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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星弓家的非日常生活 刃之去向

照理说那应该是跟往常一样,和平无纷争的放学途中。

「虽然总是那么认为……」

「放开,放开我啦——!」

「少啰唆!给我安分一点!」

这里是鲜少有人往来的住宅区。在那儿的某个角落,对于背后传来柚岛她那听起来既讶异又可怜的声音,我当作没听见,然后骑在某个不断乱动的男生身上并拼命压制他。

「喂,你是受哪里的某人唆使的?」

「我怎么可能说啊!可恶——!」

「喂,你这混蛋别乱来啊!」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可是家常便饭,你以为逃得掉吗?

「你啊,是不是应该替自己的生活方式多做点考虑啊?」

「我?我有错吗?」

仍骑在那男生身上的我,把他的手反向扭转并用力转头向柚岛发牢骚似地大叫。

「我从头到尾都是被害人耶!」

「啊啊,嗯。是啊,一点也没错。的确是被害人呢……」

「不要用哀怨的眼神看我!」

「啊嘎嘎,我的手!手要断了啦——!」

放学途中,我突然遭到一名持刀的陌生男子攻击。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说这是家常便饭倒也是真的,反正又是受谁之托而来的吧。我压制勒住他,想问出他到底是受哪个家伙唆使,但那男的只是大吵大闹,不得已只好把他带回家。要是有人报警还被抓进警局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先回到家的美智乃居然说:「又带怪人回家了,真是的。」虽然我感到讶异,但还是盘问坐在客厅沙发的男生——我点收他的随身物品后,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作佐野荣介——当然,佐野是正坐在地上。

原以为柚岛会上二楼到美智乃的房间,结果她是留在客厅里。似乎是为了防止我诉诸不当的暴力手段吧。真是的,她是把我当成什么啊?那终究是最后的手段。

「……好了,你到底是混哪里的?」

我一面摇晃夺过来的小刀,一面询问它的主人。佐野可能跟我同年,或是小我一点点,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因为染了金发,加上个头高也给人坏坏的感觉,但还是带有些稚气。该怎么说呢,他不像不良少年那么油条。

「了不起,老油条讲的话果然不一样呢!」

你这个局外人给我闭嘴!

「……」

正当我跟柚岛小声说话的时候,在旁边的佐野仍憋着嘴不说话还直瞪着我看。纵使身陷这种状况,这家伙还挺有胆识呢。照这样下去,似乎会花相当久的时间呢。我也无奈地耸肩,做好这将会是持久战的心理准备。这时候柚岛走上前来说:

「你再不快点坦白的话,这个人会对你动粗哟。」

「我哪会!」

「启吾那个时候,你明明就用头撞人家。」

「啊,不是啦!那个啊,应该说是情势使然……」

「但你力道过大的话,很可能把人家的脑袋撞破哟。」

正当我差点大叫「怎么可能啊!」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因为原本一直瞪我的佐野,已经满脸讶异地看着我。彷佛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画面似的。

……糟糕。本来想说尽量少讲话,用迫力硬逼他坦诚,却因为我对柚岛的话反应过度,那迫力全都飞到遥远的彼方。

但是,我也不是没有发现佐野看我的眼神似乎降低不少戒心。或许他只是瞧不起我吧。

我不由得改变路线。

「……如果是某人付钱委托你杀我,那也没关系。总之你不讲话,一切都无法开始哟。」

我说教似地那么说。听到我那么说,佐野的眼神像在犹豫什么地左右游移了一会儿。不久,彷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

「……土仓孝之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土仓?」

土仓……土仓?看他露出「我可不准你说忘了哦」的表情,这让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但是我翻遍脑袋所有的分类,就是没有那种名字跟长相的人。可能是不满意我这小到不行的反应吧,佐野尖声大叫:

「两年前!你跟土仓老大曾经念同一所国中对吧!」

「两年前?国中……啊啊。」

我脑袋敢终于模模糊糊浮现出某个男人的模样。他身体的高度跟宽度都很庞大,还有一张四四方方像木屐的土匪脸。他叫土仓什么来着,名字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只记得那个叫土仓某某的跟班,总是喊他「土仓老大」。顺便一提,那个土仓某某在我的印象中,可是被归在「小角头」这个名称的分类呢。

故事要从两年前开始说起,当时我还是个国中生。

在我就读的国中,听说有以某个男生为中心的不良组织在校内外横行霸道。那些传闻像是从周边学校的不良分子收索金钱啦,买卖毒品赚钱啦,连流氓都会毕恭毕敬地让路给他们走啦等等之类的。

据说那个土仓某某,就是那个组织的老大。跟我同样是三年级的土仓并非泛泛之辈,也就是说他相当「危险」。虽然我无法具体用一句话形容他有多危险啦(所知道的消息都是从传闻而来的)。

不过再怎么危险,也没有到投胎转世的太古邪神或异世界的魔王或侵略地球的宇宙生命体那种程度吧?对我来说,因为跟我无关就没去理会了。反正那种一般程度的坏蛋就交给察去处理吧。

但是,那个似乎相当危险的土仓某某,却用意想不到的形式与我接触。因为那家伙主动找我加入他们,当时我相当纳闷,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觉得我们是同类吗?」

……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当然我拒绝了那个土仓的邀请。结果在狭窄的世界受到万人拥戴的山大王,当然生气了。

他当面对我呛「我会让你永远说不出那种话」的经典台词,但那一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向我袭来。那不是自然风,是具有指向性的风。那是土仓针对我突然发动的风,我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会说「他不是泛泛之辈,相当危险」的理由。

因为他跟我同类。

也就是说他拥有若想过平凡的生活,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但平常人却没有的特殊能力,这一类的人不光只有我跟我的家人,偶尔还是会出现的。

至于土仓的能力,似乎是能把空气或风怎样之类的。我之所以下「能够怎样」这种模糊不清的分析,是因为土仓只有制造那种突如其来的风而已。与其说他只有制造那种风,倒不如说他只会制造那种风还来得贴切。

原来如此,若是一般人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倒,或许在心想「到底这风是打哪儿来」,而对土仓的未知能力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被撂倒(不管怎么样,打架这种事情只要在适当的时机削减对方的战意,那几乎就赢定了),但这种疑似末完成魔法的半调子力量,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呢。因为我老妈不时用她的风之魔法吹干清洗的衣物,或不小心用风之刀划破她儿子最心爱的衣服,我可是从小在那种家庭长大的耶。

我不屑那迎面吹来的风,立刻对土仓展开突击,朝他的四角形下巴往上踢。这让他像被风吸进去似的,老实说还真是漂亮的一招,我只用一脚就KO了土仓。虽然不晓得倒地的土仓有没有听进去,但得意过头的我还很跩地教训他说:「不准再做坏事哦!」

那个时候,我跟土仓四周有一大群土仓带来的跟班,可能是他想惩一儆百,顺便炫耀自己的力量吧。但是对土仓来说,那却成了他这辈子心中最大的恨。

那群跟班看到老大当着自己的面被对方一脚摆平,似乎感到很失望,因此一一离开了土仓。之后就没再听说过土仓那个组织的相关传闻。就某种意义来说,也可以说是我害土仓的组织解散的。

