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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荡漾在玻璃杯中的琥珀色解谜 第四话 爱尔兰咖啡

1

五点三分,美久僵立在人来人往的马路正中央。

「怎么办……?」

刚才跟郁嶋说了不到一分钟的话,回头就发现悠贵和佳奈都不见了。

姑且往悠贵他们前进的方向走去,却只看见身边往来行人的头。望向远方依然是人山人海,完全不见形似的人影。本想跑上前找人,挤满人行道的人潮却让跑动都成为难事。

也许打电话联络一下比较好。

既不知道两人的去向又卡在拥挤的人潮中,胡乱寻找恐怕也找不到。

美久正要拿出抽绳布包里的手机,却赫然看见从旁超前的行人脚上的鞋。

那是一双知名品牌的运动鞋。鞋子本身并不稀奇,鞋带的状态却很奇怪。

一般穿鞋带不是左右交叉就是一字平行,依照固定顺序穿绑。虽然穿法随个人喜好和用途千变万化,通常还是会从鞋子前端往脚踝方向穿。然而那个人的运动鞋上交叉和平行线条随意混搭,应该从右穿到左的地方突然跳过两个洞穿到最上面的孔,总之就是乱七八糟毫无规则可言。而且左右脚的鞋带穿法还不一样。

鞋带乱七八糟的鞋看起来好难穿……不会勾到跌倒吗?

就在美久这么想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佳奈的声音。

──我看见他的鞋子了。那家伙穿著运动鞋,鞋带弄得乱七八糟,丑得要死。

美久吃了一惊,差点愣在原地。一想到身边还有人,才急忙拔足前进。继续往前走时,佳奈的话一直在脑海中重播。

平古结束密谈回到大马路后,过了一会有个人也从小巷里走了出来。跟据佳奈的说法,那个人的特徵不就是鞋带吗?

难道……刚才那个人就是和平古先生密谈的对象?

原以为只是偶然,立刻又觉得不对。

纸条上写的日期是今天,再加上和平古密谈的人说过「地点在吉祥寺」。拥有相同特徵的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鞋带奇怪的人早已赶过美久往前走了。美久不停向身边的行人道歉,见缝插针似的追赶那个人。

走了一阵子,终于在前方约莫一公尺处看到那双眼熟的运动鞋──象徵飞燕滑翔的Victoria商标,以及乱成一团的鞋带。

错不了,就是那个人。

本想确认一下那个人的身材,无奈被行人遮挡而无法细看。看清楚的只有那双名牌运动鞋以及卡其色的长裤,连性别都无法确定。据说跟平古密谈的对象是个男的,不过先入为主的认定还是很危险。

保持距离跟了一段路,鞋带奇怪的人拐进一条岔路,穿进钻石街后又在大马路转弯。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好像一直变换路线。就在美久怀疑那个人是不是迷路了时,他又转进了SUNROAD商店街。

主要干道上挤得水泄不通。马路上到处都是人,连前进都不容易。怕跟丢的美久一直注意著脚边,看到那双运动鞋转进了左侧的岔路。迟了一会才跟进岔路时,又见到对方正拐进一条小巷。

啊!要跟丢了──

美久拉著浴衣下襬小跑步跟上,转过电动游乐场进入小巷,结果在转弯的一瞬间撞上迎面走来的五个年轻人其中之一的肩膀。

「对不起!」

美久回头向棕发的年轻人道歉。不过是碰到肩膀而已,两人都没有受伤。点头致意后正要离开,其他几个年轻人却挡住美久的去路。

「等一下,那家伙被你撞得很痛喔……」

留著山羊胡的年轻人冲著被美久撞到的男子扬了扬下巴。棕发男子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低头打量著美久。

「撞到人家不能只说声对不起就算了吧?」

山羊胡男边说边靠近,其他年轻人也跟著围过来。

察觉到某种危机,美久往后退了几步。

「跟我们来一下嘛!」

看到对方伸出手,身体立刻反射性地行动。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美久丢下这句话,一溜烟地逃了。一口气跑过小巷,在尽头的马路左转。转弯时趁机偷瞄后头一眼,就看见那群年轻人追了过来。

不会吧?还追上来了?

原以为只要跑开他们就没兴趣了,结果似乎造成反效果。一跑进商店街,美久便强行挤过行人之间。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一边道歉一边请人让路,不久之后就行不通了。那群年轻人推开行人追了上来。

干么追我?想到这里同时也捏了一把冷汗,这样硬冲过来恐怕会有人受伤!

美久闪进眼前的一条岔路。现在顾不得浴衣会松开了,得先尽全力跑开才行。脚下的木屐不停敲击地面,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她在这里!」

似乎是被木屐的声响引来,背后传来一阵怒吼。脚步声以吓人的速度逐渐逼近,美久只能气喘吁吁地逃进餐飮街。餐馆和居酒屋林立的街道很窄,突出的遮雨挡住了整片天空。处在奇妙的地方,分岔的道路相当幽暗,感觉就像一座迷宫。

就在这时,美久瞥见一处似乎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像是置物空间的地方堆放著推车和建筑材料,美久立刻闪身躲进红色的钢骨柱子后方,屏住气息。

脚步声越来越响,沉重的足音明明逐渐逼近,却因为回音而无法判别从何处传来。

怎么办?也许该继续逃而不是躲起来……!

「你怎么了吗?」

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吓得美久差点跳起来。

转头一看,才发现放建材的地方已经有人了。那是一个浅灰褐色头发、脸部线条俐落的青年,正把啤酒和炒面放在装了灭火器材的金属箱上自斟自飮。青年盯著美久,一脸莫名其妙。

除了回望他之外,美久无法做出其他反应。一方面是因为刚才跑得气喘吁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安和恐惧而动弹不得。追兵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那就没办法啦……」

青年喃喃说完便离开临时的餐桌站到美久面前,突然紧紧抱住她。

事情来得太突然,让美久有一瞬间无法思考。

「──呃!?欸?等……等一下!」

「唉,别介意了。手环在我脖子上。」

「我怎么可能照做……啊!」

美久话才说到一半,青年已经万分遗憾似的叹了口气,直接把她按到自己胸前。突然被一阵香水味包围的美久无法动弹,虽然用力抵抗却无法挣脱对方有力的手臂。

就在这时,近在身边的脚步声让美久整个人僵住了。

附近似乎有什么人,但被青年挡住而看不清楚。

对附近的人而言也是如此。青年的身体遮住了美久,就算被人发现,大概也只以为是一对情侣躲在这里卿卿我我。

寻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来又传来几次类似的声音,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青年松开环抱美久的手,转头往马路方向看。

「那些人走了,应该没事了吧──喂,你听到了吗?」

突然和青年四目相对,美久不禁倒抽一口气。

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奋力把青年推开。由于力道过猛,青年一个后退撞上了建材的边角。「叩」的一声闷响之后,青年摀著后脑杓叫了起来。

「好痛!你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这么突然的人是你吧!?竟然二话不说就……!」

接下来美久就说不下去了。回想起几秒前的情况就难为情到脸颊好像要烧起来,那股洋酒般甜美的香水气息还萦绕在鼻腔。

青年皱起眉头,似乎有点闹情绪。

「我只是帮忙而已啊……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被那些人发现了。」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可以先向我说明啊!」

「没那个时间。」

唔──美久张口结舌。

青年说得没错。他刚才那样并不是有意非礼,而是为了隐藏美久不让追兵发现──虽然办法简单粗暴到令人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都救了自己一次。万一被发现不知会惹上怎样的麻烦,但青年还是帮了素昧平生的美久一把。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用力推开人家还对人家大吼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刚才谢谢你了。」

美久低头道谢,青年反倒一点也不在意。

「不客气啦!我本来就一直想试一次看看,跟被人追的女人假装情侣。」

「咦?是因为这样?」

美久吃惊地抬起头,青年却歪著脖子思索。

「甩开追兵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竟然因为这种理由而冒那么大的险。

美久感慨万千地注视著眼前的青年。

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十分年轻。原以为跟自己差不多大,现在看来可能还更小一点。身高约莫一百七十七、八公分,黑色的五分袖T恤外头又套了一件设计师T恤,下半身则是牛仔裤。随意梳整的灰色调发丝间隐约可见三只耳环,手指上还有几个闪亮的银戒指。

虽然打扮得挺高调,却意外地没有幼稚或浮夸的感觉;甚至莫名有股男子汉大丈夫的气质。

「那群人可能还在这一带闲晃,要不要送你到车站前啊?」

经青年一问,美久才想起自己正在前往某处的途中。

「对了,我好像跟人家走散了……!」

刚才的骚动让美久完全忘记自己本来在找悠贵和佳奈,还想早点把鞋带很怪那个人的事告诉悠贵。

美久礼貌性地回绝,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悠贵,回铃音一直响到进入语音信箱,美久只好挂断电话。

「悠贵怎么了呢……?」

「你朋友没接电话?」

美久点点头。一手抵著脖子想了一会,喃喃说道:

「那要不要回走散的地点看看?」

「咦?」

「朋友可能会回去找你吧?你看起来反应有点慢,我陪你过去好了。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咦?呃……」

本想叫住青年,人家却已经往前走了。美久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跟上去。一想到可能再次撞见那群年轻人,独自走在街上还是不太安心。

「要是没遇到朋友,就先进附近的店里找个人来接你吧!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不过还是别一个人到处乱晃比较好。」

青年微微转头如此说道,美久脸色有点难看。

「……我看起来像是干了什么好事吗?」

「你被那么多人追著跑,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青年似乎有些儍眼。但美久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人家,所以只能点头。青年露讶异的表情,却也无意深究的样子。

「算了,毕竟庆典期间很多人都聚集在这里,醉汉也不少。」

餐饮街的出口已经在眼前,头上也不再有屋檐或雨棚遮蔽,可以看见淡蓝色的天空。

离开街道走上大马路,视野开阔的同时也感到喧嚣又回来了。宽广的道路上人声鼎沸光是看到这幅景象就让美久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停下脚步。

