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脚尖很有节奏地「喀、喀、喀」敲着走廊地板。打从刚才我自人们前面走过之时,就有不少眼光向我这边看过来,不过,这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喂,那个人该不会是……」
看似一年级的女学生偷偷指着我窃窃私语。
没有什么该不会是,妳的怀疑一点也没错,我就是星弓家的轧人!
最近像这样来到一年级的楼层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还小有知名度……只不过并非什么好的名声就是。
「谁教你眼神那么凶、嘴巴那么坏,平日的行为举止又那么糟,也难怪会让大家有那种想法吧?」
以上这些,是我妹妹美智乃的说法。那天她满脸笑容还一副气定神闲地说这些话,让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好吧,我就退个一万步承认自己的眼神很凶、嘴巴很坏好了,可是,说我平日的行为举止很糟?我也不过是有点喜欢逃课,偶尔跟别人打打架而已。所以,我真的没想到会被大家说成那样——
「你一个人在碎碎念什么啊?」
我回过神一看,发现有一双凤眼正往上盯着我看。
「这感觉很像可疑分子哟!」
这个站在我面前说话超没礼貌的家伙,名叫柚岛香奈子。
她是美智乃的朋友,也是我现在在这里的理由。她拥有治愈伤口的特殊能力,也有宛如雪女化身般的性格,只不过她无法刮起暴风雪。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没礼貌的事情?」
她的直觉也很敏锐。
「没有啦!妳课上完了吗?那我们回家吧,美智乃呢?」
「她说有事情要办,叫我们先走。」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好。」
然后也没有分谁先谁后,我们就开始往前迈步。
我跟柚岛是因不久前发生的某事件才认识的,那件事所衍生的契机,让我不得不像这样当这家伙的保镖,所以必须得护送她回家。
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柚岛也没有表现出讨厌的样子,于是今天我又像这样来到一年级的教室。
跟柚岛聊天很轻松,我们只在想说话的时候说话,想回答的时候回答。虽然都是自顾自的会话,但是我反而喜欢那样。我猜柚岛可能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毕竟我们的个性还满像的。
「今天没有出现耶——」
就在出电梯门的时候,柚岛喃喃地说道。我马上知道她在说什么。
「要是每天都发生,那还得了啊?」
距离今天刚好一个月以前,我意外被卷入某个事件……应该说发生了某个事件。
因为那事件的契机让我遇见了柚岛,但同时也遇到一个卢到我最后都觉得无所谓的家伙。
我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
「那家伙怎么有那么多胆量,愿意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呢?」
「有什么关系,你就奉陪到对方觉得腻了为止吧!」
「瞧妳事不关己的样——」
喀!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头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好痛……」
我整个身体倾斜,视野也跟着歪斜。
当剎那间腾在半空中的身体快倒在地面的那一刻——
「嗨咻!」
我发挥出个人最大的毅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啪!」地成功用右手撑住地面。再一口气使力,靠那股后座力往上跳,设法让自己站起来。
虽然出现「锵锵~」的奇怪耳鸣,却听到旁边传来「啪啪!啪啪!啪啪!」稀稀落落的鼓掌声。
「真的怎么看都看不腻呢!」
「……那家伙呢?」
「在那边。」
柚岛指过去的校园角落处,我看到有道人影正背对着我们逃跑。
「……是不是差不多该宰了那家伙呢?」
「看你啰!」
「啊——可恶!痛死我了……」
左边太阳穴之处一阵刺痛,刚刚那真可说是漂亮的一击!想不到那样的距离还打得中我,感觉就像被棒球直接K到一般!
「流、流血了耶,从额头流下来……」
「……是吗?」
刚开始动不动就很担心的柚岛,现在对这种事情似乎也习以为常,反应显得很冷淡……真讨厌「习以为常」这种事。
「需要治疗吗?」
「不,等一下再处理。等伤治好了,我肚子这把火也灭了。妳在这儿等一下,把那家伙搞定之后我马上回来。」
我对柚岛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开始追正在逃跑的背影。
平常这个距离是不可能追到的,但是追的人如果非比寻常就追得到。
我啊……其实不单单是我,连我家人也是,每个人都有一点点特殊能力。然后很扯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原因,我们每天都过着要使用那个能力跟各种邪恶家伙战斗的日子。也就是说,我们是人们口中的「正义使者」。这称呼听起来是不错,但主要就是不时跟在世间制造麻烦的家伙战斗。
「我在想一件事……」
而眼前的这家伙就是其中一个敌人,也是我一个月前所遇见、卢到我最后都觉得无所谓的家伙,那家伙还有个超丢脸的名号——
那个名号是「究极的存在」。
听起来很像在惩罚游戏什么的所取的名号,不过他本人倒是很认真看待这个称号,他打算聚集像柚岛这类的特殊能力者,让自己能够提升到更高的等级。真是辛苦了!
