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完全恢复的我出门上学,却在公寓入口被姊姊叫住。我们就读同所高中,但并没有一起上学,要说原因的话,是姊姊早上爬不起床,几乎都是我早一步出门。
怪了,她找我做什么?
「嗯。」
正当我抱持疑问时,姊姊将一只手伸向我。
哦──原来如此,是要求看护费啊?
昨天她为我这下人买了不少东西,劳烦姊姊也让我过意不去,我从钱包取出千元钞放在姊姊手上。
「蛤?」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我想也是,千圆怎么够啊!于是我换成了五千圆钞。
「你是在耍我吗?」
糟糕──!姊姊紧皱眉头,看来是不小心惹怒她了。女生跟男生不同,凡事都得花钱,请她帮忙看护,肯定不是个小数目,我急忙从钱包取出一万圆钞,没想到姊姊的怒火却猛然上升。
「这、这样应该能饶过我吧?」
我将钱包双手奉上。谁叫我九重雪兔,是个从未经历过叛逆期的男人,姊姊要多少钱照给就是了,反正我平时就花不了多少钱,没了钱包也无所谓。
说到底,像我这种只会惹事的垃圾,光是能正常上学就谢天谢地了,所以绝不违逆家人,就成了我的原则。
「我有说过要钱了吗?」
「……那我该给你奉上什么东西才行?」
「为什么是以我向你要求东西为前提?」
「请恕弟弟我愚钝。」
我这种人,哪有办法跟上姊姊深谋远虑的思路,我会努力精进的。
「你病才刚好,我有点担心,我牵着你的手上学吧。」
「您发狂啦?」
当我读幼稚园?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答覆。都上了高中,还要跟姊姊手牵手上学,这肯定会闹出其他问题。姊姊是校内知名的美女,这么做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但最最重要的是,跟姊姊牵手实在有够丢脸。
况且做了这种事,说不定又会像那时一样──
「──我做不到……」
「还是无法相信我?」
「不是这样。」
我不能因为姊姊人好就向她撒娇,她明明讨厌我,还如此在乎我的健康,光是这样就足够了,我无法奢求更多。
既然身体完全恢复,那就启程上学吧。
但我却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只有悲伤。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你一来就引发话题啊,花花大少。」
才刚进教室就被爽朗型男嘲弄。大病初愈的我,实在承受不住大清早就引发这样的骚动。姊姊这人就是死心眼,见我打死不愿意牵她的手,就干脆强行抱住我的手臂。不论我怎么挣扎,她就是死抓住不放,多亏她,害我一早就得像对恩爱的笨情侣般走到学校。
想当然,马上就引起轩然大波,校内谣言四起。真要说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残留在手臂上的柔软触感,只可惜还是疲劳更胜一筹,根本不划算。我慵懒地上完第一堂课,就被不认识的学长给叫到走廊。
「不好意思叫你出来。我是二年级的水口。你,真的是悠璃同学的弟弟?」
「我跟姊姊长得不像。」
「大家一早还吵着她终于交到男朋友了,害我吓死。到底怎么了?」
「我感冒了,姊姊只是担心我的身体。」
「感冒没事了?」
「是,昨天有好好休息,现在很有精神,不过又被早上的事搞累了。」
「哈哈,毕竟她很受欢迎嘛。她也真是爱操心啊,虽然重视家人是件好事,但对你来说倒是场灾难。」
「我也被姊姊的怪异行为吓到了。」
「没剩多少休息时间,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想拜托你帮个忙,可以吗?」
「是打算跟姊姊告白吗?」
光是有人找我问姊姊的事,大概就只剩下这个可能性了。悠璃跟妈妈一样是个美女,国中时也经常有人跑来问我:「你姊姊有男朋友吗?」。话虽如此,但我们平时几乎没有交流,我根本不清楚她的私生活,感觉她就算有男朋友也不意外。
「虽然要求这种事有点丢脸,能拜托你帮我找悠璃同学出来吗?」
「有必要找我帮忙吗?」
「你可能不知道,她从来不回应这类事情。即使寄了情书,她也是看都不看就丢掉,这还挺有名的。」
「这么恶劣的女人是谁啊,啊、是我姊。」
「话是这么说啦,但就是迷上了也没辙,如果是告白被拒也就算了,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很讨厌吗?」
即使是亲姊姊,我也必须说这态度实在太差,不过她依旧有这么多人追,只能说这或许是世上不变的真理。我端详了眼前的水口学长,看起来不太粗鲁,说话态度也很随和,印象还算不错。虽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毕竟我刚给姊姊添了麻烦,偶尔还是得回报一下。
我这做弟弟的,就当一次邱比特,支援姊姊的恋爱吧!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你愿意帮忙啊少年!」
「我们只差一岁好不好。」
「你也配合一下嘛。」
水口学长看似就是个普通的好人。
「──咿啊!」
「悠璃,你刚才是不是发出怪声?」
「住口。」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我朋友聪美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但我现在没空理她。我细细确认手机萤幕,没错,这是我弟传的讯息。
是发错了?我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讯息上写着「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悠璃谈」,这样的句子,不可能是发给我以外的人。实在难以置信,那孩子几乎没传过讯息给我,几乎是有必要才会主动联络,这样的内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怎么办,我今天没化妆。」
「你哪天不是这样。真难得见到你如此动摇,还有今天早上的事,到底怎么啦?」
「以后大家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这到底是……」
「唉,什么意思?难道你打算每天早上都抱着弟弟上学?」
「我确实是这么想──慢着,难不成,早上的那个是『姊姊活』!?」
我蓦然惊觉,为何一早,弟弟就要给我钱。
在这世上,有所谓的「爸爸活」。意指男性送钱给女人花,带她们去吃饭之类的行为,难道说弟弟想找我做「姊姊活」?听说金额会随所做的行为有所波动,但不清楚行情的我,根本难以理解。这么说来弟弟他一开始是拿出千圆,最后把整个钱包都奉上,我好在意,他想用那笔钱要求我做些什么。
他到底希望我为他做什么,惨了,不该把那件事随便带过的!
