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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星弓家的非日常生活 星星王子

「今天,回家的时候我想稍微绕去一个地方。」

走出教室的柚岛一看到我就那么说,手上还抱着有点大的信封袋。

「要绕去一个地方?」

「是的,算是我班长的工作。」

「啊,对喔!你是班长呢!」

「没错,但总觉得后来变成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虽然她本人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个工作相当适合她呢。

之前,和柚岛相遇之时的情况为契机,我必须担任算是这家伙保镖的工作,因此一直像这样当她的护卫也顺便跟她一起回家。

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柚岛看起来也没有特别讨厌我这么做。因此连同今天在内,像这样到她教室等她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但今天柚岛却说她要绕去别的地方。

「啊——那我不在场是不是比较妥当呢?」

毕竟柚岛也有她的私生活啊。她以前也不时像这样拒绝我同行,看来似乎都是为了班长的工作,所以我不在场当然比较妥当啊。

「不是你想的那种事啦,而月今天我反而希望你一起来呢。」

「咦?要我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跟我比起来,你应该会跟对方更谈得来。」

什么跟什么啊?

大迫等——今天柚岛说要绕去的地方,就是那家伙的家。

他是柚岛跟我妹美智乃她们就读的一年B班的三号,根据我从柚岛那儿听到大家对那家伙的印象,可以借用班上女生很过分的一句话来形容:「啊啊,话说回来还真有这个人呢。」看来他是不太引人注目的类型。有着微胖的体型,休息时间总是独自默默看书,似乎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若只是那样倒还好呢。」

我心里也那么想.毕竟世上也是有那种「与其老是跟某人混在一块,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自由自在」的人。像柚岛跟我就是那种人,所以很能够体会。

不过,世上也是有那种把独来独往错认是一种罪恶的白痴。那种觉得集团行动很了不起,独自一人就是软弱的白痴。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欺负者」那种家伙。像柚岛他们班上,好像就有三个疑似那种白痴的家伙。与其说他们是欺负者集团,倒不如说感觉较像是不良集团。带头者的名字叫北川,好像平日就素行不良。

「总而言之,就像你这样。」

撇开我跟那些家伙不可能划上等号这件事不说,那些家伙不可能不对那个大迫动手。因为他懦弱、沉默又不会反抗,那些家伙铁定会像苍蝇那样绕在大迫身边不肯离开。

刚开始顶多是用言语挑衅,但这种情况越演越烈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因为有一天,北川对大迫斥喝:「你话可不可以说得坚定一点啊,死肥猪!」还往他的大腿猛踢。

「喂……!」

柚岛实在看不下去.听说马上站起来并且瞪北川他们。

「怎样?」

北川他们也毫不掩饰地回瞪柚岛。教室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由于其他同学也盯着他们看,北川他们只是「呿」地乍舌并作罢。至于柚岛也没有再跟他们对峙下去,只能够压抑内心无法发泄的情绪坐回座位上。

「……那个时候,美智乃在你身边吗?」

「咦?嗯,在哟,她还气呼呼的呢。」

太好了,要是北川他们对柚岛动手的话,学校不久将会发现到三名遭到射杀的尸体。

不过,先不谈那个了。

发生那件事情以后,北川他们就没再欺负大迫。表面上啦,最起码在柚岛或班上同学看得见的范围内。

柚岛说虽然不再出现他们明显对大迫又踢又打的欺负行为,却看过大迫一脸沮丧且心不甘情不顾地跟在北川他们后面的模样。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把他当『朋友』对待。」

柚岛似乎也很在意,但是北川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只是一起行动而已」,她也拿他们没办法。

然后就在两个星期前。

大迫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请假一天没到学校上课,第二天也请假,紧接着第三天、第四天也请假,第五天也请假没到学校,甚至于假日过后的星期一也还是请假。这个情况好像就一直持续没有结束,直到现在为止。

我讶异地张着大嘴看眼前那栋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头还抬到脖子好痛。

「埃尔诺桑宫殿」——

那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超高级的高楼大厦。不论是高度或价格,这栋大厦应该都是这一带最高的吧?

「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准备进去啰。」

柚岛丢下被眼前这栋怪物大厦吓得目瞪口呆的我,径自走上通往入口那条宽到不象话的楼梯.我则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如果只是一栋大型宅邸倒还无所谓,但就是不习惯这种高级大厦。

「那个,叫大迫的家,真、真的在这里吗?」

「是真的哟,就在这儿的2806号室。」

2806号室?咦,难不成是在二十八楼?

那个叫大迫的,该不会是什么大公司社长的儿子吧?

在铺设大理石或什么石板而闪闪发亮的入口,柚岛动作熟练地在自动锁的面板输入房间的号码2806。发出几次「哔啰啰、哔啰啰」的传呼声之后——

『来了。』

我听到低沉的声音。虽然没听过我无法确认,但这应该就是大迫的声音吧?还相当低沉呢。柚岛把脸凑近对讲机说:

「大迫同学吗?我是柚岛,我帮你把讲义带来了哦。」

不过,大迫并没有回应,彷佛在犹豫什么而沉默了一阵子。不久——

『请进。』

眼前那看似沉重的玻璃门开了。原以为他会亲自下来拿,然后说「谢谢,再见」就结束了,但幸好不是那样。

我们走在宛如饭店的通道,搭乘铺有柔软绒毯的电梯。正当我以庶民的眼光批判「平常就这么享受,哪可能轻轻松松走进超商啊?」的时候,电梯已经到达二十八楼了。

确认过写有「大迫」的门牌以后,柚岛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过没多久门开了,从那道门缝探出感觉有点……嗯……感觉相当胖,而且戴了一副眼镜的苍白脸孔。这家伙应该就是那个叫大迫的吧?

「你好,身体还好吗?」

柚岛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大迫表面上都是请「病假」。

「……嗯,还好……」

大迫低着头小声回答。就在这时候.他那双被刘海遮住的下垂眼,发现到我这个人。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吱?不是啦,那个我是……」

「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在我旁边的柚岛,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

……嗯,这个嘛,是吗……

柚岛倒是没有理会内心有点小受伤的我,她把那个大信封袋递给大迫。

「这个,是讲义。该填写的地方已经都填好了。」

「讲义……」

大迫一副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信封袋跟柚岛,不久就从门缝慢慢伸手接下那个信封袋。

「……谢谢你,那么……」

然后话还没说完,大迫已经准备把门关上。

「哇!等一下!」

我就像恶质的推销员那样,连忙抓着快关起来的门。大迫被我吓得浑身发抖。

「什、什么……?」

「我口渴了!好歹我们都来这一趟,能不能请我们喝点什么?」

我们星弓家的家训是「偶尔厚脸皮是无伤大雅的」,虽然我是乱唬烂啦。

大迫刚开始还听不懂我那些话的意思而目瞪口呆,不久他才微微动着嘴巴说:

「好……」

「喂,这样我们不是太厚脸皮了……?」

坐在旁边的柚岛小声发牢骚。

「没办法啊,不那么说的话,我们就直接吃闭门羹了!」

「话是没错啦……」

「更重要的是你看那个,那台大得离谱的电视。」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很丢脸耶……」

被带到客厅的我,坐在品质明显比我家还要好的黑色皮革沙发上,然后像第一次上东京开眼界的乡巴佬一样东张西望的。

总之,这里既宽敞又耀眼豪华。我还是头一次在电器行以外的地方,看到超过五十吋的电视机呢。这儿的天花板也高,正当我看着从那儿垂吊下来类似水晶灯的照明看得出神时——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大迫单手拿着放了三个杯子的托盘,从厨房走回来客厅,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杯子摆在我们前面的桌上。是热咖啡。我看到旁边的柚岛眉毛抽动一下。

