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的心里,现在有梦想吗?
我小时候想过要当什么啊?我记得幼儿园时曾说过要开面包店——因为回家的路上有一家小面包店,总是飘着好香的味道,我可能是被那个香味所吸引才有那个梦想的吧!
现在我倒没再想过要开面包店了,可是一旦被问及将来想做什么,老实说我还真说不出口呢!我这个人从没描绘过开面包店以外的具体梦想。
小学时老师曾出过「未来的梦想」这个作文题目,但是我没能好好写出来。纵使老师曾指点我「你可以问问爸爸妈妈以前想当什么,把那些做为参考怎么样?」这样的意见……
「嗯——老妈应该是想继承圣亚达尔罕特吧……」
「老爸则是想要有后宫……不不不,是想要骑着哈雷机车(注:日文中后宫与哈雷音近)环游全世界哟!」
我记得当时他们的回答毫无参考价值,害得我十分苦恼!顺便一提,我老爸骑机车的样子我一次都没看过。
不过撇开那些不谈,我有时还满羡慕那些早已经确定将来要做什么的家伙,还有那些到现在仍旧坚持小时候梦想的家伙……
但是,也千万别忘记「梦想」这个名词是能够置换成「野心」的……只不过一旦写成「野心」就会立刻给人黑暗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意义并没有改变啊!
以前爷爷曾经握拳激动地对我说「男人一定要有野心~」只不过,那个人也只是个空有野心的人。而且,不仅是男人,连女人也会有野心的。
你的心里,现在有野心吗?
宁静又悠闲的下午两点左右,这里是小又祥和的公园。
「唔、唔唔唔……」
穿着「西装」的大叔独自坐在秋千上,眉头深锁到足以夹住什么东西并念念有词……
「唔唔唔唔唔呜……」
他将一张纸紧握在手里——
「应征的动机……因为管理部门的『管理』这个字眼听起来感觉不错……」
「应该不是那样吧!」
我一记脚跟落从背后漂亮地嵌在大叔头顶。
「这算哪门子的应征动机啊……」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人!」
大叔泪汪汪地回头大骂。但是,他的眼睛马上因为惊吓而瞪得圆圆的。
「你是……」
我没有回答目瞪口呆的大叔,只是指着他手中那张纸——履历表。
「还有,特殊才能栏里面也不要写『掌握人心』跟『拟定作战计划』,你就是写这样才找不到工作的!」
「少、少啰唆!只要我认真找,最起码会有一两个工作——啊啊……我的履历表怎么皱成这副德性!」
「哎呀呀!」
看样子是我脚跟落的威力爆发时,害他捏烂的吧!
「这、这可是我用仅有的一点点钱买的耶……!」
握拳的大叔激动得眉毛直颤,然后用锐利的眼神狠狠瞪我:
「可恶!既然你这么过分,那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了!你竟然对脱胎换骨准备向就业困难这个地狱对抗的我MarkⅡ——」
「喏!」
我把刚刚在附近超商买的东西递到准备攻击我的大叔鼻尖。
「这是……」
「新的履历表。与其重新改过,倒不如再誊一份吧!反正那一份也被你的手汗弄湿得软趴趴的,已经不能用了啦!」
「唔、唔呜……」
瞪着新履历表看的大叔脸色显得很复杂,他皱着眉头抚摸下巴的举止相当有个性,今天不但胡须也竖了起来,连他穿西装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变得相当好看!
昨天从路克该因下来之后,我就把变得寡言沉默的正志送回鹤见家。或许是一整天发生了很多事而太累的关系,也或许是早过了平常上床睡觉的时间吧?他在途中就开始在我背上呼呼大睡。
得知我跟正志变成好朋友的鹤见可是大吃一惊,原以为告诉他我跟银子见过面他一定会更吃惊,想不到他并没有出现超乎我想象的反应。
优子阿姨上二楼哄正志睡觉,所以我只跟鹤见说了跟银子见过面这件事,但他只显得有点吃惊,之后就若有所思地露出复杂的表情,静静地听我说话。
途中他还脱口说:「我姊姊真是太没礼貌了!」甚至作势要下跪向我道歉。当我把事情讲完时,鹤见一脸正经地拜托我说:
「……这件事,可以请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吗?」
我心想:为什么不要说呢?不过他应该有他的考虑吧?也就是说,现在他还不想把事情搞得更乱。
然后在我回去的时候,鹤见又拜托我说:
「可以请你再跟我爸爸见一次面吗?」
老实说上次看到大叔那么落魄的样子之后,我就不太想再看到他了呢!但是在前不久讲电话时,他的变化的确让我很在意——大叔竟然变开朗了。
「我爸爸也开始改变了,请你再跟他见一次面好吗?」
由于鹤见正经八百地死命拜托,我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于是,我就这么跷掉下午以后的课来到公园——
「今天你没喝酒对吧?」
「那当然,我要去面试怎能全身都是酒味呢?」
大叔开始重新填写履历表,回答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坐在旁边的我。他的侧脸也很正经八百,要说他干劲十足也可以,实在无法把前几天拿着一口杯清酒,还垂头丧气的大叔联想成同一个人物!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比想象中还要兴奋的声音从我嘴巴冲出。喂喂喂,这样不就表示我很开心吗?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可能没发生任何事就让你有如此大的变化,应该有什么契机——
大叔的笔突然停止动作。
「唔,这里要怎么写啊……」
「嗯?哪里啊?」
我从秋千站起来并且往大叔那儿探身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履历表。大叔用他粗壮的手指指着写到一半的地方——
「这里,就是这里。」
「啊——我说那里啊——」
看到他的学历栏我不禁在心中想暗暗酸他一下——「想不到你还大学毕业啊!」我们两人就在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之间埋首于履历表之上。不过说起来,履历表还真麻烦呢……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这时候突然冒出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原本集中精神在履历表的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吓得抬起头来。
「是妳……!」
「你们以前不是死对头吗?但实际上有私交?」
站在前面、看起来像是低头看着我跟大叔的,正是银子。虽然她外表打扮很花俏,但是能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接近我们,的确高竿。
「银子……」
「原来如此……」
银子无视目瞪口呆的大叔,把视线落在他的手部,当她一看出来那是履历表之后,眼睛便瞇得细细的,好像是瞧不起大叔,也好像是看到什么无聊东西似的。
「……想不到你竟然会堕落到这种程度呢!」
然后银子毫不避讳「唉~」地大大叹了口气。看到她那副瞧不起人的态度,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妳说什么啊,喂——」
「怎样,想打架吗?」
「没关系啦,轧人。」
制止准备站起来我的是——
「大叔……」
「这孩子说得也有道理,毕竟我曾经一度堕落得很深呢!」
大叔的话虽然软弱,不过他的眼睛里却充满坚强的意志。甚至看得出他脸上似乎还露出了笑容……
「不过,你还真是个好好先生呢!」
「啊,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从秋千站起来的大叔已经与银子面对面相望。
「银子!」
别看大叔这个样子,他的体格可还相当好,一旦他像金刚力士那样一站,其实还相当有魄力呢!自己的名字被那样的男子以低沉的声音呼喊,还真亏银子有办法忍耐!
