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雄,生日快乐!」
房间的灯灭了,黑暗中隐约浮现出十根蜡烛。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颜色一应俱全。宛如街市夜景一般美丽的光茫铺洒在生日蛋糕上。
七月十一日。今天是我的十岁生日。
「呼」地猛吹一口气,橙色的火焰剧烈地左右摇摆,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那一根根蜡烛彷佛在发自内心地祝福我的生日。
其中只有最里面那根红色的蜡烛没有熄灭。完全不在乎我用尽全力吹出的气息,在生日蛋糕的那一头旺盛地燃烧著。
「还剩下一根啊。很不争气哦。」
坐在身旁的爸爸露出遗憾的笑容。漆黑的饭厅里回荡起「哈哈」的笑声,低沉而又响亮。
「说起来,去年也只剩下一根,怎么会这样呢?」
穿著围兜的妈妈火上浇油似地轻声念叨。在仅有的一根蜡烛的昏暗光线下,也能看见妈妈侧著纤细的头颈一脸困惑的神情。
可是,对这样的缺憾最感到困惑的人是我。
反正不会熄灭,就索性来个三四根不好么。那样也就死心了。但是只留下一根,不说可惜吧,好不容易迎来一次生日,却感觉年纪还没增长似的。
妈妈说的没错,去年也是最里面的那根。也是红色的蜡烛。因为很懊恼,所以还记得清清楚楚。妈妈可能忘了,前年也是一根红色的蜡烛。至于大前年,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感觉同样是一根红色的蜡烛留到了最后。说不定再往前的那些年也是如此。
生日那天总有一根红色蜡烛不会被吹灭,想必这就是我的命运。
很郁闷。
也许是爸爸妈妈都把我的生日搞错了,记早了一天。有时甚至会产生这种毫无由来的怀疑。其实还只有九岁,却要提前一天过十岁生日,所以就碰上了这样的倒楣事,不是么。
当然了,我完全不可能记得自己出生那天的事。记事的时候已经四岁了,记得那时还住在官舍,我在阳台上跌倒后哭红了鼻子。更早的事,就算绞尽脑汁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直到三岁还称呼妈妈「妈妈大人」;不知为什么对一百圆的廉价打火机颇有兴趣,只要爸爸随手扔在那儿,马上就会拿到手中把玩──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过是后来听别人说起,才变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
所以,发生这种不走运的事,可以理解为神在警告我生日还早,不知怎的心里变得很烦。虽然很荒谬,但是总这么下去就会真的相信。比方说,如果在真正的生日那天,就能乾净俐落地吹灭所有蜡烛。
「噗」的一声,我自暴自弃地对准最后一根蜡烛,使劲地吹气。和去年一样,火焰一下子就灭了。饭厅的灯好像也已经等得不耐烦,「啪」的一声亮了。
灯光照亮了桌上纯白色的生日蛋糕。周围是辛辛苦苦吹灭的十根蜡烛。蛋糕中央盛放著一块仿造维尼熊模样的甜点,维尼熊正轻盈地玩著冲浪游戏。巧克力做成的冲浪板上用白色的字写著「祝你生日快乐芳雄」。其实我觉得超市卖的拉比机动队蛋糕更好,但妈妈总是说自己动手做的要比现成买来的好吃,所以从车站前的「罗伯特」买来了维尼熊。从口味上来说,维尼熊的确更胜一筹。
我已经十岁了,也许在这方面该做些让步了。
「明年能全部吹灭就行啦。」爸爸用硕大的手掌抚摸我的头。啊不,对爸爸来说是抚摸,可是我的头骨所遭受的冲击和被敲打没什么两样。毕竟是警察,爸爸肌肉发达、体格健壮。听说高中时代还是剑道好手,常常自夸代表县里参加过比赛。
但是在班里我偏于瘦弱,体育也是中下程度。我觉得这是因为妈妈个子矮小的缘故,不过爸爸总是担心地说「按说是我的孩子,成长得是不是也太慢啦」。这句话给我带来了压力,我想在今年吹灭所有的蜡烛也是为了消除这份压力。然而……就算到了明年,还是会留下一根,不知为什么就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明年多一根蜡烛,所以也难哪。不加大肺活量肯定不行哦。为了这个必须得改掉挑食的毛病。」
不放过任何说教机会的妈妈用小刀切开蛋糕。大蛋糕被分割成六份,其中一份放到了我面前。六分之一。好好的一整个蛋糕就这么变小了,看著就觉得可惜。进了初中,我一定要吃下整块大蛋糕。这是我的梦想。
虽然不起眼,但也是我未来的梦想。
「剩下的明天吃吧。」妈妈连同盘子把剩下的三块蛋糕收进碗橱后,拿茶壶为我倒了红茶。说是会睡不著觉所以只给了一杯。进了初中红茶我也要喝上三杯。我和爸爸有过约定,到了初中,不管是红茶还是咖啡喝几杯都行。
「芳雄,看这个,生日礼物。」
一口吞下蛋糕后,爸爸悉悉索索地从背后取出一个大盒子。是小丸子玩具店的包装纸。前面就越过爸爸的背脊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直惦记著呢。
事先提过要求,想要拉比机动队的吉诺赛德机器人豪华完全版,不知道是不是。