结果,土仓后来一直到毕业都没有对我怎样,但如果他因为那件事对我懊恨在心……重新召集新伙伴对我展开报复的话……

「那你该不会是……」

「我现在就跟在土仓老大旁边,碍着你了吗?」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能了解他袭击我的理由了。执着很深的土仓对我仍恨得牙痒痒的。

只不过,我没想到眼前这家伙,居然会单枪匹马地对我展开敢死队般的攻击。想不到土仓那个样子,还挺受部下的爱戴呢……想到这里,突然又想到其它更合理的理由。

「该不会,他提供了奖金要我这颗头?」

「……」

佐野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坚决否认,所以就当作是我猜中了吧。拿人家的脑袋悬赏虽然是非常扯的事情,但如果是土仓,他应该会那么做。况且他在找我加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讲明:「只要跟着我,我会让你过着一辈子金钱无虑的生活!」他是抱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想法的人。

「顺便问一下,我脑袋值多少钱?」

「五百万。」

我不由得「咻」地吹了一声口哨。

五百万,先不管我这条命的价值高不高,但我很讶异土仓那家伙会提出五百万这笔高额奖金。撇开他那半桶水的战斗能力不说.但似乎有聚集金钱的能力(应该不是用什么正当手段)呢。看来他被我KO后这两年悄悄赚了不少钱,这家伙不容小觑。他也很清楚这么做的话,铁定有人会跟他的。

「真是的……」

我大大叹了口气并随意靠在沙发上。五百万,那对十四、五岁的小鬼来说,可是梦幻般的金额呢。总之,这家伙也是看上那笔五百万的奖金而干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同情的了,尽快逼这家伙供出土仓的栖身之地,我要把他教训到再也没办法干这种事……

正当我心里在拟定那样的计划时——

「你怎么会需要那么多钱呢?」

柚岛忽然那么问佐野,她的语气没有责备,似乎纯粹只是好奇而已。我则是讶异地说:

「不可能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吧,一定想拿那些钱去玩哟。」

对于独自生活还得计算家里开销的柚岛来说,这或许是当下可以赚钱补贴家用的好机会。

但如果是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鬼,理由当然是用来吃喝玩乐啰。

我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不过佐野像在生什么气地盯着地板,然后慢慢开口说话。

「我妹……」

「啊嗯?」

「我有个生病的妹妹。」

佐野这句话仿佛是硬挤出来的,语气却非常坚定。

「生病的……」

「她需要,手术费。」

「……」

连我自己都难以表达当时闪过我胸口的想法,可能我的表情很尴尬吧,因此柚岛有点不安地对我说话。

「喂……」

「你说谎的话,我马上看得出来哦!」

我没有理会柚岛,语调冰冷地警告佐野。然后叫二楼的美智乃下来客厅。她边笑边下楼说:「什么事?我可不帮忙拷问哟。」但可能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吧,马上就收起笑容听我想要拜托的事情。她留下这句:「我会向医院询问看看,但不保证会获得情报哟。」便回到自己房间。

但是过没多久,美智乃就「咚咚咚」地下来客厅。我用眼神间「结果怎么样?」美智乃轻轻点一下头,然后往佐野那边看。

「你妹妹的名字……叫作,佐野鶫,对吧?」

「唔……!」

剎那间,佐野的表情僵硬得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宾果!不用特地问他的答案,光看这反应也一目了然。

我原以为刚刚佐野讲的全都是骗人的,是想博取我的同情,要我放他一马的烂谎言.但我的想法似乎是错的,他还真有个妹妹。一个生病的妹妹,需要手术费的妹妹。

我开始思考。不,其实刚刚请美智乃帮我调查的时候,我就已经整理好思绪了。

如果,佐野的话属实。

我走近至今仍正襟危坐,闭紧嘴巴的佐野。佐野吓一跳地抬头往上看,我则是「嘻」地笑着问他:

「你想不想试试看真的杀我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弓家的庭院响起分不清是吆喝声或怪声的声音。

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佐野只是伸直拿着小刀的手,紧闭双眼往前冲。美智乃则是轻而易举地把身体往旁边闪。

「喝呀!」

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破绽百出,不知不觉就移动身体吧。闪过佐野的突击,美智乃从下往上跳地将佐野的手往上一踢。

「哇!」

小刀在空中转呀转地飞舞,然后「咚」地稳稳插在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的佐野面前。佐野一看到眼前的凶器,「咿!」地惨叫。看到他那个模样,美智乃手叉着腰,「唉」地叹气并无奈耸着肩说:

「都眼你说过了,我能够明白你希望刀子能快点刺到对方的心情,也知道你会不知不觉就使力,但你不能只拼命伸出一只手往前刺,要两手抓稳。还有,途中千万别闭眼睛!」

「可、可是,又不是实际刺……」

「就算不是实际刺也要揣摩现实的感觉。现在这样就被撂倒的话,正式上场一看就知道是演出来的哟。用身体去拼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认真点做吧。」

「我知道了……」

佐野边发牢骚边捡起小刀,再次与美智乃面对面。我则是悠哉坐在屋檐下看着弯腰向前探身……或者应该说弯腰驼背的佐野。刚开始是我想当佐野的对手,但佐野说对手是我会觉得有点害怕(或许是当初抓他的时候表现过头吧),因此在他熟练到某种程度以前,就像这样让美智乃当他的演技指导兼练习对象。

当我心想「该不该提醒我那个穿裙子的妹妹,做踢腿动作的时候不要太高」的时候——

「这时候我应该说『好有干劲』吗?」

后面传来感觉讶异但又带有些许讽刺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手里捧着托盘的柚岛就站在后面。托盘上摆了四个装有麦茶的杯子。

「喔。」

应该是要我休息一下吧。其实我自己只是坐在一旁看,什么事也没做而已。但有茶可喝就喝吧。柚岛皱着眉头询问开心接下麦茶的我说:

「真的要那么做吗?」

「那当然,我已经答应他了。绝对要让这个计划成功!」

「陷太深?」

「你不觉得吗?你把这件事,跟自己的妹妹重叠在一块——」

我「咚」地放杯子的声音格外响亮,而柚岛也彷佛被那声音制止似地噤口不语。这时候,我喃喃地说:

「我只是单纯想帮人哟。」

「可是……」

「成功的话就能帮助佐野,即使万一失败,届时只要我出手打倒土仓就好了。很安全的,不会造成任何人困扰,所以这么做没什么不好吧?」

更何况,柚岛平常对我的行为都很毒舌,这次未免担心过头了。说她唠叨一点都不为过。成功的话,得到回报可是很惊人,即使失败,有任何风险由我来摆平就好。明明事情就这简单,为什么要啰唆那么多呢?

「反正,你不会明白的啦。」

我们之间的对话停顿了一下。

「——啊啊,是吗?」

纯净但像是在呛我的冰冷声音,彷佛甩了我一个耳光。有点吓到的我一往旁边看,柚岛正背对着我准备站起来。

「啊,喂……」

「随便你啦!」

柚岛丢下这句话以后就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什么嘛……」

到底是怎样啦!