「做、做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哟!」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大叔平心静气地询问,不过银子理都不理地把头别到一边:
「还不是因为老爸不让我碰组织的事情!一般的父母亲如果知道孩子想做的事情,都会在后面帮忙推一把的不是吗?」
「之前我应该说过,我不想让妳跟组织扯上关系。」
「那对我来说无所谓啦,反正是被那位老兄轻松瓦解的烂组织。我对老爸的组织已经没有兴趣,战败组就乖乖地写履历表吧!」
银子有点轻视地「啊哈哈」笑了出来。虽然大叔「唔」地稍微皱眉,但是并没有被她挑衅成功而发火:
「……那件事妳就不用管了,眼前回家对妳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不要!反正我跟某人不一样忙得要命,根本就没空回家!而且待在家里某人就啰哩叭唆的,烦都烦死了!」
这家伙还真多话耶,我心想「就算会被回踢一脚,真想揍她一拳也好」,不过在我旁边的大叔却嗤鼻「哼哼~」地笑了起来。
「妳说很忙也太夸张了,应该只是到处闲晃而已吧?目的是想聚集一些伙伴……妳打算从零开始成立组织吗?」
银子「唔」地说不出话,可能是大叔的指摘说中了吧,她脸上露出觉得无趣的表情。原来这家伙在想那种事情啊?
「……没错,我打算成立一个比老爸的还要强的组织!」
银子语带挑衅地说道,大叔像是避开那个话题似地大大叹了口气,无奈地刻意摇头——
「可是,结果没半个人跟随妳。」
「什……!」
银子的脸整个红了起来,看样子被说中了呢!
「哪、哪有——」
「那点程度的事情我还看得出来!人一旦觉得自己很厉害,不知不觉中就以为可以那么做……之前我不是也说过了?妳啊,必须先明白什么是团结组织的道理才行!」
「啥……你自己把组织搞垮了耶,还敢对我颐指气使的……」
「我觉得我把组织搞垮跟妳无法召集到人是两码子的事吧?妳这样乱发脾气很难看哦,未来的首领大人?」
大叔还有点轻视地「呵呵呵」笑着,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大叔的嘴巴也是得理不饶人呢!
「可、可恶……」
银子似乎无法回嘴,只是红着脸气得直发抖地瞪着大叔看。
「你、你啊——」
「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银子!」
忽然间,大叔降低语气喃喃说道。
「咦……」
银子的身体突然缩了一下。
「拜托,你在说什……」
「或许过去我讲的话都含含糊糊的而有所不妥,但是银子,还是放弃征服世界跟成立组织的事吧,我们从此以后就过着普通的生活,平平凡凡地活下去吧!」
大叔的表情很认真,笑容也从他脸上完全收了起来,刚才像小孩子斗嘴的轻松气氛早已消失不见。
「你、你很讨厌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八百的……」
银子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而露出苦笑,但声音中却夹杂着不安的情绪。
「银子,我是『认真J说这些话的。世界已经不再单纯到只靠征服这种话就能摆乎,邪恶组织看不见未来,涌上来的只有危险而已。就算当时我赢了眼前的轧人而继续征服世界的活动,我猜也可能会有其它,或者更严重的下场在等着我……不,我想这猜测应该会成真吧!」
我万万没想到那种话会从大叔的口中说出来,这样的他就跟鹤见一样——
「…………」
令我意外的是银子似乎也一样,她像是受到什么严重打击似地瞪大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父亲。
「什么征服世界或邪恶组织,我已经完全退出了,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所以妳也——」
大叔的话就讲到这里,望着映在银子眼帘的影子。
「银子……」
「你是……认真的吗……」
银子无法再正视他而立刻将视线往下,然后喃喃地说道:
「结果你那个打扮不是为了伪装也不是要蒙骗那位老兄啊……我听说路克该因启动了,就想说你该不会又想东山再起,所以才回来……」
银子继续念念有词地说道,只是声音有点颤抖:
「我原以为看在你是我老爸的分上,让你在我的组织当个干部也行……我原以为我们能够再从头开始的……」
忽然间——
「原来你……已经放弃了啊……」
一道泪水从银子的脸颊滑落下来。
「银——」
「不用再说了!」
银子转身背对我们,并且快速往公园的出口跑。
「等、等一下,银子!我的话还没——」
大叔连忙冲到她身边,手就快搭到银子肩膀的时候——
啪!
他的手被冷冷甩开,接着银子趁势——
咚!
「噗喔!?」
往大叔的肚子赏了一记狠狠的后踢。
「大叔!」
整个人飞出去的大叔好像身上有钢丝被往回拉似的,倒栽葱地撞进秋千后面的花草丛;银子看也没看她老爸一眼继续往前走。
「喂,妳等一下啊……」
听到我的呼唤,银子随即停下脚步。
「我现在很不爽——」
银子越过肩膀的冰冷眼光贯穿我整个人。
「这次我真的会宰了你哟!」
「唔……」
我的身体吓得僵硬,银子充满血丝的眼睛制住了我。
「不是啦,妳听我说……」
「你应该还没弱到连我们俩实力的差距都不晓得吧?」
对我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银子丢下杵在原地的我,然后踢着地面似地快步离开。完全没再看我一眼,对她来说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至于我只能杵在那儿,最后「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形啊……」
我停下脚步——完全地,停下来。
喂喂喂,昨天柚岛是怎么跟我说的?『那也得还有下一次哦!』我是怎么答应正志的?『我会设法带你姊姊回家的。』
结果我连叫住她都办不到嘛……!