我实在坐立难安,于是取出化妆包直奔洗手间。我还是第一次被弟弟找出去,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我必须一心一意迎接这项挑战。我压抑着跃动的心情,等待放学来临。
「雪兔,你在哪!?」
逃生梯一如往常地宁静,我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弟弟的身影。
「你来啦,谢谢你悠璃同学。」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可没空管那种小事,他还没下课吗?要联络他也行,但这么难得,有点想在这等他。只可惜眼前出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实在叫人不悦。
「我有事想跟你说。」
「你谁?」
「我是隔壁班的水口恭一,之前我们曾一起做过美化委员,你不记得了吗?」
「不认识,我很忙的,如果没事能闪边去吗?」
「等、等一下!是我找悠璃同学出来的,我拜托你弟弟帮忙。」
「蛤?」
听到这句话,我才终于对眼前的水口产生兴趣。
──刚才,这家伙说什么?拜托我弟?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你叫水口是吧?你利用了我弟?」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请他帮忙,不然我怕你不肯来……」
「你开什么玩笑!不要把我弟扯进这种无聊事!」
「我只是想向你告白──」
「那你不会当面跟我说吗!竟然把我找来这种地方,你威胁我弟?」
「我怎么可能会威胁他!」
「谁知道,真是够了!」
我无视水口掉头就走,我得赶快回去,天晓得他对弟弟做了什么。
此刻被告白的事,已从我脑中消散了。
「呃……你的回覆呢?」
现场只剩水口一人直愣愣地站着。
姊姊的恋情不知是否顺利,嗯嗯,心情真不赖,以后就把一日一善当作目标吧!毕竟这可是释迦牟尼说过的话,应该是他说的吧。虽然这话是出自于佛教,但我们家其实没有特别信仰。
门外听到慌张的脚步声,正好停在我房门前,接着没听到敲门声,门就被用力打开,脱去制服换上小背心的悠璃,直挺挺地站在我房间。哦,看来是告白成功了?
「悠璃,欢迎回来。」
「那个叫水口的男人,没对你做什么事吧!?」
「哈?学长只有拜托我找悠璃出来啊。」
「太好了……」
「这下学长和你终于成为情侣了对吧?」
「我才不管那种会利用你的人。」
姊姊露出实在不方便让外人瞧见的唾弃表情,看来是真心讨厌对方,水口学长,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接着不知为何,姊姊坐在我身旁。
「我觉得学长人还不错啊。」
「蛤?那又怎样?所以就要我跟他交往吗?」
「唉唉……」
我绝不是那个意思,别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瞪过来,我只好三缄其口。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不需要付钱知道吗?」
「谢谢?嗯、嗯嗯?」
想做的事是指什么?姊姊脸颊微微泛红,不用付钱?这么说来,早上好像有过类似的互动。嗯嗯,她是想说我钱包那点零头根本不够吧,姊姊说不定有想要买的东西。这下我只好全力协助了!
「不然要我动用存款吗?」
「存款!?你想要我做的事,有迫切到这种程度吗?」
「反正我平常都不太花钱。」
「就算是这样,做这种事也太不健全了!我明白了,我也会下定决心,不管要做什么事我都奉陪,不过不需要钱,你随时都能跟我说。」
「这、这样啊,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姊姊的面容一反常态充满慈爱,接着她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简直来去都像风暴似的,虽然直到最后我都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健全是指什么事?