「我想得太简单了。」

青年瞪视著前方。望向他视线的彼端,美久的身体立刻又绷紧了。

一个年轻人就站在他们正前方。颧骨高耸的脸庞,下巴还留著山羊胡──正是刚才一路追赶美久的男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让美久回头望向餐飮街,就看到棕发男正往这里走来。来往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彷佛要将美久和青年围住,而且人数显然比刚才更多。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撞了一下而已啊……?美久十分不解。只是碰到肩膀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算是缠人的搭讪也太超过了。

或许看在行人眼里只是年轻人的聚会,所以几乎没有人特别注意。也有人往这边投来讶异的目光,不过立刻就转移视线走掉了。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景象,美久却受到不小的打击。

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却没人注意,求救的话又会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呢?恐怕都不想惹上麻烦而选择远远地围观吧──

「没事的。」

就在美久感到绝望时,沉稳的声音响起。

抬头一看,青年脸上正带著温柔的微笑。

「说好了要陪你一起过去的。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认识那些家伙吧?」

美久一脸紧张地点头,青年却淡淡一笑。

「那就可以直接打垮他们了。」

「你……你说什么啊?」

粗估之下对手至少有八人,就算青年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这也不是一个人对付得了的人数。何况他还一副没有武器也能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样子,简直不是正常人。

不知是不是听见两人的对话,站在对面的山羊胡男噗哧一笑。

「还说要打垮我们咧……算算人数吧!你儍了吗?还是连算数都不会?」

就在山羊胡男揶揄嘲笑的瞬间,青年已经像点燃的爆竹般飞了出去。

「少啰唆!别在这里挡路,人渣滚开!」

青年大吼一声同时高高跃起,施展了一记飞身踢──没有踹向山羊胡男,反而踢中旁边偶然路过的一位身穿法被(注:祭典或工作时穿著的日式短外褂)的男人后背。

「咦……」

飞身踢的姿势优美到近乎优雅。

伸直的双腿如箭矢般命中标的的背后。

陌生的男人被踹飞,手里的罐装啤酒也沿著拋物线飞向半空。

被击中的男人倒地后不久,啤酒罐也落在马路上。匡啷匡啷弹动的声音宛如宣告比赛结束的钟声,响彻整个大街小巷。

「咦咦咦咦咦咦──!?」

事情太出乎意料,美久除了大叫之外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一度怀疑自己眼花,身穿法被的中年男人趴在地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青年瞄准的应该是山羊胡男,可惜不知是跳跃路径出现微妙的偏差,还是跳跃力道太猛。无论原因如何,结果都惨到不能再惨。而且青年击中的点可能不太好,连自己都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喂喂喂……这是在搞什么?也太好笑了吧?」

山羊胡男捧腹大笑,其他伙伴也不怀好意地嘲笑起倒地的两人。

「你这男朋友真没用。」

棕发男边笑边抓住美久的手腕。美久大吃一惊,用力试图甩开男子的手。

「放开我!」

「拜托你男朋友帮忙啊?」

棕发男瞄了瘫在地上的青年一眼,笑著这么说。

美久被拖过去看著青年。青年在地上动也不动,不晓得是摔成脑震荡还是受了重伤。偏偏美久的手腕被人抓著,连确认他的安危都做不到。

但我还是得想点办法才行……!

「喂!臭小鬼们!」

就在这时,一个低声音响遍四周。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被踢飞的法被男站得像一尊金刚力士一样。

结实的肌肉和黝黑的皮肤令人联想到营建业之类的劳工朋友,严肃的脸庞之所以泛恐怕不只是因为啤酒喝多了,额头上的青筋也明显得吓人。

「喂〜怎么回事啊?」

男人身后传来呼声,穿著相同法被的人陆陆续续聚集过来。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头就揪住身边那个山羊胡男的衣领。

「瞧瞧你对我干了什么好事!」

「嗄!?白痴,你搞错了,踢你的人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拳头已经陷入脸颊。山羊胡男随著一声闷响飞向旁边,突如其来的暴举令年轻人们脸色大变。

「喂!臭老头!」

「干什么啊你这混蛋!」

「少啰唆!」

身穿法被的男人大吼,恶狠狠地瞪著一群年轻人。

「竟敢在难得的庆典上非礼年轻女孩,还对老子动手?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美久一时间没能理解话中的意思,过了一会才发现一个天大的误会。

穿法被的男人是被青年踹飞的。但他倒下去时没听见道歉还遭到大声讪笑,抬头时又看见年轻女子被人强走。最关键的是被踢飞前一刻传来的声音──

别在这里挡路,人渣滚开!

这一切足以让穿法被的男人误会攻击他的对象了。

「大叔,你等等!这是一场误会啊……」

棕发男跑向身穿法被的男人试图解释,却被什么绊了一下而直接撞进同样穿著法被的一群人里。被撞的那群人忍无可忍,粗暴地将棕发男推开后便扭打起来。这时有人介入劝架,结果却是徒劳。双方此起彼落地怒吼责怪对方先动手,最后演变成小规模的群架。

「哦!火拚耶!打打打!」

附近还有好事的人搧风点火。美久转头看到那人的脸,不禁一愣。

本来应该瘫在地上的青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断挑拨众人的情绪。

几个年轻人发现青年爬了起来,纷纷怒不可遏地扑向他。然而附近全都是身穿法被的人,为了靠近青年而撞开他们,结果就先拉扯了起来。再加上山羊胡男报复性地回击了穿法被的男人,两方人马终于互不相让地打成一团。

美久呆望著眼前混乱的景象。

加上一旁的醉汉以及试图劝架的人,场面已经乱到一个无法收拾。混乱的成因恐怕早就被众人拋在脑后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牵起美久的手。

「那我们走吧?」

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边。只见他恶作剧似的一笑,牵起美久的手就往前跑。

2

被人牵著手挤过重重的围观群众,又继续向前跑。光是要闪避路上的行人就快精疲力尽,根本没有余力注意自己究竟跑向哪里。

等美久察觉时,身旁已经变成安静的住宅区了。这里没有行人往来,也听不见祭典的乐声。美久甩开青年的手,停下脚步。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无法多说什么。

青年也气喘吁吁地笑了。

「但这样就逃离他们了吧?」

「逃是逃出来了,可是……!」

这人实在太夸张了,从相遇的瞬间就不停做出惊人之举。突然抱住人家就算了,这回还牵连路人引发大混战。到底是怎么想到并实行这些离谱办法的?

美久撑著膝盖调整呼吸。因为刚才挤过人群跑出来,编好的头发早就全散开了。她把发簪收进抽绳布包里,回头望著来路时肩膀还不停起伏。

得回去向那些穿法被的人道歉才行……!

从混乱中脱身的前一刻还听见警察的哨音。现在情况应该已经控制下来了,但可能有被卷入群架的人遇上麻烦。

美久迈出一步,身后立刻传来青年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再过来,警察应该已经过去了。」

「那里早就没人了啦!追赶你的那些人八成早就逃了,穿法被的那群也一样。庆典活动还要持续到明天,没有人会蠢到把事情闹大结果抬不成神轿,就算喝了酒也不会。」

「──难道你是明知如此才那么做的?」

美久气呼呼地转过头,却吓了一跳闭上嘴巴。眼睛直盯著青年,连刚才还在生气都忘了。

「那是……怎么回事?」

青年的左手臂在滴血,上头还有好几道血痕。他似乎是听美久说起才发现,卷起袖子皱了皱眉。

「有人在手里藏了钥匙啊……好像破皮了。」

「被人拿钥匙刮伤的!?等、等一下……让我看看。」

美久回到青年身旁,从袖口窥看。手肘附近有道长约十公分的斜长伤口,皮肤歪七扭八地裂开卷起,里头的血肉清晰可见。

美久皱著眉头环顾四周。本想寻找是否有便利商店或能买到医疗用品的店家,可惜一无所获,倒是发现马路前方有座小公园。

「总之先去清洗伤口,然后去医院。」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吧?」

「哪里不算什么!」

美久硬拖著青年往公园走去。小公园里只架设了一点点游乐设施和几张长椅,幸好还有一座飮水台。

蹲在飮水台下的清洗区帮忙洗伤口时,美久向青年道了歉。

「对不起,明明被你救了却没好好道谢,还连累你受了这种伤……」

「又不是你干的,别在意啦!而且说要陪你一起去的人是我。」

可是──美久的话还没说完,青年已经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是我自己乐意这么做,你没必要放在心上。而且我帮了忙却譲你过意不去也不对啊……与其向我道歉不如谢谢我吧!」

对方一脸「快来夸奖我」地这么说,美久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和缓下来。

「谢谢你帮了我。」

嗯──青年开心地笑了。

伤口洗乾净后,美久关起水龙头,拿出随身的手帕包扎青年的手肘。一靠近青年就闻到香水味扑鼻而来,美久总觉得那股甜美馥郁的香气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一边想著到底是什么香味,一边将手帕打结固定,青年就在这时开口了。

「欸,你为什么被人追著跑啊?虽然你刚才说不知道原因,但对方穷追不舍总不可能毫无理由吧?虽然我很想说都是你打扮得那么漂亮四处乱晃惹的祸啦……但是对方追捕你的样子实在不寻常,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做啊!」

美久忍不住大声强调,又降低音量继续说道:

「我真的不认识那些人,只是在找一个鞋带奇怪的人而已……」

「鞋带奇怪的人?」

「嗯,与其说是绑得很怪不如说是穿法很怪……总之我为了找那个人而进入小巷,而那些人也在巷里。我不小心撞到其中棕发男子的肩膀,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难怪他们像凶神恶煞一样追你,不过的确是有些奇怪。但你又为什么要找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啊?」

「咦?这个嘛……算是因为工作吧?发现那个鞋带奇怪的人是意外,但我跟悠贵─—我朋友刚好在调查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所以想跟著看看他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哦──喃喃应声,突然猛地站起来。