「哎呀!真是抱歉,因为口太渴了。」

「怎、怎么了吗?」

「没、没有,什么事啦……唔唔。总之呢,别管什么敬语之类的,只要像一般人那样跟我们相处就好了。」

「好的……」

大迫露出「话虽那么说……」的表情。这也难怪啦,毕竟是才第一次见面的学长,即便对方突然亲切地那么说,还是会感到困扰呢。基于可能跟他谈得来,而被柚岛带来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时候,我在那个大型电视旁边的书架上,发现到某样东西。

「嗯?那个,不是绫香吗?」

「你知道绫香?」

大迫发出不算是讶异,应该说是欢喜的声音,然后迅速往我这边靠过来。

「哇!」

我被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吓到,不由得往后退。连在旁边的柚岛也把眼睛瞪得老大。

「那个,是『斗乐天女』的绫香对吧?」

「嗯!嗯!没错没错!」

眼神闪闪发亮的大迫,边晃动下巴的肥肉边点好几次头,仿佛直到刚才的乖宝宝模样都是假象。

「你说的『绫香』……是那个的名字吗?」

柚岛口中的「那个」,是摆在书架上,穿着制服看起来很活泼的精巧女性模型。是跟这房间的气氛截然不同的物品。

「那么,你知道『斗乐天女』?」

「知、知道啊……」

那个「斗乐天女」,是最近电动游乐场相当热门的格斗游戏。使用的角色几乎都是女生,是相当华丽的电玩游戏。但真的有玩的价值,因此我偶尔也会玩。顺便一提那个叫绫香的,是那套游戏里的女主角名字,是擅长赤手空拳进行近距离战的角色。

「星弓学长都用哪个角色呢?」

因为太兴奋的关系,拼命对我用敬语的大迫,情绪激动地问我。

「是、是美智琉……」

这个叫美智琉的跟绫香一样,都是「斗乐天女」里的角色之一。这个角色不是以赤手空拳战斗,而是使用枪械。因为她的名字跟战斗方式都跟我妹美智乃很像(那也是个大问题呢),因此不知不觉就挑了这个角色。

虽然她擅长中至远距离战,但是面对低防御力与不擅长的近距离战又很难拿捏得当,因此这个角色的能力——不不不,就算讲这些也没用呢。

「美智琉啊!不错呢,虽然她是我没辙的角色。」

大迫表情满足地点头,还让我们看到他像笑容的初次笑容。不管怎么样,谈得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不知不觉也越聊越起劲呢。

「大迫你应该就是用绫香吧?」

「那当然,这还用说吗?」

为什么是理所当然又不用解释,想必只有大迫自己明白。

「喂,那个……」

我没有理会柚岛在跟我说什么,因为现在正忙得很呢。

「既然这样,美智琉真的会很难对付呢——像我跟绫香对打的时候,也要防止她靠近才有胜算呢。」

「只要让她接近一次并全力猛冲逼近对手,有时候用直拳就能够打赢对手呢。」

「是啊!一旦被她缠上,再来想要保持距离都很难呢。」

「喂!」

「先不要理我们啦,柚岛。然后啊——」

「……星弓学长,我这儿有『斗乐天女』,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对打看看?」

「真的假的?家庭版不是才出没多久吗?」

「呵、呵!我还有初回版附赠的海报呢。」

「喔哇!好好哦,借我看一下吧!」

「可以啊,那就去我房间吧。」

「听说家庭版的,还可以挑终极大头目对打?」

「当然可以,只不过性能有一点低——」

我们这两个电玩迷可聊得开心极了,而我从眼尾扫到旁边的柚岛大大叹了口气。我看到她的侧脸似乎是这么碎碎念着:

「完全跟不上你们的话题……」

结果,我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稍过一些了。

我叫醒在沙发上打盹到头拼命点个不停的柚岛,她说「啊,终于结束了啊……」,然后就送她回家(柚岛几乎算是一个人独居,因此没有门禁)。我注意一看,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我特地打电话回家说:「今天不回家吃饭了。」再请大迫叫外送披萨,然后我跟他就聚精会神地打电玩,热烈讨论电玩的事情。

我在那儿头一次听到大迫的笑声,那笑声非常非常大,完全无法想像是出自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大迫。虽然他体型也有关系,但那是听起来有些威严的笑声。

正因为那样,当我冷却激动的情绪回到家时,感觉到吹进我内心缝隙的那阵风格外寒冷。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大迫同学以那种方式大笑呢。」

在分开的时候,柚岛不经意地那么说,在学校不曾笑过的大迫……

我「唉」地大大叹了口气之后便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

「喔,你回来了啊!」

一走进客厅,就看到应该是刚洗完澡,穿着短裤与T恤做轻松打扮的小七姐,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大家呢?」

「都睡了哟,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我只是到男性朋友家打电玩,倒是小七姐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啊?」

「因为有点紧急状况。」

回答「是吗?」的我尽可能充耳不闻,然后走到冰箱找些饮料。因为太轻易追问小七姐说的「紧急状况」,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虽然是非常扯的事情,不过像这样坐在这里慵懒地看电视的小七姐,其实在宇宙解救过地球好几次好几次的危机呢(好像啦)。既然那个小七姐提到「紧急状况」,应该就是攸关地球的危机,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我马上把刚刚听到的话从脑海里抹去,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两公升装的宝特瓶茶饮并倒进杯子里。

「我也要喝!」

从沙发那边传来无忧无虑的声音。说着「是是是」的我已经拿出另一个杯子,然后把茶「咕嘟咕嘟」地往里面倒,再递给慵懒地伸手过来的小七姐。

「拿去吧。」

「唔咿——谢啦!」

接着我端起自己的茶,坐到沙发的最旁边。一面思考各式各样的事情,一面眼神呆滞地看电视。

「……虽说是紧急状况!」

忽然间,眼睛仍看着电视画面的小七姐碎碎念地说道。

「……」

我假装正专心盯着电视节目,故作什么都没听见。原来如此,「明天日本依旧是好天气」啊?太好了。

「其实已经到了危机四伏的程度——这时候铁定紧跟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刺激感——可不是悠哉看气象报告的时候呢——」

周末下雨啊,伤脑筋耶。

「好想要有人手帮忙哦——好想要一个任劳任怨像拉马车的马匹替我工作的奴隶……应该说是伙伴啦——」

居然把内心话说出来了。

总之我还是把心思放在气象报告上,我把气象报告当成是收视率超过50%的极赞综艺节目。要是这时候让她有机会趁虚而入,那我就输了,麻烦事我已经受够了,又怎么能去趟那种浑水呢。

「……我觉得刚好有个最适当的人选就近在眼前呢……」

小七姐像蛇一般的视线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但我还是决定不予理会也当作没感觉。我是石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会说任何话的石头。

可能是彻底的觉悟招来奇迹了吧。

「……什么嘛!算了算了,轧人这个小气鬼!」

小七姐居然放弃了!