◇
「雪兔,我们来比接下来的一千五百公尺长跑吧!」
天气真好,而巳芳的爽朗表情,也不输给这万里无云的晴空。
「既然要比不如比坐姿体前弯吧。」
「不懂你为何要比这个,比赛身体柔软度有什么好玩的?」
操场上挤满了学生,今天学校举行了体适能测验,目前已经测完几个项目了。
我个人最在意的握力,几乎完全恢复。
看着一旁两眼发亮的爽朗型男,我只感到悲哀,为啥我必须得应付这个十项全能的运动王子。我不过就是稍微会打点篮球,其他运动并没有特别强,就算比跑步,姑且不论长跑,短跑我根本拼不过爽朗型男,他明知道这点还故意选比中距离跑,实在有够阴险。正当我打算回嘴消遣他时,忽然听到女生那边传来欢呼,似乎在帮某人加油。
「是神代啊,真厉害。」
爽朗型男赞叹道,而我也将视线转向该处。
众人团团围绕神代汐里,似乎是因为立定跳远跳出了好成绩。
「她本来就体能妖怪,没啥好惊讶的。」
「明明这么擅长运动,还不参加社团实在是浪费。」
「说得也是……嗯?」
神代那充满朝气的笑容实在非常耀眼。
不过,我却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对劲。
「啊、喂!雪兔你要去哪?」
我大剌剌地走进女生群里。
见到我这不速之客,女生停止了欢声,感到讶异不已。
「九重仔,怎么了吗?」
「阿雪?你怎么跑来了……」
「我看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没事吧?」
只要和神代亲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神代的动作不太顺畅。即使如此还能破纪录固然厉害,但能力点全配在身体能力的神代,使出全力肯定能有更好的表现。
「唉?啊……嗯。我、我没事啦,你看,我这么有精神呢!」
我怎么看都是装出来了,不过此时我回想起。
「对喔,说起来你最擅长说谎了。」
「──!?」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自知这样的说法很卑鄙,或许是白费力气了。
真不该主动关心的,仔细想想,像我这种边缘人,就应该乖乖贴在地板上喝泥水过活,就算被我关心搭话只会嫌烦,还害大家扫了兴。
「等、等一下!对不起阿雪,我说谎了!」
当我正要回去,神代便仓皇失色地拉住我。
她看起来脸色发青,越来越像是身体不适。
「其实,我只是忘了吃早餐而已,因为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说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我不会再有所隐瞒了──」
「你睡过头了?」
「今天早上慌慌张张就出门了……昨晚也只有吃泡面……」
「我们正值发育期耶,你搞什么啊。」
「……抱歉,竟然让你担心,我真是糟糕。」
「三围多少?」
「……咦?上次测的时候是九十──慢着,阿雪?你根本是故意的吧!这、这种事,你应该偷偷来问……」
啊,原来她真的肯告诉我啊,我不过是趁乱偷问一下而已……
「汐里里,你真的身体不舒服喔!?」
「嗯、嗯……还不至于到无法运动,但是不太舒服。」
「我们完全没发现。对不起喔,神代同学,我们还围着你大吵大闹的。」
「这是我自己的错,我也没有打算隐瞒,只是觉得应该没事……」
面对周围同学的关心,神代谢罪表示歉意。
只要知道不是生病就好了。肚子饿就使不上力,确实很有神代这个大胃王的风格,看她的样子,剩下的测验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对了,九重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神代她身体不舒服的?」
「就是啊,我们完全看不出来。」
樱井她们聚集过来,为将来以防万一而向我请教。
不愧是嗨咖们,还会主动关心朋友的身体状况。我指着神代的马尾说:
「神代高兴、心情好或是精力过剩的时候,马尾会用力甩动。你们看,现在整个垂下来。」
「这么说来的确是……」
「我的马尾哪有像狗尾巴一样的功能啊!?」
在场所有人,就连我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咦?唉……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唉……真是够了。」
真是的,你不懂,你真的不懂啊神代。
「听好了,大家这表情是在忍耐不要吐槽你『那不是狗尾而是马尾吧』。」
「这样是我错了吗!?」
「你身体不舒服还吐槽浪费卡路里做什么。」
「总觉得这待遇有够不合理的……」
神代虽然呕气,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记仇。
「其实不过是观察得知的,你们跟她熟了自然就会明白,哪像我,连没察觉到悠璃前发稍微剪短,都会因不敬罪受罚。」
谁叫悠璃这么易怒,每当她问起「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都必须使尽全力玩起大家来找碴,能有此等观察力,也算是悠璃给我修行的成果吧。
「别太勉强自己啊。」
「嗯,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事情总算圆满结束,其他人也不再围着她大吵大闹。
只不过,神代勉强自己的行事风格,让我感到些许不安。
「我感到十分忧心。」
放学后,我们被叫到导师办公室。小百合老师愁眉苦脸坐在我们面前。
「老师,你气噗噗?」
「是啊,气噗噗。」
「…………」
「…………」
现场蔓延着尴尬的死寂。
「如果会害羞,那别回不就得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样问!」
我在心中默默向老师道歉。
「算了,直接进入正题,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参加社团?」
我、光喜、神代三人,因这意想不到的问题面面相觑。
「还为什么,边缘人参加回家社不是常识吗?」
「在我来看,你根本不算是个边缘人啊,九重。」
「唉,真假?」