「算了,不重要。你要不要再跟朋友联络一下?说不定这次能找到人。」

「啊……说的也是。」

美久跟著站起来,在离青年稍远的地方打电话给悠贵。然而电话还是没人接,语音信箱的声音再次响起。美久将手机从耳边拿开,青年立刻皱起眉头。

「还是没接?那家伙真过分。」

「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忙所以没空吗?」

美久看著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时间,眨了眨眼。五点三十八分,和悠贵与佳奈走散到现在才过了不到四十分钟。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总觉得好像过了不止四十分钟。

不过好歹也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悠贵也许已经见到平古先生了。

离开翡翠咖啡厅时,悠贵好像就已经知道平古在哪里了。根据佳奈的叙述,平古似乎就在吉祥寺,而悠贵也确实往远离车站的方向走去。

所以平古一定就在徒步可及的范围之内。若真是如此,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见到平古,正在谈些错综复杂的内情。如果正在处理委托案件,悠贵当然不会接美久的电话。

要先回翡翠一趟,或是先打电话给真紘先生呢?美久正在思索,青年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好吧,我知道了!我来帮你找那个朋友!」

「说好了要陪你一起嘛!而且你连自己为什么被追都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丢下你不管。交给我吧!一定马上找到你朋友!」

青年说得自信满满,美久却歪头不解。

「你怎么找得到啊……我可不知道我朋友去了哪里喔。」

「你跟朋友本来正一起调查那个鞋带很怪的家伙吧?既然如此,找出那个鞋带很怪的家伙不就能遇见你朋友了?」

美久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不禁睁大了眼睛。

鞋带奇怪的人是跟平古密谈的对象,两人很有可能同在一处,那么正在寻找平古的悠贵当然也可能出现在那里。然而这个办法也有些难处。

「问题是……你要怎么找?」

在街上偶遇的人去了哪里一这点根本无从得知。何况已知的特徵只有鞋子,连身高和性别都不确定。

青年仰望天空陷入沉思,似乎在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交抱双臂沉吟许久,然后想起什的开口了。

「我……可能知道那个人。」

「咦!?什么意思?」

「啊!当然不是指知道那家伙的身分啦……不过应该是你说的那个人没错。我也不确定这些话对你有没有用处,要听我说说看吗?」

这番话实在令人好奇。反正现在先回翡翠也只能乖乖等悠贵归来,还不如在外多搜集一些可能有用的情报──毕竟美久心里一直惦记著那个鞋带奇怪的人。

那个人交给平古一张看似杀人预告的诡异纸条,也间接导致佳奈上门委托调查。悠贵看来并不急著去解决案子,所以不像真的会发生杀人事件,但并不改变鞋带奇怪的人让平古去办什么事的事实。

那个究竟是什么身分,又在盘算什么?如果能弄清这些,说不定能帮上悠贵的忙。

美久理清思绪,望著青年。

「你肯告诉我详情吗?」

「可以啊!」

青年答应得爽快,突然语气一转。

「但是有个条件。」

「咦……有条件?」

青年点点头,认真的表情显示出唯有这点绝不退让。美久不禁略有防备──

究竟是怎样的条件?

青年深深一呼吸,乾脆地说道:

「先填饱肚子再说!」

「对了……我的名字叫圣,请多指教啰!」

几分钟后,两人在百货公司里侧一间知名的连锁咖啡店落坐。桌上放著冰红茶和加了满满鲜奶油的星冰乐,大块的戚风蛋糕、肉桂卷、玛芬蛋糕、甜甜圈、布朗尼蛋糕,各种甜食塞得桌面彷佛放不下。除了冰红茶之外,其他都是青年点的。

随便自我介绍了一下,圣就忙著把蛋糕塞进嘴里,还不等著喘口气又伸手要拿甜甜圈。看著对方迅速确实地铲平成堆的甜点,感觉其实挺快意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把那么多食物装到哪里去了。

他在餐饮街那里时好像也正在吃东西啊……?

美久叼起冰红茶的吸管,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欸,那个叫悠贵的是你男朋友?」

出乎意料地被圣这么一说,美久差点把含在口中的冰红茶喷出来。勉强把茶呑下肚后才边咳边反问:

「你……你说悠贵?」

「你不是说那个叫悠贵的在调查鞋带奇怪的人吗?刚才第一次打电话时也说过他的名字。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啦!该怎么解释才好……总之算是我的老板或上司,个性很跩但还在念高中就是了。」

这样啊──圣似乎放心地笑了笑,又偏头问道:

「但你这一身应该是跟人约会的打扮吧?」

即使没有男朋友,一个人穿著浴衣走在街上好像就容易被误会成要去约会。美久心情复杂地回答:

「因为我在打工的地方跟客人聊到今年错过了穿浴衣的季节,结果那位客人坚持要帮我穿。这件浴衣其实是祖母亲手为我缝制的。」

「是喔……那你又怎么会穿成这样跑去追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啊?」

问题突然变得很正经,美久又呛了一口茶。

原以为他都问些不著边际的问题,突然又回归正题。圣的态度飘忽不定,很难掌握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美久还是把冰红茶放回桌上,认真思考起来。

该如何向他说明比较好呢……?

美久并不想提及佳奈的委托。因为她来翡翠咖啡厅求助时是如此恳切,考虑到她的心情,绝对不能将委托内容透露给第三者。然而要打听到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则必须做某种程度的说明,毕竟圣口中鞋带奇怪的人未必就是美久见到的那一个。

美久小心翼翼地措辞回答:

「昨天有个人和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在一起。我有个……朋友看到后觉得不太对劲,一直很担心。」

「哦……在哪看到的?」

美久考虑了一下该不该说。虽然是密谈的地点,但对于寻找平古的佳奈而言并不重要。认为说出来也没关系的美久便开口了。

「俱乐部的后门。我记得是一间名叫『现场』的店,位在涩谷。」

「现场?」

圣一脸讶异地把玛芬蛋糕塞进嘴里,拇指抵在唇边,鼓著腮帮子边咀嚼边沉思。

「唔……跟我听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话刚说完,圣就将手肘撑在桌上往前探出身子。

「你知道『吃了会变聪明的药』吗?」

吃了会变聪明的药──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或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名称。

美久摇摇头,圣又继续说下去。

「传说在升学名校和知名大学里常有人提起的药物。那种药装在金黄色的胶囊里,漂亮得有如琥珀,据说吃了之后头脑会变得非常清晰。不会感到疲累困倦,几个小时就能背起整本大学入学考的参考书,回答应用问题或做实验时也能灵光一现联想到好办法,简直就像进入一个更高的次元──不知道真实性如何就是了。」

「原来有这样的药啊……」

「结果发现只是一种麻醉药啦!不过听说那种『吃了会变聪明的药』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获得。流传在外的提示暗语也很装模作样,好像说什么……『神的使者以人类之姿现身,混在日常生活当中。唯有能理解脚边呢喃的零之语者方能受其恩惠。』」

「零之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密码的英文cipher源自阿拉伯文里的零这个字。大概就是说密码在脚边,要人家来破解吧?」

「原来如此,你竟然了解这么偏门的知识。」

美久的语气里带著钦佩,圣则挺起胸膛应了声「还好啦」。

「话说回来,你没联想到什么吗?如果传闻是真的,就表示卖那种『吃了会变聪明的药』的人没有特定据点,而是四处游荡销货吧?你觉得这怎么可能?买家又要去哪里找到卖家?」

「这个嘛……找出卖家的提示在于脚边的密码对吧?」

圣点了点头。

「那会不会就是你在找的家伙?」

「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啦!在脚边挂著写了密码的纸也太奇怪了,但换成鞋带呢?鞋带的绑法和穿法都有含意,只有懂得的人藉此交流──这不就跟密码一样了吗?再说一般人并不会注意别人的鞋带如何,就算注意到鞋子多半也不会细看到鞋带。自然而然地存在,不被任何人注意──这不就是一种混在日常生活之中吗?」

美久恍然大悟。

对喔……并不是因为手拙不会穿鞋带啊!

鞋带这种东西只要从右到左依序穿入就好,就算手拙也可以直接买已经穿好鞋带的鞋,谁会没事特地把鞋带弄得影响穿鞋呢?然而鞋带穿法别有用意时又另当别论了。

但这么一来平古先生就……

美久回想起佳奈的委托。平古和鞋带奇怪的人见过面,如果那就是圣所说的人,就表示平古那天是去和药头碰面,还被交付了奇怪的纸条──

「美久,你也在找那个鞋带很怪的男人吧?」

圣的声音把美久拉回现实。思绪瞬间被什么勾住,还没来得及细想又消逝无踪了。美久的注意力回到圣刚才的问话,点了点头。

「这只是我的猜测,刚才追你的那些人会不会是鞋带男的同伙?也许是他发现被你跟踪,所以想逼问是谁指使你来的?你跟踪他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举动,或是疑似被他察觉的迹象吗?」

「啊……」

这么说来,那个鞋带奇怪的人的确一直改变路线。本来还奇怪他是不是迷路了,若说是发现有人跟踪后采取的行动──

那么就能解释山羊胡男和其他人为什么非追到自己不可了。至少比只是撞到肩膀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圣啜飮著星冰乐说道:

「假设你所见那个鞋带很怪的男人就是药头,来这里贩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应该也不会带著大量现货到处晃吧?今天因为庆典而到处是警察,他应该会找个地方安置所有的药才对。」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圣继续说道:

「我刚才说过药头会进出升学名校吧?其实离车站不远处有个补习班倒闭后没退租的空教室,从地理位置看来……不觉得有点可疑吗?」

佳奈的委托和那个鞋带奇怪的人有关,所以空教室应该值得一探。更何况悠贵也可能就在那里。

「我明白了,去看看吧!」

美久点头答应,圣立刻把饮料喝光放在桌子上。

「好,走吧!去空教室的路上顺便留意一下身边的人穿的鞋子。毕竟我们都不知道鞋带男的长相,victoria的运动鞋也不稀奇,说不定他就在我们身边呢!」

──运动鞋?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美久只觉得背脊发凉。

刚才隐约感觉到的不对劲如今再清晰不过。

「怎么了?」

圣的声音吓得美久一颜。

「咦!?啊……!呃……抱歉,我去一下化妆室……」

丢下「突然有点想去」这个不成理由的理由,美久支支吾吾地离开座位。化妆室位在走出用餐区的百货公司馆内,穿过似乎是后门的金属门走在人迹罕至的走廊,美久整个人惊慌失措。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运动鞋的事!?

