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真女学园——圣读“sei”,真读“ma”,
那个“ma”也是恶魔的“魔”!
如此一来,就变成“圣·魔女学园”……
[第一节]
好像曾见过。
可是,不知道是在哪时候见过,是在很久以前吗?或是最近梦中的记忆呢?
牙子在浅红色的伞下缩着纤细的肩膀,以不可思议的心情站立着。
像雾一样的雨随风飘荡着,山脉像泼墨画,树林被黑暗笼罩。这里,看不到一户人家。
少女改变方向抬起头来。
一座是异国修道院的砖瓦旧洋房,斑剥的红色墙壁镶着拱形的白窗,院内有茂密的树林。
门柱和建筑物一样,也是红砖瓦建造的,右边的门柱镶了一块青铜板,青铜板上以明体这么雕刻着:“圣真女学园高等学校·圣真宿舍”……好面熟呀!少女虽然这么觉得,可是,没有很深的印象。或许完全没有见过,只是有那种感觉也说不定。
(这种感觉就是我们常说的似曾相识吗?)“这种古老的建筑物让你吓了一跳吧!”并肩站立的高个子女人这么说道。
“大正元年创立学园,同时也建造这栋建筑物,由于翻修过好几次,所以里面的设备都很现代化。”
洋洋得意说话的女人名叫宗像千代。据说今年已五十四岁,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乌黑茂密的头发,严肃没有皱纹的脸,透过昂贵的金边眼镜往前看的冷淡而镇定的眼神……“以前好像有跟你说过。”
她的眼神略带威严。
“对于一直在公立学校念书的你,或许会觉得本学园的教育方针和规则、老师的教学态度等非常严格,你大概会觉得有点不习惯,这点请你要充分的了解。”
“是的。”
牙子有点担心的点着头,注视着握住伞柄的手指头。
“不久以后,你会以宗像家的女儿被正式迎接。为了不让宗像的名誉蒙羞,希望你要小心点。”
“是的——阿姨。”
(不让宗像的名誉蒙羞……)随着红伞的影子往下移,手指头也变成红色。
“我现在要去学校,你在宿舍等候老师的指示。”
“是的,阿姨。”
“还有,牙子小姐。”
“什么事?”
牙子回头仰望着千代的脸。
“虽然你已非常了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学校里面,你不要叫我阿姨,因为公私要分得很清楚。”
“——是的。”
牙子把目光从一直注视自己的千代身上移开,再度点着头,说道:“我知道,校长。”
“那么,请加油点。如果有什么事要连络或商量的话,你就来我的房间找我,晚上可以打电话回家。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
宗像千代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后,转身,钻进开着车门在等候的进口车。
车子在寂静的引擎声中开始行驶起来。牙子目送车子攀爬缓斜坡约二百公尺后向左转,消失在学校的高校门里面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拿起旅行皮箱。
“圣真女学园高等学校·圣真宿舍”
牙子再度注视着雕刻在门柱青铜板上的文字。
从东京转几班列车,大约要二个多小时可以抵达位于关东平野的郊外,人口只有五万的小城镇相里市,从这里可以远眺三国山脉。从相里市再往山区走,就抵达这所学校。
“圣真”是一所很有名的女子高中,今年夏天,宗像千代来访前,牙子已听过这所学校的名字,这是一所教育理念严格、小班制和全部住宿的学校,曾经只招收关东一带的名门世家小姐。现在一提到“圣真”,大家都知道那是“名门世家小姐的学校”。
牙子呆立着,又叹了一口气,感觉到心情有点沉重。
从门延伸的小道,被拱形的绿色植物覆盖住,但仍可看到玄关的门。
不清楚目前自己幸或不幸,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希望什么?恐惧什么?唯一清楚的是,对她自己而言,最大的谜便是她本人。
[第二节]
“是和泉牙子小姐吗?”
诚惶诚恐的正要踏进宿舍玄关时,冷不防听到尖锐的女人吆喝声,牙子忍不住大吃一惊的停下来。
昏暗和寂静的玄关,像是荒凉的教堂。从大门两侧的色玻璃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牙子瞪着眼睛慌张的环视四周。
入口的地方刚好是大厅,在昏暗中,看到一条人影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和泉牙子小姐吧?”
“是的……”
看不到对方的脸,只听到冰冷的声音响着。
“你不是跟校长在一起吗?”