「嗯,真的。」
「我前阵子才跟释迦堂起誓要当一辈子的边缘朋友耶……」
「阿雪你什么时候跟暗夜变朋友的!?」
「竟然能跟她当朋友,你可真行啊。总之你跟释迦堂好好相处吧。」
释迦堂是最喜欢爬虫类的阴沉女生。她因为可爱的外表,被班上同学当作吉祥物一般宠爱。
「我纯粹是跟雪兔选同个社团。」
「我也是想跟雪兔在同个社团当经理……」
「你们别全怪到我身上!」
小百合老师傻眼地指着我。
「你们两个,是被这问题儿童威胁了吗?」
「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是你自作自受。刚才田径社的指导老师,跑来我这问你们三人的事。我说你们是回家社,他说之后会来拉你们入社,你们好好考虑。」
「都怪你没事比什么赛跑。」
我在光喜怂恿下,一不小心在一千五百公尺跑步跑出了好成绩,真是失败。但我有什么办法,谁叫这爽朗型男跑得有够快。
「怎么办,雪兔,你要加入田径社吗?」
「我不就说过我要待回家社了,你们就随意吧。」
「那我也算了。」
「老师,这家伙有病,而且脸也好闪。」
「不懂你说的脸好闪是什么意思,神代呢?你好像在体适能创下了惊人的纪录,应该有不少社团会来邀你。」
「我、我现在也不太想参加社团……」
神代将视线瞥向我,神情充满歉意。
「真是的。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样的连带关系,不过人生可没多少机会挥洒青春,别让自己后悔啊。」
「没问题的,老师也还正值青春年华!」
「你喔,为什么每次都要给我多嘴?」
又害小百合老师生气了,我明明是想给老师帮腔的,真不该多此一举。
这时的我并没有多想,但一切已悄悄地开始变化了。
◇
「你就是传说中的九重啊。」
隔天,我一到校就被三年级学姊们缠上。
「最能活用她身高的非排球莫属,你应该懂吧?」
「莫非我转生到美少女游戏的世界了?」
「醒醒,这是现实啊?」
「如果是现实,我可真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
这就是所谓的美人计吗?正当我这么想,她们便直接表明来意。
「神代同学说,只要你答应,她就会加入我们社团对吧?」
「又不是大联盟的代理人制度!?」
「你们别围着他,把他交出来。」
把我从困境救出的,是一名高年级学长。
「谢谢你,帮了大忙。」
「没什么,不用客气。只要说服你就能连带让巳芳一起加入,我们田径社当然得认真起来。」
「完了,这边的也是敌人。」
「我们已经邀请过巳芳了,他说只要你入社他就加入。」
「那脸上装太阳能面板的浑蛋!」
「慢着,是我们先邀请他的耶?」
「邀请有前途的新人谁还跟你分先来后到的?」
「哼──既然如此,我们这边也不择手段了。」
学长姊们开始较劲,此时又冒出了其他人。
「糟糕,被抢先了!慢着,这两人就由我们足球社收下了。」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靠双打进军全国?」
「别管他们了,来打棒球吧!」
到底有多少人啊!别给我搞人海战术!
「处处人才短缺,这也是少子化的弊端吗……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我趁着钟声响起,一直线逃进了教室。这所学校到底是怎样?
「为什么你一早就这么累啊?」
一到教室,一切的元凶,颜面LED混帐便向我搭话。
「你信不信我拿你的脸焊接。」
我跟巳芳说明早上发生的事,却莫名引来他的爆笑。
「抱歉,阿雪。我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
坐在隔壁的神代听到便向我谢罪,不过就她的情况,我实在无法发自内心生气。
「这不会持续好一阵子吧……」
不是我自豪,我的预感十分准,不过准的都是坏事。
◆
「差不多是时候换座位了,大家趁这机会跟同学搞好关系啊。」
小百合老师的发言让班上同学躁动不已,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十分重大的活动。
同学们一个个上台抽签,对我来说结果实在难以言喻。没有如故事主角一般抽到窗边座位,就是一个靠中的普通位子,而邻座是樱井和峯田。
「哎呀,好耶!九重仔多指教~」
「是小田田坐我旁边喔──这结果真的超瞎耶,晚点拿个饮料KP(kanpai)如何──」
「呃,抱歉,九重仔不需要硬讲些辣妹用语没关系喔……?」
「是吗?我还以为要跟辣妹沟通必须得这样搞,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是不是把辣妹当作什么珍奇异兽?」
「珍奇异兽应该是我吧,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慢着,我可没有这么想喔!?」
「九重同学,黑色幽默玩得太过头就不好笑了喔?」
「我没有在讲笑话啊?」
「所以你是真心这么想喔……」
不知为何爽朗型男坐在我后面,而他隔壁是高桥。
「我也终于能加入你们的圈圈了,多指教啦!」
「不好意思,我们只收边缘人。」
「这里面哪有边缘人啊……」高桥碎念道。
说到底的,我怎么不记得自己一个边缘人,在哪时候组了小圈圈……
当所有人搬到新座位,小百合老师便开口说:
「大家不要太浮躁啊,快要考试了,记得好好念书。多亏回家社的三个傻蛋,我在办公室已经够没地位了,运动社团的顾问还成天来对我碎碎念,拜托稍微为我着想一下。」
「释迦堂,你可别给老师添麻烦啊。」
「噫咿……原、原来是我害的吗……老师,对不起……」
「说你啦九重雪兔!不要推卸给释迦堂!」
「!?」
「拜托你不要这么震惊好不好。总之,补考实在太麻烦了,大家尽力念书,别考不及格啊。」
我目送小百合老师离开教室后,便向后方闪闪发亮的男人打探。
「傻蛋二号,你考试还行吗?」
「还没考过不清楚,但应该不成问题吧?傻蛋一号呢?」
「为什么我是一号,我敢给姊姊丢脸就死定了。」
「你可真辛苦啊……」
「阿、阿雪!」
一个熟面孔站在我座位旁,露出非常难堪的表情。
「你能……教我念书吗?」
傻蛋三号,神代汐里非常不擅长念书。
「呃──今天呢,因应三号的要求,我们决定召开读书会。」
「我是助手二号。」
周遭传来了掌声,为什么大家只对他鼓掌?