美久并未和圣提及鞋带奇怪的人穿著哪种鞋子。只说是运动鞋也就罢了,竟然连victoria这个品牌都说出来了──

还说那个「鞋带很怪的男人」!

美久只看清了长裤的一部分和鞋子,其实无法确定那个鞋带奇怪的人是男是女,所以才一直叫人家「鞋带奇怪的人」。而圣却直称他为「鞋带很怪的男人」。

仔细回想起来,圣对那个人的了解也太多了。偶然帮助自己的人碰巧熟知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又刚好知道那个人在何处。

这根本不可能是偶然。

不能跟著他走……!

美久强烈地这么觉得。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间倒闭的补习班,可能位在某处大楼的某个楼层,但跟不能信任的人一起前往隐密的地方太危险了。

找个理由拒绝他吧──虽然不确定能否想出好藉口,总之绝对不能就这样跟去。

「对了,打电话给悠贵!」

美久赫然想起从抽绳袋中拿出手机。找到同行的朋友可说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跟悠贵通话也能顺便商量该如何面对圣。

这次一定要接通──就在美久边祈祷边点开手机萤幕时,背后突然有什么「咚」地撞了上来。

「哇!?」

一份重量压了上来,手机差点因为没拿稳而滑落。吃惊的美久正要回头,就瞥见浅灰褐色的头发近在身边。

圣从背后环抱似的扣住美久,窥探她的表情。

「圣……?」

听到自己的名字,圣亲切地笑了。然后──

「抱歉抱歉,我应该不知道那个鞋带很奇怪的是男人才对喔?」

「咦……?」

圣逼近美久的脸庞,低声耳语。

「敢大叫就杀了你,敢闹事就杀了你,敢设法逃走就杀了你。如果你还是觉得能逃掉,那就试试看。」

美久整个人僵住。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美久一时间难以理解。这声音陌生得完全不像刚才谈天说笑的圣,更无法相信圣会说出这种话。

「还不答应?」

耳边的呢喃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美久只能表情僵硬地点头,圣笑咪咪地伸出左手抽走美久拿著的手机,另一只手环绕在美久颈间。

「会有点难受喔!」

感到难受的时间并不长。脖子被用力压迫几秒后,美久只觉得一阵晕眩,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夕阳西下,残留淡淡青蓝的天色越来越深。路灯加上灯笼将站前照得缤纷闪耀,庆典的热闹和街上的喧嚣却传不进悠贵耳里。他凝视著手中的智慧型手机,甚至忘了自己还在街上。

这是怎么回事?

萤幕上的美久跟刚才出发时一样,还穿著白底上饰有蓝紫色植物花纹的浴衣。只是散乱的几绺发丝垂落脸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落下浅淡阴影。

在极近距离下拍摄的俯视照片令人心生难以言喻的不快。悠贵点击萤幕,回拨给美久。

回铃音响个不停,也没有进入语音信箱。

为什么不接?

悠贵不认为美久会接电话,但应该有「什么人」接听才对。

美久不可能开如此恶劣的玩笑,天生少根筋的她根本想不到。既然从她的手机传来这种照片,情况可想而知。

等回铃音响到第十五声,悠贵挂断了电话。随后手机便震动起来,萤幕上显示出一则新讯息通知,是美久传来的。

悠贵点开讯息,看到内容便皱起眉头。

「来玩个游戏吧!把找到的答案拍照传给我,答完最后一题躲猫猫就结束了。时限是晚上六点三十五分,晚一分钟她就会难过,而你会后悔。」

往下卷动画面,下方只附了一行片假名。

「ャセルロツセラロリ」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一股怒气自心底涌现。

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六点十六分了。离时限只剩不到二十分钟。

「可恶!」

悠贵咬紧牙关,转身就跑。

从这里出发的话,最近的途径应该是穿过丸井百货、武藏野公会堂所在那条路进入井之头恩赐公园,然而周末的公园里八成人潮众多。所以虽然要多走一段冤枉路,从吉祥寺大道绕回去还是比较快。一边考虑岔路和人潮与路况,一边在脑海里设想距离最短的路线然后快步前进。

悠贵看了一眼就解开了刚才传来的那行暗号。

办法和解开伊吕波歌的暗号时完全相同。这种只需置换特定文字的简易替换式暗码不难,只要记住方法就能轻易解开。

「ャセルロツセラロリ」经解读之后成为「ヘんさいてんにいけ」,再补上浊音,答案就呼之欲出──

去找弁财天(弁财天に行け)。

说起这附近祭拜弁财天的地方,就只井之头弁财天神社了。

「到底在胡闹什么……!」

边跑边忍不住低声抱怨。打从收到照片到现在,悠贵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首先是关于犯人──绑走美久的人就是介绍平古贩毒的那个家伙。既然传来同样和伊吕波歌有关的暗号,那就不可能毫无关联。两者不是同一个人,就是同属相关集团。

那行与伊吕波歌相关的暗号也有重大意义。

提出解码规则相同的暗号给悠贵解,就能判定交给平古的暗号是否已被解开。

如果只是为了好玩,出什么题目其实都无所谓。然而对方却选择了伊吕波歌的暗号。出这样的题目无异是亮出自己的底牌,理由别无其他。

由此可见犯人之前并不在钓水球的摊位附近。倘若犯人见到悠贵和平古的对话,应该可以直接针对悠贵采取行动,也不必传这样的讯息来了。

问题在于为何要绑架美久。

自从在车站前走散,美久就和其他人分开行动了。是那时候已经被盯上,还是后来又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犯人都是因为得知悠贵和平古的事情有关而绑架美久。

证据之一就是犯人把美久的照片寄给了悠贵。把那种威胁性的照片寄给美久手机通讯录里的任意对象并不合理,显然是故意拍给悠贵看的。

和美久分开至今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从接受委托开始算起也还不到两小时。在完全没摸清犯人身分的情况下,犯人却已经掌握了这边的一举一动。

悠贵「啧」了一声,一口气跑下长长的斜坡,进入井之头公园后沿著外围绕进弁财天神社。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并不如想像中人潮众多。往前再跑一会在林木之间瞥见神社一隅。

正要经过神社前的朱漆桥时,一个奇妙的景象突然映入悠贵眼帘。人孔盖上写著什么字。

靠近一看,盖子上用红色油漆写了满满一串英文。

「Yes,I have a number.」

伸出手指摸了摸,人孔盖表面的油漆还没乾,指尖染上红色。

看看时间,现在是傍晚六点二十八分。悠贵拍下人孔盖的照片,传到美久的手机信箱。

没多久便收到对方回覆的讯息,这次的内容比第一封更短。

「八重洲北口验票闸门。X九/Y十三‧五/二三一〇一六‧七。时限是晚上七点二十分。」

这回是东京车站吗?

看来这个犯人是真心想玩游戏。

悠贵沿著来时路往回跑,一边用手机查询电车转乘指南。

下一次时限在五十二分钟后。搭快速电车从吉祥寺到东京车站大约要二十五分钟,加上还要等车和转车,时间其实相当紧迫。

没问题的,有机会抢先!

悠贵边跑边这么想著。

犯人之所以设定如此刻不容缓的时限,目的之一就是不让悠贵有时间冷静思考。虽然顺应要求参加了这场游戏,却也没道理完全配合对方。

而且本来就不需要著急。如果犯人是使用伊吕波歌暗号的那群人,悠贵其实早就知道他们的据点了。

位于涩谷的「现场」俱乐部。既然和平古密谈的人从那间店的后门出来,即使本人不在至少也有同伙藏身其中。

悠贵边跑边单手操作起手机,在搜寻栏输入「涩谷、现场、俱乐部」。

看到搜寻结果后,悠贵皱起眉头。

符合条件的店家一间也没有,搜寻结果几乎都是不相关的店。试著加上道玄坂之类的关键词,甚至使用过滤搜寻,依然没有结果。这年头没有自家官网或部落格的商家反而少见,即使真的没有官方网站,店名多少也会出现在餐飮店综合资讯站或顾客的社群网站上。连这些资讯都没有就表示──

「现场」这间店并不存在。

推论出的答案让悠贵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堂前不太可能撒谎,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间俱乐部位在通往道玄坂的路上。从网路上毫无资料这点看来,拨打一〇四查号台恐怕也徒劳无功。倘若真是如此,那间俱乐部可能并不合法?

要去涩谷看看吗?不,线索还太少了。

明明早就知道犯人可能藏身的地点,却还是差之毫厘无法触及。

「可恶……!」

悠贵边跑边思索,是否遗落了什么细节?堂前有没有提到其他线索?仔细想想!那家伙究竟说过什么?