「可恶……」
还是承认吧,因为我已经吓得腿软了,理由是被个子比自己小的女生威胁。不,这跟对方的外表毫无关系,银子是真的抓狂了,如果她真心想跟我动手,恐怕我真的会死在她手上,所以我动也没动。
昨天与她单挑却敌不过人家的后遗症还没消失,使得我对银子的恐惧感已经在心里头扎了根。现在我对银子的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当我拚命说服自己「没什么好害怕」时,事实上气势已经输她了。
真的有够丢脸……
正当我坐在秋千的护栏上呻吟的时候。
「喂~」
我听到后面传来模糊不清的惨叫。啊,不妙!
我全忘了!于是我连忙冲到大叔从草木丛里露出的脚边——
「喂,大叔!你还活着吗——?」
稳稳卡在草木丛里的大叔只是不断挥动手脚。
「唔唔!那些草木刺得我好痛,害我爬不起来!真是的,西装根本只是一种防御力很低的装备嘛!」
「这个嘛……如果跟你以前那种坚固的锁甲比起来,的确是如此啦……来,抓住我的手!」
「唔,不好意思。」
可能是体格太壮了,好不容易才把颇重的大叔拉起来。
「伤脑筋啊……」
顺利站起来的大叔一面碎碎念着:「我最好的一套衣服……」一面拍着西装上的脏污,同时间道:
「银子呢……?」
「走掉了!」
我用眼神示意银子离去的方向,大叔只是失望地说了声「是吗」。但是,他看起来又不像非常沮丧。
「不追她没关系吗?」
「没关系,反正还有机会跟她接触,应该不会这样就结束才对。」
大叔的话听起来似乎确信他会再跟银子见面。正当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时候,大叔困惑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过,女儿的眼泪的确打动我了呢!」
大叔过意不去地抓着脸:
「要是我能够把意思表达得再完善一点就好了,问题是我只要一见到她,总是无法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明明都还没把想告诉她的事情讲出来呢!」
总之,我目送急着去面试的大叔之后,便试着到处找银子,但结果并没有找到她。反正就算找到人,我也只有被她赶走的分而已。
毫无所获的我回家后,上了二楼并敲敲小七姊的房门……其实我是抱持「反正她今天也不在家吧!」的心态找她的。
「喔——门没锁哦——」
想不到竟然有响应,这着实让我吓一跳。我战战兢兢地打开通往魔窟的门,上头写着「想死就进来吧~」的板子也随之摇晃。
「喔——你回来啦?」
地上散放一些莫名其妙的破铜烂铁,整束的缆线像藤蔓般滴水不漏地延伸到昏暗的房间中央。坐在床上的小七姊则「卡哒卡哒」地敲着计算机键盘,然后把她被液晶屏幕的光照亮的脸转向我这边:
「干嘛杵在那儿不动?有什么话想说就进来吧!」
「不,我在这里就好了……」
我哪有办法踏进妳这个稍走几步,就会跌得狗吃屎的杂乱丛林啊?
听她的说法是,这个未开发领域里还有直通宇宙的跳跃空间,我可不希望一个不小心就被送到土星一带呢!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现在正忙着呢,快说吧!」
如此说的小七姊四周散乱着好几张A4大小的纸张。我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看——
「喂,这是……」
画在那上面的,无庸置疑是路克该因,背部多了红色翅膀,肩膀也加了飞弹,腰际还配了一把大剑……就这么杂乱无章地帮它提升了力量是吗?
「很酷吧?那些当技工的家伙啊,根本就不懂浪漫这种东西,所以我打算把我想要的感觉画下来传送给他们看。」
这么说来,这张画果然是小七姊画的,想不到她有职业水平的绘画能力却只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我说小七姊……」
「剑当然也不错,但我又无法舍弃斧头……不,干脆不要武器好了!那样反而能把金刚飞拳衬托出来……」
「喂——!」
「从眼睛发射出来的光束炮终究只是牵制用的,如此一来,要如何擅用必杀技就成了最重要的课题啊……」
也难得她会苦思这种无关紧要的最重要课题呢!而且仔细一看,计算机屏幕正反复播映绘制成CG的路克该因,张开双臂发射金钢飞拳的画面,看来我这个笨姊姊真的很用心呢!
「……小七姊,路克——不对,关于那个机器人的主人……」
「咦?主人?」
小七姊讶异地眨眼,一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过没多久她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啪」地拍手。
「啊——啊——啊——啊——嗯,对喔!它的主人,对对对!」
「妳早忘了吧?」
「没错,忘得一干二净。」
「那也别承认啊!」
「不然你愿意帮忙让他从这世上消失吗?」
「别嘻皮笑脸还毫不在乎地问这种事!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咦——」
「咦什么咦,妳别擅自拿走人家的东西啦!」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家伙也想利用它做坏事吧?所以要把它扣押起来,要扣押!这跟没收罪犯的武器是一样的哦!」
「私吞扣押物可是犯罪耶,白痴!」
「有什么关系~它就是我的,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它给任何人——」
小七姊还呲牙裂嘴地发出「咿」的声音恐吓我,妳小学生啊!
没-救-了。
看小七姊又集中精神看计算机屏幕我就已经瞭了,毕竟这十七年来当她弟弟可不是当假的。小七姊已经打定主意把路克该因占为已有——应该说她早就当成是自己的了。于是,我稍微改变进攻的角度:
「完成以后,也可以让我搭乘吗?」
「啊?」
「对不起请原谅我,啥事也没有!」
看到小七姊的脸突然皱得像颗酸梅干似的,我立刻向她道歉。她还不屑地从鼻子「哼」了一声。
我都给忘了,小七姊超讨厌别人碰她喜欢的东西,哪个人用禁止独占法来惩罚我这个笨姊姊吧!干嘛这么任性啊,借用一下又不会死!我不过是想让正志坐一下会动的路克该因而已!
「回收小组大概后天就会到,届时将会试射临时装上的光束炮及金钢飞拳,如果你有办法追到宇宙就让你参观吧!」
「不,不用了……」
这么说来,路克该因在后天就要送到宇宙啦?