「三号,这是什么状况?」
「那个……我跟大家提了读书会的事,结果她们也想参加……」
一脸难为情的神代身后站了一大票人,这女生也太有人望了。
「九重仔,我们也要参加哟,啊、那我就是四号啰,香奈奈是五号喔。」
「这么难听的称呼我才不要!况且这有必要编号吗?」
「唉、那我就是六号?要是考不及格顾问肯定会大发雷霆。」
「噫咿……我、我是七号。其实我考试,从没考过六十分以上……」
「我是八号。」
「砚川你开什么玩笑,你应该是七号才对啊。抱歉啦释迦堂,这号码让给她。」
「你这什么神秘坚持啊!?号码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啦!快点开始念书吧。」
放学后,一群人留在教室里念书,闲人也太多了吧。
「我老实不骗地说,这题一定会考,大家记好了。」
「什么?」
在场所有人呆呆地看着我。
「为、为什么九重仔知道一定会考?」
「因为这题连续出了四年,今年八成也会考。」
去年考过的题目今年不一定会出,大家或许会这么想,但实际上这么做的可能性相当低。毕竟决定好考试范围后,考题就只会从中萃取。
每年都会考,就表示这部分有多重要,学校考试只是为了确认大家对课程的理解程度,通常不会搞些异想天开的考题。所谓的考古题,也包含了洞悉出题用意的睿智在内。
「我从悠璃那边拿了去年的考题,本来得收钱的,这次特别大公开。」
前阵子悠璃跑来对我说:「快考试了,这给你。」然后就把考古题交给我了。
她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不让我这做弟弟的丢脸,我姊根本是天使。
我根据这些考古题调查出题倾向,终于掌握了每年必出的考题。
「呜哦哦──九重你太强了吧!谢啦!」
「噫咿……根本是神……」
「你们以后见到悠璃记得好好膜拜她,绝对不可怠慢了。」
我再三强调了姊姊的伟大,信徒们,崇拜悠璃大人吧!
「好了,接下来我要讲解,各个老师在考前做了哪些行为,代表着那一题会出──」
「阿雪老师!我、我觉得这样根本不是开读书会!」
不知为何三号……还是叫本名吧,神代竟提出了抗议。
老师考前都会在上课给学生暗示,看穿这些小动作,也是攻略考试的重要环节,可是对神代而言似乎并非如此。
「……………………呃,有什么问题?」
「那、那个,所谓的读书会,应该是大家互相教导彼此不懂的题目──这样才对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仰望着天花板,细细思索了这句话,而天花板一成不变。
「……………………可是我又没有不懂的问题。」
「说这么直接!?」
「呜哇──香奈奈,人家讨厌九重仔啦──!」
「好啦美纪,好乖好乖。」
「这么说也对啊,雪兔。」
我的助手爽朗型男也表达了相同意见……他什么时候变助手了?
