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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星弓家的非日常生活 大邪神之夜

「好久不见了。虽然这中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你是否还愿意帮我呢?」

「妈妈,我跟姐姐出去一下哦——」

纵使夹杂着引擎轰隆隆的声音,连在车上的彩美都听到那爽朗的声音。香烟烟雾越过稍微打开的车窗飘到外面,这时候可以看到另一头是七美对着屋内说话的背影。

「我要请姐姐载我一程。」

「哎呀,真难得。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啊?」

「要击退邪神!」

「哎呀呀,这样你们好像会晚点回来耶?要回来吃晚餐吗?」

「嗯——我们会在外面解决,搞不好还会在外面过夜呢。」

「是吗,那路上小心哦,也千万不要给周遭的人们添麻烦哟!」

「知道了——」

听着轻松的响应,然后是慢慢接近的轻快脚步声。这时候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七美像是滑进来似地坐到车上。

「喔,让你久等了——」

她心情相当不错,但接下来又不是要去什么开心的场所。

「……你真的也要去?」

「有何不可呢?正所谓『出门靠旅伴,处事靠人情』,如果有我在身边,姐姐也会比较轻松哟。」

看着在旁边嘻嘻笑的妹妹,夹杂着叹息的彩美把手中的香烟往烟灰缸捻熄。没办法。有七美在的话,总觉得会在某处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甚至会让情况变复杂,让事情产生破绽,因此并不是很想带她同行。但是就战力上来说,的确是令人很安心呢。况且七美跟这件事也并非毫无关系。

「你可不要鲁莽行事哟。」

「知道啦!」

她就只会出一张嘴回答。正当无奈耸着肩的彩美,准备开车往前进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她停下准备打档的手。仔细一看,在旁边的七美不知为何一会儿打开汽车前座置物箱,一会儿动动空调开关的四周。

「没有啦,我只是在找发射飞弹的按钮在哪里。」

「七美,后座比较宽敞,你还是去坐那儿吧。安分地待在那里,安分地睡觉吧。三天过后我会叫醒你的。」

「紧急逃生按钮呢,就是座位会『咻——』地飞到空中那种装置。」

「既然这样,也推荐你到后车箱哟?等你醒来的时候,搞不好是置身在黑漆抹乌的山中或者海里呢。」

对于姐姐用笑容回绝各种事情的温柔忠告,七美不悦地嘟着嘴说「哇」。

「之前听到我问『散布撒菱钮呢?』的时候,你明明有稍微考虑过的。」

「唔……不、不是啦,我是觉得那个叫刺胎钉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你有吗?」

「……嗯。」

就在彩美好不容易点头的那一瞬间,七美露出眼前出现王高无上饵食的猫咪眼神,并开始在四周寻找。

「马上在这里撒吧!」

「为什么?要是在这种地方撒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彩美花了十五分钟以上,劝告眼神闪闪发亮提出那个要求的七美安分一点。

「真是的……」

其实已经迟到很久了。虽然不是正式委托的工作,但彩美的个人原则是约好的时间绝不能迟到。

正当她心想「稍微加快速度吧」的时候,整个人陷进座位里的七美,一副很不可思议地这么说:

「咦?座位,是不是比以前更宽敞啊?」

「唔……!要、要开车了哟!」

彩美不由得用力踩油门,七美因为这个不寻常的紧急启动而「喔哇!」地大叫。

「搞什么啦!」

尽管嘴巴不断碎念,七美也没有再追问刚才的疑问。她东张西望地环顾车内,似乎仍对「散布撒菱」的按钮很有兴趣。想不到那东西会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尽管松了一口气,彩美还是叹息起来。

总觉得自己才刚出门就碰到问题。击退邪神,十年前的了断。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带也没什么改变呢。」

在宽敞的座椅上尽情把脚伸直的七美,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说道。

被黑色栅栏覆盖的校区,以及围在四周的树木。还有从树木的间隔隐约可见的校舍与操场。对体育系社团活动不热衷的风潮,至今似乎也没有政变,因此操场上没看到半个人。

「不过学校也有放假的时候呢——该不会是学校自行放假啊?」

「所以姐姐今天才被找来对吧。」七美说。

「咦,说到放假……」

今天根本就不是什么假日,只是一般的周末,也不是学校的创校纪念日……思考一会儿的彩美,终于想到答案了。

「啊,对喔!现在已经没有上半天了呢。」

「上半……!」

「咦、咦?什么?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不……没事……真的没事哟,姐姐……」(注:因为日本引进周休二日以后,各企业及学校都取消星期六上半天的制度,所以已经没有人说「上半天」这种话了。)

七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难得用充满慈爱与怜悯的眼神看着彩美。彩美一面觉得七美怪怪的,一面穿过后门把车子停在校区旁边的停车场。那里平常是学校教职员工用的停车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到。

下了车以后,七美的视线往远方望去。

「怎么了吗?」

「那边完全都没变呢。」

那么说的七美,视线往操场旁边那片森林中央的建筑物看。在繁茂的森林里,它有如自己才是这校园的中心般地耸入云霄——

「是啊……」

青钟塔。

名字是取自这所「青华学园」的「青」字,而被称为青钟塔。并不是因为它是蓝色的,反倒是由漂亮的红棕色砖瓦建造而成。学校指南的封面都一定会出现它,说是这所学园的象征,一点也不为过。说它「耸入云霄」,这形容并不夸张,总之它就是很高。高到由正下方往上看,都看不到最重要的时钟呢。

只不过,那所学园的象征以完整之姿威风凛凛地矗立,是几年前那个附有大型数字钟的位置还有钟面的时候。至于现在,却变成该有的东西并不在的状况。要说它是学园的象征,也变得有些寒酸。七美虽说部没变,但是跟彩美就读的那个时期比起来却逊色多了。

「那儿就某种意义来说,才是最根本的问题呢。」

彩美夹杂着叹息如此喃喃说道,然后离开停车场。

她们步出学园之后便沿着围着校区的栅栏走,然后绕一圈似地前往她们的目的地——理事长的宅邸。虽然也可以穿过校区直接到理事长宅邸的后门,但对方说「不好意思,这里无法让车辆从正门直接开进去」;而且穿过校区直接过去的话,又非得通过那片茂密的森林,那她们可不太愿意呢。因为她们觉得那片森林很可怕,从以前就很讨厌那里了。

稍微往前走,就看见跟先前围住学园的黑色栅栏完全不同的豪华灰泥墙,以及里面的大型宅邸。那让彩美想起爷爷的家,虽然今年她没去拜访,这儿的宅邸没有爷爷家那么大,但也相当雄伟。

穿过挂着「青之宫」这块豪华门牌的大门之后,就随即向站在距离不远的男子表明她们的来意。穿着西装的严肃男子,可能没有听主人说她们会来,因此一脸讶异。七美喃喃说着:

「我们是击退邪神快递服务。」而被彩美敲了头,两人还有点小争执,但最后还是顺利进门。

「这是我个人的说法啦,总觉得这里好像黑道老大的家哦。」

被带到和室等待的时候,在四周没有任何家仆的情况下,七美讲了很胆大妄为的话。不,就算这儿的家仆在场,她应该也是照说不误呢。彩美心想,「就算那么认为也别说出来吧」,因为她从以前就那么认为,只是没说出来。

正当彩美提醒盘腿而坐、悠哉悠哉晃动身体的七美说:「你脚放好啦!」要她规矩坐正的时候,纸门「咻」地拉开。

「抱歉打扰了。」

出现的是有着一头如丝绢般柔细的黑色长发,穿着美丽和服的年轻女性。

她应该是送茶过来吧。她先把摆了茶壶跟茶杯的托盘放在旁边,在房间前面正坐并轻轻低头敬礼。无论是她顺畅的举止,或者有如精巧的日本人偶的美丽装扮,都不像是一般佣人……

结果,七美对着那名女性举起手说:

「嗨,小咲,好久不见。」

叫作咲的女性,突然抬起头来。可能是被叮咛没必要看客人的长相,所以才初次察觉到七美的存在。

「七、七美……!」

咲的脸上除了惊讶,还有胜过惊讶的强烈喜悦。

「咦?可是,我听说今天来的是你姐姐啊……」

「是啊,原本是那样啦.我只是跑来当跟班,还是说我不能来?」

「没、没那回事啦!」

咲连忙挥手否认。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大声嚷嚷很丢脸,咲随即拿起托盘遮住自己红彤彤的睑。

「没想到你会来……」

托盘后面传来她喃喃说出的这句话。

宛如局外人的彩美则用眼神问七美:「咦,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朋友啦,是我国中时期的同学。这孩子个性可靠又当过班长,我则是当过她的助手兼爱摸鱼的副班长。」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虽然听说过青之宫家有个独生女,但没想到她会是七美的朋友。不过经七美这么一说,她今年是十九岁,看起来跟眼前这位叫咲的女孩也是年龄相仿。两人既然是同学,说是朋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眼前还浮现出七美把工作都推给这个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女孩身上,自己则乐得轻松的景象。

真是被七美打败了,结果她今天是搭彩美的车来见昔日好友,真是有够天真幼稚。

(既然目的是那个,直说不就得了?)

算了,天真的十几岁少女就跟同样是十几岁的人开心混,就让大人聊大人的事吧。

「七美,工作内容让我来谈就好,你到旁边去吧。」

「咦?可是……」

「没关系,你跟那位小咲一定有许多话想说吧?你们两个就到旁边聊个开心吧。」

七美剎那问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马上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走吧,小咲!」

然后就抓起咲刚把茶摆好在桌上的手并站起来。咲回头对彩美露出「这样好吗?」的表情,但彩美则笑嘻嘻地开心送她们离开。

很好,如此一来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谈事情了。也不用担心七美会在待会儿话讲到一半的时候捣乱。当她歇口气笔直端坐的时候,一名做和服装扮的五十多岁男性,像是跟七美换班似地刚好走进来。

他是青之宫家的现任大当家,也是青华学图的理事长青之宫权萨。他的白发,似乎比之前在毕业典礼上看到的还要多。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也难怪啦。

「你好,不好意思还让你今天特地跑这一趟……」

坐在对面低头敬礼的权萨,一副惶恐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彩美也跟着低头回礼。

「别这么说,我也很感谢您联络我来呢。」

权萨讶异地瞪大眼睛,可能是觉得现在的彩美跟十年前的她大不相同吧。因为,十年前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如果再发生什么状况就联络我,要是随便掩饰的话,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哟。」也难怪他会厌到讶异。毕竟他们不可能永远都是理事长与学生的关系呢。

「……经过查问,听说学园里又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件?」

没有理会讶异的权萨,彩美跳过一板一眼的问候,很快就切入主题。此时只见权萨愁眉苦脸地说:

「是的……最近不仅有目击到可疑人物的证词,校园内也不断有人发生原因不明的受伤、意外……学生之间似乎也流传着耸动的传闻……」

「因此跟十年前及四年前所发生的状况一样?」

「是的……我担心这该不会是将发生什么事情的预兆?」

「那个可能性很高呢。」

彩美喃喃说道并啜一口茶。好好喝,应该是刚刚那位叫咲的女孩泡的吧。

「……『钟』,到现在还没找到吗?」

当她用湿润的嘴巴如此喃喃说道,权萨的脸色变得更暗淡。

「是啊……真的是非常惭愧。」

其实刚刚在停车场看到那座钟塔的时候就知道了,但还是无法掩盖内心的沮丧。话说回来,那个钟若是找到了,就不会像这样找彩美过来。

彩美静静地把茶杯摆回桌上。

「知道了,我会连同之前校内发生的事件一并调查的。」

「好、好的!非常谢谢你的帮忙!」

理事长低头感谢地说道。然后,他的眼神畏畏缩缩地往彩美这边偷看。

「万一,『那个』苏醒的时候……」

「请不用担心,届时我会扛起责任消灭的。」

一听到彩美语气坚定地那么说,权萨随即露出安心的表情——但是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连忙又补了一句说:

「那、那个,尽可能不要消灭,以和平的方式……」

他的话说得很保守,但诉求却很明确。应该是想说……毕竟那是祖先世世代代一直保护的东西。

「……知道了,我会妥善处理。只要把钟找到,应该就没必要做那种事情了。」

这一次,权萨露出完完全全放心的表情。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把手伸进怀里。

「对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咻」地把信封摆在桌上,是一个有厚度的信封袋。彩美也没有愚蠢到无法从那个厚度察觉到什么,她心想「果然拿出这个了」。

是谢礼兼封口费。

彩美不发一语地把那个收下来。

虽然事前已经表明过不收取任何费用,老实说,她非但没有拿钱的想法,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但有时候像这样默默收下,也是为了让工作能够进行得比较顺利。可以说是劳动与等比报酬吧,毕竟免费服务有时候也会让对方感到不舒服。搞不好他还把彩美当成打哪儿来的知名灵媒呢。

以前的话很可能会气得跳起来说「我可不是为这种事情行动呢!别开玩笑了!」但现在也已经成熟到知道发那种牢骚只是在浪费时间。

(总觉得,自己真的年纪大了呢……)

她忽然冒出那种想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为这种事情沮丧。

「怎么了吗?」

「……没有,那就马上——」

正当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走廊传来「咚咚咚」的粗暴脚步声。就在她心想「会是七美吗?」的那一瞬间,纸门被用力拉开。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大骂声出现的,是戴着眼镜,看起来像银行职员又带有精英分子味道的男人。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比眼前的理事长年轻十岁,不过兄弟俩的眼睛还蛮像的。

「贵成,有客人在场耶!」

权萨对他突然闯进来的失礼行为大声斥责。

「客……?」

那个叫贵成的男人,彷佛这时候才发现到似地望向彩美。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对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的意思。反倒是他好像知道彩美的来历,以及来这里的用意,因此看她的眼神变得更锐利。

——要交给这种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家伙处理?

简直可以听到他讲出这句话呢。

「不、不好意思,愚弟太不懂礼貌了……」

「不,没关系。」

彩美对拼命道歉的权隆简短这么说以后,满脸不爽地从至今仍瞪着她的贵成旁边走过,然后离开这个房间。不过她还是感觉到贵成从背后投射过来的带刺眼神。

你这个碍事的家伙——搞不好他心里还这么想呢。彩美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角上扬。

或许,事件解决的日子意外近了呢。

「哎呀——感觉好怀念哦。」

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七美一面「啾啾」踩着地板这么说,彩美也点头回答她:「是啊。」两人正走在因为假日而没有半个人的校内。

虽然刚刚在权萨的面前用了「调查」这么夸张的言词,但实际上只是像这样在校内到处走来走去而已。况且,目前也只是因为「搞不好是什么征兆」而开始调查,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斩获啦。

「反正接下来,就只能够期待我们的『事件体质』了。」

这个七美口中的「事件体质」,可以说是星弓家人所背负的宿命,也可以形容是类似抽到下下签,倒霉到「容易卷入奇怪事情的体质」。

虽然称不上是「常在外边走会碰到好运气」,但是像这样在案发现场附近乱晃,事件会自行朝她们接近。七美会特地跟来,也是基于「有我们两个在,发生事件的机率应该也会变成两倍」这个理由。