“校长已经去学校……”
“啊!原来如此。”
对方正昏暗中一面向牙子走过来,一面说道:“在那里脱鞋子,换上拖鞋。你就使用左侧最下面的鞋箱。”
是不容分辩的命令口气。
牙子遵照指示换穿拖鞋,把脱下来的鞋子放进指定的号码鞋箱里面。
“来这里。”对方命令道。
进人大厅,已经习惯昏暗的牙子,很清楚的看到对方。身材很矮小的中年女人,比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的牙子还矮二公分。身体有点肥胖,身穿朴素的裙子和罩衫,脸就像没有化妆的猴子,头发剪得短短的,小而锐利的凹陷圆眼睛,像在估价般凝视着牙子。
“我是生活指导的原,担任的科目是数学,请多指教。”
是毫无感情、像金属质地的声音。
牙子不由得感到有点害怕,默然低着头。
“你好像不擅长社交呀。”
女老师像啜泣般轻轻抽着鼻子。
“好吧,请坐。”
牙子提心吊胆的在对方指示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时她才发现沙发上铺着豪华的棉织垫,此外,曾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林布兰特色调的画,曾悬吊在天花板的枝状大吊灯……好像废物般,全都堆放在宿舍的角落里。
原老师的手突然伸向牙子,牙子正奇怪她要干什么的那一瞬间,那只手已揪住牙子的栗色长发。
“啊……”
(干什么?)原毫不客气的把头发拉到牙子的鼻子前面。
“你这鬈发是烫的吗?”
“——不是!”
好痛呀!牙子忍不住叫出来。
“哦?”
原仔细看过抓在手上的头发后,才轻轻的松手。
“烫发是禁止的,天然鬈发的人要有证明书才行,也禁止染发,你的头发好像有点红。”
“我的发色是天生的。”牙子小声回答。
“那么,这也要家长证明才行。”
原说罢,一面摸着塌鼻子,一面靠着沙发,以眼神示意前面的桌子。桌上摆了一本黑皮的记事簿,和一本紫色的小册子。
“那是学生守则和校规手册,你要好好看。圣真女学园以前是非常高贵的人就读的学校,是很传统的名门学校,如果你以为这里跟以前你就读的学校一样,那你会很痛苦。本学园的学生都是自动自发的。你懂了吗?”
“——我了解。”
“你的制服已跟先到的行李一起送去你的房间了。上学一定要穿制服,外出时也一样要穿制服。虽然看校规手册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先告诉你,原则上只有周末才能外出,而且要级任老师许可才行,擅自外出会被视为逃走。”
(兵走……)“手提的行李只有那个吗?”女老师注视着旅行皮箱。
“是的。”
“打开。”
“哦?”
牙子一时不解其意。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没有听到吗?”
“呃?你要我打开行李吗?”
“还有其他可以打开的吗?”原把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凶狠的眼神。
“有些东西不能带进宿舍里面。不要磨蹭,请把箱子打开。”
牙子把皮箱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原很粗鲁的翻着皮箱内的东西,不久,从里面拿出一条蓝色的牛仔裤。
“禁止带牛仔裤进宿舍,还有,这个也不行,这个,这个都是。”
不但运动裤和运动衫被拿出来,就连去年冬天辛苦编织的黄色毛线衣,和今年生日时朋友送给她的猫咪布偶也都……“其他——好像没有了。化妆品和漂亮的装饰品当然也在禁止之列,收音机和录音机也禁止带入,漫画也不行,杂志和单行本只能在学校看,一个礼拜检查一次你在学校和宿舍的随身物品。”
原把拿出来的东西摆在一旁后,碰的一声,关上旅行皮箱。
“这些会送回你家。好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原说罢,站起来,打开大厅内侧的老旧木制门,把牙子带进更昏暗的走廊。
“房间是二人一房,你将会在上课的时候见到你的室友。快去换上制服,级任老师会来接你……”
整栋建筑物完全没有其他人。由于正是学生都去上课的时间,没行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牙子却觉得有点阴凉,空气也很沉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宽广的楼梯通往二楼。牙子就像前往监狱的犯人般,紧跟在原的后面爬楼梯,摇晃着肥肩膀急步走的数学老师的背影,宛如丑陋的狱卒。
走到铺着鲜红色绒毯的长廊尽头,向右转之后,两侧出现好几扇黑色的门——“是这一间。”
不久,原站住,指着一扇门说道。这是最里面的一间,门上挂着“315室”的牌子。
“我下一节有课,要先走了,你赶快准备好。”
“是。”
牙子松了一口气回答后,正要转身进入屋内时,原又回过头来,说:“送进房间的行李都已检查过了。”才终于离去。
牙子觉得背脊一阵凉,然后就像逃避原般的,冲进房间,把门关上,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眼眶竟然是湿的。
(这里的老师都是这样吗?)她靠在门上,轻轻擦着眼睛。
(宛如被憎恨一样。)她曾听说过这是一所很严厉的学校。她想起当她把要转学的学校校名告诉高中朋友时,她们异口同声说道:“圣真女学园?你要去那么严厉的学校呀。”“真替你感到悲伤……”不需要宗像千代再三叮咛,她早有某种程度的觉悟,可是——好异常呀!她这么认为,至少跟牙子所知道的“正常”世界相去太远。
她花了一点时间让心情平静下来。一面反覆的深呼吸,一面环视着室内。
老旧而宽敞的房间。正面是两边开的旧式白窗户,左边摆了二张在外国电影常看到的古董床。
前面的床上摆了几只箱子,牙子在床边弯下腰,打开那些箱子。
里面是制服,有夏天的宽罩衫和裙子,冬天的衣服,以及春秋两季的无袖背心裙。(现在要穿哪一件才好呢?)除了宽罩衫是白色的外,其余都是深棕色。
除此之外,还有毛线衣、外套、体操服、帽子、皮包、鞋子、袜子……这些大概是宗像千代好意帮她准备的吧,也可能全都是学校指定的用品。
牙子被这些用上等质料做成的东西,吓得不敢去碰。
目前包围住自己的所有事物都让她觉得有点恐怖。那个老师、这栋建筑物……就连这个房间也是,虽然整理得很整齐,打扫得很干净,可是,却让人觉得阴森和恐怖。
天花板过高,地板过度光亮,窗子右边的白陶洗脸台白得让人心里发毛。衣橱和桌子虽然老旧,但看得出都很昂贵。如果是普通的女孩,一定会被深深的吸引住。制服也一样,不但质料好,样式也做得很漂亮,可是,牙子却不喜欢。
突然间,听到敲门的声音。
“是。”
牙子吓得身体僵硬,注视着门。
难道是原折回来吗?或者是级任老师已经来了呢?