「该怎么做,才能让一个人牢记前所未有的懊悔……」
或许之前不该没有顺势把那个「究极的存在」打倒吧!后来他居然怀恨在心,没事就不时攻击我……本来他是跟我弟刻人势不两立的,万万没想到我会受到牵连。
不过他既然敢用那么丢脸的名号,就表示他有相称的能力——他好像能自由打出冲击波的样子。只是一旦太接近,就会在发动攻击以前被我发现而抢先反击,所以他才老是像这样从超远距离攻击我。
只不过距离拉得愈远,那个攻击的威力就会急遽降低,即使我的防御力没有刻人或小七姊(总之这两个家伙乱耐打一把的,)那么高,也不会造成致命伤。
不过,痛就是痛,抓狂就是抓狂。因为这家伙没事就跑来惹我,害我最近都过着想逮住他好好教训一下,却苦于毫无成果的日子。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
我们就在能够见到太阳开始西沉的学校屋顶上。
被迫正襟危坐且低着头之「究极的存在」也在。
我从刚才就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对他说教,害我觉得自己活像个顾人怨的老师。
「究极的存在」这家伙的本名是鹤见启吾。
不过那也只限于他在点名簿里的名字是本名的情况,这个名字乱普通一把的,好歹他应该叫大豪寺或伊集院这种三个字以上的夸张名字才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多了不起的家伙,如今他这副正坐着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单纯的国中生。
「…………」
这个「究极的存在(自称)」脸上挂着紧咬牙关的僵硬表情,直盯着屋顶的地板,根本就没有看我一眼,而且还沉默不语。他到底想干嘛啊?
正当我束手无策到故意大声叹气的时候,通往楼梯的那扇门忽然发出「叽」地一声,打开了——
「哥你在那儿吗——?」
「啊嗯?」
我心想会是谁来屋顶,结果竟是我妹美智乃,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倒是让我有些讶异。
「妳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说有人看见很像哥的人在跑,于是过来一探究竟……咦?哥你头在流血哟?还有那个人是——」
鹤见在她发出「谁」这个字以前便迅速移动。
他像反弹似地在一瞬间站起来,并且直直往美智乃的方向冲去。
「混帐东西!」
我太大意了,可是我的速度追不上他。
「咦……」
面对这突来的动作,美智乃也无法反应。这时候鹤见的手很快地抓住美智乃——
「哈哈哈!你们太大意了!」
鹤见高声大笑着。他的左手圈住美智乃的脖子,右手则抵住她的太阳穴,意指如果我们敌轻举妄动,就会「砰」地轰掉她的脑袋。
「这下子情势逆转了吧?」
「唔……!」
鹤见因为胜利而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则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怎么会这样……!因为我一时的大意而发生这种事……!
「虽然是老掉牙的台词……不过你应该知道轻举妄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鹤见圈住美智乃脖子的手又多使了点力。
住手啊……!
「…………」
啊啊!美智乃已经有些火大了!
快逃啊!尽快逃离她身边啊,鹤见,亏你还是什么究极的存在!多多少少也该嗅出危险的味道吧!
可惜他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忽然间,美智乃的脚尖在屋顶的地板敲出奇妙的节奏……
「什么?」
鹤见不解地皱起眉头,至于我则已经放弃——因为美智乃正露出满心期待的喜悦表情,那仿佛能听到她哼着歌一般的笑脸更是恐怖。
唰铿!
锐利的刀刃从那样的美智乃皮鞋鞋跟猛然弹出来。
「什么?」
一切都太晚了。美智乃脚跟的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刺进满脸讶异的鹤见小腿。
「咿唔!」
惨叫的鹤见还没跪倒在地,美智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胸部的方向冲,她整个人直接往前扑倒,并顺势把鹤见摔出去。
「哇!」
鹤见的身体在空中漂亮回转,「嚏!」地响亮的声音与震动撼动了屋顶。
「噗唔!」
即使背部受到猛烈的撞击,鹤见的灾难仍未结束。
美智乃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动,制服的裙子还在一瞬间翻起来。虽然稍微看到跟她白皙的肌肤呈对比、疑似黑色枪套的物体,但如果我想继续看个究竟必定会被射击,所以就没看了。哥真的没看,妳就别瞪我了,美智乃!
「啊、啊呜……」
然后枪就像变魔术似地出现在美智乃手上。当枪口指在自己眼前之际,可怜的鹤见早已吓得惊慌失措,甚至看得到他的眼睛已经稍微有些湿润。
站在这么可怜的羔羊前面,美智乃仍旧把枪指着他,并一脸心平气和地问我:
「我重新问一遍,这个人是谁?」
「好像是叫什么……究极的存在……吧!」
我夹杂着叹息答道,并且边抓头边朝他们两人走去。
「究极?」
「应该是他有哪方面达到最顶点吧?喂,把枪拿开啦!妳这样是在威胁人家耶!」
「先动手的是这个人吧!」
美智乃虽然有些火大,但还是乖乖把枪收回去。我凑向看似有些安心的鹤见耳边悄悄说:
「你啊,搞错对象了哟!那个是我家的恩格尔老大哦?」
「恩、恩格尔老大……?」
「没错,就是独自害我家的恩格尔系数(注:恩格尔系数是指人们的食物支出金额在消费总支出金额中所占的比例。一般来讲,该系数愈高,表示人们生活的贫困程度愈高;反之,则表示人们生活的富裕程度提高)增加的食神。你都已经打不过我了,怎么可能打赢能源摄取量比我高的那家伙啊?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她的体重也跟我差不了——」
砰!