其实彩美也怀疑「事件体质」这个说法,也觉得这种作法很扯,但又悄悄冒出「搞不好这么做其实最有效率」的想法。像彩美她自己在十年前,也是像这样逐步卷入这学园的事件呢。

这里,私立青华学园对彩美跟七美来说,是她们的母校。

是从很久以前就双手控制这附近企业的名门——青之宫家创立的私立明星女子中学。以升学学校来说,堪称是全县排名前五名的学校。

彩美跟七美在小学班导劝说「要不要试试看」的情况下,就试着考考看。结果两人都轻松考上,当时彩美也不想跟关系险恶的小学同学念当地同一所国中;至于七美则是基于「反正难得考上了」的轻松理由,就念了这所学校。

对于小五就卷入奇妙事件(然后还超努力独自解决)的彩美来说,原以为这一次铁定能在这个新天地过着平稳的学生生活。

她渴望过不需要跟附身在楼梯间镜子里的妖魔鬼怪战斗的国中生活。虽然抱持这小小的心愿进入这所青华学园就读,但那个心愿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碎。因为这所学校,也有「不寻常的问题」。

与其说是不寻常的问题,倒不如说是「有邪神」。

事情发生在距今十年前,彩美还是国三生的时候。与其说她无法跟周遭同学混熟,被众人当成是难以接近的独行侠,倒不如说是被当成不良少女。

由于彩美不习惯教室里和乐融融的气氛,因此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放学后到学校唯一中意的场所,也就是跑到屋顶上杀时间。

坐在少得可怜的廉价长板凳上,看着那座钟塔看到出神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打起盹来,等到自己突然惊醒,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只见太阳西下,操场上看不见任何人影。转头面向钟塔想看看现在几点,但是在昏暗的视野里,钟塔上半部好像龙罩着什么黑「雾」般的东西而看不太清楚。

纵使觉得很奇怪,但彩美心想「看不到就算了」,按着大大伸了个懒腰后站起来。虽然不晓得正确时间,但铁定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而通往屋顶的门也可能被锁起来。碰到这种情况,她可以用魔法破坏门,或者在不被别人看到的情况下,利用魔法轻飘飘地慢慢飞下去。

但可能这地方平常无人使用,幸亏门没有被锁起来,因此彩美打着阿欠走下楼。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令她意想不到的景象映入眼帘。

有人倒在地上。

一名女学生倒在昏暗的走廊上。她讶异地喃喃说:「天哪……?」并冲过去把那女生扶起来。但接下来的景象更让彩美吓一跳。

她全身都是伤。那女学生的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而她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而且,那些还不是从楼梯摔下来所造成的伤,都是咬伤或撕裂伤,宛如遭到野兽攻击似的。

正当彩美纳闷地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的余光扫到有什么东西在动。于是她抬起头来,然后看到走廊的深处,有道人影就站在楼梯前面。

不,仔细看的话那不是人影。那个奇怪黑影看起来像小孩子,腰部却弯得极不自然。定睛一看,又觉得像猴子。然后那个像猴子的奇怪黑影,丢下愣在原地的彩美,像风一样地下楼并消失不见。

后来,校内目击到可疑人物的证词,或原因不明的伤员居然急速增加。刚开始是「遭到野狗攻击」、「在楼梯跌倒」之类的报告,然后又演变成「遭到什么类似野兽的生物攻击」、「被某人从楼梯往下推」。最后「怪物」这个名词,渐渐从学生们的口中说了出来。

于是,彩美立刻造访理事长他家。理事长看到校内出名的不良学生突然造访感到相当讶异,彩美劈头第一句话就是逼问:「这所学校有什么不对劲吧?请毫无保留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只见理事长的脸色当下变得惨白。

这所学校,有神明寄宿于此——

你所看到的,或许是受那神明差遣的使鬼——当理事长当着自己的面那么说的时候,彩美没有讶异而是先抱头苦恼。而且领悟到一件事,「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是上天注定呢」。至今她还觉得自己跟七美会进这所国中,该不会是这个神明所安排的。

根据理事长,也就是青之宫家现任大当家——青之宫权萨的说法,据说这所学园,自古以来就封印了地方上相传的神明什么的。而青之宫家的祖先世世代代都会祭祀——同时,也监视「祂」。

那个神明有着完全相反的两面性,一是为青之宫家带来财富并让他们持续繁盛至今;而反面就是没有敬奉祂还怠慢的话,不光是青之宫家,连这块土地也无可避免地发生灾厄。

传说很久以前,曾有某一代的青之宫大当家,就是没把祖先世世代代延续的风俗习惯放在眼里,甚至没有祭祀这个神明。结果这个神明苏醒、胡作非为,还把这一带化为焦土。据说这个神明,原本是青之宫家的始祖击败的太古野兽被神格化,身为暴神的祂似乎相当厉害呢。

这或许也可以算是证据吧,其实彩美后来在那钟塔附近调查的时候,果真遇到了复活的神明。她彷佛在自己的地盘捕获到猎物似的,把彩美拉进不知名的异度空间里。她在那儿对抗的那个像猴子般的神明,以暴神之名不知廉耻地胡作非为——而勉勉强强除掉祂,好不容易活着回到现世的彩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算什么神明?你根本是邪神哟,邪神!大邪神!」

而唯一能够镇住那个稍微不注意,就马上抓狂动怒又像狗的神明(七美评论,虽然外表比较像猴子)的灵魂,便是青之宫家代代管理至今的——

「没有钟果然很冷清呢!」

七美遥望窗户外面的钟塔说道。

——没错,过去在那儿的钟就是钥匙。青之宫本家称它为「镇魂钟」,据说敲响它就能够镇压狂暴的神明。甚至青之宫家在这封印之地设立学园等等建筑物,也是为了不让每天敲钟这个动作起人疑窦(这部分纯属彩美个人的推测,她以为就算发生什么事,也很容易以学园秘密的名义掩盖)。

十年前,当彩美被卷入这事件的时候,关键的这个钟好像出现了裂痕。而那个神明可能就是那个原因才复活的,因此把钟送修以后,事情就告一个段落——原以为应该如此,但几年后,似乎遭到什么诅咒似的,又有事情发生了。

因为这个钟被偷了。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它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不见。

结果这次,击退邪神的工作便很偶然(必然?)地,落到当时也就读这所青华学区的七美身上。

彩美一听说钟塔上的钟消失不见,便连忙提醒七美。「该不会是那个邪神再次复活了?」

(因为当时她临死前还边喊了令人不愉快的话:「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但是七美的回答却很劲爆,「啊啊,如果是那个变态怪物,我已经跟祂开打过并击败祂了。咦,还是说我的作法不妥当?」彩美对那个邪神倒是抱持一点点的同情呢。

虽然四年前就像那样,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简单就把事件解决了。但结果,消失的钟还是不晓得它在哪里,至今依旧下落不明。那个邪神若可以击败个两次,或许还能让祂稍微吃点苦头。加上青之宫家的人也倾全力寻找,想必那个钟再过不久就会被找到吧——想不到抱持那么乐观的想法,这次却是这种下场。要是再找不到那个钟,邪神苏醒、打倒祂这种事情就很可能一直循环下去。

其实这次像这样用「调查」这么夸张的说法在校内到处走动,也是为了让过去偷钟的嫌犯稍微感到不安。因为她们这边如果有所行动,对方可能也会采取因应措施。虽然不是什么最后一线希望,但眼前要引出连犯案动机都不明的嫌犯,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到底是谁又如何把那个足足有一个人大钟偷走,为了什么目的呢——

当彩美做着各种推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七美,可能对只是在校园单调到处绕这种事早就厌烦吧,回头对她说:

「这是我从咲那儿听来的。」

好像是有关那个钟塔的怪谈及传闻一直源源不断。

从彩美念这所学校的时候就有类似的传闻,毕竟这学园是建在茂密的森林里。为了强调是「绿意盎然的学校」,那座森林一定会刊登在学校指南上,但实际上在通学的学生眼中,那只是一座又暗又阴森森的森林。学生跟老师几乎都不会走进去。

什么闹鬼、创校者的铜像半夜会在森林里徘徊等等奇怪八卦,连当时没有朋友的彩美都听说了呢。不过,现在流传的传闻,跟当时的又有些许不一样。

而话题的主轴是,为什么那座钟塔没有钟呢?