我忍住很想做出胜利动作的念头,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就算地球毁灭也不关我的事哦——」

小七姐呲牙裂嘴地发出「咿——」的声音,还像个小学生不断骂「白痴」、「笨蛋」等等。忽然间,我直盯着那个模样的她看。

可能是对我那种反应感到意外吧,小七姐突然变得有些畏缩。

「怎、怎样啦!是你自己先不理我的耶!」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咧——!」

即使是这个吵死人又喜欢制造麻烦的姐姐,但回家的时候有人等门,那种幸福的感觉或许超乎自己想像呢。

只不过一想到小七姐该不会又露出胡思乱想的表情,我马上皱起眉头「唉」地摇头叹气。

「就算柚柚不理你,也不要对我产生情欲啦。」

撤回刚刚说的话!还是不要有这种老是会错意又自我感觉良好的姐姐!

「你在讲什么白痴话啊!」

我「哼」地嗤之以鼻,随即一记铁拳以惊人的速度往我头上飞来。帮我这打电玩打到精疲力尽的脑袋,灌注高于一般水准的刺激。好痛!

隔天,大迫并没有到学校上课。

我是趁午休时间买午餐的时候绕到一年B班,从柚岛那儿得知的,她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大迫的座位在哪里?」

「那边哟,就那个位子。」

柚岛指的大迫的座位,就在教室正中央那一带。看着在那旁边开心吃午餐的同学,却觉得这教室好像在那儿开了个大风穴似的。

正当我看着那个今天应该不会填补的风穴,忽然间肩膀「咚」地被撞了一下。

「哇!」

重心不稳的我回头一看,那儿正站着一个头发推剪得短短的又染金发,体格也相当不错的男生。他好像在确认我是谁似地瞪着我看。

「呿!」

然后露骨地咂了一下舌,快速从我旁边通过。

「那家伙是谁啊?」

「他就是北川同学哟。」

看着那家伙气冲冲耸着肩膀往前走的背影,柚岛如此说道。

「就是那家伙啊……」

光看刚才的模样,想必对方已经知道我是谁,而且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呢。真是巧,我一瞬间也很讨厌那家伙。情况不对劲的话,很可能会立刻打起来呢。

「即使揍他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哟。」

「那我知道啦!」

就算我现在把那家伙打趴在地上还警告他不准动大迫一根汗毛,那只会让他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欺负大迫而已。不仅如此,还可能对他进行更变态的报复行为呢。而且,就算那么做,也无法保证大迫会回到学校上课。

「事情没那么简单啦。」

「是啊。」

柚岛叹了口气说道。

「好了你们,快点回教室吧!」

这时候从后面传来既不是我也不是柚岛的声音,我回头一看——

「开始自习了哦。」

「老师……」

柚岛的班导就站在我们后面。名字……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年纪大概是四十五岁左右,身材适中。该怎么说呢,是个毫无特征的老师。

「嗯?」

倒是他唯一称得上是特征的黑框眼镜后面那双眼睛,目光就停在我脸上。

「你是……」

「那我回教室啰!」

在那个老师开口对我说话以前,我先对柚岛那么说并回自己的教室。毕竟我跟老师天生就犯冲。

然后当天放学后,我又跑到大迫他家玩。

不过跟昨天一样只玩「斗乐天女」,虽然我也想玩玩看其他游戏,但我知道大迫最迷的还是「斗乐天女」。

他比昨天笑得更高,比昨天还要兴奋。仿佛是把过去累积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今天过了六点左右我就离开他家。大迫委婉地留我说:「不再多玩一会儿?」但我总不能连续两天都赖在人家家里让他请客,因此还是跟他说拜拜。

我明天再来不就得了?

当我每天往大追家跑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时候,异常状况却突然降临。

「哥!哥!哥!你开门啦,快开门!」

有人正「咚咚咚」用力敲我的房门。刚从大迫他家回来,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我,虽然觉得那猛烈的敲门声很烦,也还是下床应门。

「干什么啦……」

门一打开,神情慌张气喘吁吁的美智乃就站在那儿。

「太好了,你在家……」

「是怎样啦,晚餐准备好了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你看!」

美智乃「啪」地递给我的,是一张照片。

那张从正面拍摄,看起来像大头照的照片上头,是一个盯着镜头看但眼神毫无霸气,脸色苍白又胖嘟嘟的男子。

「这是……」

我吓了一跳。因为上面那个人根本就是——

「这不是大迫吗……」

我们刚刚才一起打过电玩,所以不可能认错的。

「就是说啊,是我们班的大迫同学没错。我从小香那儿听说,哥你最近跟他很要好哟。」

「是没错啦。话说回来,这照片哪里有问题?」

照片上的大迫,胸前有很像徽章的东西,还穿着全件式的紧身衣,这倒让人觉得怪怪的,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张很单纯的照片。我不知道美智乃打哪儿弄来这张照片,但如果是美智乃,就算她偷偷带着全校师生的资料到处跑,我也一点都不讶异。

只见美智乃神情严肃地压低声音,说出与我想像截然不同的内容。

「其实这个……是我在七美姐她房间里找到的……」

「哈?」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怪声。

为什么小七姐的房间会有大迫的照片?怎么样也找不到任何关联,我真的不了耶。

「因为姐姐她房间里有各式各样有趣的东西,我偶尔会跑进去寻宝……」

……就当我刚才没问,哪天要是小命丢了,可不关我的事哦。

「结果,你找到这张照片?」

美智乃「嗯」地点头。

我开始思考这件事的意义。大迫与小七姐的关联?小七姐……宇宙……话说回来不久前,她曾说有什么紧急状况来着……

「前天……」

「啊嗯?」

美智乃一副有什么话很难以启齿似地开口:

「前天啊,我听到姐姐在讲电话。就是用玄关那个黑电话……」

我家玄关摆了让人不禁心想「昭和真棒」、「按键式电话给我滚吧!」的怀旧风黑色转盘电话。乍看之下是很普通的电话,其实是直通宇宙的超级电话。而它的构造跟使用方法,也只有小七姐知道。

她这么讲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她讲了些什么?」

「我是听不太清楚啦,但好像有听到王子啦、访星啦、失散啦,找不到人什么的片片断断句子。」

王子?访星?失散找不到?

「这是我个人的推测啦……那个『访星』,该不会是指造访星球?就是那个啊,到什么星球上做访问之类的?」

王子、访星。到哪个星球?失散,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失散?

这样的话,难道说……

「某个星球的王子来到地球……」

美智乃看着大迫的照片,她像是把我的想法当作根据似地用极确定的口吻说道。我立刻举起手说: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美智乃!不会吧?你想说大迫是宇宙某星球的王子,偷偷跑来我们地球,然后隐身在市井之中吗?甚至认为他就是『星星王子』?」

这太扯了,哪门子的梦幻物语啊?我嗤之以鼻地反驳美智乃的意见,不过——

「没错,我的意思就是那样。」

美智乃用正经八百的表情及声音那么说。

「毕竟,照片出现在我们家哟?也跟七美姐、哥还有我有关。就算大迫同学是那种身分地位的人,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若不是的话,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会在姐姐房间找到大迫同学照片的理由哟。最起码,我觉得大迫同学应该跟姐姐现在插手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哥,你知道七美姐最近曾说过『有紧急状况』吗?」

那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不久前才差点被牵扯进去呢。

「好像是在找人呢。」

喂喂喂……

「她还说『要是得罪到他,那就糟糕了呢——』。」

得罪他。要是得罪从某星球来视察或观光的王子,那就……?

「最糟的情况,就是遭到报复或侵略……」

美智乃苦笑地讲这些可怕的事情。

「哈、哈哈哈……等、等一下啦你……」

我也很想笑,但脸部肌肉就是很僵硬。

大迫是某星球的王子殿下?