就在枪响的同时,子弹从我脸颊旁「啪」地擦过。
「你说什么?」
我「咯吱咯吱」地设法转头,看到美智乃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题是她的眼神深处根本就没在笑。
「没有,我没说什么哟!我只是跟他说『美智乃小姐的身材苗条又火辣』,如此而已。」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唔……唔唔……」
或许真的很怕枪响吧,在我旁边的鹤见嘎哒嘎哒地发着抖,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说可是家常便饭,我轻拍他肩膀。总觉得被美智乃拿枪指着的并不是外人,正所谓「昨日的敌人是今日的朋友」,我内心不断有亲切感涌上来。
「这下你明白了吧?所以不要再来找碴了。我不仅有那样的人当靠山,而且那还是最棘手的靠山呢!跟你对立的刻人在我家不过是排行在末尾几名的……」
「什么『末尾几名』,那种说法听起来很像是坏蛋呢!」
美智乃插嘴说道。
「少啰唆,前面几名的!会把那种危险物品藏在鞋子里的家伙闪边去啦!」
我挥手「嘘!嘘!」地赶她走,美智乃又不高兴地嘟起嘴,还瞇起眼睛看我,嘟嘟哝哝地碎碎念。
「……话说回来,刚刚被抓到时,我可能有碰到那个人的胸部呢!」
「你说什么,喂——!」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立刻揪着鹤见的衣领拚命摇晃。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昨日的敌人怎么可能变成今日的朋友!
「你对美智乃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真单纯。」
美智乃好像念念有词地说了些什么,却立刻被我大吼大叫的声音盖过去了。
鹤见再次正襟危坐。
「喂——回家了啦!」
「就是说嘛,你们男生的心胸真狭窄耶!」
纵使美智乃跟后来追到屋顶的柚岛用讶异的语气在我背后说话,我依旧大辣辣不高兴地皱着脸,还不耐烦地跺脚:
「喂,你不讲话我哪知道你想干嘛啊,喂!」
「…………」
就是这个态度,害我太阳穴四周又开始抽痛。伤脑筋……你再不说话,大哥哥我可是很困扰呢——
鹤见似乎决定沉默不语,打算什么话也不说,加上他整个头往下低着,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现在的情况用「束手无策」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了。
「哥,你这样很没品耶——」
「够了啦,你就放他走吧?」
听到柚岛这么说,我摇着头表示着——「妳在说什么啊?」
「妳们要搞清楚,这家伙找了我好几次碴哟!妳一个月前不也被这家伙害得身陷危险?」
「那个嘛,话是没错啦……」
「过去对他的所做所为我都睁一眼闭一眼,但今天说什么都要好好训训他!一定要用传承自小七姊之破坏精神级的报复攻击,让他再也不敢对抗我们!」
我「嘿嘿嘿」地发出诡异的笑声并低头看着鹤见。
「…………」
不过他还是没反应。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于是继续露出自负的温柔笑容,蹲下来配合鹤见的视线高度:
「你讲点话好不好啊!」
我「喀」地用头撞他的额头。
「哇啊……」
鹤见摇摇晃晃地往后跌坐在地上。
「啊——!」
「天哪,真可怜。」
两位女性随即发出责备的声音。咦,妳们这是什么反应啊?
「别这样啦,很幼稚耶!」
「就是说啊,哪有人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啊?」
现在怎么变成我是坏人啊?不过等一下!撇开柚岛不说,美智乃妳可没有资格说我吧?刚刚妳还用鞋刀跟枪对付人家耶!
「你没事吧?」
柚岛用格外温柔的声音对跌坐在地上的鹤见说话。
「……哼!」
当我心想「真无趣」而把头别到一边时——
「呜……」
忽然间听到鹤见发出微微的呻吟声。
『咦?』
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叫,并僵立在肩膀开始颤抖的鹤见前面。
……他在哭?
在这句话还没有人脱口说出以前,鹤见已经开始抽抽嗒嗒地放声大哭。看他呜咽拭泪的模样,还真让人觉得心痛。
这下惨了,罪恶感不断从我内心涌上来——
「你、你哭个什么劲啊!」
「还不是要怪哥你用头撞他!」
「撞额头又没什么……刚刚我的头还流血了呢!」
「你流血找小香帮忙治愈伤口不就得了!你突然撞人家额头就是不对!」
「用鞋刀刺人的家伙没资格说我!有胆就不要在鞋子里藏那些有的没的武器!」
「那有什么关系啊!况且,那些伤都已经愈合了耶!反倒是哥你自己还不是都随身携带小刀!你这个不良少年!」
「枪比较危险吧!」
「不良少年!不良少年!」
「什么啊妳,可恶!」
「啊——好了、好了!一切到此为止,你们这对超扯的霸凌二人组!」
听到柚岛边「啪啪」拍手又冷静的声音,我跟美智乃好不容易才恢复理智。
「总之,现在确定我们是他前来找碴的原因,事情也不能继续这样僵下去,我们还是到一个能够让大家冷静卜来的地方吧!」
「是……」
柚岛的意见又棒又正确,我跟美智乃也只能乖乖点头赞同。而且仔细一看,柚岛已经把手伸向啜泣的鹤见。
「站得起来吗?」
想不到这家伙还真会照顾人呢,不过我还是觉得很无趣……
虽说要找个大家能冷静下来的地方,可是我实在不想带着哭哭啼啼的学弟在路上走,那只会降低我的风评而已。
因此四个人决定到我家——也就是星弓家,纵使说破嘴也不敢说我家是能够让人冷静下来的地方,但总比待在冷风飕飕的昏暗屋顶要好得多……应该啦!