记忆中的一字一句在脑海中正确重播时,悠贵赫然惊觉。

难道──

念头一闪而过却追之不及。就算找到俱乐部所在之处,犯人现在也未必在那里。最重要的是犯人的目的还不清楚。不先弄清楚对方为何绑架美久又做出这种事就无法贸然行动,何况这个游戏稍一不注意就可能超出时间限制。

目前只能随著犯人的操弄起舞。

悠贵咬紧牙关全力奔走,一边闪避行人一边按下快速拨号键打给真紘。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不等对方出声就先开口。

「真紘,你在哪里?出问题了!」

「悠贵,你到底在干什么!」

手机里传来真紘的大吼,悠贵却无言以对。

刚才在公园里交代完要事就挂断电话,及时滑进即将开走的电车里才再次拨给真紘。其他乘客纷纷投以白眼,但现在情况紧急所以通通无视。悠贵一边往前面的车厢移动,一边一五一十地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紘一听完的反应就是刚才那声。

真紘大声吼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越是明白自己的失态,越觉得声音听来刺耳。然而现在没时间沮丧。

悠贵将白色的智慧型手机抵在耳边,低声说道:

「之后再听你教训,现在先专心听我说。」

电话那端传来重重的叹息,过了一会才听见沉稳的声音。

「犯人的目的是什么?提出要求了吗?」

「没有,目前只传来暗号。你看到我刚才传的讯息了吗?」

「八重洲出口和数字那封讯息?人孔盖的照片我也看过了。Yes,I have a number……我有数字是什么意思?」

「圆周率。」

悠贵秒答,同时从电车相连处打开通往下个车厢的门。

「留讯息的话随便写在路上或树上都好,但只有人孔盖上有字。所以写在那里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含意,于是我想起了背诵圆周率的英文口诀。」

「就是那段英文吗?」

「对,字母数就对应了圆周率。」

Yes有三个字母,I是一个,have则是四个字母,放在一起就是三‧一四。而且Yes之后还特别加上逗号代表小数点。

夹杂著电车行驶的声响,真紘沉吟的声音传来。

「有点奇怪。Number算起来是六个字母吧?园周率不是三‧一四一五九吗?」

「那正是解开这个恶搞问题的关键。三‧一四一五九经过四舍五入不就是三‧一四一六了吗?」

不知是不是收讯不良,通话在一阵沙沙杂音后中断。悠贵搭乘的电车进入月台,短暂的寂静在停车期间到来。过了片刻,真紘的声音又在电车的噪音起。

「抱歉,刚才说到圆周率吧?四舍五入那里我也听到了。照这个规则看来,后面讯息里的数字也要四舍五入?」

「没错。所以他传来的数字就变成:X九、Y十四,二三一〇一七。」

「X和Y代表的是座标吧?」

「应该是。犯人想继续玩游戏,又设下扣除交通时间后十分紧迫的时限。反过来说就表示这些问题能在短时间内解开吧?所以别想太多比较好。」

车门关闭,电车再次开动。悠贵倚在门旁的扶手说道:

「和座标相对应,而且有数字……应该是投币式置物柜吧?六位数字说不定是置物柜的号码或密码。」

「……置物柜里会有什么吗?」

悠贵答不上来。既然说是游戏,应该会出现下一个题目才对,但也不只有这个可能。对方挟持了人质,接下来也许会提出要求。

「悠贵……」电话那头的真紘开口了。

「解开所有问题就能让对方释放小野寺小姐吗?」

「……不知道。」

现在只能这么回答,实在令人不甘心。

沉默片刻之后,真紘凝重的声音传来。

「一旦觉得小野寺小姐有危险,我会立刻报警。」

「我知道。总之现在才解到第二题,先等我弄清答案再说。」

悠贵的拳头捏得死紧。

不知道等在那里的会是什么,但现在还不是决定一切的时候。

3

起初还以为自己身在翡翠店里。

高脚凳和漆成黑色的吧台,吧台后是很大的柜子,里头摆放著颜色、形状各异的玻璃瓶。稍微移动视线,大红色的沙发和玻璃圆桌便映入眼帘。

在熟悉的店里看见完全不同的景象,美久彷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瞬间清醒,整个人弹起来环顾四周。

结果是一间陌生的店。店内装潢看来像是酒吧,但收起了很多圆桌和沙发,半间店面看起来都空荡荡的。不知是否正在改装,部分地板底下的骨架都裸露在外。仔细一看,天花板上还垂挂著一块防尘塑胶帘,彷佛刻意隔开吧台所在的区域。塑曝帘束在一隅,被角材和其他建材堆成的小山勾住。

美久所在之处是离吧台不远的沙发。当然,她对自己为何坐在这里没印象,也不记得曾经踏入这间店。

就在她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时──

「你醒啦?」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转头一看,灰褐色头发的青年正坐在另一张座位上。看到他的瞬间,美久的记忆赫然苏醒。

对了,我……!

本来正在跟圣讨论那个鞋带奇怪的人,聊著聊著却听他说起那个人的特徵──而自己明明没有向他提起过。突然搞不清状况慌忙离席,结果就被圣攻击了。

记忆瞬间回笼,一阵晕眩感随之袭来。各种情绪像洪水般席卷而来,让美久心里乱成一团。混乱的情绪逐渐散去,剩下疑惑和不安依然留在胸口。

「哪里不舒服吗?」

美久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圣已经蹲在眼前。

「我勒你的时候已经特别小心了说……眼睛有没有充血?」

圣自然地伸手过来,美久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圣的手停在半空,耸了耸肩似乎在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起身往吧台走去,拿起柜子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

望著拿起玻璃杯悠哉喝水的圣,美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圣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美久想问圣的身分,却被顾左右而言他。本想再问一次还是作罢,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认真回答。

美久叹了一口气,突然注意到圣握著的手机。那个印有细致花朵图案的手机壳感觉似曾相识。

「咦!?那不是我的……」

「是啊,借我用一下。」

「什么借你用一下?你拿著它做什么!?」

手机里存了朋友和家人的联络方式,难道他打算用那些资料做什么坏事?坐立难安的美久正想靠近圣,他却笑著回答:

「只是拿来玩游戏而已。」

圣拿著手机转了一圈,把萤幕递到美久面前。看到萤幕上的画面,美久惊讶得几乎停止呼吸。

「这……这这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照片上的人无疑是美久,而且还闭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趁你没醒时拍的,还顺便传给悠贵了。」

「为什么要传给悠贵!?」

「妨碍我的人就是他吧?我想确定他的实力如何,所以就试著传了一个暗号给他,解法和给平古的暗号一样。他现在正在挑战第二个问题。」

「给平古先生……?」

为什么会从圣口中听到平古的名字?

就在美久感到认异时,吧台上的某样物体突然闯入视野。

闪闪发亮的琥珀色的胶亲随意地塞满一整个塑胶袋,从袋口溢出的几颗滚落吧台,在黑色的映衬下宛如耀眼的宝石。

美久听过人家如此形容某种药物,也知道它的名字。

「这是……『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啊!对喔……我还没告诉你吧?」

喃喃自语的圣似乎想起什么,对美久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幕后黑手。之前交给平古一张纸条,派他偷偷贩售『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却令人大为震撼。

美久忘了呼吸,愣愣地望著圣。

「这么说来……你对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如此熟悉是因为……」

圣就是那个人的同伙。

不用问也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美久不禁愕然。佳奈在平古与人密谈时目击了鞋带模样奇怪的人物,那场交易又和圣有关,难怪他对那个鞋带不寻常的人如此熟悉。因为是同伙,当然从性别到鞋子的品牌都一清二楚。

所以那场混战也是……!?

之前抵抗那群年轻人、保护自己的举动全是演出来的?其实他和那群人是同伙,为了取信自己才合演那场戏?搞不懂为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美久一脸紧张地看著圣。

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明明直到刚刚才终于明白圣和鞋带男是同伙。绑架一个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我身上可没有钱喔。」

美久低声呢喃,圣却显得有点困窘。

「我又不需要钱!而且也不打算加害于你。」

「那你到底为什么……!」

「我刚才解释过了吧?这是游戏。我要惩罚妨碍我做生意的人,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管了什么闲事。虽然对你很抱歉,但要请你暂时留在这里。只要有你在,这家伙大概就无法从游戏中脱身。」

就在这时,美久的手机响了起来。从铃声判断应该是讯息。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圣盯著手机瞧了一会,又将萤幕转向美久。

「你看,你朋友玩得挺起劲的。」

萤幕上显示的果然是一封讯息,不过只附了照片并没有内文。

照片上似乎是一个置物柜,空无一物的置物柜里用奇异笔写著谜样的话语。不知道这张照片代表什么含意,但这个疑问立刻就从美久脑海中消失了。

讯息的寄件人栏位显示著「上仓悠贵」,这个名字让美久有些激动。

悠贵正在找我。

不过是正在找罢了,得知这件事却让美久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不少。同时也深信不疑──

已经没事了,悠贵一定会找到我。

「我已经召集伙伴在东京各处布下暗号,下个地点是新宿,再来是御徒町。总共有八个问题,拿到高分的话告诉他这个地方也无所谓。」

圣边说边把手机收回自己手里。

「前提是他要能解到最后一题。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要请你配合一下。只要不离开这里,随便你做什么都行。反正这间店正在改装,不会有别人过来。」

圣一跃坐上吧台桌面,也不注意姿势雅不雅观就打起简讯。他心无旁骛地打字,注意力完全没放在美久身上。

看他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美久不禁皱起眉头。

不认为我可能有所行动吗……?

他可能设想自己会逃跑所以事先锁了门,但这样还是太不小心了。店里到处都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翻找厨房的抽屉里说不定还弄得到刀子。然而圣没有绑住美久,更没有威胁恐吓使她心生畏惧。

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股类似忿怒的烦躁涌现。这个人有身为绑架犯的自觉吗?做了这种事还一点也不在乎?搞出这么异常的事态,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

美久紧咬嘴唇,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思这种不明所以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反正悠贵一定会来,不如先做些自己能力所及的事。

下定决心的美久抬起头。

趁著圣不注意离开吧台,环顾店内的情况。

白色日光灯照耀下的店内亮如白昼,店里的时钟却已指著七点二十分了。进入咖啡店时还不到六点,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出入口有两个。一个是靠近吧台区的大门,还有一个位于吧台区后方的紧急逃生门。没看见固定式的电话但有电话基座,大概是圣抢先一步收起来了。

吧台区加上正在改装的空间,整间店大概超过翡翠咖啡厅的三倍大。防尘塑胶帘下放著大量的建筑材料,对侧的天花板上还能看到几根架设灯具用的吊架。除此之外还有个像是DJ音控室的小空间,看来这间店应该是夜店之类的俱乐部。

想到这里,美久才赫然惊觉。

难道……这里就是「现场」?