“可以开门吗?”
不是原的声音,是更温柔的声音。
虽然牙子有点放心,可是,还是一脸紧张的把门打开。
身穿灰棕色宽罩衫和灰色裙子,个子矮小的女人站在门口。年龄大约五十出头,羼有白发的头发绑在后面,整齐的五官,让人觉得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脸上的小皱纹显现出人生的疲惫。
“老师跟我说你来了,所以我过来打声招呼。”
那个女人以微弱的眼神注视着牙子。
“我是第三栋的管理员,名叫山村丰子。请问尊姓芳名?”
“和泉,和泉牙子。”
“和泉牙子小姐……”
管理员像在思考般,嘴里反覆念着牙子的名字。
“这里的管教很严格,你要坚强点。我的房间就在楼下的楼梯正面,如果你对宿舍有不懂的地方,请随时来问我。”管理员以缓慢而平稳的口吻说道。
“是。那……”
“有什么事吗?”
“何谓第三栋?”
“啊——这里的宿舍分成三栋,最西边的这栋是第三栋,住的全是二年级的学生,每一栋宿舍都有一个管理员。”
丰子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出现不可思议的光芒。她的眼睛稍刻不离的一直注视着牙子的脸。
“你怎么啦?”
“不,我很好。”
“你好像很疲倦。”
丰子向前靠近一步,凝视着牙子的脸,微温的鼻息直接触到?广的脸颊。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没事。”
牙子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很快的向后倒退。丰广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绽出笑容。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对了,左边里面的门是浴室,只在傍晚供应热水——请你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勉强,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请不要客气,跟我和老师说都可以。”
“是的。非常谢谢你。”
牙子一面回答,一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第三节]
牙子从未见过那样阴森森的教室。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好像没有那种感觉,可是,的确欠缺教室该有的活力。
虽然教室很宽敞,可是,由于只点几盏萤光灯,使得教室变得有点昏暗。宽敞的教室里面,摆不到四十张的桌椅,穿同样白色宽罩衫的少女们,挺直腰杆,紧闭着嘴唇,以无表情的眼神注视着这边。
站在讲台旁边的牙子更加收缩矮小的身体,眼睛垂向地面,纤细的双膝不自主的颤抖着。
“这位是转学生和泉牙子同学。”
名叫古山的级任老师向大家介绍牙子。她大约三十出头,脸色苍白得像面具一样。身体很瘦,身材很高挑,体格跟先前在宿舍见到的原老师完全不一样,可是,说话的方式和态度却一模一样。
“……她跟高取惠同学住同一个房间。高取同学?——咦?高取同学怎么没有来上课?”
午休后是五个小时的英语课,古山老师好像在此时才发现高取同学不在教室里面。
“她没有请假。上午她有来吗?班长。”
“有。”坐在右边最前排的学生回答道。就在那一瞬间,昏暗的教室内,她坐的那个地方,好像突然发出亮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刘海长及眼睛。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多看一眼的美少女……“刚才她还在。”
被称为“班长”的那个少女,以高而清晰的声音回答道。
“是吗?”
古山竖起呈锐角的细眉毛。
就在那时,喀达一声,教室后面的门被打开来,冷漠的眼神一齐投向那个地方。
“对不起,我迟到了。”
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的,是个短发的矮个子少女。这位好像是高取惠。
“高取同学,你为什么迟到?”古山以严厉的声音问道。
“是——”
少女显得有点狼狈,但马上镇定下来,直视着老师的脸,说道:“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去保健室休息。”
“我会去查证的。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已经好了。”
“很好,请就坐。”
接着,古山再度注视着牙子。
“高取同学,从今天开始,这位和泉牙子同学相你住同一寝室,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你告诉她。”
牙子轻轻点着头。坐在后面的少女歪着头,注视着牙子。
就在这时——牙子突然感觉到直到刚才都没有的“什么”,从教室里面流出去,那个“什么”发出别人听不到的沙沙声,而且还带着一股寒气……牙子抬眼,看着整齐排列的学生,她们安静的眼神,看起来没有变化,可是……(是心理作祟吧!)牙子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定是我过于神经质。)“和泉同学。”
听到古山在呼叫她的声音。
“你怎么啦?”