鹤见很安分地跟在后面,只是一直沉默不语……后来他也没再哭了,但可能觉得丢脸吧,一路上他都没跟任何人眼神交接,连嘴巴也瘪得紧紧的。
「呃……我、我真的很过分吗?」
可能是在意那个样子的鹤见,美智乃小声地问我。
「不会吧,他的伤也治好了不是吗?话说回来,以前我每次被他攻击也都把他揍得一塌糊涂的……怎么这次撞他额头就哭了呢?」
「就是说啊——也只有哥你才会干这么粗暴的事情呢!」
「妳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啊?」
「不良少年。」
「……是吗?」
就在我内心有些受挫之时,我们也刚好到家了——从外观看来虽然很普通,但住在里面的人可是一点都不普通,而这就是我家。
正当我们要进门之际,「哗啦!」一阵熟悉的破碎声从上面传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碎玻璃「咚」地落在庭院的是谁呢,正是我弟刻人。
「啊,好痛……」
刻人边抚背边站起来,歪掉的眼镜让他看起来笨笨的。
「你在做什么啊?」
「咦,奇怪?大哥你回来啦?不是啦,这该怎么说呢……」
「反正一定是小七姊干的吧?」
「嗯……我本来在房间打盹,结果突然间……不知为何被丢了出来。」
玻璃破碎还有人在空中飞舞……小七姊的杰作,这样的公式实在是很悲哀。
「哇——也太夸张了吧——七美姊到底以为是谁在负责修理啊,以后应该要跟她收取修缮费才对!」
从我背后探头的美智乃讲得太棒了。说得好,一定要跟她收。
「啊,姊姊妳也回来啦?该不会连柚岛姊也来了——是你啊,鹤见!」
刻人的视线直射我后面的鹤见。啊,对喔,这两个家伙……
过去的死对头(不是过去的事情了吗?)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重逢,现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星、星弓……」
其实才没有呢!鹤见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刻人。
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脱下制服穿着休闲家居服的死对头一面惨叫一面从天而降,而且他正字标记的眼镜还很白痴地歪掉,感觉就像喜剧里被严重吐槽到出槌的傻瓜。
这样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合讲「竟然能在这里见面,你休想逃跑!我们做个了断吧!」这种话。不过这两个家伙好像是同班同学,就算过了一百年也不会做出什么了断的。
「……呃……」
刻人可能感应到现场的气氛吧,他尴尬地抓脸并不断看着我跟鹤见,而且拚命想要硬挤出一迪一话:
「欢、欢迎你来……」
不是吧,这有什么意义吗?
「谢、谢谢……抱歉……打扰了……」
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鹤见?
现场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刻人看着我说了一句话:
「那个……哥哥,你再怎么不爽也不应该把人家绑架到家里来吧?」
「我现在非~常清楚我在你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喝——!」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白目又猪头的不祥声音从天而降。
「膝部——坠击!」
「呜呜哇啊……」
轰隆!
从天而降的那家伙,轰隆隆地坠落在庭院。
那个位置正好是刻人刚刚坐着的地方。也就是说,刻人要是没有立刻闪开,早已经被准确命中了。
插图015
「呿,没中啊?」
那家伙的口气倒并没有很不甘心,而是慢慢抽出自己深入地面的膝盖,一脸毫不在乎地站起来。
这个有一头及肩的金发,穿戴很像地痞流氓的衬衫及太阳眼镜,把上天赐予的姣好容貌完全糟蹋的女人,就是我家的最恶老大——身为次女的七美,也就是小七姊。
刻人彷佛九死一生般地气喘嘘嘘,我觉得他的眼镜好像又歪得更厉害了!
「妳、妳没头没脑地做什么啊,姊姊!」
「膝部坠击啊!」
「看也知道!」
「原以为你摔出场外不会对我的膝部坠击有所警戒,想不到竟然让你躲过了,了不起、了不起!」
「我房间什么时候变成摔角场地啊……」
小七姊「啪啪」地拍手,刻人则沮丧地碎碎念。就在这时,小七姊好不容易发现到我们:
「咦,你们回来啦?还有,我也回来了。」
「小七姊,妳不是说下礼拜才回来吗?」
「我原以为会拖拖拉拉的条约后来很干脆地签约完成,感觉我的地下工作好像比想象中还有用呢!安心吧,地球还是很干脆地再度被算进不可侵犯的宙域里,所以这下就不会被卷入战争中啰——」
「喔,是吗……」
听她这么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看来我老姊大概在遥远的宇宙彼方干了什么事情,解救了这个星球的危机吧?只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对她产生感谢的心情。
不晓得我心情如此复杂的小七姊自顾自地拚命说话:
「喔,柚柚也在啊?进来吃晚餐吧,方便的话顺便住下来如何?」
「啊,谢谢。」
柚岛连忙点头行礼。「柚柚」是小七姊给她取的绰号,柚岛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她几乎可以说是过着独居的生活,而且只要老妈一有什么热烈的邀约也都会来帮忙,因此她最近也常来家里吃晚餐或是过夜。
同年龄的女生在家里过夜听起来或许很浪漫,不过柚岛是到美智乃的房间睡,我要是随便闯进去,美智乃自制的陷阱就会启动,所以根本就没什么浪漫可言。
「晚餐又不是小七姊做的!」
「你很吵耶!对了,你后面那位陌生的少年是谁啊?」
「唔,啊,呃……」
从半空中使出膝部坠击的珍奇异兽突然对自己讲话,让鹤见慌得不知所措。
「应该说是正在追杀我的敌人。」
「什么~!?」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鹤见竟然吓得发出近乎疯狂的叫声。怎会这样!