大迫,你稍微休息的那一阵子,班上女生可是完全忘记你的存在哦。要是再休息一阵子的话,搞不好会升级到宇宙帝王的等级呢。

假设,我这只是假设哦?如果大迫是那种等级的星星王子,那百分之一百二十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因为,他可是遭到欺负才不到学校上课的。

「怎么办?我很想跟姐姐说,但她不晓得又跑到什么地方,也联络不到人……而且要是跟姐姐说的话,她很可能会说『总之先让那些欺负他的家伙提头来见』……」

那有可能。如果是那个秀逗的暴力大魔王,那种小事她都能够平心静气地做出来。

「就算无法让他们提头来见,若是要动用暴力让北川他们道歉的话,我也会设法……」

你别设法帮忙啦,喂!我连忙阻止那个开始往奇怪方向暴走的妹妹。

「冷静点,又还没确定大迫是那个……又还没确定他是某星球的王子殿下。」

「可是……」

「总之先等小七姐回来吧,原则上我也会委婉地试探大迫。而且侵略这种事情,应该不是一两天就办得到吧?好了好了,我要换衣服了,你快出去吧!」

我硬是把美智乃推出房间。她似乎还没有想通,因此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房间。就在把门关上的时候——

「搞不好,地球的命运又跟我们有关呢。」

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讶异地想对她说「哪有那么扯的事情」,但从我嘴巴出来的却只是叹气。如果我真的把美智乃的话全当作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妄想,就不会叹这个气了。况且我也不时被卷入这种奇怪的事情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迫?

虽然这么说对大迫很过意不去,但星星王子应该不会做沉迷于格斗电玩或收集模型的事情吧?而且,我还是希望他能够瘦一点啦。

顺便一提,原则上那晚我也打了电话跟柚岛说那件事,但马上被她用「怎么可能啊!」这句话打断。的确不错呢。

这已经是我第几次来大迫家了?

第一次刚开始走进入口跟奢华的电梯时还畏畏缩缩的,现在也完全习惯了。

像今天大迫也是跟我一起打电玩。这个部分都跟以前一模一样,但今天,我决定要问他一件事情。

也就是,「大迫是『星星王子』吗?」这件事。

但是,那句话我就是说不出口。这也难怪,我哪可能没头没脑就问:「其实你,并不属于这个星球,是来自某星球的高贵人士对吧?」如果弄错的话,造成的伤害可是难以估计呢。

而且,总觉得乍看之下在旁边打电玩打得很开心的大迫,从刚才就不时往我这边看。仿佛跟我一样,在找什么适当的时机说些什么。

操纵杆「卡叽卡叽」的声音,跟画面传来的女子吆喝声在房间里响了好一阵子。

「星弓,那个——」

然后,先开口说话的是大迫。我则是继续看着画面回答他:

「什么事?要是你想说『让我打超级必杀技』,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不是那个啦——」

大迫笑着摇头。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就变得不正经,那是我一贯的坏毛病。

「我,要搬家了。」

画面伴随气氛紧张的声音,「哔——」地一下子变暗。

因为绫香发动了超级必杀技「杀天升」,她以超低姿势潜入对手怀里发动的。那有如往飞天之龙般的踢技,爽快地把我操作的美智琉踢向天空。我讶异得连防御动作都忘了做。

「……真的吗?」

我好不容易挤出那句话,大迫「嗯……」地轻轻点头。

「什么时候?」

「明天,是蛮突然的……」

突然?未免太突然了吧?我的情绪都还没整理好呢……你说明天要搬家?

「那个……你的意思,应该不是要回自己的星球吧?」

「咦?什么?星球?」

我连忙挥手否定,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

「……不过,还真的很突然呢,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嘛……其中有许多原因啦。」

大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讲话也结结巴巴的。害我犹豫该不该继续追问原因。

「你要搬去哪里?很远吗?」

「这个嘛~应该,相当远呢……」

相当、远。

难不成……

「所以,今天也将是最后一次跟星弓玩呢。」

「是吗……」

后来我跟大迫两人都没再提过搬家的事情,仿佛从一开始就没这回事似的。

那天我也打电话回家说不回去吃晚餐了。老妈气呼呼地说:「妈妈不太赞成你晚上在外面游荡耶!」我只对她说:「我只是想跟朋友玩啦!」老妈刹那闻变得沉默不语,但又马上叮咛:「回家的时候小心点哟。」

照理说我跟大追会像白痴那样吵吵闹闹地拼命打电玩,又像笨蛋那样大笑,但究竟会如何呢?我有可能笑得出来吗?因为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别离最没辙了,我们没办法再一起对打了啊……

不过时间还是无情地飞逝,为什么时间总是在不希望它流逝的时候,一下子就过去了呢?

「我啊,还在犹豫。」

回家的时候,特地到楼下大门送我离开的大迫,讲了这么一句话。

「犹豫?犹豫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大迫笑了一下。是寂寞的笑容。

「我真的很庆幸能够认识星弓你哟。这世上,果然有各式各样的人呢。也没有被迫决定要做什么事情。」

今天的大迫跟往常不一样。该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成熟。甚至觉得有些严肃——

「大迫,你……」

——真的是,星星王子吗?

那句话,我怎么样都说不出口。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迫笑咪咪地说:

「我很开心哟。」

大迫那句话让我的心头整个热起来。

「我也……」

对了,管他是王子或什么来着,那都无所谓吧?大迫就是大迫啊!

「我也、我也是。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我真的很开心哟。我已经好久没那么热衷在电玩上呢。」

我的声音应该没有颤抖吧?因为我,对离别这种事情真的没辙。

我「咻」地伸出右手,大迫一副很不可思议地打量那只手跟我。我设法笑着对他说:

「握手。」

大迫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啊啊」说道,并且回握我的手。他的手有点软软热热的。

「我觉得,这是很棒的回礼哟。」

大迫轻轻地喃喃说道,仿佛他是第一次跟人家握手似的。不,搞不好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做握手这个动作呢。对了,这种习惯在你的星球——

当我们松开手的时候,大迫像是想到什么似地说:「对了。」并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袋,交给我。

「这是什么?」

「不好意思拜托你这种事情……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拿给班长——拿给柚岛同学吗?」

「给柚岛?」

「嗯,其实应该是我亲自拿给她的,但是,我明天早上就要立刻出发了。这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却是其他地方不可能有的东西哟。」

「你的意思是稀有物品?」

「对对对,就是那个,而且是极稀有的东西哟。」

大迫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起来有戏谑的感觉,但可能是我想太多吧。

但为什么特别送柚岛稀有物品?虽然她以前的确很照顾大迫,但是对大迫来说,她只是前几天跟我一起来的班长而已。照理说并没有多少交情。

「打从我开始请假,班长就很担心我,还数度来我家探视。她并不是前几天才第一次帮我送讲义过来哟。」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柚岛完全没跟我提过。

「那个时候我在气头上,脾气还变拗……对她的态度非常冷冰冰……所以,希望至少送这个向她道歉,也算是谢礼。」

大迫那么说还露出苦笑。

在气头上,而且脾气变拗。

这是有原因的,世上没有人会毫无原因就变成那样。

「我说大迫……」

「希望下一次去的地方,有很多温柔的人哦。」

大迫仿佛抬头仰望天空似地,看着耀眼的天花板这么说。我则大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就像我啰。」