就在我不知不觉发出声音碎碎念的时候,美智乃与佐野正往我这边走过来。

「哎呀——你得再多锻炼锻炼胆量才行呢!」

「可、可可可可是,你突然拔枪指着我耶……」

美智乃无奈地耸肩,佐野则是脸色苍白还颤抖下已。真想知道我跟柚岛讲话的时候,他们俩究竟做了什么样的练习,伹我当作没看见。

「佐野。」

我低声地叫佐野,他随即抬起头来。刚开始他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现在已经完全像个十五岁的小鬼。是为了唯一的妹妹,独自勇敢面对曾经打败自己老大的敌人的小鬼。

我把他那比想象中还要纤细的肩膀拉过来,往他还没发育完全的背部「啪」地用力拍打。

「我绝对,会让作战成功的!」

当我在他耳边轻轻这么说,佐野刚开始吓了一跳,但他的表情马上豁然开朗。

「谢谢!」

他用力点头说道。

这样就好。

「……」

晚餐后,我坐在房间的床上并双手叉在胸前,直盯着摆在眼前的手机看。

这个动作已经持续将近十分钟,手机画面一直是亮的。不仅如此,我还已经从电话簿找到联络人。剩下来,只要按通话键就好。明明只要按下通话键,可是——

「……」

我愣住不动,然后自问自答。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从电话簿搜寻到的联络人是「柚岛」的手机号码,而我就一直瞪着那组号码看。

我并不是第一次打电话给柚岛,反倒是平常就蛮常打给她。但是,今天拿起电话心里却有些疑问。

为什么她白天那时候会突然回家呢?

我也想过白天是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吗?但现在又被她那一句「随便你啦!」所影响,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让柚岛那么生气的话,结果现在就处于犹豫该不该问她理由的状态。

可是又觉得自己为了问那种事情而打电话给她,好像有点白痴。要是柚岛用「你就为了那种小事打电话给我」的冰冷语气回答我:「……什么?」我反而会受到耳朵结冻的伤害。

……也罢,想再久也没用。我决定快点打电话问清楚,而按下通话键.我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冷漠的铃声时——

这时候有人「叩叩」地敲我的房门。

「!」

吓一跳的我,不慌不忙地立刻切断通话键,并将手机迅速摆在旁边,然后语气冷静地说:「请进。」跟无声无息擅自闯进来的小七姐比起来,像这样等候对方敲门再开门,时间上对我来说实在很漫长。

「报告。」

走进来的是佐野,他敲了门还说「报告」,是把我房间当成学校的教职员办公室吗?

这家伙之所以还待在我家,是因为本来就最爱招待人的老妈,迷上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还用豪华的晚餐热情款待,说:「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哦。」甚至脱口说出:「不嫌弃的话何不留下来住一晚?」但这个就被佐野婉谢了。

顺便一提,这时候倍感遗憾的老妈才终于想起来似地问我:「……对了,这孩子是谁的朋友?是哪一家的孩子?」(这时候问也太晚了吧)被她彻底打败的我则半开玩笑地说:「搞不好,我马上就会被这家伙杀死呢。」结果老妈马上正经八百地问我:「轧人!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有错的都是自己儿子。在我差点被佐野杀死以前,我可没有活下去的自信呢。

不过先不管那个,我原以为佐野已经回家了。我问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之后,就像这样彬彬有礼地坐在我房里。

「……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彬彬有礼呢。」

「啊,谢谢夸奖。该怎么说呢,因为我那个…………从以前不是待在儿福设施,就是寄住在亲戚家……」

听他这么说我才想到,前几天佐野曾稍微提过他父母很早就意外身亡。因此佐野跟他那个妹妹,若没有礼貌一点就无法待在别人家里。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够拼命抓头。

「那个……」

佐野拾起头来。

「轧人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似地那么问。

「……啊——」

我别开视线,讲话也变得含糊不清。他果然还是问了呢。

他问得一点也没错。或许他会觉得我这好人也未免好过头了,哪有人会为了袭击自己的对手妹妹,不惜豁出性命想骗取金钱,还叫对方再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也难怪佐野会有这种质疑,如果是哪个爱耍帅的正义使者,或许还会做这种小事(啊,可是,他不会骗人家钱吧?),偏偏我又没有高尚到堪称是正义使者。老妈对我的信任度也很低。

不过为了消除他不必要的疑问,这时候老实说出来可能比较好吧。作战也需要信赖关系的。只希望,我有办法冷静说出来。

「……我以前,也有个妹妹哟。」

「咦,你说以前……」

「不是那个把你撂倒的手枪狂哦,是另外一个。以前,她因为我的关系死掉了……」

「……」

「然后,该怎么说呢,当我听到你有个生病的妹妹时……就萌生想设法帮你的念头。我不知道这该说是让你代替我,或是替我做自己办不到的事情,那个……啊——!」

我的耐心终于磨尽,于是用尽全力朝眼前的佐野胸口一撞,把他擅飞得老远。然后指着大叫一声。还跌在地上的佐野说:

「别那么多废话了!总之你不需要在意那些琐碎的小事,你只要狠下心杀了我,让那笔钱轻松入袋就好了哟!」

「好、好的。」

真是的,我发现自己居然连不需要说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红着脸气喘吁吁的,佐野则小声地开口说:

「可是……」

「啊?」

「可是,我大概可以体会轧人先生你那种心情。不知不觉体会得出来哦。」

他的词意虽然模糊,语气却非常坚定。

「我也是从小就失去父母,然后跟妹妹两人相依为命……那个时候我心里产生这样的念头——以后我们兄妹俩就要相依为命了,小鶫也只剩下我这个亲人,我说什么都要想办法让她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设法解决。」

「……」

「可是,情况终究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由于在收留我们的地方闯了祸而被赶出来,我又找不到好的工作而闹脾气,最后还是束手无策,那个……我在土仓那儿涉入相当危险的事情……」

佐野自我嘲讽地笑着说:「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呢,」但是——

「不……你很了不起哟。」

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那句话。

「你真的,很了不起哟。」

我对大吃一惊的佐野又讲了一次,因为我想不出其它更适当的言词。然后,我确信自己的选择果然没有错。管他陷太深什么的,我就是想帮这家伙的忙。

「……你那五百万一拿到手,就离开土仓哟。」

「咦?」

「虽然我的身分没有资格叫你不要从事肮脏的工作,但那真的不适合你哟。不过,反正你也将无法在土仓底下工作了。」

我笑着说:「因为我跟你连手教训他啊。」结果佐野轻声笑着说:「说得……也是呢。」趁气氛这么轻松,我便对他说:「所以你也要多磨练一下演技。」正当我准备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间佐野看了一下我房内的时钟。

「啊,那么对不起,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正当佐野站起来的时候,房门突然「喀嚓」(没有先敲门)地打开。穿着睡衣的美智乃从门缝探头进来说:

「哥,浴室没人了哟——啊,对不起,七美姐说要进去洗了。」

楼下传来小七姐说「想比我先洗,还早个一百年哟!」的声音,人家正在聊正经事耶。我心想,「既然你说一百年,那就干脆泡在浴缸里别起来了」。

「……总觉得……你们好开心哦。」

凝视着美智乃离开以后的门,佐野不经意地这么说。

「嗯?啊啊,才没有呢,其实吵得要命。倒是你明天也要过来哟,不好好练习的话是骗不过他的,而且也会影响到你拿不拿得到钱。」

「我知道,那么我回去了。」

佐野轻轻鞠个躬离开我房间。我心想其实没必要这么有礼貌,还鞠躬到连脸都看不见。

可能是靠近海边的关系,夜风还带有不舒服的湿气。

距离市区遥远的港口附近工厂区的一角,我一面躲在冷清的仓库后面,一面开始思考自己或许挑错人选了。

「这边,在这边哟!」

远处传来佐野带点强迫性,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声音,我不禁抱头苦恼。

当然我自己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但纵使经过美智乃的特训,若要用一句话形容佐野的演技,那就是「不怎么样」。