「不是啦,那个,呃——也不能说是敌人啦……」
「嗯~敌人是吗?」
小七姊一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地念念有词,一面表情耐人寻味地看着鹤见。
「怎么了鹤见,瞧你冒了一身的冷汗。」
「没有啦,只是……」
看鹤见吓得语焉不详,小七姊咯咯笑了起来:
「在我家可不要闹事哟!——」
「妳有资格说这句话吗?妳干嘛把刻人往外丢啊?」
「不是啦,我刚进门的时候老妈要我帮她叫刻人,于是我就去叫他啰……可是刻人他在睡觉痲……」
「那妳为什么把他丢出去?」
「那要怪他怎么叫都叫不醒啊!」
「妳只是叫我一声而已就立刻把我往外丢……我只是在打盹耶……」
正当刻人发出微弱的抗议时,熟悉的门铃声「铿啷铿啷」地响起。
「七美——妳该不会又——咦?哎呀呀~」
走出玄关的是围着围裙的老妈,她应该正在准备晚餐吧!
看到我们一群人全杵在庭院,老妈讶异地眨了眨眼:
「……是有人学会转移魔法了吗?」
「老妈,妳那种想法太奇怪了吧?应该说我们才一踏进家门,刻人就随着玻璃窗一起摔出窗外了哟!」
「玻璃窗……」
老妈望着刻人跟他四周散乱无比的碎玻璃,接着又慢慢望向站在远处吹口哨的小七姊。
「…………」
母亲大人不说话、但脸上挂着笑容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呢!
「七美?」
老妈温柔又沉稳的声音,把小七姊吓得肩膀直抖。
「没有啦,妳也知道的!反正美智乃马上就会修好……」
「妈妈我记得曾经说过,如果刻人在睡觉,只要用正常的方式叫醒他就好哦……」
「唔、唔哈哈哈哈哈!关于那点,是我力气太大了!」
「是吗……」
看到小七姊发出干笑声,老妈只有用力点头:
「既然这样,妈妈也凭气势行动好了,喝!」
剎那间她用力握拳,小七姊立刻露出恐惧的表情。
「有、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打破玻璃窗而已!啊、哇——!」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听到小七姊的惨叫声,就让我们慢慢欣赏吧!
「呃……」
我凑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鹤见耳边,并指着老妈小声说:
「那个是我家的地下老大。」
老妈原则上很喜欢招待人,只要我们姊弟有人带朋友到家里,她原本笑咪咪的标准表情就会升级成笑得更和蔼的表情。
尤其是我第一次带柚岛回家的时候,她不断说「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然后拚命施展足以轻松净化低级不死怪般的笑容,她嘴巴里念的「天哪」和「哎呀」可还超多呢!
本来柚岛就是美智乃的朋友,以前她应该就来过家里。那个时候柚岛几乎都待在美智乃的房间,所以我跟她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不过老妈是那种不必请就会开开心心地主动送茶水跟点心的人,照理说跟柚岛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我只是带她来家里而已,真搞不懂老妈为什么会开心成那样。
撇开那个不谈,应该说她是太好心吧?老妈是个能够重视别人的人——即便对方是她儿子过去的死对头。
当我到房间换下制服再回来一楼时,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这时候小七姊在庭院收拾散落的碎玻璃,刻人在整理他的房间,美智乃跟柚岛窝在美智乃的房间里……这么说来——
我往客厅看了一眼,发现老妈正隔着桌子跟鹤见边喝茶边聊天。
「原来如此——启吾你以前是刻人的敌手,现在是轧人的敌手啊?」
「与其说是敌手,倒不如说……」
「没关系、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哟,男生应该要有竞争的敌手。互相切磋琢磨的关系不觉得很棒吗?对了,像耕作也有敌手呢,那就是魔界四大天王之一的——」
「别在初次见面的客人面前聊妳妄想的爱情故事啦!」
一走进客厅,我立刻制止开始幻想的老妈。否则就这么置之不理,她可是会持续讲上三个小时。
老妈有些不满地对坐在旁边的我说:
「你讲这什么话啊,那才不是妄想的爱情故事呢!」
「妳不是说过老爸以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只是对方是男的就会毫不留情地砍下?」
「话是没错啦……」
真的是那样吗?
