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称作朋友的人,在我周围也存在一个。
并不是因为一个人寂寞。
就算没有朋友,我的人生依然充满快乐。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个能让我称得上亲友并珍惜的人。我个人非常喜欢他。只要是他,就算发生肉体关系也没有半点怨言。
顺带一提他是个叫作不破的男人。
……糟了糟了。
上次黄泉路的事情也好,不破也好,说不定已经有人误以为我是个同性爱好者……。
好吧。
哈—,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乳房。
说这么多已经就没问题了吧。
闲话乳——闲话少说。
总之,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不破一人。基本上,我不会跟看不惯的人搞好关系。跟无聊的人和合不来的人待在一起也只是浪费时间。
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去结交别人。
但只有不破是不同的。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只有对不破说过自杀志愿,我独特的世界观,还有人生哲学等话题。每当说这些话时, 不破都会温柔地笑着说「你真的很有趣啊」。
啊——,真是最喜欢了。不破。
越过like超越love迂回quill的like。
嘛,就是这么回事。
只有对不破,想跟他说一周后死的事情。
星期二
早上起床,榴莲已经不在了。
而且装在钱包里的一万二千五百二十六日元也不见了。
那个可恶的杀人魔非常亲切地把零碎钱拿走了。把卡留下来是因为她的温柔吗。还是说因为这是不知道密码无法使用的呢。
还有,连剪刀和刀具都不见了。
至于拿去做什么就不去想了。
「那个死丫头。给我记住!」
用杂鱼本性暴露无遗的台词发散精神压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视线从刚才一直集中在某一点上。
随便丢在床边的,浴衣。
「…………」
看来榴莲换上自己的衣服才走的。
「真是的,借过的衣服给我叠好了在走啊!」
声音出奇的干燥。喉咙异常的干渴一定是刚睡醒的缘故,嗯。
房间里明明只有我一人,四下张望确认过之后,拿起浴衣。
还有体温。
「…………」
不妙啊这个。
榴莲穿着这个浴衣睡了一晚。这张布里,已经浸入各种女孩子的成份。
而且最恐怖的是。
榴莲在没有带胸罩的情况下穿着这件浴衣。
「……」
心脏像白痴一样狂跳。比昨天被榴莲追杀时还要精神的运作呢。
呜哇呜哇。怎么办啊这?
总觉得如果闻了它的味道,作为一个人已经完蛋了。
不对,只是闻一闻而已的话应该没问题。更高端的变态,会有穿上它的想法呢。
「呜哇,怎么出了一身汗啊—」
突然自言自语大声说出口的我。
「真够难受的啊—。好想换身衣服啊。咦、咦~!怎么、我、偶然拿着浴衣呢!」
……就算是我也觉得这有点牵强。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退缩吗!突破它!
「这、一定是上帝让我换上这个浴衣呐~。嗯。既然是上帝说的,没办法。毕竟是上帝嘛~」
鼻息开始变粗。咽了口唾沫。
「快、换换换身衣服吧……」
拼命忍住手的颤抖,为了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手中的浴衣放在那边——
咚。
有什么东西从浴衣里掉下来。
是菜刀。昨天见过的,安的菜刀。
扎在我的脚边一厘米的地方。
「……哈哈。」
感觉到冷汗如瀑布流下来。
那个小丫头,竟敢设置陷阱。不,还是说只是忘了而已吗……。
不由得马上没了心情,我把安穿过的浴衣丢进洗衣机里。
后悔嘛,只有一丁点而已。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
今天有要事。去见挚友不破的、比爸妈的葬礼还要优先的要事。
咔啦,咯噔。
我打开咖啡店的门。
咖啡店『friend』。
柜台席和四人坐的包厢座三个,有些狭小的咖啡店。除我以外没有客人,只有这里的老板,咔啦咔啦转咖啡豆的那个(名字忘了)无聊似地旋转着。
注意到有人进来,主人抬起头。
「欢迎光……原来是紫藤啊。你来了啊。」
「老板。还是老样子。」
「你很喜欢那个台词啊。……来了。」
如是说的老板。也就是挚友不破。
何必隐瞒,不破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跟我一样明明只是十九岁,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社会人了。
跟不破从高中起就是朋友,大学也选了一样的。但是,不破在去年夏天放弃了大学,成为咖啡店的老板。
受到当时我读过的漫画的影响,
