又像在闹别扭的表情看向我。
「那、那还真是多谢。」
「如果是距离太远、范围太广,或是数量太多,我确实没有办法应对。但对能够直接砍到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束手无策的心情……而且,那已经是我现在的全力了。」
在之前的比试上,学姐用了现在的全力吗。
果然,学姐很有可能获得了某种类似界的能力啊。说不定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啊,学姐也挺强的哦?让人有种『不愧是勇者』的感觉。」
「明明你根本没有认真打,还敢这么说。那你和魔王哪个强?」
「……我要和魔王战斗过的话,就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了吧。」
「那,和魔将伊欧呢?在王都战斗过了吧,你是那个全身白色的人吧。」
全身白色的人……说的是上次来利米亚穿的那身套装吧。
学姐指出后,那段羞耻的记忆又复苏了。
学姐已经看穿那个就是我了啊,真是败给她了。
「……如果学姐用交手时,展现出的那种惊人攻击力,应该已经能赢过伊欧了吧?」
想与伊欧战斗,就必须突破那个巨人的再生能力才行。
如果等待对手再生能力用尽,就会发展成不知道要打多久的持久战。必须一口气分出胜负。
学姐在他身上吃了好几次亏。
两者之间存在克制关系,但如果是现在的学姐,应该能打赢伊欧。
一想到学姐已经变得比那个凶恶巨人更强,感觉学姐也变得可怕起来。
「有白色家伙做保证,我也有自信了呢……我必须赢过那个人才行。」
「嗯。」
在战场对峙数次,本身就算一种因缘了吧。
我就几乎没有这种东西。除了那个女神之外。
此时,学姐突然放开栏杆,背一直,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修习剑道的缘故,学姐的姿势相当漂亮。
这种地方依然和从前的学姐一样。
「葛叶商会和雷道,真是令人困扰的友方,嗯,我知道了。」
「啊?」
把我当做友方真、真的可以吗。
我倒是很感激学姐能这么想。
毕竟无论学姐怎么逼迫我协助利米亚,我也没有同意嘛。
「同时,还是一个反女神态度全开的困扰存在。嘛,这部分我会为你保密的。」
「……多谢。」
「女神应该没有听我们说话吧。从王都袭击开始,祝福和加护暂且不提,女神对其他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女神没有反应。
也就是说,无论是神殿的声音,还是勇者的声音,她都没有回应?
王都袭击……原来如此,那时正好是须佐之男大人他们与女神见面的时候啊。
虽然我没问,但那个时候他们与女神好像做了什么不能随意行动的约定吧?
「跟你聊了些奇怪的事情呢。不过,我姑且也想在未来排除掉女神对世界造成的扭曲影响。能让真同学明白这点,今天就足够了。」
「学姐考虑的未来真的太遥远了。」
那未来大概远到在我们死去,仍要过很久之后吧。
所以我才觉得学姐离我也很远吧。
这个人没有想着一定要靠自己达成目的。
一步一步,即使自己这一代无法达成,也要为未来铺好道路。
「人是能用理想连接在一起的动物,也是能够让时间成为朋友的种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仅凭自己在自己这一代完成的话,只会受些无谓的痛苦,甚至让目的扭曲而已。」
「自己决定的事情,无论经历多么大的艰辛也一定要自己办到。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想法。时间会冲刷记忆,我们并不知道之后的世代会不会和有着自己同样的心情。」
「看来你不相信集体,也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社会呢。」
「正如学姐告诉我的那样,我心底的某处确实对人族有着偏见。脑袋虽然能理解学姐的意思,但心里没办法认同。就是这么回事。就算学姐说人族或他们能发生变化……我也没办法立刻相信。抱歉。」
「……毕竟这些是就算明白也不会马上消失的东西呢。你不用道歉。今后我就作为商会的一名客人,请你多多指教了。」
「好的……我这边才是。」
我和学姐看似相近,实则疏远。
虽然我不想知道这种事,但还是知道了。
与从智树身上感觉到的厌恶感不同,我从学姐身上感觉到的是隔阂与差异。
学姐接纳了现在的女神世界。
在此之上,她想把自己以日本人的身份感受到的价值观差异传达给这个世界,逐步地去改变。
她明白这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
我则觉得不管这些事情,让那个女神反省,早日让人族与亚人之间实现对等关系才更自然。
就算这么做会造成何种伤害都没关系。
在这个世界或女神的眼里,说不定我才是那个最大的恐怖分子吧……
即使如此,我也要行动,为了找到能以理想的方式回归原来世界的手段。
为了和女神一战。
届时应该也会和学姐战斗吧。
虽然我不觉得和学姐之间会展开战斗,但我想尽可能地避免刀剑相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