「那个四大天王也算是相当厉害……啊,不过耕作也常常念说怎么都没有女四大天王就是了……!」
「不,有没有女四大天王都无所谓。而且,这家伙并不是我的敌手哟!」
「是吗?」
「一点也没错——都是哥把人家欺负到哭,才带回来向他道歉的。」
「他用额头撞对方,还突然叫人家正坐呢!」
跟我一样把制服换下来的美智乃跟柚岛一走进客厅,就把我当大坏蛋一样批判。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
「用额头撞他……?」
完全被她们的花言巧语所骗的老妈则是以斜眼瞪我,这下子惨了……就在我准备替自己辩解时——
「啊,那已经没关系了……那个……我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头被撞的关系……」
想不到鹤见主动帮我解释,他的遣词用字也都很有礼貌。
我看着那两个恰查某,嗤鼻表示「妳们看吧」,不过老妈还是以斜眼瞪着我。
「……可是,你叫人家正坐还用头撞他,这都是真的吧?」
「不是啦,那个……可是先出手的是这家伙耶……」
「是真的吗?」
「……是真的。」
手贴着脸颊的老妈摆明了「唉~」地叹息。
「以前的你是多么的可爱,总是老妈长老妈短地黏在我身边撒娇,什么时候竟变成这么粗暴的孩子呢?」
妳管我!
「这算是像谁呢……呵呵!」
我承认自己遗传了老爸老妈的血统,只是,过去打倒魔王的成员之一讲这什么话啊!
「既然这样!」
老妈突然「啪」地拍手并看着鹤见:
「启吾,今天就留在我家吃晚餐吧!」
「咦?不用啦,这怎么好意思呢……」
「年轻小朋友还客气什么,这也算是轧人对你动粗的赔礼,我会打电话跟你家人说的。」
「喔……」
「没关系,你就留下来吃饭吧!就这样让你回去我也很困扰,就当做是救我一命,乖乖吃顿饭吧!」
「呃……」
鹤见犹豫一会儿之后终于小声说: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刚我就觉得这家伙还挺有礼貌的,跟我过去对他的看法完全不一样了。
「咚!」的一声,小七姊像是敲桌子似地大力把汤碗摆在餐桌道:
「这时候我就直接呛声了,我说:『和平可是比你想象中还来的虚幻而又珍贵的东西!』啊——我真是酷毙了!然后那个恶质议员就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承认自己做出了妨碍缔结条约的行为……」
「说得好,真想让某个把弟弟丢出窗外的白痴听到这些话呢!」
「就是说嘛,我也觉得我房间的玻璃窗既虚幻又珍贵呢!」
「哎呀——哈、哈、哈!别称赞我、别称赞我!」
「妳很吵耶,而且别喷饭粒啦!」
「七美姊,妳没发现那是讽刺吗?」
「负责修理的人是我,拜托妳节制一点好不好?」
「根本就没必要节制,应该是要立即停止这种行为!」
「放心!又不会给邻居造成困扰……应该啦!」
「感到困扰的不是邻居,是我哟!还有刻人!」
「我怎么觉得自己很像是附带品……」
「咦?换句话说,你们要我也把美智乃往外丢以示公平?」
「怎么会扯到那里啊……」
「美智乃妳还是死心吧,小七姊的脑部构造有别于一般人,应该有些溶解了吧?」
「是吗?」
「没错,她的脑袋跟正常人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七美姐……」
「啊,柚岛,把那个酱油拿给我。」
「咦?好的。」
「嗯,谢啦!」
拿酱油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旁边的鹤见,只见一手拿着碗的他嘴巴张得大大的。
「怎么了你?」
「你家一向都这个样子吗……?」
「啊?」
听不懂鹤见意思的我不解地歪着头。这个样子,什么样子啊?是指小七姊讲的奇怪宇宙事情吗?还是他嫌我家很吵?或者是……
「原来是那个啊……?」
「咦,什么?」
在我视线前方的美智乃,正拿着饭匙把盛得高高的白饭整好。
「不,没什么。我说美智乃,妳那是第几碗啊?」
「咦,第几碗啊?我又没算,倒是哥,要我帮你盛吗?」
「不,不用了……」
妳已经吃到算不出是第几碗啊?
这次我用小到美智乃听不到的声音在鹤见的耳边说:
「别在意,她平常就是那个样子,毕竟她是恩格尔老大。」
「不是啦,那倒无所谓,那个……」
「…………」
这时候柚岛不知为何停下筷子的动作,斜眼盯着回答含糊的鹤见。
「怎样啦?」
「……没什么,如果你不吃的话那就给我吧!」
柚岛「咻」地把可乐饼从我面前的盘子里夹走。
「啊,妳做什么!那怎么看也是我的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食量本来就不大。」
「不是那个问题吧——」
「我、回来了——!」
超开朗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仔细一看,彩姊正靠在客厅的门口站着,右手还提着类似箱子的东西,她的脸红咚咚地,眼神也很涣散。
「彩美,妳又喝酒了对不对?」
「画心啦、画心啦(放心啦、放心啦),我又没有喝很多!」
彩姊直对皱着眉头的老妈傻笑,看来她喝得很醉呢!