因为佐野自信满满地说:「引土仓来这里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因此地点也是让佐野安排。虽然,他已经把土仓带到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地方,但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我从仓库后面探头看过以后,发现土仓本人一脸困惑的表情。搞不好他觉得怪怪的呢。

正当我提心吊胆地监看时,佐野仍旧一面说:「这边,在这边哟。」一面半强迫地拉土仓的手,硬是把他拖到附近的仓库里。我一面冒出「他那样子好像红灯区的三七仔哦」的轻松想法,也一面从仓库俊面出来跟在他们后面。

我贴在佐野他们进去的仓库入口,偷看里面的情况。

这座仓库散布着堆得好高的货柜跟成捆水管、废弃材料,里面的空间比我预料得还要宽敞。天花板发出微弱橘光的电灯泡显得有些昏暗,但完全没影响到视野。然后,那仓库的中央聚集了五个男人。

「这种地方有什么啦,荣介!」

虽然好久没见了,不过土仓他身体的高度跟宽度依旧很庞大。经过两年时间的磨练,他的长相越来越穷凶恶极,也有吸引某一类人的迫力。然后在他旁边,有一个看起来像跟班且长相凶狠的男人。话说回来,那家伙从以前就喜欢旁边带着人呢。还有佐野,当然也在他身边

确认眼前的状况以后,我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平常我大多是凭气势开打的,所以像这样决定适当时机冲进去,反而会厌到紧张呢。我像这样反复深呼吸好几次之后,再慢慢地吸一大口气。

「一切到此为止了,你们这一家伙!」

我这大声一喝响遏整座仓库,土仓他们的视线也一起聚集在我身上。有点丢脸呢。老实说,我原本不确定要不要做到这种地步。这还是我头一次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出场,只差没有播放「叭叭——」的音效呢。

「你、你是……?」

不过,这华丽的登场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吧,只见土仓夸张地大吃一惊。演技的基本原则,就是要带动现场的气氛,我露出大无畏的笑容这么回答他:

「好久不见了呢,土仓。」

「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当初把你扁得那么惨,你似乎没有得到教训呢。这次你偷偷摸摸到这种地方来,是不是要商讨什么坏事呢?」

我倒是没有说「你居然敢重金悬赏我的项上人头,真有你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已经知晓,那佐野很可能会被他怀疑。

「要、要你管!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你这么厚脸皮地独自跑来这里,也算是你活该倒霉!你们几个,把这家伙干掉!」

纵使土仓因为心情不爽而这么大喊,但他那些跟班也一起袭击我。但是我可没笨到会输给一般人,加上也没必要特地使用小刀展现我的本事,所以就赤手空拳对付他们,也当作是帮自己做暖身运动。

我轻轻松松往后跳,闪过第一个冲过来的家伙大大挥出的拳头.还一口气往他的腹部跟下巴两个地方「啪!啪!」踢两脚,这终于阻止那男子的行动。

「哟!」

我回转身体。对他使了一记有点强烈的后回旋踢,没发出任何声音的男子被轰飞,站在他后面不远处的男子也受到波及,整个人倒插在废弃材料里.我再利用余光锁定目标,跑到站在更后面惊慌失措的男子前面将他打倒。最后!

好好表现哟!

我灌注近似祈祷的想法,朝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佐野的腹部挥拳。这也是关键时刻,只见佐野没发出声音就跪倒在地。

当然这也是演出来的,我在打中他腹部以前就停住拳头。

如此一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土仓的跟班全撂倒的我,一面挑衅般地甩手,一面再次面向土仓。

「好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呜,呜呜……!」

我几乎听得见他咯吱咯吱咬紧牙关的声音。

「可恶,把我看得这么扁!」

大叫的土仓「啪」地脱掉上衣,打算跟我一对一单挑。我也蹲下马步摆出应战的架势。我原以为土仓全身都是脂肪,想不到他还挺结实的呢。

「星弓!别把我当成是以前那个我哟!」

「光是听你讲那种冷笑话,就知道你根本就没长进哟!」

我们俩同时大叫并赐着地面往前冲,而下一秒钟,土仓彷佛飞行似地随着突然吹过来的风,一下子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那速度之快,简直无法跟他的体格呈正比。而土仓那张木屐睑,正以给敌人迎头一击的形式逼近。

「喔哇……」

「去死吧!」

比想象中锐利的手刀,从我脖子前一秒钟原本所在的高度横扫而过。真是千钧一发。土仓瞄准我脖子的那一击。还带走上半身用力往后仰的我几根刘海呢。

「王八蛋!」

可惜他来不及乘胜追击。当我后仰上半身的同时,马上应用后空翻的要领,由下往上用力一踢,土仓并没有闪过,我的脚尖也着实撞击到土仓的下巴。

「呜……!」

土仓也瞬间捧着下巴,虽然还称不上是漂亮的安打,但就阻止他追击来说已经绰绰有余。而且现在就让我击出安打,我也很伤脑筋呢。接着我顺势连翻两个后空翻拉开双方的距离。

当我重新站稳抬起头来,看到土仓把扭转到上半身后面的右手,举高到左肩上面。什么啊?我以为土仓扭转身体到几乎听得见咯咯作响的声音,是想让自己有如拉紧的弓箭,把力量累积到极限,结果他大大吸了口气。

「喝呀!」

他大力一挥,我听到「咻」地划破天空的声音,立刻感觉到有危险而往旁边闪躲。在我着地的同时,后方那堆生锈的成掴水管,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掉落地面。还露出宛如被雷射切割的完美断面。

……呼——

「嘿嘿……」

看着铁管被切成两半的我,听到土仓充满余裕及骄傲的笑声。彷佛在说「怎么样,吓到了吧」……

你动作太慢了!

威力的确是很惊人,只可惜耗在发动攻击的时间上太久了。因为攻击的预备动作太浅显易见,要闪躲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无论是先前快得惊人的速度,或是刚刚的风刃,也难怪他会讲那么跩的话,土仓的确不同于过去。说他有所成长也行,总之他对自己拥有的特殊能力已经开始运用自如。

这下子他成了有着危险特殊能力、充满负面向上心、擅长聚集金钱与伙伴的才能,以及运用邪恶智慧的男人。

原来如此,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我大致上明白这次跟这家伙战斗的理由了。我彷佛听到某人曾讲过一句话:「对于将来可能制造问题的麻烦存在,要趁早把冒出头的芽摧毁。」

「接、招、吧——!」

当我在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土仓也已经准备进行下一波的发射。经过极短暂的时间延迟之后,我再度往旁边大大闪躲袭击而来的风刀。

「喂喂喂,你是怎么了?」

我忽右忽左地不断闪避土仓发动的一连串攻击。老实说,他的攻击破绽百出,我随时都能跳进他怀里展开反击。但我一面露出「攻击怎么都没有效果」的表情,一面假装在窥伺土仓的破绽,为「该来的时刻」持续演戏。

可恶,又来了吗……?