「呜哇──香奈奈,人家也讨厌巳巳啦──!」
「好啦美纪,好乖好乖。」
「巳芳同学你被阿雪洗脑了吗!?不能这样啦!」
「对、对喔,说得也是。我竟然不知不觉受到他的影响……」
这个爽朗型男怎么整天倒戈。
「呜哇──伊莉莎白,人家讨厌爽朗型男啦──!」
「呃……我、我不会给你拍拍喔?就算这样看着我也没用喔?」
「到头来,我们依然是死对头啊。」
「我们什么时候变死对头了!?」
我和嗨咖伊莉莎白依旧是水火不容的天敌。
「唉,早知道会变这样了,别再做蠢事了,赶快开始念书吧。」
砚川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主持,这么说来七号确实成绩优秀。
「砚川同学,能教我这题吗?」
「啊、嗯,这题啊──」
砚川老师非常优秀,也很擅长教人。只不过神代对她敬而远之,只会找我或助手求救,我忍不住偷偷问伊莉莎白。
「樱……伊莉莎白,这两个人感情不好吗?」
「怎么会是九重同学来问这种问题!?还有你刚才明明就想喊樱井对吧?为什么要改口?」
「九重仔,你这样很瞎耶,那两人可是劲敌呢。」
「原来如此,就跟我和樱……伊莉莎白的关系类似是吧。」
「你故意的吧?嗳,你根本故意的对不对?」
最终读书会平安落幕。
◆
为何我会和神代一起回家,理由是被跟踪,被害者是我。
我们走到公园,在灰色球场上练习射篮。
好久没碰球了,这触感真叫人怀念。
我尝试紧握拳好几次,果然还是感到些许不对劲。
「也没差就是了……」
反正我对篮球也没眷恋了,只是怕不运动身体会生疏。
虽然我每天都会慢跑跟健身,不过像这样放空脑袋射篮,似乎能够放松心情,还能仔细整理思绪,有氧运动好厉害啊。
「阿雪,我暖好身了!」
「没想到你真的跟来了……」
「我可是很期待呢!」
见神代干劲十足,我又感到更困扰了,看看她满面的笑容。
最近总是做些不习惯的头脑劳动,我不过是想抒发一下压力而已。
确实以前我们有聊过类似话题,但我当时应该是回答「有空再说」吧?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我都没空才对。况且今天我只是来抒发压力而已,神代应该不需要来陪我吧。正当我独自苦恼时,忽然有人向我出声。
「哦,这不是雪兔吗,好久不见了!」
「百真学长?」
后方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几个人站在那,全都是我认识的。
被我称为百真学长的人物,并不是我在学校的学长,他隶属的街头篮球队,经常在这球场练习,是个正在念大学的大哥哥。国中时期,我在外头练习时认识了他,后来也经常在一起打球。
「你上高中也参加篮球社?」
「不,我是边缘人所以参加回家社,高中入学后也很少来这了。」
「这样啊,毕竟现在这时期正忙嘛,你今天应该有空吧?一起打球吧!」
「好啊,请多指教。」
「那边的可爱女生是你女朋友?」
「女、女朋友……我们不是那种……」
「哦,她看起来对你挺有意思的嘛?」
神代双手遮住脸,把头甩来甩去的,好了,这下我该怎么回答呢?
这样神代太可怜了,竟被误会成我这种人的女朋友。这时候,回答她是同学应该是最简单的答案,不过,我这人就是会不小心说出干话。笨蛋笨蛋~我这个笨蛋!
「神代是狗。」
「阿雪你在说什么啊!?」
「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如此重口味的玩法啊……」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是阿雪他硬是……不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没错,学长你看,她没有项圈对吧,是只野狗才对。」
「为什么要火上加油!?我、我可是有神代家的血统证明书喔!」
血统证明哩,你真把自己当狗喔!
「她是我同学啦。」
「你还是老样子呢。」
眼前的百真学长忍住笑意,而神代则对我严重抗议,总之真对不起。
「真是的!我、我是神代汐里。我以前也打过篮球,今天是想跟阿雪一起运动才来的……」
「嘿──这样啊!既然都来了,神代要和我们一起打吗?我们经常用这球场练习,跟雪兔是打街篮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请多指教!」
「好耶!有女生在练习意愿就更高了。我们分成两队,先轻松打一场吧。雪兔跟神代加入那一队吧。」
「瞭解。」
「好的!」
好久没和别人打篮球了,说实话有点兴奋,好像连自己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跟体育课和社团练习不同,纯粹为享受乐趣而打球。
这种感受是「喜悦」,我为自己还留有这样的感情感到开心。
「好累──唉,体力变好差……」
「别让身体着凉喔,对,慢慢伸展维持十秒。」
「好痛痛痛痛痛,阿雪你对这种事,真的很一板一眼耶。」
「谁叫我这么容易受伤,当然要注意保养啊。」
「……抱歉。」
「我这话不是在讽刺啦。」
和百真学长打球确实让我转换心情,我们全力运动了一小时,弄得浑身是汗。
解散之后,我们俩留在球场收操,让肌肉渐渐舒缓下来。
「阿雪要直接回家?」
「我的身体渴求糖分,先去买个可丽饼。」
「可丽饼?我也要去!」
我们等汗停后,走了十分钟来到闹区,马上就找到目标店家。我总是避免在饭前吃零食,但脑内分泌的食欲素告诉我,甜食塞的是另一个胃。
我点了巧克力焦糖口味,再加上香蕉跟冰淇淋等配料,组成了豪华美味的可丽饼。我满心雀跃地大口咬下可乐饼,但身旁的神代却不知为何面红耳赤。
「这、这样好像在约会喔。」
「哪来这种浑身汗臭的约会。」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约会过,也不知道实际内容会是怎样。