假如圣和平古的密谈有关,这里会不会就是用来谈交易的那间店?

如果这里是「现场」,那悠贵一定也知道!

美久满怀希望,却在收银台旁看见店家名片时瞬间泄气。

名片上的店名跟「现场」丝毫不相似。

就算悠贵再厉害,不知道地点也没办法来救人。看来暂时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了,至少也得等到悠贵解开圣出的所有题目。

不过名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虽然目前无法联络悠贵,之后一定有机会。美久心里这么想著,又悄悄把名片塞进腰带之间。

「其实我有点意外呢……」

美久突然被叫住,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便看见盯著手机的圣正好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过来。原以为被抓包还紧张了一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圣在原地坐直之后开口说道:

「你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耶?我本来以为你会怕得不敢动,或是大哭大叫。结果你比在街上被人追赶时还冷静,明明现在这个情况更不寻常。」

「……那又如何?」

圣眯起眼,淡淡一笑。

「你真的不怕我吗?」

心脏扑通一跳。

只觉得一直埋在心里的想法被人说中了。

「怕啊!」

美久坦白承认。

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在被人勒昏后扛来这里,就够不舒服了。怒气从心底涌现,深深觉得无法原谅对方。

然而圣的可怕不仅止于此。

如果被他以冷漠的眼神瞪视或者威胁、怒骂、恶言相向,或许还会产生反抗意识。问题是圣却面带笑容,一如他出手帮助自己时那样恶作剧似的笑──这才是美久害怕的地方。

以同样的表情帮助别人、伤害别人,善意与恶意间的转换实在过于平顺。完全看不出圣会做出什么好事,所以才觉得可怕。然而──

「但是你也帮了我好几次。」

「你想说我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吗?」

「我并不那么觉得,但是我毕竟不了解你。我们今天才认识,我努力想了很多,但完全想不透你的所作所为哪此牙是出于真心。所以我不想假装了解你。」

害怕正是因为不了解。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法理解所以讨厌、所以害怕、所以不愿扯上关系──美久不想这样不负责任地放弃理解对方,不想输给害怕的心情而否定圣帮助过自己的事实。

圣定定地注视著美久,话音轻似低喃。

「你真是个怪人。」

「你才没资格说我。」

美久不经意地说出真心话,惹得圣哈哈大笑。

「果然很有趣。」

这样笑著的圣看起来就像跟美久年龄相仿的普通年轻人,只是这份普通反而令人难受。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跟他侃侃而谈的时候,反而觉得现在这种异常的情况才不对劲。彷佛为了甩开这种错觉,美久把话说得很快。

「而且悠贵会来找我的。」

圣止住笑,歪了歪头。

「你说他什么?」

「你用我的手机发问题给悠贵对吧?那悠贵一定会解开所有问题,绝不遗漏任何细微的线索。因为他很厉害,甚至解决过许多离奇的事件。」

是吗──圣喃喃自语,从吧台上一跃而下。

「如果他那么厉害,你现在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如果他没有漏看任何蛛丝马迹,应该早就发觉我的存在了。但是那家伙现在不在这里,程度也不过尔尔。越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越愚蠢,那个差劲的家伙只是骄傲加自尊心高罢了。」

「但是他一定会来。」

面对丝毫不动摇的美久,圣的眼里浮现一丝不耐烦。

「他才不会!第三个问题都还没解决,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即使如此他也一定会来找我。」

「我说他才不会来!他现在正被那些无意义的问题耍得团团转,一脸难堪地穷吼乱叫!直到我的问题出完为止,那家伙都会像个白痴一样张著嘴巴蠢兮兮地在街上东奔西跑!」

「那我可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即使没看到面容,美久也认得出那个凛然而响亮的声音。虽然平常坏心眼又别扭,冷淡又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一定会在自己遇上困难时出手相助。

「悠贵!」

转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悠贵果然在那里。

悠贵出现在吧台区后方的门口,直直走到美久身旁仅以眼神向她点头致意,接著便将严厉的目光投向圣。

圣没有说话,望著突然现身的悠贵彷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脸上意外地浮现笑容。

「嗨!悠贵,好久不见。」

4

美久大吃一惊,看向倚著吧台的圣。

明明应该是初次见到悠贵,圣却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悠贵严厉地瞪著圣,低声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胡闹?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打招呼啰……我们好久不见了嘛!」

「回答我的问题。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没什么用处,现在连分寸都没有了吗?竟然还带著我家助手到处──」

「还不都是你的错!」

圣打断了悠贵的话。

「你没接美久的电话吧?同样的错误别犯第二次!人渣!」

悠贵的身体僵了一下,转而瞪视圣。

美久疑惑地看了看悠贵又看了看圣。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认识?

从刚才的交流看来似乎是如此,但绝对称不上感情好。互相瞪视的悠贵和圣眼里都藏著激昂深重的情感,光是「讨厌」还不足以形容。

那种眼神简直具体呈现「憎恨」两字,令美久背脊发凉。

一种况外的明朗乐音就在这时响起,美久的手机正在吧台上发出收到讯息的通知。

依旧瞪著悠贵的圣伸手去拿手机,单手滑开萤幕锁定查看讯息。只见他讶异地挑了挑眉,将萤幕转向悠贵。

「是你传来的讯息。这么说来,你从东京车站来到这里的速度还真快。光是电车行驶时间应该就要二十分钟以上才对。」

悠贵上次传来讯息约莫是二十五分钟前。美久对这间店的所在位置一无所知,但听圣的口气也能猜出八成不是五分钟就能抵达的地方。

悠贵耸了耸肩。

「题目出得太烂,我不想玩了。」

「……所以你把手机交给别人去跑了啊?真不有趣。」

「我可没空在你掌心起舞。」

圣哼了一声,走向正在改装的区域同时对悠贵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我没有特别锁定是你。只是传来第一封讯息后你没接我的电话,反而又传了讯息过来,当时我就想到犯人应该是不想让我听到声音。要不是因为怕泄漏身分而讨厌发出声音,就是发出声音就会被我认出来。再加上那些无聊的问题,会这样胡闹瞎搞的也没别人了,就算我不愿意也能猜到。」

「你还是一样凡事都讲理,一点创造性也没有。」

圣似乎由衷感到无趣,喃喃地嫌弃著。挑像的话语并未让悠贵的表情出现一丝改变,依旧冷漠地瞪著圣。

「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吗?」

「你知道就好了吧?」

圣打断悠贵的话,瞪视悠贵的眼底藏著幽幽的光。

「又走到这一步了呢……算了,能见到你也不错,好久没有这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了。多亏你让我钜细靡遗地想起了一切。」

说完之后,圣咧嘴一笑。

「今天先打个招呼就算了,下次再妨碍我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我一定会彻底打败你,给我好好记住!」

「开什么玩笑!谁会让你──」

悠贵话还没说完,圣已经扯下隔开吧台区的塑胶帘了。塑胶帘边缘被各种建材勾住,角材和木板霎时纷纷崩落。

不过在转瞬之间。沉重的木材和木板猛烈撞击地板,水泥从破裂的袋口洒出迷蒙了视野。眼看著粉尘席卷而来,悠贵和美久急忙摀住口鼻。

就在这时,美久在烟幕彼端看见了圣。察觉美久的视线时,圣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再见啰!美久。

彷佛看见他做出这样的口形。

建材的山崩终于止歇,悠贵不等粉尘落定就冲了出去。越过木材跑进正在改装的区域,最后却停下脚步。

「被他逃掉了吗……!」

悠贵不满地咂嘴。美久的手机被留了下来,就在悠贵脚边。

走出俱乐部的紧急逃生口,眼前的通道分成两条,悠贵和美久循著紧急出口的指示灯前进。悠贵边走边将白色智慧型手机放在耳边,电话似乎没多久便接通了,只听见他对著手机说话。

「是我。对,在之前说的那个俱乐部。没事了,别担心。」

说了声「现在要回店里」后便结束简短的通话。美久开口问悠贵:

「你打给真紘先生?」

「对,我让他帮我去了讯息中指示的出题地点。」

「你传来的讯息其实是真紘先生传的吧?」

圣刚才指责悠贵跟人换了手机,对方大概就是真紘了。所以悠贵现在才会拿著和平常不一样的手机。

两人走到后门,悠贵伸手推开金属制的门扉,都会特有的乾燥气息随著夜风吹进来。太阳早已完全西沉,室外一片漆黑。

一走出户外,美久当场松了一口气。

「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悠贵突然开口。美久一时之间答不上来,立刻又挂上笑容。

「嗯,我没事。」

虽然之前受到惊吓,但现在有悠贵在身边,这样就够了。悠贵专程来解救自己,美久并不想提起过去的事让他担心,于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圣不可能透露自身所在之处,悠贵应该无法得知美久在这间店里。然而悠贵却一脸理所然。

「绑架你的人是跟平古密谈的对象,堂前也曾经提到俱乐部的店名吧?所以我就知道店的位置了。」

「咦?但是刚才那间店……」

「那间店的名字不叫『现场』──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往这边走──悠贵边走边继续说道:

「店名的确不对,但堂前不可能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我仔细回想了堂前说过的话。」

巷子里有点暗,隔壁大楼突出的紧急逃生梯和空调室外机又占去不少空间,实在不太好走。吹过建筑物之间的风彷佛推著人前进,美久专注地听悠贵解释。

「你还记得吗?堂前提到店名之前说她『盯著看了很久,所以记得很清楚』。但那就奇怪了。堂前应该没有进入巷内,而是贴在墙边偷听两人密谈。那么她根本无法直接看到后门,更不可能一直盯著瞧。假设她叙述的情况成立,那只有一个可能──你看看正对面的那栋大楼。」