时限愈来愈紧迫,难道我只能眼睁睁放弃那个大叔的威严象征,跟正志的恩情吗……
走出继续作业的小七姊房间,接下来我走向美智乃的房间,并敲了敲她房门。
「咦,哥是你?怎么了吗?」
美智乃从门缝露出她的脸,剎那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狙击枪就靠在墙边,一定是我看错了!还是别认定昨天柚岛的谎话真的是谎话,因为真相太可怕了,那些话还是在走廊说吧!
「没有啦,只是有点事……」
「你需要什么武器吗?」
「不需要!不是啦,美智乃,是有关那具机器人的事——」
我把那具邪恶的机器人是鹤见他父亲的,还有小七姊想把它占为已有的事全告诉美智乃。
「啊——七美姊果然在觊觎那个机器人。」
「妳早就知道了?」
「看也知道哟,姊的眼神最近变得超有活力呢!」
「毕竟她相当迷那种东西……」
「没错,要是谁敢阻止就死定了!」
「一点也没错……」
看到美智乃说得这么开心,我不禁失望地喃喃自语。
「我也猜会那样,铁定会被宰呢……」
不行,我实在说不出口,我不能拉我妹一起死。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对不起,我想还是算了……」
「要不要我帮忙?」
忽然间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我讶异地回头。
「咦?」
「我说,要帮你抢回机器人。」
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要抢机器人啊?
「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哥很需要那个机器人,对吧?」
想不到我四周还满多直觉敏锐的女人……
「而且,那还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我猜应该是为了鹤见他家吧?因为哥似乎很担心他们,你真是个好好先生耶!」
美智乃一副开我玩笑似地拚命鼓掌。
「啊啊,没有啦,这个嘛……」
「不久前哥哥跟我是敌对的立场,这次则是自己人,正所谓『昨日的敌人是今日的朋友』,Yeah——」
她还做出「V」的手势。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看嘛,这种情况不是常出现在漫画或动画里?过去拚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到后来则互相帮忙……而我现在就是处于那种状态。」
看着美智乃指着自己说「对吧、对吧」的模样,我不禁笑了。
「拜托,妳以前是我的死对头啊?」
「没错、没错。可是如果你像上次对优子阿姨那样把人家压倒,我可是会宰了你的!」
「妳到现在还怀恨在心啊……」
但是,能不经意讲出可怕言词的女人也不少。
「既然妳这么说的话——」
我把手伸向美智乃:
「这样也算是约定吧?」
「没错。」
美智乃似乎马上察觉出那句话的意思并握住我的手,剎那间我们看着对方的脸笑了出来。
「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我们一起加油吧!」
「其实还用不着到抢的地步,只是借用一下而已。那样就算事迹败露,小七姊应该也不会太抓狂……虽然还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啦!」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先抢先赢啊!」
美智乃边笑边那么说,有她这个帮手真是壮了不少胆呢!
「只不过没时间了,明天就执行作战计划。」
「嗯,知道了!」
我四周也有不少贴心的女人呢!
「啊!」
这时候美智乃好像想到什么似地突然抬头。
「嗯?怎么了?」
「不s是啦,那个……与其说我们一起加油,应该说你好好加油哦……」
美智乃放开我的手并「咻咻咻」安静地往后退。
「加油——」
然后「啪哒」关上门回去房间。
「妳是怎么了啊?」
对她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感到不解的我一往后看——
「嗨~」
母夜叉就站在眼前——
「你回来啦,我可是盼了好~~~~~~~久好久呢!」
「彩、彩姊……」
站在那儿的是彩姊,她脸上挂着难得一见、温柔到不行的笑容,站在我的面前。
「昨天后来我自己一个人把那些衣物扛回家,还设法搞定重新接下工作,然后就一~直没睡觉,工作到刚刚才好不容易处理完毕……这都是因为我把对某人的怒气转变成工作的能量……」
仔细一看,彩姊的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灾祸总是在遗忘的时刻到来。
「那么多的衣物势必有一定的重量,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这个字眼听起来很寂寞吗?」
彩姊的手臂周遭「啪哩哩」地发出蓝白色的火花,长到腰际的头发也恐怖地蠢蠢欲动。
我首先试着出卖灵魂:
「亲爱的彩美姊,需不需要小的帮妳买香烟呢?」
「我刚刚已经去买了,不劳你费心。」
我试着说服她:
「不是啦,我刚好遇到朋友,后来就……」
「我讨厌人家把我丢下不管!」
我试着落跑——
「谢谢再联络!」
「给我站住!」
她迅速揪住我的领口,接下来我就被可怕的力量拉到恶魔那儿。心想「啊,这下子完蛋了」的我,脑袋冷静的部分开始向人生举白旗投降。
「我要送点好康的给你……」
一股格外性感的气息吹过我耳朵,而且火花「啪哩」弹起的声音极度强烈,听起来还愈来愈近——
「你要铭记在心!」
火花四射!
彩姊从后面紧抱住我的同时,一股强烈的电流从我头顶直窜到脚底,我的意识则「咻」地脱离0.01秒。
我四周也有不少粗暴的女人呢!
结果我冒着烟走回房间后,整个人瘫平在床上。虽然有很多关于明天的事情要思考,但我的脑袋根本懒得动,搞不好有一、两条重要的神经被烧坏了呢!
本来想找美智乃帮我温柔治疗,但因为一脸「我才不会让你好过呢,你休想得逞!」的彩姊在美智乃的房门口监视,所以这个想法也只好作罢。
看来只能稍微睡一下恢复体力了……正当我这么想时,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喀」地打在窗户的声音。
我害怕该不会是彩姊打算从空中飞过来给我致命一击,不过刚才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类敲窗户的声音,而是像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打到……
我战战兢兢地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家门口的路上站着一道被路灯照亮的人影。
「喂——!」
一副有话想说又亲切挥着手的是——
「银子……」
刚才我遍寻不着的家伙,现在竟站在那里。
『反正还有机会跟她接触……』
我想起白天大叔充满信心的那番话,问题是跟我接触有什么用呢?真是的!