「是啊。」

大迫笑着点点头。不是啦,你这么老实承认,害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呢。

然后这次,大迫「咻」地把手伸向我。

「再见啰,星弓。」

「喔,你也要保重哟。」

我们再一次握手。

我也觉得,这是不错的回礼哟。

如果是用这种方式离别,我觉得应该可以接受。

隔天,我也没有特地去送大迫,就如往常那样到学校上课。因为大迫自己也说:「没关系哟,星弓你不是要上课?」婉拒我去送行。反正昨天我们也好好道别过了。

结果,我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大迫那件事情。不过,无论大迫的真正身分是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明天神秘的外星人舰队对地球发动攻击,我应该也不会怨恨大迫吧。毕竟那是他最后做出的判断。

那天午休时间我又跑去一年B班,在我窥视教室找到柚岛以前,她已经先看到我了,然后我们就在教室前的走廊讲话。

「你听说了吗?」

我没有多说废话,直截了当这么问她。

「你是说大迫同学的事?」

柚岛语调平静地回问我,她的语气察觉不到任何感情。

「你们班的人都知道了吗?」

「知道,朝会的时候老师就说了。」

柚岛的表情很僵硬。

「刚刚我还被叫到教职员办公室,老师对我说:『这些日子你还帮忙送讲义去他家,辛苦你了。』」

可能是我神经过敏吧,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所以,以后不用再绕去那里了……」

「啊,对了柚岛,这个。」

差点给忘了,我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纸袋并交给柚岛。

「……这是什么?」

柚岛一脸讶异的样子,于是我跟她说了昨天跟大迫的对话内容。

「这个,是大迫交待我转交给你的哟。」

「为什么要给我?」

「他说是谢礼。还说,你去了他家好几趟?不愧是班长,真是贴心呢。」

「那、那是我应尽的职责啦!」

柚岛被我的揶揄搞得有些脸红。嘻嘻!职责是吗?今天早上我从美智乃那儿听到的是「其实啊,是小香她主动问老师要不要帮大迫同学送讲义哟。」……算了啦。我咽下那句话并指着纸袋说:

「你打开看看吧,他说是其他地方不可能有的稀有物品呢。」

「收下那么珍贵的东西,不太好吧?」

柚岛有些困惑地打开纸袋。因为那有点重量,我猜东西应该很不错。

「啊……」

纸袋里面是大约手掌大小,做工时尚的饰品。是以类似展翅鸟儿的物体当作主题,而装饰的宝石(应该不是真的)并没有到令人厌恶的程度。我原以为是链坠或胸针,但又没看到链子跟金属扣,因此看不出来是什么类型的饰品。

「好漂亮……」

至少柚岛似乎很喜欢,她一直凝视手中那个饰品。

「哇!那家伙送的礼物还挺美呢。」

当我从旁边看那个饰品并那么说,柚岛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咦,什么?」

「没事。不过,真的好美……」

「要不要请美智乃帮你做成钥匙圈挂在书包上呢?反正那家伙的手也很巧。」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

就在那个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啊嗯?」

仔细一看,是上次撞我肩膀的北川跟两个奉承他的跟班,在教室后面的座位大声说话。他们好像只是放声大笑,真不会挑时机的家伙。

「……」

柚岛并没有刻意瞪,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北川他们。那些家伙原则上也是柚岛班上的一员,不过柚岛以后也很难以平常心对待北川他们吧?而且是以班长的身分。

「……希望大迫同学,在新家那儿能够一切平安顺利。」

我简短地说「是啊」,回应柚岛轻声的呢哺。

「不不不,我现在真的没钱啦!因为扑满都没来啊!」

我听到北川一面咯咯笑,一面对他的跟班这么说。

「扑满」是吗?

对于现在那个扑满,正前往远方——搞不好还是远到离谱的地方,那些家伙会作何感想呢?或许觉得无所谓吧?

「我,并不是班长。」

「咦?」

「没有啦,没事没事。倒是柚岛——」

柚岛歪着头不明白我说的话,我连忙转移话题。

我并不是班长。若再进一步说的话,我也不是个体贴的家伙。我任性又我行我素的毛病是比不上我姐,不过心里想做什么就会去做。

「……」

柚岛偶尔会对我投以锐利的眼神,但我都会装作不知道地蒙混过去。

周末。大迫没有搬家的话,原本打算窝在他家的。但现在办不到了,只能在家里无所事事。美智乃不安地问:「要不要紧哪……」我姑且回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至于小七姐,还是联络不到她。

然后是星期一。神秘的宇宙舰队还是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也开始了懒洋洋的这一周。

午休时间。正当我走出教室心想要买什么东西吃的时候,熟悉的脸孔伴随着快速的脚步声正往我这边走来,我举起手向对方打招呼。

「喔?柚——」

「喂!」

那张熟悉的脸——柚岛,一走过来就马上揪住我的耳朵。

「咿?」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家修理到没办法来学校吧?」

柚岛用力揪着我的耳朵并斥喝般地大叫。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什、什么……」

我想问她「什么事」,但是耳朵好痛。快放手啦!

「因为你曾说过你知道,我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不过你这个人啊,不久前不论人家有没有看你一眼,就马上打架……」

「等一下,你……」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老实说,我心情上也觉得有些爽快……」

柚岛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这时候我体内有什么东西「啪」地断掉。

「啊——!你好歹也听我说吧!」

气到不行的我把柚岛的手拨开。

「你没头没脑的在讲什么啊!到底是什么事?谁修理谁啊?」

柚岛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提出正当抗议的我。

「咦?不是……你干的吗?」

「啥?」

你在讲什么啊?

「我是说,北川同学他们今天都没来上课……」

「咦?是吗?」

听到我那么回答,柚岛满脸讶异地盯着我看,然后把视线往上飘,仿佛在思考什么。

然后慢慢地转身背对我。

「抱歉打扰你了。」

「给我站住!」

我很快地抓住打算就这么迅速落跑的柚岛肩膀,还听到她小声说「糟糕」这句话。不过,柚岛还是打算就这么硬着头皮逃走。

「你不要管我了,好好享受你的午休时间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吗?」

柚岛用尽吃奶的力气勉强想甩开我,而我设法阻止她落跑,两人的力量一直处于势均力敌的状况。

——几分钟后。

原本应该平静渡过的午休时间,我跟柚岛却在走廊上气喘吁吁的。其他从我们旁边经过的学生投来异样的眼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结、结果……北川他们没来学校……你就、怀疑到我这儿……」

「没、没错哟……我认定是你……在周休二日……为了帮大迫同学泄恨而把他们修理到无法到学校上课……」

这家伙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我周休二日跑去修理北川他们泄恨?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只是把「哪一天找到什么更适当的机会或借口,再海扁他们一顿」的想法,偷偷放在心里而已。

「话说回来,那些家伙没到学校上课不是家常便饭吗?」

不管怎么看,北川他们看不出来是那种会乖乖到学校上课的乖宝宝。跷课这种事情应该没什么稀奇吧?因为我自己也常做。

不过柚岛却摇头反驳我的话。

「星期一有很多轻松的课,所以他们一向会出席的。当作是赚取出席日数。」

原来如此,这种事的确很常见。

「就算是那样,也可能偶尔跷个课吧?会不会是他们周休二日玩过头太累了,或者在厮混的地方睡着了,甚至是感冒什么的?」

「有可能要好的三人都感冒吗?」

柚岛又喃喃地说:「不过最近又好像有流行感冒。」

「既然你那么说,何不放学回家的时候,到那些家伙厮混的地方看看呢?」

「咦?」

「要是那些家伙在那儿开心大笑,你应该也放心了吧?不用随便乱怀疑人。」

「唔……」

柚岛尴尬地把视线从我额头冒出青筋的笑容移开。

「说、说得也是……不过,应该也没必要去看……搞不好他们只是在家里睡觉……」

「我现在,强烈希望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斩钉截铁地那么说。脸背着我的柚岛脸上,流下一道汗水。