学生之间不断有疑问传出——明明大大的时钟数字盘上就有摆钟的位置,但是却看不到最关键的钟。要是钟还能配合时间演奏悦耳的音乐,一定会是学校最棒的地标呢,而以前好像有钟,怎么现在没了呢?结果那些疑问及谜团,很快就升华成传闻。

据说,以前有个女学生企图从这钟塔的顶端跳下来自杀,当时那个女学生曾在钟的上面刻下诅咒的话语,所以校方才把钟撤走。而且后来那个钟也换过好几次,但只要那个钟做更换,隔天一定会裂成两半,因此现在没有再摆钟了。传闻是这么说的。

「这样——这传闻还掰得真不错呢。」

实际上,那个钟别说什么更换好几次,根本连一次都没换过(对青之宫家而言,那个镇魂钟可是有着重大意义呢)。因此彩美觉得那个传闻还真能掰,但也的的确确是国中女生之间可能流传的传闻呢。

「其实钟只是被偷走的说——」

当她不经意地喃喃说道,七美彷佛想起什么似地说:

「啊,不过跳楼女子的传闻,我还在这学校的时候就听说了哟。」

「咦,不会吧?」

彩美非常讶异,因为从没听说过那种传闻。正当她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很少碰八卦」的时候,七美不知为何露出「不妙!」的表情。

「啊,这个嘛……该不会是从我这一代才开始流传的啊?」

她没有把话讲得很清楚并支吾带过。是怎样,为了帮很少碰八卦的彩美解围吗?希望她别再追究了。

(跳楼自杀的女学生鬼魂是吗?)

自己当大致上调查过这所学校的事情,什么女学生跳楼自杀也当然不是事实。但是根据那传闻的说法,钟之所以没有回归原位,是那个鬼魂的关系。

「对手若是鬼魂,那就真的没辙了呢。」

彩美「哈哈」地笑起来。倒是她的脑里,已经描绘出比鬼魂还要真实的嫌犯模样。

结果,那一天就这么平静无事地渡过。

就算姐妹俩有「事件体质」(虽然自己不太想承认,但觉得七美的形容很贴切),也不可能才一天就发生什么事情。

由于明天是星期日,校内并没有学生,可以继续进行调查。因此今天就自然而然在青之宫家住下。

姑且不论,不能当着委托人的面前尽情灌酒,以及既然是自古流传的名门世家,用餐时间谨慎到让人无法动筷子……

「哈……啊……」

但唯独这浴池……

「这泡澡的水……真赞哪!」

赞,好赞,超赞,赞到无话可说。

柔和的自然触感,以及夹杂热气所散发出来的木头香气,简直是赞到难以言喻的超级宽敞天然桧木浴。这比一般的旅馆要豪华许多,光是像这样泡在里面,感觉今天在校舍到处跑的疲惫也会跟着融化呢。

当她心想「要是能在木盆摆上清酒在水上飘,那就更完美呢」,并且尽情伸展身体的时候,忽然间通往脱衣间的门「嘎啦」地打开。

「哎呀……?」

「哎呀!」

后者的「哎呀」是彩美发出的,前者的「哎呀」——是咲发出来的。她确认在浴池里的是彩美以后,脸渐渐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真是不小心……!」

「啊,没关系,没关系哟,是我自己泡太久了。」

「我、我马上离开。」

「请等一下。」

彩美叫住慌慌张张准备出去的咲。

「不嫌弃的话就一起泡吧,反正我们都是女的,我不会在意的。况且追根究底来说,应该是我离开才对呢。」

听到彩美的提议,咲讶异地瞪大眼睛眨呀眨的,不久她便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咲「呼」地舒服泡澡而眯起来的眼睛好柔和,而她从热水表面露出来的白皙肩膀就像陶器那么细致,或许可以用白磁来形容呢。而且她气质高雅,「可爱」这个形容词用在她身上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还很恰当呢。

(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呢……)

「请问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可能是彩美直盯着看的关系,咲纳闷地看着彩美这么说。

「啊,没有啦,没什么事……对、对了,七美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啊?」

「咦?」

「你是她以前的朋友对吧?我只是很好奇七美当时给人怎样的感觉啦。」

纵使大概想象得出来,但朋友或许有不一样的看法呢。

「这个嘛……」

咲的眼神彷佛是思绪回到当时似地,瞬间在半空中飘移。

「感觉像是超人吧。」

从她那可爱的嘴巴脱口说出意想不到的名词。

「超、超人?」

「啊,这说法很落伍吗?」

彩美不由得失声惊叫,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没有啦,与其说落伍……」

七美的确是很像超人,但不能说是女超人吗?

「对我来说,她就像个英雄呢。」

咲用遥望远方似的表情说道。看着她那可以用「陶醉」形容的表情,彩美的脑里随即浮现出某个名词。

崇拜。

虽说两人并非同时期念这所学校,但七美过的是什么样的校园生活倒是很容易想象。反正就是原本带领附近坏小孩的小学生,升格成国中生而已。

这个性应该像爷爷吧,七美就是有号召众人的才能。别看七美那个样子,她可是很会照顾人,可能是她那大姐头的个性有说不出的吸引力吧。看在这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眼里,七美或许就显得新鲜、耀眼呢。明星圈中破天荒难得一见的不良少女与千金小姐。

(想不到七美那家伙,并没有对这女孩伸出魔掌……)

当彩美被那么可怕的想法缠住时,忽然间热水「哗啦」地往她这边流动。仔细一看,咲正把身体转向彩美。

「彩美姐呢?」

「我?」

「你也知道我是未来的理事长接班人,因此得听听看校友的想法呢。」

原则上现在也是在做辅佐理事长的工作哟?——语气虽然是半开玩笑,但咲的笑容却隐约露出寂寞的感觉。

(她是不是不太想继承这个位子啊?)

彩美忽然间冒出这种想法。可能是察觉到彩美那种视线吧,咲像在掩饰什么似地问:

「对、对了,那么当时的彩美姐呢?」

「我啊……这个嘛——……」

彩美「嗯——」地拉长语调。

「应该算、相当粗暴吧?」

彩美开朗地笑着说道,咲则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以前……很粗暴?」

「嗯,现在回想的话啦。」

彩美还调皮地嘻嘻笑。

「你也知道嘛,国中正值青春期,不也就是叛逆期吗?当时的我总觉得跟父母比起来,自己跟周遭朋友比较合得来。可能是我总是板着脸的关系吧,而且老是出手教训自己看不顺眼,或跑来惹我的那伙人。那个时候我总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敌人呢。」

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单纯算是脾气拗啦」。

「叛逆期……是吗?」

「没错,就是叛逆期。难道咲没有经历过吗?」

「不是啦,我……」

咲的话讲得含糊不清的。这个外表看似乖宝宝的千金小姐,或许没有过那种时期呢。

「反正,我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呢。私底下也有针对我的各种说法呢。」

当彩美一那么说,咲畏畏缩缩地开口说:

「那个……难不成『四十四届的魔女』,指的就是彩美姐你吗?」

哗啦!