爸爸的警务工作很忙,很少在我睡觉之前回家。休息日也经常不在家。所以很担心妈妈有没有准确地将我的要求传达给爸爸。就像去年,本来想要的是塔克拉玛干五代的内克罗菲亚机器人,可拿出来的却是不能合体变形的便宜货。如果放弃游戏卡,便宜的玩具平时也能买,但是豪华完全版太贵,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买给我。
「可以打开来么?」
但愿今年就是豪华完全版,一边祈祷一边充满期待地剥掉包装纸。只见盒子的中央写著几个烫金的大字「DX完全版」。
「谢谢爸爸!」
也许我的脸上满是喜色吧。爸爸眯起四角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是很贵的东西,玩的时候一定要爱惜哦。」
有一根蜡烛没吹灭,但仍然是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爸爸,杀猫犯还没有抓到吗?」
就著红茶、吃完最后一口维尼熊甜点后,我用非常认真的口吻问爸爸。
最近,我所居住的神降市发生了连续杀猫的恶性事件。从五月份开始,市内的野猫接连被杀,两个月来一共发生了四起。而且不只是杀害,第一只猫砍掉了头部和尾巴,前肢被捆绑著吊起来;第二只从根部砍去了左边的前肢和后肢,面朝下被丢弃;第三只更过分,四肢全被砍断;第四只则是砍掉了头部和两条后肢。
据说所有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被切断的四肢,有人说是罪犯拿走或是埋在了其他地方。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所以每次报纸上登载杀猫新闻时,妈妈都非常害怕,好像被杀的是附近的小孩似的。看来妈妈不敢相信同一座城市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危险人物。
「杀猫?啊,那个呀。听说罪犯还没有抓到。不过从上星期开始,警察加强了对行迹可疑者的盘查,大家正在拚命搜查呢。再说了,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那种事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你就放心吧。」
早早吃完蛋糕、饮料也从红茶换到啤酒的爸爸看著晚间比赛,十分悠闲。尽管妈妈要我别在家和爸爸谈工作的事,但只有这件案子情况特殊。「芳雄!」,果然被妈妈说了,但是我不能退缩。
这是因为,同班同学小满最心爱的「海蒂」在三天前成了第四个牺牲者。小满的公寓禁止养宠物,所以准确地说并不是小满饲养的猫。那是只野猫,公寓背后的自行车停放处是它的活动根据地,小满经常给它喂食。
「海蒂」全身雪白,只有四肢的末端是黑色的。戴著项圈,所以可能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吧,从它那翡翠色的瞳仁、紧绷伸展的胡须和漂亮的体形中,能感觉出一般野猫所没有的气质。海蒂失去了头部和后肢,被拋弃在稍远处神降河的岸堤上。虽然没有在现场找到头部和项圈,但海蒂的腹部有一块水色的蝶形痣,所以知道是它。
很幸运我和小满都没有见到海蒂死时的惨状(如果小满亲眼目睹的话,肯定会有一个月不能来学校吧。其实即便不是这件事,小满也经常请假),是邻班光德的哥哥在跑步煅炼时发现的,所以我们知道详细的情况。听说从头部及后肢的切断面,冒出了像内脏一样黏黏乎乎的东西,那景象实在太过可怕以至于光德的哥哥发了两天高烧。
「要快点抓到哦。那是我同学最宝贝的猫咪。」
这句话似乎让爸爸稍稍认真起来。他扬起「入」字形的眉毛,神色一正,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是吗!这样的话,一定得跟他们说说,叫他们好好努力。」
「老公,用不著那么关心吧。你不是还有其他的重要工作要做么。」
爸爸在一个危险的部门工作,专门对付杀人犯,杀猫犯不归他管。现在,爸爸正忙著调查相隔两站路的小出町发生的杀人案。只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才想办法提早回了家。
爸爸看了妈妈一眼:「这可不对,杀猫往往就会发展成杀人。现在不抓到他的话,以后可能会出大事情。像这种脑筋不正常的家伙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弱小的孩子哦。」
「话是没错的……你不要说那些让芳雄害怕的事啊!」
其实老师已经给我们敲过警钟,今后被袭击的可能是孩子。除了多次提醒我们晚上不要单独出门外,在第三件案子发生后还收到了好几封给家长的联络信,要求家长注意安全。妈妈也知道这些,所以虽然平时总是扯开嗓子大吼大叫,以压倒比自己大好几圈的爸爸,但这次的声音却小得多。
「芳雄你也是,侦探游戏不能玩得太晚。想当侦探或警察的话,先得从煅炼身体开始。」
形势不妙。难得一个生日,爸爸也难得在家,这种时候被说教实在让人受不了。
「一定、一定要抓到哦!」
我特别叮嘱完这句话后,说了声「吃好啦」,就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