“没事……对不起。”
“你的座位,就在最前面的班长——城崎绫同学的隔壁。在还没有拿到教科书前,请你跟她共用课本。班长,你介意吗?”
黑发美少女无言点着头,然后转向牙子,绽出笑容。她那张脸就像端庄的日本洋娃娃一样,优美而有气质。
牙子一面向她点头,一面又闭起眼睛。(——沙沙声已经消失了。)她偷偷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古山,然后再度抬眼,看着教室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牙子在古山的催促下,一面走向座位,一面紧绷着神经,想把刚才的奇妙的感觉,从教室内赶出去,可是——毫无动静的室内,弥漫着一股寂静,空气像被冻结了般。
(果然是心理作祟。”
她想,这绝不是好的感觉,而是冰冷的厌恶感(是敌意?是憎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
牙子把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梳,然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声,听得一清二楚。
“心情不好吗?因为你的脸色很难看呀!”
隔壁的少女——诚崎绫注视着牙子的脸说道。
“不……”
(怎么搞的,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
“我不要紧,没事。”
不久,宣布开始上课。古山老师以巧妙的发音,开始朗读英文。
(真像视听教室的录音带。——以前的老师没有念得这么好。)牙子想起以前高中的英语老师。
手执教鞭,像在指挥乐团般挥舞着;声音嘶哑,一生气,就丢粉笔;学生纵使被丢过好几次粉笔,还是不停的窃窃私语,并且经常用签字笔写秘密信在课桌椅间传来传去……郁闷的心情,使耳朵变得很敏感。
教室里面毫无杂音,只有古山硬邦邦的声音。感觉不到有其他的动静。静,实在是过于安静,在这里的学生宛如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我所知道的教室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这样子……)眼前一片模糊,古山的声音像是耳鸣般,突然听不到。
牙子紧紧的咬着嘴唇。
[第四节]
下课铃响,古山一离开教室,教室到处发出吵杂声,学生三三两两的离开座位……有几个学生聚集在城崎绫的桌子周围。
“和泉同学,你是从哪里来的?”城崎绫问道。
就像在等待回答般,聚在一起的少女的视线,全部投向牙子。
“东京……”牙子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那么,以前你是在都内的高中就读了?”
“是的,是在荻洼那一带。”
“我家是在成城一带。”
美少女这么说罢,绽出灿烂的笑容。
“好怀念啊!这里只有放长假才能回家吧?”
牙子报以微笑。由于已好久没有跟同年龄的少女交谈,让她觉得有点开心,可是——她总觉得城崎绫的谈吐怪怪的,不像是跟自己同时代少女的语气,而且聚在她四周的少女,都沉默的一面倾听绫和牙子的谈话,一面像在品评般注视着牙子。
她跟绫交谈没几句话,从走廊走进教室的学生向她说道:“老师来了。”然后小跑步返回座位。
(已经来了吗?)牙子感到很奇怪,因为离六点的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城崎绫把脸靠向牙子,说道:“那个老师都是提前五分钟进教室。”
牙子往教室的门口一看,刚才在宿舍见到的、教数学的原老师很生气的站在门口。
“我曾说过,休息时间不是用来玩游戏吧。”
原以高而尖锐的声音说罢,用拿在手上的长教鞭拍打着黑板。
“没有事的人就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准备上课,不要一直怀着暑假的心情。”
移动椅子的声音喀达喀达的响着。当教室趋于安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站在讲台上的原,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学生。——突然间,她的眼睛盯着牙子的脸。
“和泉同学。”
牙子吓得浑身颤抖。原走到牙子的旁边,问道:“为什么没有把头发绑起来?”
(啊……?)教室内的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在牙子的身上。
“我叫你,你就要站起来,难道你想坐着跟老师说话吗?”
牙子慌忙站起来。
“校规规定,长过肩膀的头发要绑起来或编成辫子。”
“啊!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
原皱起又粗又短的眉毛瞪着牙子。
“你怎会不知道?在我交给你的校规手册里,应该规定得很清楚。”
“对不起。”
对于这种不容分辩的口气,牙子只有低头认罪。
“我还没有看。”
“不要狡辩,把手伸出来。”
“什么?”
“我说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就像这样。”
原抓着牙子的细手腕,向前伸出去。
“到底……”
还来不及问,咻的一声,原扬起的教鞭结结实实的打在牙子的手掌上。一阵剧痛,牙子发出惨叫声,把手缩回来。
原凝视着牙子。
“今天回去后,要好好看校规手册,以你们的年龄,不用我一条一条讲给你们听吧。”
(——实在不讲理!)牙子看着手掌,被打的部位立刻红肿起来。
“回答呀!和泉同学。”
“——是。”
“有什么不满吗?”