彩美差点沉到浴池里。

「噗!呃呵!拜托,那、那是什么啊。」

当身上滴着水的她那么问,咲有点顾忌地这么说。

「不、不是啦,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好像是四十四届的学生里,有那个……或许说『大姐头?』可能比较合适吧。似乎当时出了这么一个人……」

四十四届?没错,正是自己入学的那一届。彩美还记得老妈曾经一时说溜嘴说:「听起来好不吉利哦!」还差点哭出来呢。

「不好意思……那个应该就是指我……」

很遗憾的是,我想不起来同一届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被大家以那种方式称呼呢。咲拼命对沮丧到巴不得从此永远沉在浴池里的彩美说:

「可、可是,大姐头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有能力当哟!」

「谢谢你的夸奖……」

或许这是她顺着彩美的语气说的恭维话,但已没办法补救。要是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搞不好会有更不堪的回忆被染黑呢,于是彩美半强迫地转换话题。

「话、话说回来,那位叫贵成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说……贵成叔叔是吗?」

「嗯,刚刚跟他有一面之缘。」

「叔叔他……」

咲这时候有点欲言又止。

「他这个人……有点可怕……」

然后咲就没有再说下去,可能是她天生就不爱说别人坏话吧。纵使她没说,也能够明白她对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虽然彩美想多了解那个人的详细情报,但咲似乎不想谈有关她叔叔的话题,只好作罢。又闲聊一会儿,彩美说声:「我先告辞了。」而先行离开浴池。

等顺利解决这次的事情,彩美打算利用今天拿到的酬劳把家里的浴缸换成桧木的。

虽然主人请彩美换上浴衣,不过被她婉拒了。因为自己为了工作而临时在当地住宿,是有如家常便饭的事情,所以车上经常堆了好几天份可供换洗的衣物。而七美这个人也很会精打细算,也事先准备了自己的换洗衣物。或许正因为是自己朋友的家,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有过夜的打算。

今天暂住的是距离较远的客房,正当彩美下半身穿着裤装,上半身穿着白衬衫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摆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看到液晶画面显示的名字,她紧张地先东张西望一下,再把半开的纸门牢牢关上,最后像是隐藏手机似地弯着身体接电话。

「……啊,龙助?——嗯,我这边没问题,放心啦……嗯,因为是有点久远的事情,有点在意。所以,这次周休二日就暂时不能去你那儿了……你要记得正常吃三餐哦,不要老是吃泡面……嗯,知道了。我会小心,也不会勉强自己啦。嗯,再见——」

「姐姐。」

「哇呀?」

手机差点从彩美手中滑出去。她马上往背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回头看。发现七美不知何时打开纸门往房里偷看。她看着彩美手上差点丢出去的手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龙助哥?」

「啊!咦?不是啦,那个……没、没错哟!碍着你啦?」

「干嘛气成这样?冷静点啦,大姐头。」

「要你管!我说七美,你能不能把蹑手蹑脚的毛病改一改啊!纵使我不可能让别人跟在我后面,但是——」

彩美没有把话说完。七美应该不会没有理由就隐藏脚步声,应该啦。

「有什么事吗?」

彩美立刻把手机放进包包里并问她。

「姐姐,明天你就跟龙助哥过吧。」

她停下拉拉链的手。

然后抬头看七美,而七美也只是凝视着彩美。她的表情与声音并没有什么含意。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应该就真的只是不经意地劝彩美跟龙助过这个周休二日吧。

退出吧。

虽然七美那么说,但彩美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丝惊讶。因为七美又不是第一次讲这种无厘头的话,从她半强迫插手这件事的时间点上来看,只能够朝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的方面猜测。

不过,彩美也不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乖乖退出的人。

「理由是什么?」

「……」

七美把眼睛别到一边。

「不能说吗?」

「嗯……」

七美的响应很含糊,而且一脸困惑地抓脸。

看到七美这个样子,彩美忽然想起一件事。

七美自己可能没印象了,但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七美上幼儿园的那个年纪,某天晚上七美突然抱着枕头来到正在睡觉的彩美房间。

现在想想,原因搞不好是那一天的灵异节目。七美看起来一脸平静地看那个节目,当时没有人积极切换频道,但实际上她可能已经受不了呢。

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彩美,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你睡不着吗?」七美则是有点面带难色,含糊地点头说:「嗯……」接着也没问彩美的意见,就窸窸窣窣地自行钻进她的被窝,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地开始睡起来。

彩美不懂她怎么没去找妈妈,反而跑来这边。或许只是距离比较近,也可能是顾虑到妈妈还得照顾刚出生的美智乃吧。尽管如此,彩美倒是非常高兴她会像这样依赖自己。

不过隔天早上醒来,就没看到睡在旁边的七美。觉得纳闷的她来到客厅,发现七美正若无其事地吃早餐,也完全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彷佛在表达昨晚只是一时的错觉,就当作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过,把一切都忘了吧。

(或许那是七美最后一次对我撒娇呢。)

她突然冒出这种想法。而且这孩子从以前就有什么事情都自行解决之嫌,因为她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有什么破绽。

彩美无奈耸了耸肩并大大叹口气,她刻意不看七美,开始整理自己的包包。

「那我也不退出。」

「姐!」

七美大声喊叫。

「怎样啦?」

彩美「滋——」地拉上包包的拉链并站起来,然后慢慢用手指弹眼前的七美额头。

「好痛!」

「你什么时候跩到可以命令我?还是怎样?你觉得年纪大的人,应该撒手别管?」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况且那句话才是我要说的呃,小鬼头给我退出不要管!」

「好痛!好痛!」

彩美「啪!啪!」地连续弹七美的额头。加上彩美的个子比较高,所以很容易打中。

「唔~」

虽然拨开卡车对七美来说是轻而易举,但是对这种简单又集中目标的攻击却意外没辙,还气得有点哭出来。

「……」

七美捂着红彤彤的额头,动着嘴巴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咦,什么?」

就在彩美因为听不清楚而附耳过去的那一瞬间,七美突然抬起头来。

「姐姐你这个笨蛋!亏我还特地帮你制造机会呢!那就祝龙助哥去找十几岁的年轻美眉劈腿吧!」

七美不知不觉真的生气丢下这些话,宛如脱兔般地往走廊冲。

彩美不断抽动的脸颊好不容易靠大人的宽容而抑制住,再设法让脑袋冷静下来,回想七美说过的话。若非靠温柔姐姐应有的包容力,根本就无法接受那些令人气炸的话——但彩美回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七美说在更前面的喃喃自语。

——姐姐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她的确是那么说的,的确曾那么说,但是……

「……她的意思该不会就是,『年纪大的人应该撒手别管』呢?」

太没礼貌了。

晚餐时间没有喝太多酒果然是对的。

「——给我起来。」

突如其来传进耳朵的尖锐声音,立刻把彩美从朦胧的意识拉起来。

「不准出声。」

她睁开眼睛,在黑漆漆的视野里,隐约看到两道影子,而且就夹在正在睡觉的彩美两边站着。对方用手上的手枪抵着彩美的头说:

「站起来。」

「……」

彩美一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面慢慢站起来。加上是睡在不习惯的被褥里,因此腰有点痛。

「把手举起来,慢慢的哦。」

她照对方的话乖乖举手。其中一名男子确认彩美手上没有握任何东西,正要把手伸向彩美的身体时——

「我没有带武器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啊呼」地打了个呵欠,怎能让对方随便乱摸自己的身体。

「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那种玩意儿。」

那一瞬间,彩美的指尖闪烁着蓝白色的雷光,从那里释放出像箭一般的雷击,撞到天花板并产生火花。

「哇?」

男子们的意识与视线,剎那间往那边看。对彩美来说,那一瞬间的时间对她已经是绰绰有余。于是她一口气弯下身子闪避枪口,而轻飘飘散开的长发,挡住男子们的视线。男子大概被吓到而开枪,轰然一声的枪响只是轰掉她头发尾端的一撮发丝。