「什么清白,未免太夸张了吧……」

「我现在、耳朵、痛得要命。」

我还没补上「刚刚是谁揪住我的耳朵——」以前,柚岛终于像是自暴自弃地大叫: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我这样没头没脑就怀疑你,是我不对!」

「你要说的话只有那些吗?」

面对又靠近的我,柚岛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说:

「你有什么要求?」

「首先是请我吃午餐。」

「首先?」

「然后,到那些家伙厮混的地方证明我的清白以后,再请我吃更高档的。」

这些话让柚岛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真的要去?」

「那当然,不过你也要一起去。因为你实在对我误会大了,我要向你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粗暴无理的人。况且,难得刻人也帮我问出他们常常厮混的地方呢。」

我不知不觉那么说以后,立刻惊觉「不妙」!发现自己失言了。

「问出他们厮混的地方……?」

柚岛当然不可能没发现。她对我投以锐利的眼神,并用冷冷的声音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立场转换,这次换我不敢看柚岛的脸。

「没有啦,没事,那个……」

那样我随时都能够跑去海扁他们……我可是没有那种想法哟?

「请客这件事就当作你没说过,可以吧?」

「可以……」

看到失望低着头的我,柚岛叹口气并耸着肩说: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好了,因为得监督你不要对北川同学他们动粗。」

「……可是你,刚刚不也说了『也觉得有些爽快』的话?」

「那是你神经过敏听错了哟。」

刻人告诉我的地方,是在车站后面一家叫「DailyRay」的俱乐部。

当我把北川的长相及特征告诉刻人,他就说:「我记得……好像在这里看过这个人……」然后就告诉我这个地方的位置。厉害,别看比我小两岁的刻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这城市的不良分子的情报他可是了若指掌呢。

标示店名并闪着红光的招牌,在太阳开始下山的傍晚后巷里,变得格外显眼。但是,这附近完全没什么人,就算有点吵闹也不会有人来吧?

「只要瞄一下就好哦。」

「知道啦!」

我一面低头看着招牌旁边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一面闹情绪回答再三叮咛的柚岛。

「明明自己就很想把对方修理一顿泄愤的……」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我斩钉截铁地否认,然后开始下楼梯。柚岛则是好奇地环顾四周并跟在我后面,

「……窝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啊?」

「干嘛问我?」

你这说法不就把我当成跟他们是一样的?倒是我常去混的地方是电动游乐场。

我们尽可能往前走,走下楼梯到地下室去。走到尽头,前方是一道玻璃门,里面还透出淡淡的橘色光线。然后我们从喷漆写出来的「DailyRay」的英文字往里面看。

里面与其说是俱乐部,倒不如说是泡沫红茶店还比较适当。室内充满了淡橘色的光线。除了木制柜台以外,还有几组玻璃桌跟沙发,从里面还传来摇滚乐。

「喔,找到了找到了。」

店内乍看之下并没有像客人的客人,倒是看到最里面聚集了一群人。北川他们正坐在店内格外大一号的沙发上,跟伙伴们谈笑风生。虽然对他那嘻皮笑脸的模样很不顺眼,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改变。我看着柚岛说「你看那边」。

「看吧,他可是生龙活虎到让人火大呢。我怎么可能会秀逗到马上对他诉诸暴力呢?」

「知、知道了啦!你很卢耶!」

「虽然大迫的事情让人很生气,但也已经没用了。就算我现在打倒他们也无济于事。」

「是啊,我不该随便怀疑你。」

「所以还是请我吃点什么吧!」

「你真的很卢耶!」

我跟柚岛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斗嘴,离开那个地方踏上归途——

本来,我们想像的是啥事也没发生的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

柚岛那句话,着实表达出呈现在眼前的真实状况。

那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可能是电力系统故障的关系,店内不断闪烁着淡橘色的亮光。而四处散落疑似玻璃碎片的物体,配合着闪烁的光线放出光芒。

破碎的酒瓶倒在木制柜台里,漏出来的酒从桌面边缘啪答啪答地滴落。对面的椅子则全都往奇怪的方向扭转。好几张玻璃桌都翻倒,甚至还有完全坏掉的。而沙发也惨到破了个大洞。

「啊……」

然后,在一片狼藉的店家最里面,有个背对着我们伫立的人影。他并不是北川。白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朴素的棕色毛衣,身材适中。不过那个人影,岂止是见过而已——

「嗯?」

就在他发出低沉声音的同时转过身来。

三崎孝弘,四十五岁。是今年四月刚到我就读的学校教书的老师,在就任典礼上还讲一堆「希望能够对各位同学的学业有所帮助——」,这类不得罪人的话。之后在学生对他没什么深刻印象的情况下,成为美智乃与柚岛他们班的班导。之前看到他的时候因为有点在意就问了一下美智乃,只不过她对这个老师的印象很含糊,「嗯……应该说,是个很平凡的老师吧?他不多话也不会生气……」

只不过是一介数学老师。再来就没有更进一步的印象—

「三崎……老师……」

柚岛喊了那个站在店里面的男人名字,我对那张脸当然也有印象。不久前才在柚岛他们教室前面,被这个人叫住。

「……」

三崎往我们这边看,他不发一语地微皱眉头。此时他散发出来的气势,感觉跟在教室前面遇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从黑框眼镜后面窥视我们的眼神——好锐利。

「老师……咦,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话说回来,今天你不是感冒在家休息吗……」

「等一下!」

我用手制止准备走向三崎的柚岛。

「咦……」

「看一下那家伙的手。」

「咦?……啊!」

柚岛讶异地用手捣住嘴巴。也难怪她会吓一跳,因为从她班导后面隐约露出来的手,沾满了红黑色的血迹。

然后我往店里面,及工作人员休息室看。发现从挂了「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这牌子的门下方,露出疑似棒状的物体。我马上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脚。

有人倒在那儿。他们可能把这里当作大本营……

「『他们』……该不会是北……」

「你退到一旁去……那家伙很危险。」

我如此告诉柚岛,然后往眼前那个叫三崎的男人接近一步。

「……虽然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你的体罚未免太重了吧,老师……?」

三崎并没有回答。只是用像在看路边石头般,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我们。仿佛在看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东西。

「这不是体罚,是对那些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猴子们所做的制裁。」

三崎讲那句话的同时,「哒」地一脚朝我们之间的距离踢过来。

「唔喔?」

面对突如其来的速度,我来不及反应,也无法闪避。就算用左手防御有如子弹般快速的脚掌底,但三崎连续发动两三次的攻击,让我想逃也逃不了。

「咕!可恶……!」

我的手臂因此麻掉了。我随即拉开两人的距离趁机拔出小刀想反击,但是光是想用手臂挡住毫无间断的攻击就已经很勉强了。

「杀你们并没有意义——」

我在强烈打击声的空档,听到三崎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但也没有特地让你们活命的意义。」

「可恶!」

就在我勉勉强强用手肘挡住朝我心窝落下来的右拳时——

「你们这些未开发行星的猴子!」

三崎冰冷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咻!

「唔!」

轰!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他仿佛要划破天空的上段踢。

好重……!