牙子轻轻摇着头。
“很好,下次再犯同样错误的话,我会把你的头发剪掉。”
原这么说罢,回到讲台。牙子无精打彩的坐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五节]
只要原在的时候,牙子就觉得很恐怖,时间也特别长。她很害怕,不知何时郡尖锐的声音会降临在她的头上。纵使下课,老师离去,还是无法解开疼痛和害怕的心情。
不久,刚才那群少女又聚集在城崎绫的四周。
“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在绫的招呼下,牙子终于打起精神,站起来。
她们鱼贯的走出教室。
有高时钟台的是办公大楼,毗连办公大楼的是教学大楼。由于一个年级一个班,学生人数很少,所以校舍都是舒适的二层楼,跟宿舍一样,是古典的红砖瓦建造。在校内可以不用脱鞋,不过,由于长年累月的使用,使得地板变成漆黑色。
好像刚下过雨。夏末的凉风和微弱的阳光从西向走廊的窗子吹进来。从外面传来少女的讲话声和笑声……虽然终于发现这个学园多少也有学校的活力,可是,也感觉到这里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阴郁和停滞的空气。
城崎绫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来。
“我来介绍各位。”
她这么说罢,把跟在后面的少女叫过来。
“——桑原加乃同学。”
是个身材苗条,中等个子的少女。她有一张高雅的古典容貌,长而柔软的头发用黑色缎带绑起来,从肩膀垂到前面。
“——关绿同学。”
是个非常瘦,活像竹竿的少女,有一张像少年的脸庞,红色的头发非常卷,戴着银框的圆眼镜。
“——中里君江同学。”
跟关绿刚好相反,这是个非常肥胖的少女,红通通的脸上有小而细的眼睛、圆鼻子、厚嘴唇,让人觉得她好像很强悍。
“接下来是堀江千秋同学。”
是个身材修长,身高最高的少女。齐肩的黑发,细长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尖尖的下巴。跟其他少女比起来,她比较像大人。
介绍完四人后,绫转向牙子说道:“我是城崎绫,请多指教。”
她的个子比牙子稍微高一点点。
“请多指教。”牙子也很恭敬的点着头。绫报以微笑后,率先下楼。
(桑原加乃,关绿,中里君江,堀江千秋……)牙子一面在心里默念这四个人的名字,一面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她觉得刚才被介绍时,她们的表情和态度,以及所说的话“请多指教”……好像都很相似——过于相似。
不用说,这四个人的相貌、身材、声音各不相同,可是(为什么呢?)——她们的微笑和举止(……相像)……全都穿着很“千金小姐”的服装……很像绫。牙子这么想。
是心理作祟吗?她的美貌,她的用语……因为她对城崎绫的印象特别深,才会产生那种感觉吧?
雨后的天空飘着灰色的云。回头一看,校舍的影子——阴暗的红色砖瓦墙、白色的窗子、茂密的树林、整齐的灌木丛,改变方向一看,是浅黑色的山脉和包围住学校的翠绿森林。
牙子等人走到外面。
“和泉同学,这里的规则非常的严,你大概被吓着了吧。”瘦小的关绿向牙子这么说道。
“是的。跟我以前所念的学校截然不同。”
“原老师特别严。由于她对每个人都是那样,所以你不用太在意,马上就会习惯。忘了作功课,考试考不好,都会被她处罚。大体上,那个老师……”
“阿绿,不要说老师的坏话。”绫制止道。
绿把手指贴在嘴上,说道:“是的。绫姊。”
(绫姊……)牙子有点吃惊的注视着绫,绫那光滑白皙的脸颊绽出笑容。
“尽管严了一点,可是,她非得维护校规不可,违反校规被叱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做老师的也不希望一天到晚责骂我们。加乃小姐,你是不是这么想?”
“是的。”桑原加乃这么回答后,用手指抚摸着束成一束的长发。
(绫姊说的没错。”
(大家都同样的说法……)“君江,你呢?”
“绫姊说的没错呀!”
(同样的说法……)从校园通往宿舍的小路,穿过昏暗的山毛榉树林,慢慢的走下斜坡,坡度比较陡的地方有阶梯。
不久,道路分成两条。绫停下来,说道:“从这里向右走,是老师的宿舍。”
宿舍好像离得比较远,所以看不到。
“高取同学是怎样的一个人?”
牙子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这么问道。这五个少女全都停下脚步,瞬间沉默下来。
“有点奇怪的人。”
绫回答道。语气有点不自然。
“你马上就会知道。暂且不要去管她,你要不要到我的房间喝茶?”
“谢谢——不过,我得回去阅读校规,不然的话,又要被处罚。”
“是吗?”绫有点失望的说道:“那么,等下次吧。”
在绫等人的带领下,参观一遍宿舍后分手。和能接纳自己的伙伴相处后,牙子稍微化解心中的不安感。
同寝室的少女——高取惠还没有回来。牙子把行李堆到一旁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校规手册。
读着读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校规手册很详细的记载了校内和宿舍内的生活,以及外出时的行动等各种规定。也知道跟制服放在一起的,全都是“学校指定”的物品。
“只看一遍,无法全部记得呀!”