「一直想要一家能说『老板,还是老样子』的咖啡店啊。不破,你来开一家怎么样?」
这样何止半开玩笑,十成开玩笑的说完,不破竟然一脸认真的,
「……多亏你下定决心了。谢了~」
说完,第二天便把大学放弃了。
哎呀,真是吓了一跳啊,那个时候。
听说是经营这家咖啡店的不破的亲戚发生事故去世,如果没有人继承的话这里将会被拆。
喜欢这家咖啡店的不破,犹豫着上大学还是继承咖啡店,为左右人生的重大决断烦恼着。
于是,不破把我很随便的发言当成了神的启示,导致现在的状况。
我稍微感觉到责任。
嘛,好像经营的还不错,放心了。
「给。」
坐在柜台前的我面前,不破把杯子放上。
享受着弥漫高级感的香味,轻轻含到嘴里。
「嗯,好喝。长进了啊。不破。」
「就会耍嘴皮。明明分不出味道。前些天我倒上罐咖啡你也说一样的话了吧?」
「客套话啦。谎言能让人际关系变得圆滑。啊,不破今天也很帅啊~」
「哈哈,你还是这么有趣。」
说着一成不变的话大笑的不破。
爽朗,不错的笑脸。
高中时代踢球时一样清爽的短黑发。也许至今仍在锻炼中的矫健的身材。就算妻子红杏出墙,只要对手是不破我就允许。不破就是这么好的男人。
只要是不破我愿意献上菊——不不不不,我这个笨蛋!
「大学怎么样了,紫藤?」
胳膊肘柱在柜台上,不破说起闲话。
……虽然怎样都好,竟然很普通的叫我紫藤了。
剩下的一周,就以死土活下去,明明说了这种意味深长的伏笔式的话。
虽然没有任何意义。
「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哦。尽是些没意思的讲义。」
「那是因为你没有认真听。不管什么样的讲义只要认真听就能学到什么,也相应的有趣。」
听了不破斥责小孩子般的声音,我有点难过起来。
「……还是后悔吗?不上大学的事?」
「说没有……就成谎言了啊。但是,你不用为我感到愧疚。我是自己选择这条路的。」
「放心吧。关于不会愧疚我是有自信的。」
没有友情 努力 胜利也是有自信的。
「哈哈。对啊。嘛,喜欢当咖啡店老板的感觉。老朋友也经常过来。最近,是啊……小森原(molihara)前天来过。」
是吗,小森原啊……。
「啊—,嗯,那个家伙啊。嗯。就是那个、有两只眼睛的人吧。她还好吗?」
「……紫藤真得记不住人啊。不是记忆力差,是因为对别人没兴趣吗。」
无奈而叹息的不破。这家伙真的很了解我。
「没话反驳啊。就是那么回事。所以,是谁啊,那个茉莉林(molilinn)是谁啊?」
「……是小森原。森原好美。高三时,当班长的女孩子。当时各方各面很努力哦?文化祭也好,球技大会也好。」
我拼命地潜入记忆之海。
「…………她的外貌开始若隐若现。嗯,没问题。想起来了。」
「……真是的。总之,她听到传闻就找过来。现在好像为公认会计士备考。跟高中时一样,是个明朗又认真的好孩子啊。」
明朗又认真的好孩子……。哼嗯。
「听你这么一说,跟我搞不好关系的类型啊。」
「是紫藤太乖僻了吧」不破露出苦笑。「不过,小森原的性格真的很好哦。那种类型的人任谁都能喜欢上啊。」
「任谁都能喜欢上的类型、吗。没有那种家伙啦。」
语气带讥讽的我,不破用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嘛,大家的朋友不能成为特别的朋友嘛。你是讨厌八方美人的家伙吗。不过,她没有那种感觉哦。对人和善,对与人相处的距离感也非常清楚。」
「茉莉林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清楚,不过大家都喜欢的家伙,我不喜欢——看吧。已经不是大家都喜欢的家伙了。」
「原来如此。你还是这么有趣啊。」
不破露着白齿笑道。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怕烫的我总算把咖啡喝干。
「不破,再来一杯。」
「来了。」
「赊帐的,」我露出微带邪气一笑。
「你就是想说那句话的吧。明明每次都会把钱付了。」
「没什么不好吧。多酷啊。『赊帐的』。」
当然,在不破的咖啡店里从没赊过帐。
亲密也要讲礼仪。对方是不破更是如此。
「又受到什么漫画的影响吗?差不多该毕业了吧。」
「我拒绝。没有漫画的人生不敢想象。我第二个尊敬的『别人』是手塚治虫老师。」
顺带一提最尊敬的『别人』是……不破,是你啦。嗯哼。
顺带一提最不尊敬的『别人』,倒不如说希望去死的『别人』是大哥。
「听过很多次了。然后,最尊敬的『人类』是自己吧?」
「嗯,是自尊。在这世上我最尊敬自己,最爱自己。」
「你这个那喀索斯。」(译注:希腊神话。Narcissus,水仙花,自恋者。)
「不是啦。那喀索斯是指那些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家伙吧?我并不觉得自己了不起。只是最喜欢自己而已。」
「一样的吧。没见过比你还I LOVE MI的家伙。」
「说到底,是其它人太奇怪了。人只能作为『自己』活下去,只能喜欢吧?不喜欢的话人类太无聊了。」