我整个人像是被双手传来的冲击往后推似地摇摇晃晃。

「哼……」

三崎为了要乘胜追击,又施加更大的力量。但是我让身体往摇晃的方向大大倾斜。

「别开玩笑了!」

然后迅速回转身体,用后回旋踢攻击三崎的腹部。冲击力道「咚」地确实从脚部传来。

「咕……!」

虽然他没有倒下,但带有反击意味的这一击让三崎往后摇晃,他捧着肚子当场跪下。

「你没头没脑的干什么啊……!」

这并非只是突然发动的攻击,从他这熟练战斗的模样与猛烈的攻击来判断,至少并不是一介中年数学老师办得到的技艺。最好在他对我做出更进一步奇怪的事情以前,让他再也没有力量玩任何把戏。就在我萌生那个念头并准备拔出小刀的时候——

「好痛……」

挡住男人那一脚的两只手都痛得要命。

「喂,你没事吧?」

原本退到后面的柚岛冲过来我旁边。

「你这个笨蛋,现在还不能来啦!那家伙还没……」

我看了一眼痛苦捧着肚子的那个男人,想不到——

「咕……唔……呵、呵呵……呵呵呵……」

三崎痛苦的声音居然变成笑声。

「惨了!」

我立刻面向那男人,但是,那个时候三崎早就把手伸进怀里。

是枪吗?为什么数学老师的身上会有那玩意儿——

不过,从三崎怀里拔出来的,却是远远超乎我想像的东西。

「你们这些臭猴子!」

哔咻!

在那玩意儿发出奇妙怪声的同时,一道红色光线从我跟柚岛中间闪过。

「咦……」

那一瞬间,背后传来仿佛极高热的铁块,插进水里所发出的「滋轰!」的剧烈声响。

「什么……」

我跟柚岛两人,有如油已耗尽的机器人那样回头看,简直像烧热的铁块而红冬冬的墙壁,正因为熔化而轰隆隆地剥落。水泥墙被烧熔出惨不忍睹的大洞。

「想不到我会被迫使用这个。」

我们像是被那个声音呼唤似地再度回头看,完全站起来的三崎正歪着嘴巴笑。他的手上,则握着奇妙的物体。乍看之下很像电视摇控器,但是从刚刚三崎说的话来判断,我终于明白刚刚的光线是从那个发射出来的。

……我,看过那玩意儿……在科幻电影之类的……

「……」

我们僵住好一会儿,站在原地直往三崎那边看。应该说,我很想看看有谁在这时候能做除此以外的事情。

「……喂。」

在旁边跟我一样僵住的柚岛,喃喃说道。

「怎样啦!」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

「啊啊。」

「这种状况……是不是属于七美姐的管辖啊……」

「我也……那么认为。」

而且是极力那么认为,强烈那么认为,祈祷般地那么认为,发牢骚般地那么认为。

「好了,接下来你们希望从哪一边开风洞呢?」

三崎仍然扬起嘴角地那么说。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柚岛连忙跳到一旁的沙发后面躲起来。柚岛像是隐忍许久不吐不快似地大叫: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啊!怎么会有那么近未来的武器啊?」

「我哪知啊!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唔?」

我连忙把探出沙发的头缩进来。同时,红色光线从我头上几吋的距离通过,并把墙壁烧出一个洞。

「混帐东西!」

可恶,我未免太胆小了吧!我从怀里抽出小刀,柚岛讶异地抬起头来。

「喂……!」

「你在那儿不要动,我马上把他摆平!」

我心想,「只要不被那玩意儿打到就好,等着瞧吧,混帐东西!」正当我勇敢从沙发后面跳出来的时候——

哔咻!

那道红色光线像是掠过我鼻尖似地再度通过。我只花零点一秒的时间就放弃攻击,毫不犹豫地跳回沙发后面。拼命压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胸口,肩膀也气喘吁吁地上下摇动。

「……欢迎你回来。」

近在旁边的柚岛则是用难以形容的表情迎接我。

「我回来了……」

喂,柚岛!你那个班导怎么有那么高竿的射击能力?看来我跟教师的八字真的不合呢。

「以猴子来说,你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是要胡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从沙发后面传来三崎的笑声,那是确信自己胜利而充满余裕的声音。虽然我们迅速躲了起来,但那个武器要连同沙发把我们射穿,其实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看我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有趣。

但同时也表示对方的态度相当大意。正因为他手上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武器,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给我等着瞧……」

虽然还没想出什么具体方案,但就在我要开口说「总之想办法拖延时间」的时候,柚岛对我使了个眼色。她小声说:「拖延时间这种事,就交给我吧。」

「老师。」

她隔着沙发对三崎说话。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趁机从沙发后面偷看他的脸,但三崎仍然拿着那个武器摆出随时应战的姿势。视线也毫不大意地注视我们这边,看来还不能轻易行动呢。

「老师。」

柚岛又叫他一次。就在那个时候,三崎的嘴巴轻轻动了。

「……柚岛,你真是个伤脑筋的学生呢。」

「咦?」

「都怪你太多管闲事,明明不能让那一位对这个星球留下好印象的。」

「这话是什么……」

三崎用力歪着嘴巴,对那么问的柚岛笑着说:

「不过,幸亏还有帮我做极其不礼貌之事的人渣呢……」

三崎看了一眼从工作人员休息室露出来的脚,然后「哼」地笑了出来。

「那一位非常温和敦厚,原以为只要他没有点头答应就不可能有任何进展……但有了那个,或许能让他稍微改变想法吧。当初他提出要亲自视察的时候,我很担心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状况似乎往不错的方向进展呢。」

三崎笑容不变地那么说,并且往胸前口袋那儿「啪啪」地挝打,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而且,只要有这些影像,想必其他稳健派的高官也会改变意见呢。我这样特地潜伏在这里,的确有那个价值呢。」

「影像?」

「是对我们来说很屈辱,但能借此达到效果的影像。放心吧,柚岛。我把你那些亲切待人的画面部删除了。」

「你在说什么……」

「我刚刚已经提供你们想像的材料,所以尽管像猴子那样运用你们贫乏的想像力吧。然后再好好后悔吧,你们只是自寻死路而已。要恨就恨你们同星球的愚蠢同胞吧。」

三崎踏出脚步的声音「沙」在地板响起,听起来很像在说「废话已经说完了」。

可恶……事到如今,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出去……

「嗯?」

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本来以为是玻璃碎片什么的,但并不是。

「啊,那个……」

那是大迫送给柚岛的饰品。后来做成钥匙圈挂在她书包上,但好像因为刚刚跳到沙发后面的冲击力道而掉下来。

「——」

忽然间,一道闪光从我脑海里掠过。我想起美智乃拿给我看的那张大迫的照片,那套像全件式紧身衣的奇怪服装,以及他胸前那个像徽章般的标记。那是……

「怎、怎么了吗?」

那个设计的图案,跟这个钥匙圈一模一样。

然后我又进一步回想,大迫当时把这个交给我的时候所讲的话。

『其他地方不可能有的东西哟。』

『你的意思是稀有物品?』

『对对对,就是那个,而且是极稀有的东西哟。』

「——唔!」

我迅速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钥匙圈。

搞不好!

「你要做什么……」

既然要孤注一掷,那我就赌看看那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

「喂,你这家伙!」

我拉开嗓门大叫。听到三崎「嗯?」的讶异声音,我从沙发后面举高右手里的钥匙圈,并呛他那一句话。

任何曾经自称是正义使者的人,都会想说一次看看那句台词!