当那句话从我脑海闪过的那一瞬间,我的脚突然一阵没力。

「哇……」

可能是单调的闪躲动作降低我的注意力,我被附近掉下来的铁管绊到脚,结果整个人重心不稳。虽说还不至于造成致命的失误,但也是让对方有机可乘的破绽。土仓的攻击虽然没能来得及因应,但是就第二者的眼光来看,是「绝佳的可乘之机」。

这时候不知不觉想大叫「就是现在」的我——

「哇啊啊啊啊啊!」

听到后面传来像是惨叫的吆喝声。我回头一看,是佐野正拿着小刀往我这边冲过来。这时间点抓得真准!再来就进入「他直接往我肚子刺下去(刀刃会往内缩啦),然后我吐血」的作战计划。只要预藏在衣服底下跟嘴巴里的血浆顺利破裂,一切就很完美了.再来我只要用逼真的演技跪在地上倒下就好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倒是佐野的表现也相当出色,跟之前完全不一样,演技也很不错呢。脸上还浮现出必死的表情,这样的话铁定连土仓都骗得过的。

「唔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小刀直接对准我的胸部。咦?当初不是说好瞄准腹部吗?而且佐野手上的小刀,款式好像跟美智乃所特制的小刀不一样?话说回来,佐野抓的时间点也未免太好了吧?好像真的在等我出现破绽似的。

此时一阵近乎电击的恶寒贯穿我全身。

他是来真的,佐野是真的想杀我。

「你……!」

「不要怪我!」

佐野整个人「咚」地撞过来,冲击力道震动我的身体。

……天花板怎么看起来格外遥远。

我慢慢张开眼睛,从钢筋的缝隙透进来的淡橘色亮光,宛如渗透般地慢慢扩散。

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楚,还感觉到嘴角到下巴有湿湿黏黏的触厌。而胸口附近慢慢流出的黏稠液体,不甘心只弄湿我胸前,又慢慢往地板扩散。

而且,还有吱吱叫的严重耳鸣,仿佛脑袋在对我发出警告似的。然后还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夹杂那个耳鸣传进我耳里。

「哪有这样?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我的视线到处乱转,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隐约看到佐野逼近土仓的模样。

「不是说好只要帮你的忙,就会付钱给我吗?」

「咦,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土仓的声音反而嘲笑那严肃的声音。

「你、你这个王八蛋——!」

佐野悲愤地大叫,并举起手上还滴着红色液体的小刀砍向土仓。我很想大叫「住手」,但嘴巴彷佛麻痹似地动不了,也就发不出声音。

「哼——」

小刀的刀刃还没到达,眼神带有残忍光芒的土仓——

「最起码我会对你说一句:辛苦了。」

右手随意一闪,佐野的胸口「啪」地溅出血沬。

「嘎……!」

佐野像断了线的傀儡「喀咚」地倒在地板,那声音跟冲击力道经由地面振动着我的头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见了!」

土仓一面发出刺耳的尖笑声,一面往我这边接近,因此我连忙把眼睛闭上。现在还不适合跟他斗。剎那间我感觉到有影子在我头上,也感觉到土仓正往我这边看,但我立刻停止呼吸,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不久,土仓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远方。我确认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以后,不断动脑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令我头昏眼花的耳鸣状况也慢慢减轻。就在那个时候——

「……」

我突然站起来。

一面啪答啪答滴着血,一面走向跟刚刚的我一样,倒在血泊中的佐野旁边。

「嗨!」

佐野看到我正静静低头看着他,混浊的双眼露出惊愕的眼神。

「为……什么……你……」

因为嘴巴流血而说话不清楚的佐野问道。虽然我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脱口说出来,但又觉得把那些话告诉佐野很蠢,因此只是带着叹息告诉他:

「老实说,我很不安。担心你是不是真的会杀我。」

「真的……吗……?」

我举起左手给发出疑问的佐野看。在衬衫腋下那边刚好裂开,渗出「真正的血」。

「小刀的确刺到我哟,就在我腋下之间呢。因为我试图在一瞬间夹住小刀,就多多少少被划伤了。不过多亏这样,也让你成功骗过土仓,事先准备的血浆也流出来了呢。」

「什么……」

「你的手应该有感觉到吧?毕竟用那么猛的速度冲撞过来呢。」

也因为他那一撞,导致我后脑以被推倒的形式猛烈撞击地板,脑袋到现在还昏沉沉的呢。

「我没有……刺中?」

「一点也没错,我妹不是交待过你『途中千万别闭眼睛』?」

「那么……」

「很遗憾,我、还活着。」

毕竟我也不是无止尽的大好人。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佐野会像这样,在最后关头背叛我的可能性。

我眯着眼睛低头看充满惊愕又狼狈不堪的佐野。

「……因为,还是把我杀了比较好呢。」

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看。

小七姐曾经教过我,「不论战斗或者像这次的战略,只要常常做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什么愚蠢的结果哟」。

这一次,如果换成我是处于佐野的立场呢?

如果照当初所预定的,佐野假装把我给杀了,顺利把钱从土仓那儿骗到手。

拿到钱以后固然开心,但真正的问题在后面呢。因为土仓很可能会报复背叛自己的佐野。

土仓因为两年前的事对我怀恨在心,还特地提供奖金悬赏我的项上人头,怎么可能不会把那份执着转向佐野呢?而我又不可能杀死土仓,尽管我可以把他海扁一顿,让他不敢再做坏事或对付佐野,却还是无法保证土仓绝不会找佐野报仇。

而且,就算从土仓那儿取来的钱用在妹妹的手术费上,但若考虑到之后的住院费,以及兄妹俩接下来的生活费,五百万一下子就花光光了。恐怕这中间原本用来支撑两人生活的佐野收入,也会因为离开土仓而没了。

那么,对佐野来说最安全,也能够得到最大利益的方法会是什么呢?

佐野拟出来的结论,就是把原是敌人的我所提出的作战计划,泄漏给自己老大。再反向操作杀死我。

这可就立下了大功劳呢。我可不是爱炫耀,但土仓就算跟我正面冲突,连万分之一赢我的可能性都没有。然而现在佐野却带来能够暗算我的机会。

没有被敌人的甜言蜜语欺骗,还反过来利用敌人,佐野不仅能够因此提高身价,还能确实杀了我。因此他不但能拿到那五百万,还不用担心土仓追杀。甚至还能因此受到器重,继续在土仓底下做事。毕竟土仓在聚集金钱这方面的确很有一套,虽然用的是非法手段啦。

若纯粹往「利益」的方向思考,佐野这次的行动是正确的,正确无虞。若纯粹只是想得到什么利益的话……

我凝视着奄奄一息的佐野,虽然最后以这种结果收场——背叛人的他,最后遭人背叛。

「我曾经想相信你的……」

我不知不觉脱口说出这句呢喃,连自己都呆掉了。

干嘛讲得像在发牢骚啊?自己又不是没预料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我还有事情必须要做。加上耳鸣跟头晕都消失了,也得去追逃之天天的土仓……但那件事,我现在都嫌麻烦。改天再说吧。

「……总之,我先找人救你。等你伤痊愈了,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倒在地上的佐野那么说,然后从口袋拿出手机。这个情况与其叫救护车来,不如叫美智乃或柚岛还比较实在,也不用解释那些复杂的事情。这个位置的话,离柚岛她家比较……