「哎呀——幸好你是一个人来哟!」
银子走在我后面,还一副气定神闲地说话。
「毕竟昨天跟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对你做了那种事情,我还担心你不肯定出家门呢!」
「我家反而比较危险。」
「是吗?总之很谢谢你愿意跟我来。」
「不客气,而且我对自己逃跑的速度很有自信,只要觉得苗头不对我就会立刻落跑的。」
「都跟你说别担心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话而已。」
刚才银子向我招手,我一面提高警觉一面走到外面。银子则只是很平常地跟我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纵使我无法明白她昨天狠狠踢我的肚子,以及今天白天威胁说「我真的会宰了你哟!」的态度,跟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差很多,但我还是回答她「可以」。因为我也有话想跟她说,毕竟我答应过正志……
「……不过,在评定你逃跑的速度怎么样以前,我怎么觉得你的脚步不太稳啊?要不要紧哪你?」
「安啦!」
「而且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烧焦味?」
「那个妳不用管啦!」
我跟银子边进行那样的对话边走在夜晚的路上,在这个再过一小时就跨了一天的时段,从我们见面到现在都还没跟任何人擦身而过。
「喂——倒是我们要走到哪里去啊?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些话,到家庭餐厅就可以了啦!」
「再多走几步路啦!」
「啊,你该不会是想带我去什么禁忌的地方啊?唉——如果是觊觎我的美貌,那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啦!那倒是有一点——」
「妳在要什么白痴啊?」
「呵、呵呵——!生什么闷气啊你,还绷着一张脸!」
今晚她的情绪满HIGH的,声音也活泼得有些不自然,也怪得很不自然。
「……喂!」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对自己逃跑的速度很有自信,因此我决定把想说的话告诉银子。
「什么事?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相当——」
「后来妳老爸为了新工作去面试哟!」
我清楚明白现场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好冷。
「……然后呢?」
银子像冰一样的言词往我的背部刺。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妳这件事而已。」
但是我又马上退缩,因为继续逼她,也只会引发反弹而已。
「……喔,是吗?」
银子只这么回答,而刚才很HIGH的情绪也不复见,整个人变得很沉默。装出来的开朗一旦受挫,要恢复原状是很难的,白天跟大叔发生的那件事情到现在还影响着她呢!
我轻轻耸肩没让银子发现,伤脑筋,固执又厉害的公主可是很难伺候的,千万不能随便刺激她!
「我们在这里谈吧!」
心里这么想的我竟然把银子带到这种地方,可见我的本性也很恶劣呢!
「在这里……?」
我跟银子停下脚步站着的地方,是白天那座公园。银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请是什么意思?算是讽刺我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吗?」
「别抓狂啦,总之妳到那边坐,我坐这边。」
我叫银子到堪称是这公园唯一的游乐设施的秋千上坐下,而我则是坐在离秋千不远的护栏之上,于是她顺从地翘着脚坐到了秋千上。
「好了,妳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我也有话想跟她说,但眼前还是先洗耳恭听吧!
银子还挂着不满的表情,但是在我问她的那一瞬间,那表情突然消失,她手拄在翘起的限上托着腮说:
「改造路克该因的是你姊姊?」
幸亏说这些话的她并没有表现得很讶异,不过我知道主导权意外地落在她那边。
「……妳怎么知道?」
我努力语气平静地问她,不让她发现我内心的动摇,但是银子笑着说:
「最近我不时到路克该因的四周监视,看到一些明显跟我们家没关系的人,或体型壮硕的陌生人在进行各种作业。然后——」
「然后妳怎么会怀疑到我老姊呢?」
「有关你姊姊的情报,当然有办法弄到。」
听她的语气那么斩钉截铁,我不禁瞪着银子看,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
不过银子对我的反应觉得很奇怪,还咯咯笑了起来,说了句:「没必要那么讶异吧!」
「我说你啊,也未免太小看自己家庭的知名度了吧?」
「我家的……知名度?」
「你们早就被列入黑名单了哟!不过,那也是对于我们这种在地下从事各种活动的人来说啦!而且还被警告:『如果想安全干坏事,就不要对那里出手。』只要稍微了解情报的人是不会对你们家出手的啦!」
什么「如果想安全干坏事」……我家是不可碰触的地雷吗?
「其中尤其是……」
银子指着我:
「你的姊姊——不是从事地下运输业的那个哦,据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跟你那个姊姊扯上关系。」
「原来如此,妳昨天说『靠山出现的话我也很困扰』,就是指她啊?」
「没错、没错,我也是刻意接触到目前这个阶段,但还是不想与她为敌呢!」
很用心的判断,要是随便跟小七姊扯上关系,铁定会招来不幸的!我祈求那样的情报能够渗透到地下世界。
「总觉得你姊姊已经变成一种都市传说了,譬如『只要做坏事她就会站在枕头旁边』,或是『没能正确回答她的问题就会被打得很凄惨』。万一真的遇上了,只要大喊三遍『发油、发油、发油』就能逃走。」
……我觉得全部深入追问的话会没完没了,总之还是听听就算了吧!
「不过这也是听来的谣传啦,倒是我听说你姊姊,跟宇宙也有关联……是真的吗?」
「很遗憾,的确是真的。」
「我就知道!」
银子不知为何很开心地拍手。
「果然没错——若没有那一层关系,是没办法改造那个破铜烂铁的,嗯!」
银子一个人嗯来嗯去地点头,感觉还挺开心的。为什么呢?
「这应该像那个吧?前往打倒的敌人大本营搜索之后,竟然发现巨型机器人,于是把它扣押之后便企图将它改造来使用对吧?哎呀,想不到你家也相当邪恶呢!」
看来她对我家有诸多的误会,不过我也懒得解释了。哪天我说那是我老姊个人的兴趣,是她擅自占为己有,可能只会害我家更恶名昭彰呢!