「哼!」

接着她从弯曲的姿势,往上伸展似地用膝盖攻击左边男子的腹部。就在男子发出痛苦声音的同时——

「臭女人——」

她看到右边的男子拿枪瞄准自己。

「太慢了太慢了!」

这时候紫电一闪,向后转的彩美手指头释放的雷击,在男子还来不及扣扳机以前,就先将那把手枪弹飞了。

「看本姑娘的长腿!」

紧接着用自己引以为傲的脚,往男子用手捂住呻吟的脸狠狠一踢。飞出去的男子撞到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

「想偷偷摸进女生的床,就只有这点能耐?」

彩美轻轻拨了一下披在肩上的乱发。就在这时候,走廊上传来「咚哒咚哒」跑过来的声音。过没多久,纸门上就映着数道影子。

「喂,这边怎么——」

就在那影子准备拉开纸门的同时——

「给我退开!」

彩笑出声大叫并用力把手往上举。魔力突然刮起的强风把纸门跟后面的男子一起打落。

「我这个人的个性可是相当粗暴的。」

她不屑地看着被吹倒在中庭的那些男子,然后离开独居房到正房去。七美那边……就算不去管也应该没问题吧?

对于偶尔冲上来的男子们,彩美还是跟刚刚一样用魔法把他们轰飞并继续在走廊上前进。来到正房旁边她想找的房间门口之后,她停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纸门踢破。

「咿……!」

在房里的,是抬头看着她又满脸惊恐的贵成。彩美露出挑衅的笑容,低看着他说:

「既然对手曾经打倒神明,那些家伙称得上战力吗?遇是说你的钱不够雇用更好的打手来对付?」

「唔……可恶!」

可能是豁出去了吧,贵成站起来往彩美扑过去,但是她轻轻松松就闪开,还把他毫无防备就伸向自己的手臂往后扭转固定,并将贵成整个人压制在地面。再把自己被夜晚的冷空气冻过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脖子上并恐吓他说:

「要是敢再乱动,你将会尝到比电击棒可怕好几倍的苦头哟。」

贵成吓得全身颤抖,并决定乖乖不要乱动。在他背后的彩美说道:

「觉得我们很碍事吗?能够对抗那个神明的我们,碍着你了吗?」

贵成没有回答,没有理会他的彩美又继续说:

「况且我们也不是外行人。我已经调查过了,你因为股票惨跌,已经负债累累到喘不过气了。你想利用那个神明跟钟,好好大赚一笔。对吧?」

据说那个神明会帮青之宫家带来财富。虽然不知道那传闻是真是假,育之宫家也的确一直繁盛至今。

然后,是作为封印神明关键的钟。只要善加利用,或许就能够操纵神明,让那些利益转移到自己身上——不过,那也未免太顺利了吧。因为不仅缺乏真实性,也不确定那个神明是否真有那种力量。就算贵成不相信那神明真有那么灵验,但是——

「至少现在青之宫家的大当家权萨先生,相信那个神明会带来财富也会带来灾厄。但主要还是害怕灾厄吧?既然这样,只要偷走那个唯一能镇压那个调皮捣蛋的神明灵魂的『镇魂钟』并藏起来,就能够拿那个钟的下落当挡箭牌勒索金钱。在这个事件的人质是那个钟呢。与其仰赖莫名其妙的神明赐予利益,那么做还比较实际呢。」

但是,若打算像那样利用神明或威胁权萨,唯一能够跟那个邪神相抗衡的彩美或七美在的话,就什么都甭谈了。因为不论发生何种灾厄,权萨只要在紧要关头拜托她们俩,事情就可以解决了。但那会阻碍到他的交易,也会拉低「钟」的价值。

于是便派人攻击碍事的彩美。恐怕七美也感应到这件事,才会叫她撒手别管吧。但怎么能被她瞧不起呢,自己的本领又没退步到会被那种突袭撂倒。

「我本想耐心等候,幸好你这么早出现,帮了我好大的忙。」

如此一来事件解决了。再来只剩下逼他供出钟藏在何处——正当彩美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走廊又传来脚步声。以为还有余党的彩美立刻摆出架势,结果出现的并不是余党。

「这是怎么回事?」

来者是权萨。权萨的房间离这里有段距离,可能是听到些许声响而赶来。彩美简短地说明来龙去脉。

「贵成做出那种事情……?」

权隆气得声音直发抖。

「我看你是希望学园内的一切都消失……不,如果出现什么不容忽视的重大损害,你打算趁机提出交易吧……快说,你把钟藏到哪里去了?」

权隆的手用力贴住他脖子盘问。

「哼……」

贵成的肩膀抖了一下。

「嗯?」

贵成用力转头,抬起怒不可遁的眼神瞪着彩美说:

「别开玩笑了!偷钟的是你们吧!我才要问你们把钟藏到哪里去了呢!」

咦……?

剎那间,彩美的脑袋一片空白。

把钟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

脑袋拼命想厘清贵成丢出来的话,又听到有人从走廊跑过来的声音。彩美讶异地连反应都忘了做,此时有个女性慌张的声音传进她耳朵。这声音在晚餐时间曾听过,是咲的母亲。

「老公,咲没在她房间!而且,七美也找不到人……」

这时候彩美想起七美刚刚说过的话。

姐姐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学生时期因为阴森森而遭到众人厌恶的森林,即使过了十年之久,还是一样阴森森的。加上是三更半夜,又显得格外阴森。彷佛奔跑在黑漆抹鸟的空间似的。

原本想利用魔法打出火球当作照明,但还是作罢。如果不小心引燃就糟糕了,反正也知道目的地怎么走。即使茂密的树林遮住天空,从那缝隙仍然可看到它威严的容貌。

青钟塔——

有预感它大概在什么地方。彩美的直觉从以前就不曾在最紧要关头的时候失误。她只是往那里前进,过没多久,那个地方就出现了。

原本一直遮住天空的树林消失了,那儿像开了个光洞似的,月光从天空灌注下来。然后在那中央,在耸入云霄的钟塔旁边,有两道人影正面对面站着。是七美跟咲两个人。

「七美!」

彩美叫她,但七美并没有回头。但是彩美没有理会,继续对着她的背影说话。她边跑边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话。

「七美……七美,四年前你并没有真的打倒邪神。不,应该说那个邪神本身,根本就没有苏醒,对吧?」

的确,彩美的职责早就结束了。因为那神从那一天之后就不曾复活。

十年前彩美打倒那个邪神的时候,祂的确撂下「我将再苏醒」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但是,他真的在那四、五年间就轻易苏醒了吗?就算是神明,生命力也太强了吧。

姑且不论十年前那一次,四年前七美是自己那么宣布的。除了七美以外,没人目睹到那一瞬间。如果,她对彩美讲的是说话;如果,她不希望担心邪神搞不好复活了的彩美续续涉入那个事件,而刻意撒谎……

那么交友广阔又机灵的七美,应该有办法刻意散播看到奇特景象的传闻吧。然后,她朋友咲也很可能从旁协助。毕竟她说自己曾担任过学生会会长,更重要的是,她是理事长的女儿。

或许她操弄传给权萨的情报,让他直接听到紧张险恶的传闻。照理说权萨应该会把那个传闻,当作不得泄湿出去的秘密处理。

「偷走那个钟的也是七美你吧?对不对?」

其实这个推测她有些顾忌,虽说是半随便乱猜的推测,但那如果不是鬼魂干的,也是能够解释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件事。如果那个人是七美,就很容易办到。不论是爬到上锁的钟塔,或是独自扛那么大又重的钟下来,对她来说都没问题。

从以前她就很喜欢高处,搞不好平常就会偷偷爬到这座钟塔呢。然后,或许有人撞见她那个动作。

从钟塔跳下来的女学生鬼魂。

但是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从上面跳下来以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七美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出偷钟、捏造邪神存在的事情呢?她实在是想不透。虽然七美喜欢恶作剧,但再怎么样这并不是用一句恶作剧就能够带过的事情。

「……」

七美并没有回答彩美的问题。彩美没有管她又打算继续逼间,这时候咲「唰」地插进七美与彩美之间。彷佛在说「换我来回答」地保护七美。

「不是的!七美是为了我而去偷钟!」

「咦……?」

为了我?