「啊——」

不能叫柚岛,上次她还对我丢下「随便你啦!」这句话.使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乱尴尬一把的。加上那天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她,后来见面讲话,不论说什么都只是「是吗?」或「还好」这种含糊不清的回应。最近跟她实在很难说得上话。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到底讲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但她似乎到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没办法,只好放弃找柚岛。正当我准备从电话簿联络美智乃的时候——

「唔……」

我听到佐野的呻吟声。仔细一看,原本仰躺的佐野不知何时变趴着,他抬起头来狠狠瞪着我看。

「喂、喂!不要动得太厉害,你那不是什么轻伤……」

「……」

佐野的视线直盯着我看。明明他已经虚脱到意识朦胧的程度,却还能发出冷到透骨的锐利视线。

「你、你再等一下哦,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他一定是伤口痛到不行吧。我别开佐野直盯着我看的视线。像被他催促似地加快操作手机的手。

好不容易从电话簿拨号出去,电话响了两次,就在它响第三次的那一瞬间,我的余光扫到佐野的手突然「咻」地往我这边伸过来。

「唔哇?」

手机掉在地上并发出「喀嚓」的声响,我发现得太晚了。我往下一看,佐野鲜血淋漓的手正紧紧抓着我的脚踝。

「你……看出我的作战计划是吧——」

纵使呼吸紊乱,佐野仍露出浅浅的笑意。他目光炯炯,彷佛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放、放开我!」

我的脚用尽全力想挣脱甩佐野那只手的束缚,但他的手却动也不动。不动如山到让人毛骨悚然,我彷佛被石像抓住似的。那根本不像是受那种重伤的人使得出来的握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瞬间我的脑袋被近似恐惧的焦虑包围,陷入半恐慌状态的我,总之设法举起右脚想阳佐野的手。但是那一瞬问,佐野的嘴巴却「嘻」地歪斜,露出可怕的笑容。

「但是你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演变吧?」

问题在后面!

伴随着毛骨悚然的直觉,我回头一看,那儿站着就跟刚才切断铁管那样,对准我把手举高的土仓。他的脸上,充满确信得到胜利的笑容。

「——唔!」

我左脚被佐野紧紧抓住,右脚想要踢他却又不是很平衡。再这样下去的话——

「这次你死定了!」

土仓用力把他的手往下挥,彷佛在嘲笑焦虑的我,只见风刀发出声响逼近而来。

糟糕!

正当我冒出那个想法的时候,已经……这次的并不是假的,真正的致命伤就烙在我身上。冲击力道贯穿身体,我的视野产生剧烈的闪烁。

「啊、嘎……!」

虽然因为我身体往旁边弯而闪过紧接而来的铁管攻击,但侧腹却啪地裂开。与其说是裂开,倒不如说是被挖开还比较贴切。好热,忍不住那痛楚的我当场蹲下来。我很想替没有因此失去意识的自己拍拍手,但两手要压着满是鲜血的伤口都很勉强了。

「嘿嘿嘿……」

土仓踩着轻松的脚步,一副惹人厌地慢慢接近我。我努力不让身体颤抖,也拼命阻止意识中断。我凭着意志力抬头瞪他,痛楚与愤怒在我眼前不断闪烁。

「你这个……王八蛋……」

「吓到了吧?这就是所谓的智力对决。」

「……你能不能……讲一些适合你那张脸的话……」

此时太阳穴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因为他踢了我。我叫也没叫就倒在地上,脸部猛然撞到地板。我自己的血还弹起来溅到脸上。

「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喂!」

上仓说了这句话以后,便走向还倒在地上的佐野。

「佐野,辛苦你了。」

「嘿嘿……你会……遵守诺言吧?」

「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我会付钱给你哟。」

听到那句话的佐野宛如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露出安心的表情,像睡着似地闭上眼睛。看他的身体还微微上下起伏,应该还活着吧……我讶异地看那两人的对话。

「你那什么脸?觉得很意外吗?」

土仓发现到我的视线,歪着嘴说道。

「若不够重义气,是不会有人跟随我哟。不过,这家伙提出这种提议的时候,我的确是吓了一跳呢。他说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杀了你并拿到钱就好哟。」

什么事都愿意做,无论如何连命都不顾——

是吗?佐野不惜做到那种程度……

「多亏有他,我才能像这样把你打倒。你不过是稍微厉害一点就跩个二五八万,才会落到这种下场哟。」

「说得也是……呢。」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而且有切身之痛的了解。我心里的确是把这些家伙看得很扁。但是,用这个伤当作代价也未免太惨了吧?

我设法动我已经麻痹到失去知觉的手臂,把手伸进怀里。那是美智乃说她因为有事而无法帮忙,但为了「以防万一」要我带在身上的东西。我原以为它不会派上用场的。当初我讲的「不用啦,又不是什么苦战」,现在很空虚地在我脑海里重现。

可恶……!

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我心里暗骂并掏出怀里的东西,往地板用力一敲。

「唔!」

突如其来的闪光把这一带染成白色,事先闭上眼睛的我则是用尽吃奶的力气站起来。

「不、不要跑!」

我用意志力指挥步伐不稳的脚,把土仓的声音抛在脑后,拼命往仓库的出口跑。

好痛!血,止不住——

那个想法不断在我脑子里盘旋,而断断续续呼吸的我,在深夜的工厂区拼命奔跑。

老实说光是呼吸就痛的我快晕过去,但我又不能因此停下脚步。而且总觉得随时都听得见土仓的笑声从后面传来。

我终于明白佐野为什么会亲自挑选这个地点,这个夜晚没有半个人影的工厂区。因为要是被发现有人在战斗而报警,反而会带来麻烦。虽然我当初也立刻赞成选这个地点,只不过一旦出了什么状况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就算喊破喉咙求救,也不会有半个人来。

「真是失策了……」

想不到会出槌,而且是出了这么大的槌。

但是,虽然现在这么说或许听起来像是在帮自己找借口,但我也不是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出现。

也就是,佐野背叛我、想杀我的行动以失败收场,但那可能也只是骗局。

换句话说,就是我看出佐野会背叛,识破佐野第一阶段的作战后,二阶段作战就是土仓趁我不备之时攻击我。虽然我抱着「怎么可能?」的想法,但还是仔细思考过那种可能性。

只不过,我看到佐野被上仓伤到的情况而抛弃那个可能性。因为那个伤怎么看都像是真的,跟我那利用演技及血浆所捏造的假伤不一样。所以我相信了,相信佐野真的被土仓砍伤。

但是我错了,因为佐野为了筹措妹妹的手术费,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让我产生疏忽。想不到他会不惜伤害自己,这真的超乎我的想象。

这一次,我真的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不仅把土仓看得太扁,不过是要助人就得意过头,以为作战失败的话,届时只要用武力设法解决就好而目空一切。但是,佐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可是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这就是所谓……觉悟的差异呢……」

自我嘲讽地喃喃说道,整个人用力靠在附近仓库的墙上,再慢慢滑到地上。

到极限了。这已经不是还有没有力气的问题,感觉好像重要的回路已经断掉,身体再也不听使唤。

「可恶……」

随着体力消失,意识也逐渐朦胧起来。然后睡意开始袭击我,彷佛要让我摆脱腹部的痛楚。这时候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我发现自己已经快把眼睛闭上了。