「那个……总之,我老姊在你们业界相当有名对吧?既然这样,为什么妳老爸会在这附近活动呢?」
「我不是说过只要是稍微了解情报的人吗?我们组织啊,已经落伍到连那一点点的情报都无法掌握了呢!」
的确没错……他们组织有许多落伍的感觉,这点我倒不否认……就像是那个大叔跟优子阿姨的打扮。
「不过我那个老爸连那种事情都不甚了解,就在这个城镇活动,真不晓得是他运气不好还是脑残呢……」
看到银子对大叔的行为打从心底讶异到极点还悲哀地摇头,让我觉得很不服气:
「妳怎么那么说他呢——」
「我老爸很窝囊吧?」
银子看着我的眼睛清楚问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是啦,那个……算是恰如其分……」
「只是『恰如其分』是无法征服世界的!」
银子开始畅所欲言地说道。仔细一看,表情十分难看的她正瞪什么地方看着:
「首领很窝囊是无法征服世界的,毕竟这不是在扮家家酒!也不能让鹤见的名誉一败涂地。无论是力量、金钱、名誉跟幸福,都要不断不断地抢夺到手,那才是鹤见家的生活方式,抢夺的力量变得这么弱也未免太不象话了!就连我死去的爷爷都不会开心的!」
银子气愤难消地恨恨说着,而她的脸也变得更可怕了。
「所以!」
银子突然「铿」地踢秋千的护栏一脚,我的身体也跟着振动。
「喔哇!」
「我才叫他把组织交给我负责……可是你知道我那个傻瓜呆老爸怎么说吗……他说:『妳还没有足够的分量站在众人之上!』那什么话啊,气死我了!结果,自己还把组织给毁了呢!要刮别人的胡子以前,先把自己的刮干净吧!」
银子的愤怒变得更惊人,她大声的嘶吼跟歪七扭八的秋千护栏正说明了一切。
「我承认他的确有一些人望,也承认部下们都很仰慕他。可是一旦输了,一切就毫无意义了啊!」
银子像硬挤出声音似地大喊。我被银子骤变的模样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那是她真正的愤怒。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忽然间,银子的脸开始扭曲。她那脸颊颤抖、眼睛湿润的模样眼看就要——
「喂、喂……」
经我这么一喊才把思绪拉回来的银子,连忙用力擦眼睛:
「对、对不起!我思绪有点乱……」
「不,没关系……」
「啊,我只是有些地方怪怪的,你不要太在意哦!」
银子用笑来掩饰刚才失控的行为。有些地方怪怪的?我不认为那可以用来解释她刚刚情绪激动的原因。可能是看穿我的想法吧,银子继续笑着挥挥手想蒙混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非常恨你啦,正所谓『弱者必败』。嗯,这就是人世间的常识啊!我那个笨老爸只是因为那个原因失败而已。没错,弱者必败……」
当我以为银子是在自言自语、念念有词的时候,她突然拾起头来——
「所以!」
从秋千上用力站起来的银子一下子冲到我面前,以双手包着我的手紧紧握住。
「喂……」
银子没有理会吓一跳的我,只是近距离直视我的眼睛:
「请你瞒着你姊姊,把那个改造过的路克该因送我好吗?」
她居然讲这么扯的话。
「啥啊啊啊啊?」
也难怪我会发出近似疯狂的叫声,这女人在说什么啊?
但是银子毫不理会我的惊讶,继续兴奋地说:
「我一直以为它是个没用的巨大物体,但如果会动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有了那个,或许我也能成立组织,也有部下愿意追随我呢!如此一来,征服世界将不再是梦想!所、以,把它送给我吧!」
银子用力地紧握我的手,好痛!好痛!
「放开我的手啦!」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甩开她的手,对大吃一惊的银子说:
「妳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世上有哪个白痴会拜托敌人送武器给自己啊!」
「就是我。」
「没错,就在我眼前呢!那个白痴有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给我听吗……」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可是求求你啦!」
银子「啪」地双手合十并低头拜托我。她说的话虽然很扯,但表情很认真。看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求我?妳啊……」
「或许正如你想象的,将来会变成你家的敌人。我也知道『送盐予敌(注:日本谚语,语出上杉谦信曾因送盐武田信玄,以解平民无盐之苦,但后来两边还是成为敌人)』是很愚蠢的行为,但现在的我毫无力量啊!就算我个人很厉害,如果没有组织力也无法征服世界!所以我想拿它当募集人员的强力广告塔,想拿它当做象征啦!虽然外表满逊的……」
「就算妳这么说……」
「我会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活动的……」
「……也就是说,要我对妳成立组织慢慢茁壮的事情视而不见?」
就关键来说正是那么回事。虽然我话讲得很酸,但是银子还很老实地点头承认。
「拜托,喂……」
我被她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讶异得话都说不下去。
「请给我将来成为你家敌人的机会!」
银子甚至使出杀手锏——将两手摆在膝上,恭恭敬敬地对我行好大好大的礼,然后一直没把头抬起来,彷佛要等我答应才肯把头抬起来般。
喂喂喂……
这时候的我只能抱头苦恼,这是什么请求啊?而且这还不是在开玩笑,她的话可是说得很认真,害我的头更痛。
「……总之妳头先抬起来啦!」
我叹了大大一口气并那么说,银子才慢慢抬头。
「…………」
她的表情有些不安,连身体看起来都变得相当娇小,这时候倒觉得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生……
「话说回来妳为什么对邪恶组织跟征服世界那么坚持呢?因为那是历代祖先的宿愿吗?」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
银子喃喃地回答我的问题,她这个模样也很像因挨骂而害怕的小孩。
「我倒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宿愿吧?」
「哪……有……」
「妳老爸也说过吧?他说『看不见未来,涌上来的只有危险而已,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平平凡凡地活下去吧!』还说那不会有什么象样的事情。」
「……唆!」
「以前,呃……我认识身边某个目标也跟妳一样的人,结果他并没有什么好下——」
「少啰唆——!」
银子突如其来的大叫差点没把我的耳膜震破。
「什么……」
吓得愣住的我都忘记捂住刺痛不已的耳朵,这时候银子很快地抓住我:
「总、而、言、之,我就是要成立邪恶组织!要征服世界!你别啰哩叭唆的,快把路克该因交给我!」
她一面揪住我的衣领拚命摇晃,一面哇哇大叫。
「总之!喂!放开我,放开我啦!」
「我要征服世界~」
「哇啊啊啊啊!」