真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喜欢上自己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吧。」
耸了耸坚实的肩膀,不破露出忧郁的表情。
「想想看。人类不管什么时候都跟『自己』在一起。从生下来一直到最后。比父母还要久,比朋友还要亲,比恋人还要深,跟『自己』一起活下去。这样当然会眷恋吧。」
「客观看待自己吗……。但是,如果说要跟『自己』活下去,那跟『自己』在一起的『自己』又怎么样啊?」
「那里就不能去想了。就好比米老鼠里面的人是谁,声优的实际年龄亦是……」
「……那是什么啊。」
无奈而垂肩的不破。
「总之,一定要以『自己』活下去啊。虽然漫画里经常会出来『人是会变的』,但那是虚构啦。」
「是吗?我倒是觉得人是会变的。人会成长吧。经常跟过去的『自己』道别,变成理想中的『自己』,对吧?」
「我不知道能否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但是想变成什么样的『自己』本来就取决于『自己』,那个想法是矛盾的。」
「你太扭曲啦。」
「我喜欢扭曲的自己。因为只能作为『自己』活下去。」
不破似乎明白了,同时还无奈似地微笑,
「或许扭曲的并不是紫藤,而是世界吧。」
说着又拿出一杯咖啡。然后浮现出异常可怕的表情。
「现在,还是想死吗?」
「嗯。」
一边「呼—呼—」吹着咖啡,我满不在乎地说。
「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自己吗?不是每天都很愉快吗?」
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用平淡的语气接着说。
「我非常喜欢『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没钱也快乐。没有女人也快乐。朋友少也快乐。吃饭也快乐。喝水也快乐。呼吸也快乐——实在是快乐极了。我已经享尽了一生份的快乐。」
「但是,说不定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快乐哦?」
「也许吧。但是,不管我多快乐,人生还是无意义的啊。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不管活得多费力,还是活得多颓废,反正都是要死的。总觉得,明白了啊。这个世界。」
不是谎言也不是虚张声势,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我已经理解了这个世界。
知道自己知道。
看着我一副得意的样子,不破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那是你的错觉。」
「你说得对。但是,当我想到自己知道时,我的世界就会变成那样。人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以前也说过吧?总之,我要自己决定时机。多米诺骨牌的完成与否没有限定吧?制作的家伙说完成它就完成了。」
我径直盯着不破的双眸。
「多米诺骨牌(我)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有推倒。」
不破有些不知所措,想办法编织语言。
「……但是,紫藤不是还活着吗。不是有什么留恋吗?」
「虽然不是留恋……。我活着就很快乐。我只是活着就快乐。所以,会这样,无所事事地活下去。现在,已经是余生一样东西。」
「明明只有十九岁说什么呐?」
「嘛,说到底就是嫌麻烦啊,我这个人。死这种事,也很麻烦吧?活着还是比死轻松些。」
说真的,活着确实很简单。
晚上睡觉早晨起床。什么都不做也能花费时间。
人生,与其说是快乐,倒不如说轻松。
不破挠着头,表情渗出苦涩。拼命地动脑筋,思考能说服我的话题。
我喜欢不破这样的一面。从纯粹的温和产生、不会强加于人的好意,我觉得非常棒。
可是。
不管不破是多好的一个人。
我只不过是无可救药的——我。
「如果,有人得了不治之症,你能在那个人面前,说同样的话吗?」
「能。」
对不破好不容易说出口的提问,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跟别人没关系。想活着的人就活着,想死的人就死去。在这个世界就算有人想活着却活不下去,那又怎么样。人就是人。自己就是自己。那个人也不会因为我活下去而幸福起来吧?」
不想让别人去理解。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我就是我。
「而且不治之症也没什么特别吧。说起来,人类都得了不治之症。毕竟总有一天都要死。」
名为寿命的不治之症。
「……也就是直至死亡的病吗」不破说。「克尔凯郭尔似乎将它指作绝望,你反而要怀着希望死去。你实在太奇怪了,紫藤。」
「也许吧。直至死亡的病——就是寿命。」
虽然耍了帅,那个克尔凯郭尔是谁?哪国人?