「你没有看到,这个徽章吗——!」

现场弥漫着冰冷的沉默。感觉空气冻结,连心都被冻僵的沉默。我仍然高举那个钥匙圈,三崎则是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我看到在旁边的柚岛看开似地叹气,仿佛在说:「啊,我的人生到此结束了吗……」

不过——

「什、什么?那个徽章是……!」

三崎的表情居然非常狼狈,连我们都吓一跳。

「什么?」

柚岛在旁边发出惊讶的声音,我则是毫不理会地从沙发后面往外冲。

「唔!」

三崎马上举起那个奇怪的武器应战,但可能在意我右手高举的那个钥匙圈,因此在射击的时候他瞬间犹豫了一下。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对我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开口闭口就是『猴子』,我听得很烦耶!」

我用超低姿势在地面滑行,一下子冲进三崎的怀里,但是我并没有拔出平常的小刀当武器,而是把右手撑住地板,然后直接用尽所有力气——

既然要干架,就用这一招!

「杀、天、升——!」

我尽可能把腿伸直,往上踢出这一招。纵使不可能像电玩那样出现巨龙的效果,要踢得像天一样高也差得远了,但我满意的那一踢,顺利击中三崎的下巴。

「啊……!」

只见三崎伴随着畏惧的呻吟翻白眼,照理说他不可能撑住。因为,那一招是「超级必杀技」。而三崎的身体彷佛在印证我的说法似的,没有做任何护身动作地慢慢往后倒,最后终于倒地不起。

「成功了……吗?」

后面传来柚岛的声音。安啦,他应该是不会起来了。我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对动也不动的那家伙说:

「就算是猴子,火大了也会升天哟,笨蛋!」

就结果来说,北川他们还活着。

虽然被打得惨兮兮而失去意识,但连同之前在教室看到的那两名跟班,还有几个男的……

应该是他们的集团或什么伙伴吧,全都像沙丁鱼那样塞在里面的工作人员休息室。因为没什么生命危险,我们只是报案跟叫救护车,然后我就带着柚岛迅速离开「DailyRay」了。接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管他们咧!

「……可是,这么做好吗?」

我们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不知所措的柚岛不时往刚刚离开的「DailyRay」那个方向看,然后那么问我。

「什么好吗?」

「三崎老……我是说拿那个奇怪武器的人,就那么置之不理没关系吗?」

「……」

我没有回答。那虽然看起来是无言的肯定,但柚岛又问了一次。

「虽然还有些事情我无法相信……但是照刚刚那个人所说的……」

三崎曾说他拍下了「对我们来说很屈辱的影像」。他口中的「我们」是指什么人?而且谁做了什么……不对,是哪个人物被怎么样的影像呢?还有,他还说「稳健派的高官也会改变意见」,那又是针对什么稳健派人士呢?然后,那个叫「那一位」的,又是针对什么事情没有点头答应呢?

「我们会……遭到侵略对吧?」

我不知不觉转头看柚岛的脸。可能她也觉得那不像是些自己会说的话,因此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下看,并且陷入沉默。

之后我们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地往前走,我一面眺望星光闪闪的夜空一面往前走。

「……没关系哟。」

「咦?」

柚岛被我突然喃喃说出的话,感到讶异而抬起头来。至于我仍旧仰望夜空并继续说:

「那样子就可以了,反正我今天只是去确认北川他们的状况,除此之外我都不想管。」

「不会吧……」

「更何况,又不确定那家伙真的是那个人物吧?」

我的朋友只是因为父母亲的关系或什么原因而搬家,那个老师只是不知不觉对平日素行不良的北川他们感到抓狂。就连我高举那个钥匙圈的时候,他或许只是对我突然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讶异而已吧……虽然自己的本事有点派上用场,也讲了奇怪的话,还握有奇怪的道具啦。

什么侵略或星星王子,那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都是假的。全都是一个接一个离谱的妄想。或许真的就只是那样呢,毕竟又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

「可是……」

「而且啊,如果那家伙真的是星星王子。」

唯一我能够说的就是——

「我,相信那家伙。」

结果,那家伙到最后都没有对我提过任何一次北川他们的名字。好歹我也是个相当出名的男人,既然他的交情跟我不错,应该可以拜托我设法解决北川他们。照理说,他可以利用我当报复的工具。

可是,那家伙没有当着我的面提出那些要求,一次也没有。那个老师也是。从他的语气判断,他似乎是自行惩罚北川他们。或许猴子们对那一位干过的事情,更让他无法咽下这口气吧。不过,那个被欺负的当事人却什么也没说,带着笑容离开这个星球——

「既然是温柔的星星王子,何不就相信他呢?」

就连侵略这种荒唐的「事实」,或许从一开始就变成不曾发生的谎言呢。搞不好还会一直摇头不肯答应呢,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啦。

「至少,我是那么认为啦。」

「……」

我没有听到背后的柚岛响应……可能是耍酷过头了吧。她会不会说「你在讲什么蠢话」,然后踢我一脚呢?

正当我心里那么想的时候,听到「咚」的鞋子敲击声。往旁边一看,刚刚一直在后面的柚岛过来坐在我旁边。

「的确没错呢。」

她的侧脸还浮现出微笑。

「而且就算有什么万一,我或许不会有事呢。因为有这个。」

那么说的柚岛,像是现给我看似地把书包举高。那个「徽章」锵啷地摇晃。我苦笑地说:

「早知道也央求那家伙给我一个呢。」

柚岛像是捉弄我似地,闻碎碎念的我说:

「羡慕吗?」

「是有一点呢。」

我不知道发动侵略的准备工作需要花多少时间,但打从那晚发生那件事以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左右。

「大迫同学都没有对我们发动攻击耶。」

「该不会明天就来了呢?」

虽然是笑着这么说,但那最近倒是成了我跟柚岛早上的问候语。我们怎么一太早就谈这种奇怪的话题呢?

话说回来,北川他们好像昨天也顺利出院,又回到睽违许久的学校上课。可能是伤势太重还没完全痊愈的关系,他们脸上都还缠着绷带,所以变得很引人注目。

前班导突然下落不明,因此有新班导接手这个班级,还语带关心地询问:「你们没事吧?」他们则是脸色苍白地点头回答:「是!我们没事!」我不清楚三崎那一天对他们做了些什么(只确定他们被海扁一顿),但看来他们对「老师」已经抱持强烈的恐惧感呢。

「下次他们再干什么坏事,只要说『我要去跟老师说』,他们是不是就会安分了呢?只是觉得那样好像小学生哦。」

柚岛如此说道,只不过她有点开心地喃喃自语,那感觉很可怕。好恐怖的班长。

然后现在,我桌上有一封大迫寄来的信,我正在回信给他。

大迫的信上写了听都没听过的住址(用平假名写的,感觉很像是外国的地名),上面并没有盖邮戳,是一封很不可思议的信,内容却很普通。

他用格外工整有力的字体,写下自己在新家开心做过的事情,以及哪天要再跟我对打「斗乐天女」。只不过他附在信封里的绫香等身大海报,老实说我没地方贴呢。

有点胖胖的星星王子,我很期待跟那家伙再次见面的日子。为了不输给那家伙使用的绫香,我也稍微用点心在那套游戏上好了。

只不过眼前我最担心的,是这封回信是否能确实送到他手上。这地名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到底是哪里呢?

不过,那等小七姐下次回来的时候再问就好了。纵使小七姐会很讶异,但我猜她会告诉我那个地方的机率,应该不会很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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