穿过通道的美久往前一看,不禁「啊」了一声。

对面的大楼外头是玻璃帷幕,倒映出美久和悠贵所在的俱乐部。通往后门的小巷里太暗看不清楚,但面对大马路的俱乐部店名却清晰可见。

「『现场』是店名的含意,但既然堂前表示她『看到了』,重点该放在字面上才对。」

正如悠贵所言,对面大楼上血红色的霓虹灯倒影显示出「live(﹡现场)」的字样。然而回头看看俱乐部所在的建筑,上头却显示著另一个字。

「evil」──恶魔。招牌上的字母e左右反转,看起来就像恶魔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所以佳奈才会说店名叫『现场』……」

「没错,她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

悠贵叹了一口气。

「我很早就推测出店名了,却想不透绑架你的人是如何和你接触的。不确定对方传那些恶搞讯息的目的,暂时也只能静观其变。看到第二题的解答是个空无一物的置物柜,我才终于确定对方犯案只是为了寻开心。」

「咦?为什么?」

「如果真有什么要求,应该很快就会提出来。时间拖得越长,警方介入的风险就越高;在许多地方留下证据更是自寻死路,还别说他专挑监视器多的车站和闹区下手。行事作风如此有违常理,一定只是以犯案惹事为乐。」

「这样啊……」

「在吉祥寺收到第二个问题的讯息后,我就跟真紘约在车站交换了手机,自己先往涩谷出发。既然只要拍照回传答案就好,我也没必要亲自过去。为了不让犯人发觉我的行动,所以就让真紘继续解题。」

美久感慨良多地注视著悠贵的脸。察觉美久的视线,悠贵皱起眉头。

「干么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果然是你会做的事。」

美久面带微笑地说完,低下了头。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不必现在就告诉我,回去再说。」

虽然回得很不客气,但也是顾虑到疲惫的美久。这份心意让美久十分开心,但只有一件事现在就想说。

「悠贵,谢谢你来找我。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来,所以才能保持镇定,没有吓得惊慌失措。」

无论遇上什么情况,美久都深信这一点。所以没有慌了手脚,还能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够如此冷静自处,都是因为有悠贵。

「那还用说?我怎么可能被那种胡闹的讯息耍得团团转!」

悠贵说得理所当然,转身就要走。

「回去了,真紘还在等我们。」

美久点点头,和悠贵并肩而行。

穿过霓虹灯闪烁的大街,走上细窄的小路。或许是因为远离车站,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走下平缓的斜坡,隐约可见对面五颜六色的光。

一走到大马路,各种声音和光线立刻一拥而上。便利商店和餐飮店的招牌闪亮耀眼,车尾灯排成一条长龙。大型电气用品店和大楼墙面的巨型萤幕音乐轰鸣,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虽然近乎吵闹,这幅繁华喧嚣的景象却令人感到自在。望著熟悉的涩谷街道,美久心底有种「我回来了」的安稳逐渐放大,或许是因为实际感受到自己被释放了。松了一口气的瞬间,绷紧的神经也突然断裂。

还来不及「咦」出声腿就软了,美久的手碰到地面。

察觉不对劲的悠贵看向美久。

「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放松了吧?奇怪……怎么会这样……」

一边苦笑一边试图站起来,腿却没有力气。身体在颤抖,心里突然一阵忐忑,隐藏的情绪彷佛奔流涌现。

──刚才真是可怕。

赫然认清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心似乎要被压垮。

「对不起,等我一下。」

美久声音沙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然后环抱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

其实一直很害怕,怕到说不出口。硬撑著突破困境,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明明当时的自己都相信了,一旦出现裂痕,强忍住的情绪就逐渐剥落。

一直撑到刚才都没事,现在一定也没问题。而且这样会让悠贵为难……!

一边想著怎么能再让人家担心,一边振作起来。深呼吸──缓慢而深长地呼吸几次后,总算比较冷静一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悠贵的声音响起。

「站得起来吗?」

抬头一看,一只手伸了过来。美久拉著悠贵的手站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但已经能维持正常表现了。

「谢谢。抱歉吓到你了。」

美久微微一笑,悠贵却直盯著她。注视了一会后似乎判定她已经没事,才转头看向车站。

「那就回去吧?」

美久点点头,跟在悠贵身后迈开脚步──突然发现一件事。

手还跟悠贵牵在一起。

已经站起来了应该没必要继续牵著,悠贵却没有放手。

悠贵走在比较前面,无法窥见他的表情。但相系的手却十分温柔,稳稳地抓著美久。

内心深处彷佛有小猫抓挠,有点开心又有点想哭。

美久小跑步跟上悠贵,从旁仰望他的脸。悠贵依旧直视前方,只是喃喃说道:

「干么啦?」

「没什么。」

美久微笑著回视前方。手掌轻轻用力,悠贵也回应似的握了回来。

回到翡翠时已经是九点前后。营业时间早就过了,店里却还点著灯。远远看见店里的灯光,美久只觉得一股暖意透进心底。

真紘不在吧台里,而是坐在用餐座位上等待。察觉美久和悠贵回来,他立刻走向美久,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没有受伤吧?」

「没有。」

美久刚说完,真紘便皱起眉头,一脸沉痛。

「让你受到惊吓了。」

真紘问的不是「还好吗」或「没事吧」,大概是知道那样问的话美久一定会逞强。在这方面实在骗不了他。

美久坦然接受真紘的话,一个深呼吸之后才回答:

「虽然遇上一些麻烦,总算是平安无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嗯,欢迎你回来。」

这句话著实令人开心,美久面带微笑地应了一声。

真紘将目光从美久身上转向悠贵,走到他面前站住,不发一语地扬起手。

啪──爽脆的声响回荡在店里。

「真紘先生!?」

美久慌了。这一巴掌打得毫无保留,让悠贵皱著眉低下头。

「为什么……这并不是悠贵的错,是我自己──」

「小野姐,请你先不要插嘴。」

沉稳的语气里带著不容辩驳的威严,美久被真紘的气势震慑住了。听说温和敦厚的人被惹怒后特别可怕,真紘就是那种典型。

真紘凝视著悠贵,淡淡地问道:

「悠贵,你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

「那就好。」

两人的交谈仅止于此。真紘舒了一口气,语气刻意放轻快了些。

「嗯,你们应该都饿了吧?我去准备简单的餐点,等我一下。」

悠贵轻轻说了声「我来帮忙」,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著真紘走了。钻过吧台时才停下脚步,回头对美久说道:

「你先去换衣服,我要跟你谈谈。」

「唔、嗯……」

虽然答应了,美久却没有马上行动,过了一会过厨房进入后院仓库。

脱下浴衣换回平常的衣服,回到用餐区时就看见窗边的座位上已经放著红茶和简餐了。美久还担心悠贵和真紘会不会没有和好,两人的表现却正常得令人讶异。本来还以为他们在逞强假装没事,但似乎并非如此。经过刚才那一下,真紘和悠贵好像就取得共识了。

「所以你是怎么遇上那家伙的?」

用完餐之后总算有种回到人世的感觉,悠贵就在这时发问了。于是美久向两人说起发现鞋带奇怪的人到与悠贵重逢的经过。

听完美久的话,悠贵脸都黑了。

「你这个人还是一样──」

「悠贵──」真紘迅速打断他的话。

「这不是小野寺小姐的错吧?」

从他们的互动看来,美久察觉悠贵本来想说她「为什么会惹上这种麻烦」。真紘虽然没让悠贵说出口,但八成也深有同感。一想到这里,美久的心情难免有点微妙。

「总觉得……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啊!看到你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真紘如此说道,又拿起茶壶盖往壶里看了看。

「茶快喝完了呢……我再去冲一壶拿过来。」

美久正要帮忙却被真紘郑重拒绝,只能看著他端起空的碗盘进入厨房。

等待真紘的这段时间,悠贵向美久说明了走散之后发生的事。

看似「不惑博士」的谜样语句其实是运用伊吕波歌来破解的暗号。纸条上写的其实是地点和时间,而平古就在那里负责交送药物。依序说明情况后,悠贵继续说道:

「平古原来只是客人,用过一次强效的药物就回不去了。据说他试过很多别的办法,却得不到满意的效果,最后才把手伸向危险的毒药。那些水球里都藏著琥珀色的胶囊。」

美久想起圣所在的那间俱乐部里也有同样的药品。呈现宝石般美丽的琥珀色,宛如奇幻的魔药。

「平古先生负责交货的就是『吃了会变聪明的药』吧?而暗中贩卖药物这件事……圣也掺了一脚。」

「算是答对一半。」

「咦?」

「和平古密谈的人无疑是圣,但那家伙并没有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美久疑惑地眨了眨眼,悠贵又继续说道:

「你对『吃了会变聪明的药』了解多少?」

「呃……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药,还有鞋!怪的人会卖那种药。据说鞋带就是暗号。」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交易『吃了会变聪明的药』那群人用鞋带当暗号,那么这次为什么不继续用鞋带暗号,改用伊吕波歌?」

「咦?对耶……」

买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那些人已经确立了联络方式,如果现在还继续使用同样的办法,为什么要以其他暗号仲介交易?变更通讯系统必须告知所有使用者,留著原有的办法只改一半更是徒增混乱而已。

就在美久百思不解时,悠贵开口了。

「我想……圣手边的那些药应该是假的。」

「咦……假的?」

出乎意料的一番话让美久瞪大眼睛,悠贵只好边叹气边继续解释。

「看到伊吕波歌的暗号时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会把解读方式跟暗号写在一起?如果不想被人破解,写下『フヮクハカセ』几个字就够了。在暗号下面加提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使用暗号的目的在于不让第三者解读,就是交给不懂如何解读的人也不会泄漏秘密才有价值。如果把解读方式也写出来,就失去使用暗号的意义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当然是为了让第三者看到。」

「等、等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挑衅,故意利用暗号让纸条上的内容显得很重要。告诉对方如果想知道药的交易地点,就先解开这个暗号试试。」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又是为了挑衅什么人?」

「肯定是那个鞋带奇怪的男人。」

美久不由得陷入沉思。

根据悠贵刚才的说法,目前和「吃了会变聪明的药」有关的暗号的确分成鞋带和伊吕波歌两种。如果说伊吕波歌的暗号附带解读法是为了挑爨,倒也算是合理。但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之前佳奈说过,她听见平古先生和人密谈时,巷子里走出一个鞋带奇怪的人。所以和平古先生密会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不是。你仔细回想一下堂前说过的话。」

美久疑惑地回想起佳奈说过些什么。

「我想想……跟踪平古先生的佳奈正要进入小巷,密谈对象就从店的后门出来了。于是佳奈就站在巷口偷听……」

「平古他们谈完之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悠贵接著美久的话,又继续说道:

「然后平古从巷子里出来,堂前正要追上去,巷子里又走出一个鞋带奇怪的男人。」

「……所以跟平古先生密谈的对象就是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嘛?」

「并不是。你自己刚刚才说过,跟平古密谈的对象是从店里出来的。」

「咦?啊……嗯,佳奈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他不会又回到店里吗?」

经悠贵一提,美久才想到还有这个可能。

既然从店的后门出来,多半是跟那间店有关的人士。可能是跷班跑出来,也可能是对店内环境很熟悉而选择从后门进出。无论如何,谈完之后回到店里岂不是很合理?