「因为我说……如果没有那个钟……如果没有那个钟就好了……因为我说,那个束缚在这里的钟消失不见就好了……」

彩美愕然失色。

叛逆期——

因为她是乖宝宝,又是地道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出现叛逆期这种状况呢?结果,这女孩也有过那段时期。她一直待在这鸟笼般的学园,任由心中的想法一天比一天高涨。

十五岁。虽然每天在短暂消逝而过的日子里飘来荡去,但有时候也会对「未来」的自己充满幻想。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自己接下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在不安与期待中卷摆不定的那段时期,一旦面临现实「自己的未来只有唯一这条路」;一旦承受不了,青之宫的大当家代代都必须守护「镇魂钟」这个事实……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七美跟我说『既然这样,干脆把那个东西偷走吧』……还说『你放心,就算有什么万一,我也会设法帮你解决的』……」

咲喃喃说道,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很符合告白自己的罪状。但是,跟忏悔比起来,那表情却浮现出强烈的喜悦与骄傲呢。

对我来说,她就像个英雄呢——

此时彩美眼前浮现出七美露出调皮的笑容,对咲做出偷钟这种提议的模样。在咲眼里,七美一定很耀眼吧。她潇洒地出现,露出信心满满的笑容,也帮自己改变那个原以为不可能改变的唯一选择。

「所以,你看这个!」

那么说的咲拿出来的,是一支可爱的淡蓝色手机。正当彩美感到纳闷「她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有个非常惊人的东西映入她眼帘。

「那个……!」

彩美看到手机吊饰——那个挂在尾端的东西,讶异地瞪大眼睛。那是彩美还待在这所学园,己看过无数次的那个钟。只不过,它的尺寸变成钥匙圈那么大。

「七美她真的无所不能哟!」

那么说的咲笑了起来。她凝视那个钟的眼神,彷佛在炫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实物似地闪闪发亮。

彩美不禁抱头烦恼,这是什么情况啊?七美在那个时候的确跟宇宙什么怪异的地方有奇妙的交流关系。虽然无法得知是什么样的组织,但是让物体缩小这种事情,或许很轻而易举呢。

只是没想到那个钟,现在是在这种地方。

「咲。」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七美开口说话了。咲笑容满面地看着七美说:

「什么事?」

「让那个钟,回归原位吧。」

咲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咦……」

「我还是觉得那个并不适合让你带在身边,要让它回到应该在的地方。」

七美静静地对脸色僵硬又愣住的咲这么说。而咲的眼神彷佛求助似地飘移,嘴唇也微微地颤抖。

「为什么……怎么可以……不是说这个像护身符。搞不好那个神明就寄宿在里面,那个时候……」

「没错,我的确那么说过。」

「而、而且,你今天不也像这样来帮我吗?因为我写信向你求助,说我偷钟的事情好像快被叔叔知道了……」

咲这些话,让彩美想起一些事情。当彩美刚开始说要来这青之宫家的时候,七美曾说:「那刚好。」那个时候彩美只是以为她想搭便车到某处,不知不觉就没把那句话放在心里,结果她错了。

被找来这青之宫家的,不只彩美一个人,七美也被找来了。只不过叫她来的是别人。权萨的委托只不过是杞人忧天,担心过去的事件再度发生,但咲担心的却是贵成对她的怀疑。

彩美看着七美的脸。七美则是双手叉在胸前,以强烈的眼神盯着咲看。

彩美原以为自己来这一趟,是要跟十年前做个了断。但是,七美不也一样吗?虽说是为了安慰、鼓励朋友,但做出偷钟这种让周遭陷入一片混乱的轻率行为,可以说是一时的敷衍,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七美不也是为了那个行为所导致的结果,而来做个了断吗?

终于,七美往前踏出一步说:

「咲,把那个钟给我。我要把它恢复原状,摆回原来的位置。」

「唔……」

咲扭转身体想躲开七美伸过来的手,她把挂了那个钟的手机抱在胸前,设法把它藏起来。

「咲。」

「……」

「唉,你不是想离开青之宫家?你不是说不想受到束缚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如果你已经做好觉悟,就算知道会为难你父母,也会跟他们说:『既然钟不见了,那就不需要我了吧!』然后迅速带着那个钟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啊。那样子的话,我也能够让这个谎达到它的目的。」

「……」

「但是你害怕,你害怕离开青之宫家以后,就必须独自生活……而那个钟就在自己手上,因此就没有任何束缚自己的东西,也随时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问题是你认为的『随时』跟『有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哟。唉,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个家,在你把那种『玩具』当成宝贝以前,应该有更需要做的事情吧?」

没错,就算偷了那个钟让它消失不见,也不会改变咲继承青之宫家与这所学园的事实吧?其实咲还有其他必须面对的事情……

「所以,把那个钟给我吧,它对你根本就没有帮助。」

「不要……」

咲微微摇头并往后退。

「咲。」

七美又往前靠近一步。

「我不要……」

「咲。」

「我不要!」

沙沙。

就在咲大叫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彩美觉得全身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又毛骨悚然的寒意,而环绕在这一带的空气质量变了——因为这一带的空气一下子变寒冷。

「什、什么……」

尽管大吃一惊,那还是激起彩美过去的记忆。那个十年前曾感受过,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感觉——

仔细一看,有黑「雾」状的东西从咲背后往上窜。不,与其说是咲身上冒出来,倒不如说是从她的手机——那个手机吊饰前面的钟冒出来。原本站着的咲被那黑雾团团包住之后,脚步开始变得不稳。

「咲!」

七美连忙冲上前,扶起有如断了线的傀儡,已经失去意识的咲。并且把她拖离开那团黑雾,那个动作也让手机从咲的手上掉落。

手机掉到地上以后,那团黑露喷出来的速度变得更加剧烈并且不断聚集,然后开始形成巨大的黑影。那个黑影在众目睽睽之下巨大到必须抬头仰望,看起来就像一双用四脚爬行的巨型猩猩。但是,他的手却异常肥大,手臂比大型原木还要粗。然后像夹在手臂之间疑似脸部的位置,他的眼睛如摇曳的火球般闪闪发亮。

「他是被青之宫的人的想法所吸引而苏醒的吗……?」

七美「啧!」地乍舌。

「你说苏醒……是那家伙吗?」

那的确跟彩美以前对战的邪神长得很像,但当时他不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模样。照理说应该有实体,而且像是一只全身覆盖棕色毛发的野兽。

「正如姐姐所说的,我连这家伙完整的模样都不晓得。但是,这种像幻影像鬼魂的东西从以前就缠着青之宫家不放,因此该不会是跟那家人的强烈想法产生撞击,硬是被引出来呢?」

幻觉、幻影、鬼魂。原来如此,虽然不晓得哪一个才正确,但是他像这样现身在大家面前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好极了!那我就再一次以限时专送的方式把你送回阴间吧!」

彩美「啪!」双手击掌,当她慢慢松开合起来的双手,中间便出现雷光「啪滋啪滋」地发出爆裂声。正当她心想——直接用魔力先发制人,给他狠狠的一击时,突然有人从旁边拉住她的手。