牙子一面叹气,一面喃喃自语着。她把校规手册放在书桌上,把疲惫的身体往床上躺下来,慢慢的闭起眼睛。
(不要让宗像的名誉蒙羞……”
这所学校的校长,也是她的伯母宗像千代所说的话,对她造成很大的负担。
她只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知道。(知道义有何用……)住惯的荻洼家、在中学当老师的慈祥父亲、温柔的母亲……全都是陈年旧事,就像幻影一样。是的,是短暂的过去,虚伪的现实……不知不觉间,眼泪濡湿了脸颊。
[第六节]
牙子跟高取惠打照面,是在吃完晚饭,从餐厅问来以后。
餐厅位于一楼,从玄关进来,在走廊向右拐的里面。这是可以同时容纳全校师生的宽敞大厅;华丽的枝状灯架、厚重的桃花心木大餐桌和所使用的食器等等都是高级品,跟牙子所知道的“学校餐厅”截然不同。
一大群学生显得很吵杂,女老师只有两、二位,分别从自己的餐桌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正在用餐的学生的一举一动。——应该用“监视”来形容比较正确。
端坐在餐桌旁,一面偷偷窥视四周动静,一面食个知味的用餐的牙子,终于吃完晚饭,虽然其他的学生留在餐厅喝茶,可是,她没有这个心情。
她就像逃走般,离开餐厅,快步穿过黑暗的走廊。一回到房间,发现有一个少女躺在床上看书。
“晚安。”
牙子跟默然往上看的少女打照面,淡然打招呼。高取惠以黑眼珠凝视着牙子。
“我是和泉牙子,请多指教。”
高取惠的眼睛像深邃湖泊。牙子这么想,觉得有点神秘。
惠不开口说话,只是凝视着牙子的脸。
如果她不说话,就无法互动。就在认真想从房间逃出去时,对方终于启动嘴唇,说道:“好大的眼睛,神秘的脸庞。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惠眯着眼睛,好像很好玩似的注视着牙子吃惊的样子。
“你想一直站在门口吗?”
惠像在开玩笑般说罢,从床上下来。
“要不要喝红茶?”
“——谢谢。那就来一杯好了。”
“你的杯子呢?有没有带来?”
“有。”
牙子离开门边,向床上的行李走过去。
“唉!算啦,就用我的杯子吧。你最好赶快整理行李,明天原老人婆一定会来看。”
一听到原的名字,牙子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连忙伸手去拿箱子。
“你的衣橱在右边,换洗的衣服摆在下二格,洗脸用具摆在这里。”
惠靠着洗脸台,一面注视着牙子,一面指着头顶上的架子说道。旁边的小茶几上,电茶壶开始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转来这所学校?”
惠一面沏茶,一面问道。牙子停下整理行李的动作,全身僵硬住。
“那是——”
她早巳觉悟迟早会被问这个问题。
“是被这里的亲戚关照,所以才转学来这里。”
惠睁大眼睛,说:“那么,是你父母亲的意思了?”
“不是……”
那是两个月前——一到七月,学期即将结束,期末考就要开始的时候,她从学校回家,看到门口停了一辆不曾见过的车子。一进入玄关,就看到母亲悲伤的眼神……那时的访问者是宗像千代。母亲说:她是你的阿姨,让牙子感到很困惑。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千代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牙子的脸。
“我来迎接你呀!”她说道。“因为已取得和泉无生的同意。”
父亲坐在她的对面。那时父亲弓着背,低着头,牙子从未看到父亲摆出那么低的姿态。
牙子记得自己那时略歪着头,像傻瓜般站立着,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牙子。”母亲含着眼泪说道。“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父亲依然沉默不语的低着头。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宗像千代说道。“相泉先生把?于小姐拉拔长大,舍不得让你走,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不是在胡说八道,也不是在强词夺理,事实上,牙子小姐有宗像家的血统。”
(我有宗像的血统?”
那一句话终于让牙子明白访客的来意。
“这里不是我的家。”
惊讶、疑问、狼狈、悲伤……这是那时她的心情,事情何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呢?)直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和泉夫妇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里的朋友、学校、亲密的街道……全都是牙子的最爱,然而……“茶已好了,要放多少糖?”
惠的讲话声,让牙子清醒过来,眼眶里不知不觉间积满了泪水。
“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惠一面递出茶杯,一面说道。
“你不想讲,我也不便问,来这所学校的人,多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由于学费很贵,外人总以为只有有钱人家的女儿才念得起,其实不然。”
“是吗?”