说不定世上还真有弄得满身汗的情侣约会,只是我想像力太过贫乏罢了,这就是边缘人的极限,况且我也到了开始在意腋下汗味的年纪了。
我们吃着可乐饼踏上归途,神代似是流连忘返,刻意放慢走路步调。
而我也不好丢下她一个人先走,只能顺势降低走路速度。
「我都不知道阿雪还有那样的朋友。」
「你想说边缘人交什么朋友是吧,咿嘻嘻嘻嘻嘻。」
「你表情这么认真看起来完全没有笑意好不好!」
「不过嘛,毕竟任谁都无法完全理解其他人啊。」
「说得……也对,不过,我想更加认识阿雪!今天能与你在一起,真的好开心,就像是回到国中时期一样。」
「我也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我毫无修饰的真心话,神代听了大吃一惊。
「那、那么,我们再一起打篮球吧!这次由我做阿雪的经理!」
我或多或少猜到她想讲这句话,也能理解神代为何会如此执着。不过,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关系只会让神代不幸。
「神代,会变成那样是我自己造成的,结果你没受伤,那样就够了。这话我说过无数次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那样,这只是我的任性。我想看阿雪打球,想看你在球场上奔驰,想看你投球的身影,只是这样而已。」
「要我说多少次都行,我没有热情了,也没有想达成的目标。」
「那么,如果阿雪找到目标,你会继续打球?」
「那种事等找到后再说吧,回家社这么舒适,我都快习惯怠惰了。」
「我也是,过去整天都跑社团,确实有种解放感。」
「学长姊们虽然烦,但也不难理解他们想拉你入社的心情。」
神代和我不同,有许多人需要她。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体格、能活用身体的运动神经,简直是运动社团梦寐以求的奇才,她不该窝在回家社浪费自己的才能。
最重要的是,有许多人被她开朗的个性所拯救。
──我也曾是其中一人。
「你以前明明就很常笑,悲伤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你。」
「──!」
两人走到丁字岔路,我忍不住想逃离她哀伤的神情,正当我踏出步伐──背后却有某种东西碰上来。
「这不是因为罪恶感!我想和阿雪在一起,我喜欢你!这样也不行吗?」
她的手碰着我的背部,我从掌心感受到她的体温。
「我当时的告白,并没有说谎,可是,我现在的心情跟当时不一样。那时候,我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我被朋友捉弄感到丢脸,最后为了保护自己,变得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我什么都不明白,原来恋爱,是这么痛苦的事──」
「神代?」
「不光只有害你受伤,为什么在那之后,你没说出会受伤都是我害的?」
神代走到我前方,抓着我的右手,如拿着宝石般,温柔地抱在怀里。
背叛众人期待的,还有受伤的都是我,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原因什么的都是旁枝末节,所以她完全无需在意。
「谢谢你保护我两次。因为阿雪保护了我,我才能站在这里。我的确有感到罪恶感,也想要补偿你。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上你了。这是我的真心话,即使如此你也无法感受到?」
「你心跳加速是因为运动过──」
「我们的身体早就冷却下来了,请你老实接受。」
神代表情严肃,绝不允许反驳,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余地。
神代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我在这时才知道,不光是神代的手,她的身体也颤抖不已。我不明白,我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接受?我们现在的距离,远比过去还要来得接近,但我却想不到该对神代说些什么。
「你脸上沾了奶油。」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
「太刻意了吧。」
「……我想让你帮我擦掉。」
我用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我之前说过了吧,我之所以打篮球的原因。」
纯粹是因为失恋了,理由就这么简单。
「那么,这次为了我打球不行吗?」
「为了神代?」
「我想帮你找回来,不对,我想成为阿雪打球的热情。因为,不能就这么结束,我不想就此完结。」
神代的手充满力量,上面寄宿了超乎我想像的强烈意志。
虽然我从未忘记,但我终于回想起,神代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体育会系少女。
她应该待在需要她的那些地方。
「你是打算怎么让我找回热情,随便我性骚扰之类的?」
我说出了连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垃圾发言,即使被说是女性公敌也难辞其咎。我诚心祈祷,神代会就此放弃我。
「可以喔。」
放弃我。
「如果这样能点燃阿雪的热情。」
拜托你放弃我。
「──相信我,我喜欢阿雪。这不是骗人的,也不是为了赎罪,这是我的愿望。」
我对天哀叹,为什么诸事都无法顺遂。
◆
我知道神代非常痛苦,所以我们不应该再会的。
日本国宪法明订,凡是人类,皆有追求自由幸福的权利。