……这次真的不妙呢……

仔细想想,谁教自己要干这种蠢事呢。就算要帮人,但被情感牵着鼻子走,就会落到这种下场。

我是不是……不应该陷太深呢……

那句话隐约曾在我脑子里闪过。

「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对我大声斥喝。

吓一跳的我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结果发现眼前出现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你……」

当我发出声音,剎那间眼前的人影露出安心的表情。但又立刻紧皱眉头,表情严肃地说:

「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几乎想冷言冷语地说「真是败给你了」,一面把发出淡淡光芒的手伸到我腹部的伤口上。那是回复魔法,不像土仓跟我就只会伤害人,那是很特殊的能力。这时候我腹部的痛楚慢慢减轻,虽然离完全痊愈还有一大段的距离,但有种失去的东西又找回来的感觉。

「你不是把话说得很满?结果还受这种伤,你是白痴吗?」

「你真的很白痴啊,白痴!说你白痴还真白痴!我看是不是应该把你归类为最高等级的白痴啊?」

……看来眼前这个柚岛,并不是濒死的我在临死前看到的幻影呢。与其要我在这种家伙的看护下死去,那我宁可跑去找阎罗王吵架,硬要他让我再活下去。

不过,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确大大松了口气呢。

「可、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次并没有请柚岛帮忙。若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她能够来帮忙固然很好啦,但是柚岛没有义务陪我,我们也没有做任何约定,跟扯上奖金的土仓跟佐野他们不一样。

「难道没有义务或约定,我就不能来帮忙?」

不知为何语气听起来像在生气,她斩钉截铁地那么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没有就好,毕竟我还是来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现在,应该有话要对柚岛说?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

「对、对不起……」

「我没有感受到你的诚意。」

「……谢、谢谢。」

「总觉得还不够。」

「非常……谢谢你。」

「很好。」

柚岛彷佛老师似地俯视我,很满足地点头。我甚至还觉得好像听见她得意洋洋地说,「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尝到这种苦头哟」。

我倒是怀疑这家伙,该不会只为了要逼我说这些话才跑来救我啊?

「喂!你跑到哪儿去了——!」

另一头传来粗暴的叫骂声,柚岛突然恢复紧张的表情。她看着我的脸说:

「站得起来吗?」

可能是想叫我逃走吧。她担忧地问我,但我没有回答。却咯咯笑地抖动肩膀。

「怎么了你?」

也难怪柚岛会露出纳闷的表情,因为我现在很想笑。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会一面对躲藏的人大声喊叫,一面在后面追赶。

他应该是算准我没地方可逃,但就算是那样也太白痴了吧。要是我败给那种家伙,铁定连我后代都觉得是一大耻辱呢。我明白了,事情顺利进行后所产生的大意之心,竟然会变成这种剧毒。

看来,情势似乎是往我这边倒呢。

「怎么办?你的伤口又还没愈合……」

柚岛不安地喃喃自语,我用力抓住她举在我伤口上面的手。

「咦?」

「柚岛,可以了,不需要再帮我愈合伤口了。」

月光照耀下的影子,往黑暗的仓库里延伸。那是我刚刚待过但没有离开很远的仓库。那影子延伸到捧着肚子蹲在地上,反复做着细又长呼吸的我。

「原来你逃到这种地方啊?终……于让我找到了。」

走进仓库的是土仓。以确定胜利者之姿出现的他,踩着信心十足的脚步往我这边慢慢靠近。应该是想把我这个拼命逃跑的猎物逼到恐惧的深渊,再将我杀死吧。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说得也是呢……」

往下看并压着伤口的我,夹杂着几乎快消失的深沉呼吸喃喃说道。当我往上看,看到土仓正扬起嘴角。

「没错没错,做人还是要识时务一点,该死心的时候就死心呢。」

我开口对笑着那么说的土仓问:

「佐野呢……?」

「啊?」

「佐野人呢?」

仔细一看,土仓并没有把佐野带在身边。或许是判断他目前的状况,最好不要随便乱动。但纵使佐野的伤势不重,也不是可以置之不理的伤呢。虽然在道义上我已经没有必要替他担心,但这家伙难不成因为把我逼到绝境而得意过头,忘记找人救助帮自己完成作战的伙伴啊?

「不晓得,搞不好就直接死在路边吧?」

剎那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喂喂喂,别那样子瞪我啦!我可是没再对那家伙做什么哟?要是背叛为了打倒你而那么拼命的部下,甚至把他给杀了,那就太过分呢。我没办法那么狠心。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你明知道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对那种状态的佐野那么做,究竟会引来什么后果。

我用充满震惊与愤怒的眼神看着土仓,他却是冷笑地说:

「手持小刀的男性尸体有『两具』,经过荒唐打斗的结果——最快后天这一带的报纸某个角落,或许会刊登这样的报导呢。」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不,你下是说过会遵守约定,也会讲义气吗?」

「是某种程度的义气。而且,对于接下来就快死掉的家伙,那需要什么屁义气?就算我履行约定,若没有人因此感受到我的恩泽,那根本就没用。死人又不会替我做事。」

我无法再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刚刚土仓跟佐野之间的交易,我还以为两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信赖关系。但是土仓跟佐野之间,没有约定也没有义气,更没有背叛。追根究底来说,连足以背叛的信赖都没有。他们的关系完完全全就是把人当道具使用的一方,以及被当道具使用的一方。

「现在的你没资格替别人担心吧?」

佐野又往低头不发一语的我走近。

「那么,这次我一定要给你致命的……」

「啊嗯?」

我的嘴巴突然念念有词,土仓因此停止动作。

「啊?你说什么?」

我仍然低着头念念有词地动着嘴巴,土仓探头并把耳朵靠过来。

而且没有任何防备。

「讲清楚一点啦!」

「我说我不会手下留情啦!」

大叫的我,用尽最后的力量让全身跃动,一站起来就从怀里拔出小刀砍向土仓接近过来的脸颊。

「什么……」

被我夺走「力量」的土仓整个人往前踉跄站不稳,我把夺取的「力量」原封不动地传送到高举到跟天花板呈直角的右脚上。

——我要一击就摆平你!

巨响与冲击力道从我的脚到脑袋,然后响遍整座仓库。我使尽全力瞄准脚步不稳的土仓后脑勺所使出的下压踢,以踩扁土仓脑袋的气势撞击到地面,是现在的我用尽所有力量的一击。

「……」

土仓毫无爬起来的迹象。我踩着土仓半陷进地面的头,慢慢仰望昏暗的天花板。

想不到使出这一击就是极限呢……

仿佛硬挤出全身的痛楚与疲惫的我深深「唉」地叹了口气。这一击,非常顺利。

现在的我只是把土仓与佐野拟定的作战计划,原封不动地再利用而已。利用对手因为占优势所产生的疏忽,利用我受了垂死的重伤,让土仓心生大意。

就像佐野利用自己受伤而欺骗我那样,我也带着伤势,等待土仓心生大意而让我有可乘之机。我之所以要柚岛暂停帮我疗伤,也是为了留下腹部的伤口。

要是伤口就这么愈合,虽说光线昏暗,但仍有可能被土仓发现。若是在伤口痊愈的状态下企图暗算上仓,被识破演技的可能性很高。既然没时间让伤口痊愈,就干脆利用它反向操作。

我要一次就摆平他。就算非常勉强,只要有机会让我使出那一击就好了。

这也算是一种赌注,但毕竟对手是那个执着很深的土仓,应该让他有机会彻底折磨垂死的我。身受垂死之伤的我,只能够靠这个方法打赢土仓。

……可是好累哦。就在我还仰望天花板,静静地反复呼吸的时候——

「土仓老大!」

我听到这阵子很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佐野就站在仓库入口处。他应该做过紧急包扎吧,我看他是用上衣缠住腹部的伤口。想不到他伤得那么深,还有办法走到这里来。