「堂前也是在平古走出小巷就听见门响,所以把伊吕波歌暗号交给平古的人当时应该回店里了。」

听到这里,美久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这么说来……圣亲口说过自己把纸条交给平古,让他偷偷卖药!」

美久被绑去的店就是「现场」,圣也亲口承认了。所以跟平古密谈的人绝对是圣没错,但这么一来又有些事情兜不拢。

「佳奈当时是说平古先生和某个人单独待在小巷里吧?如果其中一人是平古先生另一人是圣,那鞋带奇怪的人又是哪来的?这样人数不对啊?」

「其实那个人当时的举动跟堂前一样。巷子里不是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吗?」

美久不禁瞪大眼睛。

穿过俱乐部后的小巷时,的确发现紧急逃生梯或建筑物之间有足以藏身的缝隙。佳奈也说过本来想躲在那些地方,就能听清平古等人的对话了──

「这么说来,鞋带奇怪的人出现在吉祥寺不就是……!」

「八成是跟踪平古来的。大概是来确认今天的交易吧?」

悠贵靠在椅背上。

「所以圣让平古拿去卖的药可以说是假货。一旦市面上出现大量仿冒品,客人就不再信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这对贩卖真货的那群人而言是很头痛的事。好不容易建立起鞋带暗号和独家市场,提升了商品价值却被仿冒品全盘打乱,当然不可能闷不吭声当作没看到。在平古之前应该也有其他人在圣的教唆下去打工卖药,那家伙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出以鞋带为暗号的人,进而暴露其真实身分。」

美久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圣不是以鞋带为暗号那群人的同伙,还跟他们对立。所以才会那么了解敌对的鞋带男,还熟知那种「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可是……为什么?圣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悠贵没有回答,依旧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就算悠贵再神通广大,恐怕也不清楚圣的事吧?正当美久这么想时,却发现他的手放在长裤口袋里──

还紧紧握著那支手机。

明白的一瞬间,胸口彷佛被针刺般掠过尖锐的痛楚。

不能提起手机的话题是出于某个原因,而这次的案件和圣一定和那个原因有关──美久忽然懂了。

一旦明白就无法再问下去。

美久不发一语,悠贵却在这时小声开口了。

「这次是我的疏忽,我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你今后也小心点。圣是个不讲理的人,为了找我麻烦不知道会对真紘或对你做出什么。那家伙就是如此乱来。」

忽然想起圣曾经问起「悠贵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一提到悠贵的名字就心浮气躁,和悠贵面对面时更露出憎恨的眼神。

「今天已经很晚了……」

悠贵彷佛在自言自语,边说边起身离开。

「回去时让真紘送你一程,我会先跟他说一声。」

看著悠贵走向吧台的背影,美久忍不住问出口。

「你跟圣是什么关系?」

虽然隐约明白这个问题不能问,但还是忍不住。

悠贵依旧背对著美久,只是喃喃回答:

「曾经待在同一个地方。如此而已。」

留下这句话之后,悠贵的身影便消失在店内深处。

悠贵和真紘说话的声音传来,随后便响起后门开关的声音。过了一会,真紘拿著玻璃马克杯回到吧台。

「小野寺小姐,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嘎?啊……好!」

一直在发呆的美久恍然回神。现在回家大概也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老实说本来就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那就让我招待你一份特别的吧!」

真紘从吧台底下的橱柜拿出一瓶洋酒,放在桌面上。

「请我……喝酒吗?」

「当然不是直接喝。」

真紘边说边开始准备咖啡,又从冰箱里拿出鲜奶油放在一旁,倒进大碗中打发至能拉起尖尖的角。

用热水暖过从厨房里拿出来的玻璃马克杯,擦乾水滴后加入黑砂糖。再倒入一口杯容量的洋酒,用调酒棒搅拌至砂糖完全融化在酒精里,最后注入刚煮好的咖啡。

咖啡和洋酒的芬芳随著温热的蒸气氤氲飘散。在最上层铺上大量打发的鲜奶油后,真紘把马克杯推到美久面前。

「这是爱尔兰咖啡,请用。」

哇──美久发出轻轻的赞叹。眼前这杯飮料的外观奇特,有如飘著热气的漂浮咖啡,还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我第一次看到这道飮料。」

「因为爱尔兰咖啡算是调酒啊!这种飮料本来用来招待在严寒冬天冷得发抖的人们,我们店里也只在冬季提供。喝了之后身体会暖洋洋的,整个人都能放松。」

真紘笑著把马克杯推近了一些,体贴之情溢于言表。

「趁著奶油还没融喝吧!一开始先不要搅拌,直接这么喝。」

美久向真紘道过谢,端起马克杯凑到嘴边。

冰凉柔滑的发泡鲜奶油底下透出浓浓的热咖啡。咖啡的苦涩中融入黑砂糖与洋酒醇厚风味,化为浓郁而温和的味道,一杯就让人暖到心底。味觉固然是一种惊艳,更令人讶异却是它的香气。

美久不禁看向真紘。

「真紘先生,你刚才加的是什么酒?」

「嗯?威士忌啊!」

「威士忌……」

对了,圣的香水就是这个味道……

圣身上带著一股洋酒般甘甜馥郁的香味。难怪之前会觉得似曾相识,因为做甜点或西洋料理时往往会加入白兰地之类的蒸馏酒提味。美久并没有直接喝过威士忌,但是对那股独特的香味有印象。

「你不敢喝吗?」

发现美久突然沉默不语,真紘自然地关切了一下。美久摇摇头。

「我觉得很好喝!暖暖的又很顺口……只是感觉有点复杂。」

爱尔兰咖啡的美味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它的复杂和那个青年十分相似,不禁让美久回想起种种。

好心地藏匿她免于被人追捕,却又把无辜的人拖下水引起斗殴混战。牵著美久的手逃跑,却又亲手绑架美久。

既温柔又凶残,集亲切与冷酷于一身。神经很粗,可以若无其事地做出过分的事。

明明是这样的人──却不顾自身危险出手帮助美久。

圣和以鞋带为暗号的人并非同伙。既然现在已经弄明白了,那么就能确定一件事。在吉祥寺遭到年轻人包围时,圣对吓得无法动弹的美久露出微笑。不但叫美久别担心,而且没有丢下她离开。

那是不折不扣的温柔体贴。至少在那个瞬间,圣明知有危险依然陪伴在素不相识的美久身旁。

「他名叫花见堂圣。」

真紘忽然这么说道。

美久抬头一看,真紘正注视著自己。

「就是你称为圣的那个人。」

「咦……?」

心里想的事彷佛被人看穿,美久吓了一跳。更令她惊讶的是真紘竟然知道圣的姓名。

「真紘先生,你认识圣吗?」

「但是没跟他说过话。」

「他是……悠贵的朋友吗?」

真紘并没有马上回答,垂眸彷佛思索片刻后才沉静地开口。

「除了悠贵和花见堂,还有一个女生。悠贵和花见堂似乎经常起冲突,大概是那个女生居中协调才相安无事。后来……那个女生基于某个原因不在了,而花见堂一直认为悠贵该为此负一部分责任。」

──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至今尚未解决。

悠贵曾几何时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一定就是这件事──手机的事、和圣之间的互不相让,全都始于这件事。

想问清楚,想知道真相。可是──

「真紘先生,谢谢你。我现在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真紘注视著美久,声音轻得宛如呢喃。

「你不追问吗……」

「我当然想问!」

美久紧紧咬著嘴唇。

「但是……我想直接问悠贵。」

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手机的事为什么会让悠贵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他和圣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美久全都想知道,现在就想设法理清乱成一团的心情──但这样会碰触到悠贵的伤口。

这样跟打探八卦消息有什么不同呢?如果现在从真紘口中得知一切,不过是满足个人的好奇心罢了。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挖开搅弄人家的伤口,然后若无其事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伤害人家?

美久并不想做这种事。

想问清真相并不是为了伤害悠贵,而是想帮他一把。

如果悠贵肯谈就听他说,如果说出来能让他轻松一些,就鼓励他说出来。所以美久选择等待,因为想听到悠贵亲口说出事情经过。

「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放不下你吧?」

真紘喃喃说道,略显为难地微微一笑。

「我弟弟还不成器,可以麻烦你再等他一阵子吗?」

「……好的。」

美久点头答应。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悠贵也未必会说出实情。无论如何,就先陪他到那个时候吧!

但愿他在遇到痛苦难过的事之后仍能找到归宿。

但愿有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归宿,让他感到安心。

为了能让悠贵继续做自己,就继续为他守护这不变的日常吧!

一如委托人怀著一线希望造访翡翠咖啡厅,但愿这里对悠贵而言也是不会消失的希望之地。

美久由衷地如此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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