「各位小朋友,这是你们的漂亮姊姊所带回来的礼物哦!」
口齿不清的醉鬼把右手提着的东西摆在桌上——
「观八寿司」。
……看起来是「满象样」的礼物,这么说来——
「是寿司——!」
美智乃的眼睛整个发亮。没错,那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寿司——是我们好久没吃的寿司。
「你们拿去吃吧,至于我则要睡了,晚安!呼;!」
话还没说完,彩姊已经整个人躺在沙发上。而且摆出就连百年之爱也会全部冷掉的姿势开始发出「呼——呼——」的鼾声。
「那个……」
我旁边的鹤见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别理她,这是常有的事,我老姊就是那个样子。倒是你再不拿寿司,可就没得吃了哦!」
「我要吃鲔鱼!我要鲔鱼的!啊,还有鲑鱼子的!」、「我要虾子的!」、「海胆是我的吧!」、「妈妈要吃会发亮的鱼~」、「我要吃煎蛋!」
餐桌上很快展开了一场丑陋的争夺战。真的很难看耶,你们这群饿鬼!
「轧人哥你不吃吗?」
「我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哪可能吃得——」
这时候我发现到一件事,他叫我「轧人哥」?
只是鹤见并没有理会歪着头感到不解的我,还用像在看什么耀眼东西的眼神凝视我这群吵翻天的家人。
「那么,可以请你多谈一些吗?总不能吃完饭说声『我吃饱了,再见!』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在吃完吵吵闹闹的晚餐后,我、美智乃和柚岛三个人把鹤见带到我房间,这当然是有事情想问他。刻人可能是有什么顾忌吧,只说了声:「有什么事再叫我。」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对着在桌子前面正襟危坐(我可没逼人家哦!)的鹤见比出三根手指头:
「我想问的事情有三件——『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往后还想狙击我吗?』就这三个问题,我可没那个兴趣玩什么白痴的死党游戏呢!」
虽然刚才吃了同一锅饭,但不表示我们就是朋友。如果这家伙还想动手,我可就不惜当他的敌人。
鹤见看着桌子好一阵子沉默不语,但终于慢慢开口了:
「我是……『坏人』。」
「那我早就知道了!」
「我倒觉得哥比较像坏蛋……」
我本来想立刻揍美智乃,不过她却迅速躲到柚岛的背后。呿!
结果只好把挥出去没任何作用的手,改抓向自己的头。
「……然后呢?」
「不只是我,我的家人也都是『坏人』。」
真的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不过鹤见对皱着眉头的我继续说:
「我……我家,鹤见家是『邪恶』的家族。」
「『邪恶』的家族?」
「我们世世代代的祖先都毫不例外地以违法的手段获得财富,是在地下世界声名远播的家族,也是干过许多肮脏、令人唾弃之事的卑劣家族。」
鹤见语带唾弃地用强烈又低沉的声音说道,听起来好像非常憎恨自己的家族与境遇。
「……那算是跟我家完全相反的版本啰?」
美智乃形容的还满贴切的,不过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同,因为我家未必就是正义使者,祖先世世代代也不都是这样。反而爷爷是那个——算了,那个就别提了,反正那样讲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不过……可以把你们一家子都当成坏蛋吗?」
柚岛一针见血且直言不讳地问道。
「我不会介意妳那么认为。」
对她的话没有任何愤怒的鹤见如此说道。问题是他脸上露出并非针对柚岛的话,而是对其他事物所感到的愤怒。
「就我所看到的……星弓你们家,跟我家的立场完全相反呢!」
鹤见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在挑衅,他抬起头直盯着我看:
「你想杀死我,跟我的家人吗?」
他的声音很冷静,那语气并没有责怪,反而听起来很像那就是他的希望。接下来鹤见没再说话,仅把视线栘到桌上。整个房间似乎被鹤见那些话搞得死气沉沉的,现场一阵沉默。
杀死他们……是吗?
「我说——」
美智乃还没把话说完,我已经「啪嗒啪嗒」挥着手说:
「不不不,我们不会那么做哟!」
鹤见抬头看着我:
「真的没关系吗?」
「我又没你想象中那么积极站在『正义』的一方,那根本是给自己找麻烦嘛!不过要是你们主动挑衅,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我们还没闲到主动攻击没做任何坏事的人啊!」
「虽然你是个闲人,但还是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对吧?」
这次换我动作比较快,我「啪」地往美智乃的头打下去。
「好痛!」
没有理会捂着头的美智乃,我对鹤见说: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你们不做坏事,我们也不会有任何行动的。」
「这样子啊……」
鹤见一副「如果真是那样就好」地念念有词,然后又低头不语,模样感觉有些自暴自弃。而且,他如果又不说话就惨了,因此我试着问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不过你,那个……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你给人的印象跟过去比起来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应该说你的态度突然变得好有礼貌……」
「啊啊,那是自我暗示解开了的关系。」
鹤见平心静气地说出奇怪的事情,自我暗示?