「你、你做什么啦,七美!」

拉住彩美的手不是别人,就是七美。结果彩美原本集中的魔力,因为中断而导致手上的雷光消失。七美对想要抗议的彩美说。

「空间这么窄,没办法战斗吧!」

的确没错,可能是眼前这个影子怪物的状态还不稳定,因此只是呆呆站着而已,但的的确确可能对四周造成些许损害。

「要干掉他只能够趁现在!而且只要有心,那种程度的怪物只要一击就能摆平吧!」

「可是我不想伤到那座钟塔!」

因为七美的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彩美不禁大吃一惊。按着七美拉着愣住的彩美的手,并且背着咲往前冲。

被七美硬拉出森林之后,她们来到位于森林前方的操场。这里就跟刚才的地点不同,就算发动大型一点的攻击也没问题。

正当彩美心里那么想的时候,过没多久从森林那边就传来树木「啪叽啪叽」折断的剧烈声响。回头一看,那个黑影正以巨型推土机的气势穿过森林,还立起巨大的身体一面扫倒四周的树木,一面快速追上来。

「明明只是影子却又很贼地有实体……也太讲究了吧!」

「是他对姐姐怀恨在心?还是被有青之宫家血统的咲吸引啊?」

喃喃说道的七美,把原本背着跑的咲慢慢放到地上。

「嗯……」

咲发出轻微的呻吟,看来好像恢复意识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目击到往这边逼近的巨大黑影。

「咿……!」

咲因为恐惧而吓得说不出话,站在她旁边的七美训话似地告诉她。

「看到了没,咲?那就是你们家族世世代代当成宝贝守护至今,你也想要仰赖的『物体』。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只是只腐朽的怪物哦。」

接着七美用力蹲稳马步,左手在前,右拳往后拉。

「然后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在四年前帮烦恼的朋友出歪主意,让她渡过眼前难关的白痴哟!」

一阵爆风以七美为中心「轰!」地卷起。七美的头发被吹起来,她的眼睛直盯着一点,直盯着那个逼近而来的巨影看。

「……」

冷眼旁观的彩美则耸耸肩站在旁边,并放弃发动魔法。看样子,自己应该没有登场的机会了。

七美又对咲说:

「咲,千万不要想仰赖那种怪物或我哟。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去开创。」

最后,七美的拳头彷佛把紧缩的力量整个解放开来,笔直地往前打出去。剎那间,空气「砰!」地发出爆炸般的声音。从那儿释放出来的破坏性冲击波,吞噬了那个黑影。

此时黑影像吹熄的蜡烛般,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那是适合一名过去被称为英雄的少女,最完美的一击。

星期一早上,车站前的圆环充满快步往来的行人。

有为了小考一面发牢骚一面往前走的学生,心想「接下来还有一个星期要熬呢」而懒洋洋叹着气的上班族,以及心想「周末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呢」,踩着轻松的脚步走向公车站牌的粉领族。

各式各样的人隔着香烟烟雾,从靠在奔驰车抽烟的彩美前面通过。然后在纷纭杂沓的人群中,咲表情开朗地跟七美说话。

捧着大包包的咲,做着衬衫加牛仔裤的轻松打扮。她那头黑色的长发则高高绑在头上,整体给人很轻松很休闲的印象。跟她穿那套和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是——

(很好看呢。)

「很好看哟。」

七美说出跟彩美所想的一模一样的话,咲则是腼腆地笑着。

「谢谢你的赞美。」

「到了那边一切都稳定以后,记得要跟我联络哦。还有,要是有机会,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哟。」

「好的!」

仔细问过以后,咲好像从以前就想当厨师。她从学生时期就偷偷学做料理了,不过跟日式料理比起来,她比较喜欢西式料理跟甜点。以她的家庭与家世来说,那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一个人的兴趣嗜好,终究不能以出生的家庭来决定……因此,为了到隔壁县市念某一所厨师专科学校的她,从今天起将搬到那附近居住。

只是没想到咲的父母居然很简单就被说服了。可能也是害怕要是太过坚持的话会惹七美抓狂吧,但是咲的父母倒也很坦率地倾听女儿的心愿。

「万一那个怪物又苏醒作怪的话,我会负起责任在五秒内扭断他的脖子!所以拜托你们成全咲的心愿!」也可能是七美这一番话奏效了也说不定。虽然她也想到当着现任大当家的面前说他们祖先世世代代守护的神明是怪物并不妥当,但咲的父母亲只是拼命苦笑。或许她父母亲对自古流传的习惯,也有疑问及死板的感觉吧。不过倒是头一次看到七美这么严肃。

「就算有什么痛苦难过的事情,也不能让邪神轻易苏醒哟。」

「讨、讨厌,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被七美捉弄的咲,羞得脸红冬冬的。她心想,「七美就不能用稍微坦率的方式鼓励人吗?」

「……」

彩美在车内的烟灰红把香烟捻熄,然后往两人那儿走去。咲抬起头来说:

「啊,我也要感谢彩美姐——」

「这个。」

彩美简短说道,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有厚度的信封袋,交给咲。是前天咲的父亲交给她的信封袋。咲应该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吧,讶异地看着塞到自己手中的那个东西说:

「这是……」

「是这次工作收到的酬劳。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拿,加上这次我什么事也没做。而那原本是你父亲的钱,所以退还给你们哟。」

「可、可是……」

七美「啪啪」地拍拍惊慌失措的咲背部说:

「没关系没关系啦!能收就收下吧,再也没有什么比钱更好了吧?反正这也是什么协议,或类似地下交易而收下的钱呢。」

七美说得固然没错,但这些话出自别人嘴巴,总觉得不太爽。彩美心想「等一下要再弹她的额头」,但是看到笑嘻嘻的七美,嘴巴轻轻动着「谢谢」的嘴形,彩美也无法说些什么了。

而且脸颊好烫,因为这孩子偶尔露出这种表情害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咲犹豫不知该不该拿,但是听到彩美说:「不过,哪天有机会再请我们吃好吃的吧。」她深深低头鞠躬,彷佛快把腰折断似地接下那份酬劳。

「好了,再不走的话电车就要来了哟。」

然后笑着说道。虽然往隔壁县市的电车有许多班次,但如果抱持反正随时都可以出发的念头,反而会错过电车。

临别之际,咲在剪票口又鞠了个躬。

「七美还有彩美姐,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路上小心哦。」

「保重。」

「谢谢,那我走了——」

留下这句话的咲,甩着大包包跟长发离去,她的背影在车站纷纭杂沓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她走了呢……」

七美凝视她的背影喃喃说道。

彩美看着喃喃自语的妹妹。纵使她的表情变得不慌也不忙,但很难解读那后面的感情——

虽然曾有过那种想法,但也不由得能够了解这时候涌上七美内心的是什么。

『我不希望伤害到那座钟塔!』

彩美高中某个时期也过得很开心,因此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学生时期总会有一些难以忘怀的回忆。自己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这个样子,但也曾有过感伤又可爱的时期呢。

「……」

七美仍望着咲离去的背影,彩美默默从怀里抽出某样东西并轻轻触碰七美的脸颊。

「呀!」

难得吓到的七美发出怪声。

「拜托,姐姐你这么突然。」

「我请客哟,英雄。」

彩美晃动手上的纸片并嘻嘻笑,七美瞪大眼睛问:

「那是……」

「刚刚的信封袋我只抽出这张。」

一万圆。既然这次击退邪神的兼差酬劳,是附带一晚的豪华餐加桧木浴,那么这个金额应该刚好够。偶尔跟妹妹两人一起享用豪华的早餐,应该也不赖。

车子再往前开一段路吧,到母校听听那个恢复正常的钟声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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