银子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但因为她的力气非比寻常,我怎么样都甩不掉她抓住我衣领的手。正当我的脑袋被摇到开始头昏眼花的时候——
「姊姊!」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公园响起。
「启吾……」
抓着我衣领(快放开啦!)的银子喊出站在公园入口的鹤见名字。鹤见可能是到处跑到处找吧,我看他喘到肩膀上下动个不停。
「你怎么会……」
「我听站在那儿的轧人哥说的,他说姊姊妳已经回到这个城镇……」
「所以你就到处乱找?真是辛苦你了呢!」
银子好不容易放开我的衣领,并且讶异地耸耸肩。鹤见正经八百的——应该说表情看起来很愤怒地瞪着银子。
「比至今还在说要征服世界这种蠢话的姊姊要好得多呢!」
银子被鹤见那一针见血的话跟视线压得说不出话。
「什、什么蠢话啊!那是鹤见家的家训耶……」
看到银子即使理亏也要设法回嘴,鹤见用更冰冷的声音告诉她:
「哪有那种家训!只是因为祖先过去都是以那种方式生存,大家就自然而然跟从罢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们家族只是不熟悉其它的生活方式而已。只是害怕正统的生活方式而已,姊姊妳应该也稍有感受到了吧?感觉这种事情根本就行不通——」
在旁边的我清楚听到「啪嚓」的声音。
「少啰唆,猪头——————————!」
她那足以扰乱邻居安宁、就算以噪音防制法逮捕也不足为奇的大吼划破了夜幕。
「启吾你凭什么这么眩!你明明是个不会做坏事也不会打架的窝囊废!根本就不配当鹤见家的人!」
面对泪眼婆娑并哇哇大叫的银子,连鹤见也无法反驳。
「啊~真是的,又开始了……」
他只是皱起不耐烦的脸并把耳朵捂住,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
「喂,你给我听着!」
「什么事?」
然后抓狂的银子把矛头指向我,我不由得挺直背脊。
「到底要不要把路克该因交给我……」
「不是啦,妳这个要求真的有点……」
「那算了!我自己去抢!」
银子有点半闹脾气地大叫。刚刚不是说不想跟小七姊接触吗,那些话现在跑哪儿去了?
「喂,妳不可能打赢我老姊……」
「少啰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赢!更何况,一对一单挑我是不可能输的!」
「等一下,姊姊……」
「启吾你这个笨蛋!你等着瞧吧!」
说时迟那时快,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鹤见的旁边经过,一下子就离开公园。
「伤脑筋……」
「姊姊……啊啊……」
现场只留下讶异叹息的我,跟垂头丧气的鹤见。我从后面温柔地对他说:
「有个难搞的姊姊真辛苦呢……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就是说啊……」
我跟鹤见之间产生了微妙的亲切感。结果,还是无法对银子说出想说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无法体会姊姊说要征服世界的心情。」
坐在旁边的鹤见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两个男生在深夜的公园里一起坐在秋千上讲话,这样的画面虽然很奇怪,但我们算是能够分享相同痛苦的伙伴,还请大家理解。
「你……不会讨厌那种说法吗?」
鹤见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在公园另一头的电灯。
「姊姊以前超喜欢爷爷,是个很黏爷爷的孩子。」
鹤见突然讲起莫名其妙的话,我心想这到底在讲什么啊?不过看到他的表情就算了。
「当然我爷爷也是鹤见家的人,这一生也干过许多坏事,爸爸那个组织的前身就是我爷爷所创立的。纵使如此,他依然是个对我们兄弟姊妹很温柔的爷爷。」
鹤见讲这些事情时的眼神也很温柔。
「但既然是『邪恶』,该面临的事情总有一天还是会到来。」
对~你说得没错呢……
「那就是『正义使者』……那种人物也出现在我爷爷面前。」
我想起鹤见以前曾说过的话——『最后一定会迎向凄惨悲哀的末路』。
「爷爷他就被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正义使者』所杀……」
我看到鹤见在一瞬间握紧摆在膝盖上的拳头。我什么话也没说,也说不出口,因为我不应该对那种事随便塞言。
然后鹤见像是压抑感情似地淡淡说道:
「而且是当着我姊姊的面。」
我不由得看向鹤见的脸。
「因为对于那时的我跟姊姊来说,爷爷的秘密基地正是最棒的游戏场所。」
鹤见没有理会讶异的我,继续慢慢述说:
「结果我们就碰巧目击到爷爷被杀的那一瞬间。」
昨天银子曾说过,说她讨厌「正义使者」。
「而姊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邪恶组织』,以及『征服世界』有兴趣。」
我可以稍稍明白银子会那么坚持的理由,也明白她拚命想要路克该因,甚至激动到落泪的理由。
「刚开始她只对爸爸继承爷爷的组织之后所进行的活动有兴趣而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觉得组织的做法太温和、太天真,于是开始对爸爸发牢骚,结果还说出要自行成立组织的话。爸爸从那时开始不让姊姊接近自己的活动,姊姊也可能因此而感到不满吧,后来不在家的次数就愈来愈多……就在那个时候,轧人哥你——」
「瓦解了你们的组织。」
我接了鹤见的话,他点着头表示「没错」。
「恐怕姊姊她是想替爷爷报仇吧!虽然自己要站在大型组织顶端的机率很低,但那么做或许能够引杀死爷爷的凶手出现!而且『征服世界』也是爷爷的宿愿,那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那么,实现那个梦想的一丝希望,就是改造的路克该因啰?」
「应该是吧,但轧人哥你家比想象中还要厉害,想不到竟能够让那具机器人正常动作……上次你姊姊提到宇宙的事情,我都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那家伙属于宇宙等级,想跟她战斗是太自不量力了!」
「喔……」
「不过真的很不妙耶,你老姊刚刚不是说要去抢路克该因,还叫你等着瞧不是吗?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赢小七姊,铁定会被揍得很惨的!」
「那、那个人有那么厉害啊……别看我姊姊那个样子,她的身手也不是盖的耶……」
「那我非~常清楚,不过她的程度还是跟小七姊有差。我只是觉得这真的很不公平,照理说她才应该要被赶出地球呢!」
「她、她是你的亲姊姊吧?」
「咦?是亲姊姊啊!」
鹤见不知为何怎么会战战兢兢问那种问题,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我真的很担心银子的人身安全。
如果只是被揍得很惨倒还无所谓,问题是银子的外表——要是她随便跑去呛声,一旦被喜欢可爱事物的小七姊抓到,很可能会留下这辈子难以抹灭的心理创伤,因此我才实在无法见死不救。
「啊~真是的,想不到事情变得这么棘手!」