可恶。所以说聪明的家伙真是……
不过,在这里问又有点不好意思,就装作知道继续话题吧。
「每个人都患有不治之症。正因为如此,才会依赖最近流行的生命质量(QOL)。真是希望能尊重一下患者的意志。」
再过半年就会死,所以放弃难受的延命治疗而选择安乐死的末期癌患者。
再过七十年就会死,所以不想做没意义的事的我。
到底,哪里不同了?
「好像自己很懂似的。」
「活到一百岁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的家伙也是存在的。而我,与这个相反。」
「……是吗。」
垂眉,不破低下头。然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
「那么结婚怎么样?不想要个孩子之类的吗?传宗接代算是人类的使命吧。」
「孩子绝对不需要。」
斩钉截铁地说。
「有了孩子,不就喜欢上了吗?」
「不是很好吗?父母喜欢孩子有什么不好啊。」
对于不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耸了耸肩。
「虽然是那样,可是一旦有了孩子,我多半会喜欢上他。说不定,我会比自己更喜欢孩子。那就不行了。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不是自己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那就代表你变了吧。那也许就是成长哦。」
「假设真是如此,我并不想成长。我最喜欢现在的自己。并不想改变。说过的吧?多米诺骨牌已经完成了。已经是国宝级的艺术品。对完成的艺术做多余的事——只会变成烂作。」
「……你啊,真的是太奇怪了。」
说这话时,不破的脸上浮现出往常的爽朗的笑容。瞳孔深处,可以窥见些许的悲痛。
这家伙真的是个好家伙啊。
跟我不一样,是个普通的善人。
「在你面前,不小心说了些多余的话啊。」
我凭空装作叼雪茄的样子说。
「噗哈。那是什么啊?哪部漫画里的台词啊。」
不破笑道。我的装傻似乎凑效了。
很好很好。
不过,多余的话说过头倒是真的。
在不破面前,总会不小心吐出真心话。
我死了,不破会悲伤的吧。
因为不破是个好家伙。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老板~」
「嗯,死之前至少招呼一声啊,紫藤。」
不破嘲弄似地笑了笑,轻轻招手。
「嗯,当然啦。只会对你说的。不破。」
咔啦、咯噔,走出咖啡店。能让人感到夏天结束的冷风,抚摸脸颊。
「…………」
没说出口。
说的尽是些多余的话,重要的却没说出口。
委托自杀屋的事,还有这周星期日会死的事都没说出口。
今天,明明是为说这件事而来。
「……如果不破是女人,我也能活得更久一点吧。」
我嘟哝着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骑自行车奔驰在铺装的道路上。
回家途中,为了买今晚的饭,顺路到常去的便当屋。由于我不会做料理,吃饭会在这家店或便利店两者选一。
「欢迎光临~」
年轻的打工女以营业用笑脸说。
「老样子。」
「唉?啊、那个、呃……、店、店长!」
不好。茫然中说了很随便的话。
对店员小姐深深道歉之后,我订购了便当。
等待期间,有心无心地望着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联合节目。
『今天的特邀嘉宾是,超人气占卜师紫藤总一郎~』
「呃—」
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声音。
大哥这家伙,又上电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