“这里是变相的监狱呀!至少对我来说,我是这么觉得。”
惠的嘴唇好像涂口红般的鲜红。她的个子比牙子还矮小,脖子就像洋娃娃一样的纤细,用小恶魔来形容她,好像很贴切。
城崎绫说她是“有点奇怪”的人。
惠给人的感觉的确跟绫和她的跟班少女不一样。异常的冷淡,故作姿态的说话口气,阴郁的表情……可是,牙子觉得她不是坏人。
“你的鼻子很像赫本。”牙子说道。
“哦?像谁?”
“像赫本。奥黛莉·赫本。”
“那是非常古老的名字。”
惠耸着肩膀说道,脸上的表情也比较温和了。
“我哥哥也曾这么说过。”
“你哥哥?”
“今年春天大学毕业,目前正在准备司法考试。”
“那么,将来要当律师吗?”
“嗯。好像想成为检察官,专门修理像家父那样没有道德的议员。他年纪轻轻,很罗曼蒂克。”
惠端起热茶,啜了一口。
“我们兄妹都是怪胎,两人都很憎恨家父的所作所为。”
“憎恨?”
出其不意的听到这句话,牙子忍不住大吃一惊。惠若无其事的说道:“家母很早就死了,家父是很有影响力的议员,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很少回家,说话很快,我和哥哥都很讨厌他,因此,才会进入全部住宿的这所学校,当然啦,表面是说要让女儿接受严格的教育……我话多了点,听到这么多的牢骚,大概让你吓了一跳吧?”
“——是有一点点。”
“那些人跟你说些什么事情?有没有提到我?”
“哦?”
“我们班上的城崎绫她们呀!你今天不是和她们说话了吗?”
“呃——”
(有点奇怪的人……)(真是这样吗?)“她并没有特别提到你。”牙子回答道。
“没有被消遣就好。”
惠凝视着牙子的脸,以沉重的口气说道:“这所学校已经发狂了。”
“我想不久你就会明白。——对啦,你暂时不要跟我走得太近比较好。”
“哦?”牙子不解的反问道:“为什么呢?”
“不久你就会明白。”
“可是……”
“这是我的忠告,请你一定要听进去,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惠把茶杯放在床边的茶几下面,然后再度躺在床上,一面拿出还没有看完的书本,一面小声说道:“我是魔女呀!”
[第七节]
在惠的劝说下,牙子进入浴室淋浴。
屋内的厕所和浴室好像最近才增设的,虽然跟这栋旧洋楼不搭调,可是,牙子却很庆幸有这么好的卫浴设备。
牙子一面冲热水澡,一面尽量的伸展筋骨。她觉得身体有点疼痛和僵硬。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平时她很少跟父母亲聊天。父亲在家里时也几乎不开口说话,母亲的温柔谈吐虽然让她感到很高兴,可是,她却是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欢喜的女儿。对学校的老师和朋友,她也是不会表达内心的喜悦,虽然她很喜欢他们,可是,不知道表达的方法。
因此,有人说牙子是孤独的少女。孤独是孤独,可是,对她而言,她孤独得很开心。只是——只是,对啦!在那种宁静,和平的日子里,偶尔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不安?)在心里萦绕——对,那是不安的感觉。是那种不稳定、恶梦、不明所以的预感……是因为突然听到自己的真正身分的缘故吗?
“我们对宗像老师有特别的恩情。”
那天跟宗像千代初次见面后,父亲低着头说道:“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牙子,你真正的父母亲和大你二岁的姊姊死于意外事故。你母亲名叫加代,是今日来访的千代老师的妹妹。当时她家无法收养你,就拜托我们夫妇领养你。”
十二年前——那是牙子还没有念小学以前。
那时候——不,应该说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时,她的记忆异常的模糊,不,应该说几近一片空白才对。可是,她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认为每一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是那样子。可是——夺去父母亲和姊姊生命的那个意外,到底是什么事故呢?虽然她曾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父亲沉默的摇着头,牙子不知道他是知道不肯说,或是他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不记得呢?)父亲说以你的年纪来说要了解那次“意外”还太小。为什么……(为什么呢?)接着,牙子就回到宗像家。
自从千代来访以后,牙子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梦中旁徨。在茫茫人海的世界里,无根的自己不知要流向何方……对,就是那种感觉……牙子一面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一面眺望着沾满水蒸气的镜子,并伸手擦掉水蒸气。
湿湿的长发顺着脖子、肩膀垂下来,在小小的胸膛上摇晃着。纤细的手、纤细的脚,称不上是女人的中性身体;小小的脸蛋有两颗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是跟自己的身分对峙,无法镇定的眼睛……突然间,她感觉到下腹部隐隐作痛。
(讨厌,那个时间还没到呀!)从初一春天以来,她早巳习惯那种感觉,腹部就像被植入铅块一样,隐隐作痛。那种疼痛是预告月经的来临。
月经的来临——……圣诞……牙子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月经(啊……)——红色的(红色……),心跳的时候又……快乐……她把视线拉回镜子,镜面再度沾满水气,上面有一条朦胧的白色影子在摇晃。
(这是谁?这是什么?)这个谜开始左右着牙子的心。
“你对这所学校有什么看法?”