「我本来就不擅长干破坏跟邪恶的事情……可是不那么做,就又会被骂说我不配当鹤见家的人……」
「于是你对自己施了自我暗示……」
「是的……其实刚才那个……我会放声大哭,是因为撞头的冲击力道把那个自我暗示解开,使得我产生轻微的恐慌状态……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那倒是无所谓啦……」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啊?不擅长搞破坏有什么关系呢?老实说家里净是擅长搞破坏的家伙,那才真的累人呢!
「不过我是参考姊姊拥有漫画里头的坏蛋角色……你们觉得我表现得如何?」
他这样问我也挺困扰的……我实在不敢说他太臭屁又愚蠢,可是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难怪他会自称是「究极的存在」,讲话也那么夸张。
「你刚刚说的自我暗示,是怎么办到的啊?」
「你们知道……我会使用类似冲击波的招术吧?」
我可是有切身的体验呢,不过跟现在的鹤见讲这些只会害他难过,他铁定又会向我道歉!
「我就是利用那个,靠固定的律动跟强度把振动传进脑里,这样就能造成某种催眠状态。」
「哇——真方便,这样似乎可以用来帮人洗脑呢!」
「喂……」
柚岛的责难让我发现自己失言了。
「啊!那个,抱歉……」
「没关系啦!」
鹤见笑着这么对我说,刚刚他才说自己不擅长做坏事呢!
立场变得很尴尬的我没办法再把话说下去,结果变成都没有人说话,整个房间又陷入灰暗的沉默。
「……你在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忽然间,柚岛这么问鹤见。听不懂语意的我看着柚岛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吃晚餐的时候,我觉得鹤见他满脸羡慕地看我们吵吵闹闹着吃饭……希望那是我想太多了……不是吗?」
鹤见依旧低头往下看,但是他并没有否认。没错,的确是有那种感觉。他很羡慕又吵又热闹的吃饭时间,是吗?我想了一下说:
「反正我都用头撞过你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商量没关系。」
「我也对你做过那种事……要是不介意,愿不愿意说出来听听呢?」
如何?美智乃也笑着说,在旁边的柚岛也跟着点头。满脸意外的鹤见看着那样的我们:
「……我、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吗?」
「如果你没把我们当成敌人,我们也不会把你当敌人看待的。只要你不动任何歪脑筋,今天你就是我们的客人,就算想发点牢骚都无所谓!就看在你是『过去』敌人的分上!」
「没错没错,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呢!」
「况且又是我们主动问的……」
真是的,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张老师免费咨询室啊?不过算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你们……」
鹤见看着我们三个人,而他也终于露出开朗的表情……虽然只有一下下啦!
「说说看吧!」
「我爸爸他……」
鹤见犹豫了一会儿,后来像是做好决定似地开口。
「你爸爸他怎么了?」
「他……失业了……」
我们三个人全僵住,这下子他又抛出一个难题呢!
「然后家里的气氛愈来愈糟……妈妈不仅对爸爸恶言相向,姊姊还离家出走,弟弟则变得闷闷不乐……」
鹤见哀怨地垂头丧气。
结果弥漫在房间里的沉重气氛非但没有散开,反而变得更沉重。撇开我不说,柚岛跟美智乃也无法说些什么……这件事倒是让我们有些束手无策,纵使我们会拯救世界和平,却是连某个人的烦恼都无法解决的普通高中生——这算哪门子的正义使者呢?
「……你爸爸以前是做什么工作?」
柚岛压低声音问道,鹤见则轻声回答:
「是组织的首领。」
这句话害我差点从椅子摔下来。
「组……组织的首领?」
连一向镇静的柚岛都哑口无言了!
「是的。」
鹤见表情超正经地点头。
「呃……那应该是邪恶组织……对吧?」
美智乃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错……那是包含这一带……管辖范围相当广的组织,但不久前瓦解了……」
由于叙述的本人表情格外严肃,害我根本无法吐他槽。
那个到底算不算是职业啊?
「与其说是瓦解,倒不如说是被瓦解的……因为爸爸在跟闯进基地的人单挑后输了……」
……嗯?输给闯进基地的人?
「他本来最后打算以自爆攻击拉那个人一起陪葬……虽然我很庆幸爸爸人还活着,不过基地好像因为那个关系而搞得全部毁坏还无法活动……」
自爆……攻击……
喂喂喂……
「哥……」
美智乃用手肘从旁边戳我。
真的吗?果真是那样?
「只要基地还存在,或许还有重新建造的机会呢……」
「鹤见……那个基地该不会在阿玖贺山?那儿离这里可是相当近……」
「咦?啊,是的。你怎么知道呢?」
「没有啦,那个……」
「哥,你还是把话说明白一点吧!」
等一下啦,美智乃!我又还没决定要说……我抱着最后的希望询问鹤见:
「那个组织名称……是不是叫绯红什么来着?」
「没错,就叫做绯红死亡之路。」
鹤见用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眼神看我,那眼神刺得我好痛。
我刻意不看鹤见惊讶的表情,继续硬挤出话说:
「呃——该怎么说呢,那个……那个……」
「是。」
「对不起。」
我连忙低下头来,鹤见眼睛瞪得好大。
「啊?」
「是我。」
「咦?」
「那个,毁掉绯红死亡之路的……是我……」
我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会对摧毁邪恶组织感到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