佐野看到陷进地面的土仓以及站在旁边的我,似乎在一瞬间就明白眼前的状况。他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说:

「为、为什么……你还有那种力量……」

「如果说『多亏幸运女神的庇佑』,你相信吗?」

而且,还是嘴巴坏到不可理喻、脾气又拗的女神……不对,即便是接受她的帮助,称呼她「女神」实在是捧过头了,还是称呼她是坏心眼的回复魔女吧。

「唔……」

佐野彷佛不想听我这些戏谵的言词,他狠狠瞪着我并拔出插在腰部的小刀。拔出那把沾有真血液与假血液的小刀,因为他打算再跟我战斗。

我们同样身为伤员,虽然我的体力已到极限,多亏伤处已经痊愈到某种程度;不过佐野应该是处于连要站起来都很勉强的状态。若在这时候开打,哪一方会得胜是非常明显的。

尽管如此——

「我要干掉你……!」

从佐野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并没有就此消失,反倒是充满「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的危险光芒。

「……」

我直盯着拿小刀对准我冲过来的佐野,那不是想利用眼神牵制他的行动,而是为了整理我的思绪。

我就这么凝视佐野好一阵子,忽然间我背向佐野,然后往跟佐野站的地方完全相反的出口走去。

「想、想跑吗?」

听到他声音颤抖地这么说,我停下脚步,越过肩膀看他。

「看起来像吗?」

佐野「唔!」地说不出话。我看了他一眼,又往出口的方向走。

「怎、怎么了你?放马过来啊!」

我没有回答。

「你怕什么怕!我要让你见识到我一个人也办得到!」

我还是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住脚步。

「为什么——」

这时候佐野的语气变了。

「为什么、要『放过』我呢!」

听到他有如在发牢骚的声音,我再度停下脚步。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开口说道:

「如果我也处于你现在的立场,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呢。」

「咦……」

「而且啊,我很佩服你的胆识哟。老实说,当你走进这里的时候,我心想『如果你对我求饶的话,我就会海K你一顿』。」

但是这家伙却向我挑战。明知道一点胜算都没有,但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放弃。佐野对我的话感到讶异,我又轻轻地告诉他——

「土仓那家伙,打算对你见死不救。」

「……唔!」

虽然表情僵硬,但佐野受到的动摇比我想象得还要少。或许他早就微微察觉到了,搞不好啦。尽管如此,佐野也只能跟着土仓,因为他没有其它选择。但是——

「你豁出性命的那场赌注,真的不是盖的哟。不论结果如何,你都曾经赢过我一次。就算不跟土仓那种人,你应该也能够独当一面,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哟。」

我听到后面传来小刀「铿」地掉在地面的声响。

但是,接下来就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至于我则是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咦?这样的话,你们是哥哥的朋友吗?」

「是的,我们是基于小小的机缘认识的。」

姑且不说算不算朋友,但是有小小的机缘应该不算是说谎吧?

佐野鸫,今年八岁,是个好女孩,就算看到陌生男子突然跑来探望自己,也完完全全信任对方。

「对了,你那个哥哥——好痛!」

可能是边说话的关系,结果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头。

「你、你没事吧?」

「你在做什么啊?真是的!算了,给我吧!」

柚岛还很鸡婆地说:「亏你平常还随身携带小刀呢。」从我手上接过苹果跟水果刀之后,她开始利落地削起苹果。厉害!这时候她要是有令人意外的一面,说「其实我不太会削苹果」的话就好了,真是个不太可爱的家伙。

后来柚岛把苹果切成兔子形状,盛在盘子里送过来,小鸫还笑咪咪地对她说:「谢谢。」

「你跟你老哥不一样,是个表里一致又坦率的好孩子呢……」

「咦?」

就在我不知不觉那么念念有词的那一瞬间,柚岛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既然都说要原谅人家,这时候就不要再讲那种话了!」

「我、我不过是发一点牢骚,没必要用手肘撞我吧!」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没事!」

仓库那件事情告一段落后,过了一星期。今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像这样顺便到佐野鸫的病房探望她。以佐野朋友的身分。

结果,后来我没有再对佐野做出任何动作。土仓那家伙也被自己一度以为逼到走投无路的敌人一次KO而尝到苦头吧,后来就没再看到他的人了。

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牵扯了吧——我心里那么想……原本是那么想的,但是又非常担心佐野他这个妹妹,于是就像这样偷偷跑来探望她。我想说我这个陌生男子独自造访女生的病房不太妥当,于是拜托柚岛陪我一起去。

我原以为会被她臭骂:「当初拼命提醒你不要陷太深,你完全没听进去还因此受重伤,现在还想再管下去?」但是当我说「我真的在意得不得了」而拜托她,想不到柚岛很干脆就说OK。对我的话感到讶异的她当然少不了无奈地叹气,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带了点笑容,女人心果真像海底针呢。

不过,我像这样跑来这种地方,到底想做什么呢?是为了帮助佐野他妹妹?但是五百万对我来说,毕竟是遥不可及的数目。一扯到这种现实问题,我的反应也跟一般小鬼没什么两样。

正当我不经意思考那些事情的时候——

「那、那个。」

小鸫像是做好决定似地开口叫我。

「嗯?」

「我哥哥,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了。」

她一讲完那句话,不知为何就突然对我深深鞠了个躬。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是要我把他当成朋友照顾吗?那这个举动也未免礼貌过头了吧?

「你哥哥,怎么了吗?」

柚岛问道,小转则不安地抓住被单说:

「哥哥他最近不知为何辞掉工作,又找新的工作了。」

「新的工作?」

「是的。他把头发染回黑色,还说跟我以后见面的时间可能会减少,那份工作好像很辛苦……」

我不由得跟柚岛对看一眼。佐野找新工作?他跟土仓的关系已经变成那样,当然是不可能在他底下做事了,但他似乎又找到新的工作并开始打拼了呢。而且,纵使必须减少跟妹妹见面的时间,他仍然努力想做好那份苦差事。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扬,然后像是劝告小鸫似地对她说:

「放心吧。」

「咦?」

「你放心,你哥哥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呢。」

至于「毕竟他曾经打败过我呢」这句话,我当然是咽下喉咙没说。

之后我们闲聊一下,在小鸫依依不舍的情况下,怀着对她过意不去的心情离开病房。因为要是继续待在这间病房,很可能会遇到佐野。但是我打算在这医院前面多待一会儿,以便跟佐野见面。

如果,见到他的话,我很想对他说:「上次你竟然敢骗我,王八蛋!」再往他大吃一惊并愣住的脸狠狠打一拳。

做完那件事以后,或许可以听听佐野说说他心里的事。或许还可以找美智乃或彩姐商量,帮他找一份格外好的工作或介绍哪一家有良心的信贷公司也行。

以豁出性命赢得的赌金来说,绝对不算高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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