十一点熄灯。惠躺在床上,以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
“有什么看法吗?”
藉着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外面灯光,可以看到泛白的天花板。牙子凝视着天花板寻找答案。
“由于我今天刚到,所以……不过,跟我以前就读的高中比起来,是严格多了。”
“何止严格!”惠好像要一吐为快似的说道。“校规手册你看过了吧?”
“是的。”
“那里面虽然没有写,可是,一旦违反校规,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错,也会立即受到惩罚。”
“惩罚?”
“例如上课时罚站,罚端坐等。就像今天你被老师鞭打,那是家常便饭,甚至会把头发剪掉、用水淋头、被关在禁闭室……”
“禁闭室?”
“这里的后面,有一栋像旧仓库的建筑物,一旦被处关禁闭,就会被关在那里好几天,学生都称那栋建筑物为“单身牢房’。”
“单身牢房……”
牙子在棉被里面浑身颤抖着。
惠继续说道:“可是,不光是规则和老师,她们——也就是班上的女孩子的谈吐,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吗?”
“是的——这里的人都是那样吗?”
“是吗?”惠冷笑着说道。“我就不一样吧。”
“是的。”
“纵使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也不用在这里刻意炫耀是千金小姐。如果只是一、二人这样,那就另当别论,问题是,班上的女孩子都是那个调调。”
“那么,果然是……”
“不,那只是我的想法。我认为大家都在玩‘模仿的游戏’。”
“模仿的游戏?”
“是的。‘模仿千金小姐的游戏’,也就是说大家戴着千金小姐的假面具。”
(假面具……)(大家都一样……)“可是,为何会那样呢?”
“唉!大家进入这所学校时,都不是那样子,而是去年秋天,城崎绫同学转进来后——那年冬天,才变成那个样子。”
“城崎同学?”
“是的。她……”
惠说到这里就改变话题,这么说道:“唉!不久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太在意也没有用!”
“可是……”
“刚才我曾说过,这里已经疯狂了,原因我想一定是这种异常太过于严重的缘故。或许我这么想一点道理也没有也说不定。”
惠所说的话,牙子不是十分明白,可是,又无法开口询问。
“seimagiyogakuen。你懂这句话吗?”惠突然这么问道。
“seimagiyogakuen”
“是这所学校的名字呀!”
惠说罢,小声的笑着。
“圣真女学园。圣读‘sei’,真读‘ma’,那个‘ma’也是恶魔的‘魔’,如此一来,就变成‘圣·魔女学园’。”
“魔女……”
“是的。是有学生这么称呼自己的学校呀!说得好呀!”
“为什么会成为‘魔女’呢?”
惠刚才也说自己是“魔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不觉得有点吻合吗?这栋建筑物,那些老师们……都有‘沙靳贝利亚’中的芭蕾舞学校的氛围。”
(沙斯贝利亚?)那是有名的义大利电影的片名。牙子对这方面不熟。
“何况这所学校也有缘由呀!就是魔女的传说。”
“——讨厌,我不喜欢这种话题。”
“是吗?”
惠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听。不过,不久以后,会有人把这当成有趣的话题。啊!对啦!如果把它认为是任何学校的怪谈,不闻不问也可以,可是——”
“可是什么?”
“是真的有魔女哦,因此,你最好小心点。”
惠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想说什么呢?
魔女——魔女学园——像谜一样不吉祥的响声和牙子的心跳声起共鸣。总觉得——怪怪,不是普通的怪……“我实在有点奇怪。”惠像自嘲般笑着说道。“光是叫别人不要跟自己走得太近,就显得很奇怪。对不起,你已经疲倦了吧,睡觉吧。”
“不,我还不疲倦……”
“很奇怪!我好像喜欢上你。”
惠说罢,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晚安。因为起床后还要整理头发,贪睡晚起可就惨了。”
“——晚安。”
*****
宁静的夜晚——在过于宁静的黑暗中,夜更加的深。牙子躺在床上紧闭起眼睛,期望有一个安祥的梦。
喀!喀!喀!
过于宽敞的房间——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飘摇,夕阳余晖把室内染成一片红。
喀!喀!喀!
窗边有一张书桌,少女凭桌而坐,一面摇晃着从过高的椅子垂下来的双脚,一面侧耳倾听着。
喀!喀!喀!
有东西在那个地方,并从里面发出声音——从捕捉住蝴蝶的怪物的巨大腹部爬出来的黑色东西,也在这个胸腔内……(不,不对呀!)对啦!姊姊是这么说过。
胸腔内有一颗名叫“心脏”的东西在跳动,因它的跳动,体内的血才能流动,人才能活下去。
书桌上有铅笔层,小刀的银色刀刃,在夕阳照射下发出红光。少女拿起那把刀子,以笨拙的手法在举行某种仪式。
手掌一阵剧痛,倏地冒出血——红色,跟夕阳同一颜色……喀!喀!喀!
声音一直持续下去。
少女凝视着在手掌上抖动的红色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