本来只想跟小七姊借一下路克该因的,现在却又冒出一个觊觎那家伙的人,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对不起……」
鹤见向焦虑到拚命抓头的我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啦——」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撇开你老姊不说,那你自己呢?你曾说过不喜欢做坏事,不过只要使用那具邪恶的机器人,就算无法征服宇宙,但或许还能征服世界并替你爷爷报仇哦?」
鹤见被我的问题吓一跳,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很好笑,突然噗哧笑了出来:
「那不是正义使者应该说的话吧?」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只不过是很容易被卷入麻烦事而已。难道你自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鹤见?」
「我的目的是——」
鹤见笑着往上看,仿佛对着夜空喃喃自语地说道。
「我只是想把我的家人从这种『正义』与『邪恶』之争的舞台拉下来,甩开从祖先就一直延续下来的表演而已。」
鹤见话一说完,视线往公园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白这个意思吗,正志?」
「正志?」
听他这么说,连我也往入口那边看,可是一个人也没有。不过鹤见又往那边说话:
「出来了啦,正志。你应该知道哥哥最擅长当捉迷藏的鬼吧?」
此话一说完,经过一阵沉默之后,正志便畏首畏尾地从入口现身。
「哥哥……」
看到他的鹤见「唉~」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用跑的能甩掉你,可见我的身体能力只跟普通人一样……你全都听到了吧?」
「嗯……」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爷爷他啊,是被杀死的!并不是什么意外身亡。」
鹤见那有如说教的言词让我不禁讶异地瞪大眼睛。
「喂,那件事……」
鹤见轻轻点头。
「没错,那件事情是头一次跟正志说的。」
这时候正志露出困扰的表情,而且还往我们这边偷看。他觉得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事情,因此气氛变得很尴尬。
「……这么做妥当吗?。」
「这是迟早要告诉他的事情,只不过变成现在说出来而已。」
「哥哥……」
「正志你过来,跟哥哥好好谈吧!」
听到鹤见温柔地叫自己,正志便「咚咚咚」地冲到鹤见所坐的秋千那边,但纵使站在鹤见面前,但或许是找不到话可说吧,他只是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所措。
「哥哥,我……」
「听到爷爷被杀这件事,吓了一大跳吗?」
「……嗯。」
正志用细如蚊子般的声音说道,鹤见又用力点头,像在确定他说的话。
「不过那是真的,爷爷他是遭到残酷地杀害!」
「喂!」
「不好意思,请轧人哥安静一下好吗?这件事很重要。」
鹤见语气强烈地这么说,然后轻轻把手搭在低头的正志肩膀:
「正志,我知道你觉得以前的爸爸很威风也很崇拜他,也知道你希望爸爸能够再回到以前那样……」
「…………」
「不只如此,你还希望我们全家人能够像以前那样众在一起,过着快快乐乐的生活对吧?」
正志讶异地抬起头来,鹤见则是笑咪咪地说:
「我能了解的,因为我的愿望,也跟你一样。」
「哥哥——」
「可是正志!」
鹤见停了一秒。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知道爸爸输给在这里的轧人哥吧?搞不好在那时——不,就算没有搞不好,或许爸爸早就已经没命了,或许他早就死掉了哦!」
正志的肩膀抽动般地颤抖,鹤见把手搭在他肩膀并且用力抓住,像是要停住他的颤抖:
「一旦置身于『邪恶』就会有那种下场的,正志!你根本就不知道哪天会被正义的力量所摧毁……这样你还希望爸爸变回以前那样吗?」
正志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动着嘴巴说了些什么,但似乎没有化成言语。鹤见没有理会他继续说,语气也开始变得激动:
「爸爸他输了,组织也瓦解了。可是,他还活着。他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死掉……!」
我仔细一看,鹤见的肩膀也在颤抖,彷佛在压抑过多的情绪。
「……我说什么也不想错失这个机会,这或许是不喜欢鹤见家变成这样的神明,给我们家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连声音都颤抖的鹤见像在诉苦似地说道,可是他马上大大吸了口气,像是克制情感地用淡淡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明知爸爸妈妈很可能死掉,但是因为历代祖先都在邪恶组织,而我又讨厌挨骂,也不喜欢被同伴排挤,所以才硬逼自己做坏事,甚至还做出自我暗示的事情,你一定觉得哥哥很笨吧?我这算是在自欺欺人……」
「哥哥,我……」
正志抬起头来望着鹤见。
「我连打架都不在行,甚至常常被姊姊跟妈妈打,不过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正志!」
鹤见也慢慢抬头,与正志面对面相望:
「能不能请你除了过去的爸爸,也一并认同现在的爸爸呢?可不可以当他现在也依然很威风呢?」
「…………」
「爸爸的确也有过令人叹气的时期,可是他现在准备在人生的另一条道路东山再起,希望你能够替他加油打气。」
正志的表情依旧很僵硬,也没有回答,应该是回想起自己这段期间与那位大叔的点点滴滴吧?像是自己被同学瞧不起的事情,还有大叔那丢脸的模样。
「一旦他变回过去的爸爸,我们很可能会失去他,然后再也无法全家人众在一起吃饭,或者去旅行。正志你应该也不希望变成那样吧?」
「我、我不希望!」
正志马上拚命大喊。看到他这个反应的鹤见一脸满意地点着头表示认同:
「既然这样——」
「可是,我还是觉得以前的爸爸比较威风……」
「伤脑筋……」
被正志喃喃说的话语打败的鹤见无奈地低头,他用手指按压太阳穴并大大叹了口气:
「正志你听我说……」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呢?」
我制止准备补充前言继续说教的鹤见,并把手轻轻放在正志头上,正志则是抬头看着我。
「其实正志也知道你们老爸再也无法变回以前那样,对吧?」
正志点了一下头,可见他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小孩。
「所以,再来是最后一次,我会让你再看最后一次你老爸当时的英姿哟!」
「咦……?」
「轧人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着回应觉得我的话很不可思议而抬头看我的两人。
「反正,包在我身上啦!鹤见,你附耳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