我们应该忘记彼此、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
所谓的「喜欢」,其实是非常暧昧的心情,就像总有一天会冷却下来的幻想。我也曾经喜欢过砚川,如今却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就连我妈也是因为这样才离了婚。
听说日本的离婚率大约是三十五%,两人在礼堂宣誓的永恒之爱,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这样的心情,随时可能如镜花水月般转瞬即逝,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雪兔要选哪个呢?」
此时的我正被捕食中。
归途,我碰巧撞见冰见山小姐,她说要请我吃蛋糕,最后就这么被她拉回家里。一开始明明面带笑容邀请我,当我拒绝时却露出无比哀伤的神情,标榜着女士优先的我,哪还存在拒绝的选项。
「那我要吃这个蒙布朗。」
「呵呵,那么我吃起司蛋糕好了。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好开心喔。」
冰见山小姐家里和之前拜访时完全不同,纸箱整理完毕,内装和摆饰都很有女性风格。而她不知为何这次也坐在我旁边,还是身体紧靠我坐着。肯定没错,她想勾引我!精油的香气逐渐削弱我的抵抗力。呜、不行了……什么都不想做……
时代正推崇保持社交距离,身为阴沉边缘人的我,个人空间应有常人的三倍广才对,但这对冰见山小姐却完全没用,她完全是个零社交距离的女性,大腿甚至直接贴着我。
「毕竟一个人吃也很无趣嘛?」
「是这样啊──」
为什么要用疑问句?还是说之所以邀请我,纯粹是因为「好无聊喔你来我家玩嘛」?冰见山小姐实在对自己的美貌欠缺自觉。刚才和学长们打完篮球,畅快地流了一身汗的我,如今却冷汗直冒。
「抱歉,我刚才运动完,身上有股汗味。」
「我没在意,而且我也不讨厌,这样很有学生的感觉。」
她心情看似极好。喜欢汗味?莫非她有恋味癖?我感受自身的危机,虽然想拔腿就跑,却身陷泥沼难以脱离。
完了……我只想软烂……
冰见山小姐是个不输妈妈的美女,那怕把解析度提高到8K,在她身上也找不出一丝皱纹,美丽的人终究是美丽,竟能对应时代尖端的画质,真是太不公平了。
过去,妈妈参加我的教学参观时,因为她太漂亮了,我完全不敢和她对上眼。虽然在场有众多家长,但不带偏袒地说,我妈肯定是最漂亮的,害得我莫名害臊,连头都不敢回,只能直盯着眼前的黑板。
而且妈妈总爱买东西给我,八成是不想为我的事烦心吧。就连不是生日或圣诞节之类的日子,她也会买一堆礼物回来,也因为如此,我实在没什么物欲。
「雪兔,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
「这、这不太好吧,我妈妈肯定有帮我准备。」
「说得也对,真可惜。也没办法,毕竟事出突然,下次我再邀请你可以吗?到时候你还愿意来吗?」
「好。」
答案是NO。不过我到底是个日本人,在这状况下实在不敢说不。
妈妈现在居家工作,待在家的时间大幅增加,晚餐也由她准备。过去主要是由我煮饭,锻炼出的料理技能如今无处发挥,实在可惜。
「雪兔,你有什么烦恼吗?看你愁眉苦脸的。」
「冰见山小姐,我记得你以前有过未婚夫对吧?」
「我现在只对雪兔专情喔。」
「我竟然自掘坟墓……」
「要我帮你埋起来吗?」
「谢谢,这问题有点失礼,说不定会让你生气,我想问你现在,是怎么看待你未婚夫呢?」
「哎呀呀,你这么在意我的事啊?」
「我只是在想『喜欢』到底是什么?毕竟我妈也离婚了。」
「你有喜欢的人?还是被告白了呢?你等我一下喔。」
冰见山小姐从客厅走进寝室,她把门关上,里头发出翻找东西的声音,大概五分钟后,冰见山小姐走了出来,还换了件足以把我杀死的衣服,我一看吓到差点被口中的蒙布朗噎到。
「你觉得如何?都这把年纪了还穿这种东西,好害羞喔。」
「为、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看雪兔的反应,你好像『还没经验』呢。」
「噫咿!」
虽然我的精神力,有如六十年只会开一次花的龙舌兰一样坚忍不拔,但还是有个限度。
「呵呵,这件是我偷偷买的,好看吗?」
「很、很好看。好看到我差点失去理智了。」
「要失去理智了吗?」
她在我耳旁细语。我感受到自己的精神障壁,就像被钻岩机挖掘的岩层一般。呜哦哦哦哦哦哦恶灵退散!恶灵退散!不对,是烦恼退散。
「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只好磕头恳求她。
「如何,打起精神了吗?」
「我无可奉告。」
我将视线朝下,完了,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像开黄腔。
「这个嘛,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他,但却发生了无可奈何之事,光是喜欢实在无法维持两人的关系,最后只能分手了,只是这样而已。」
「这份心意也跟着消失了吗?」
「我肯定是放弃了吧。所以最后呢,与我的感情无关,只留下了曾经喜欢过他的事实,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
「不过,也会留下记一辈子的思念,被他人伤害过这件事是无法抹灭的。」
冰见山小姐摸了摸我的头,她的眼神看似慈祥,却又带有悲伤。在她心中到底留下了何种感情,我实在无从得知。
「我觉得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喔?至少在学生之间,这点事还是被允许的,即使是以自己的心情为优先考量,也不应该被人责备。」
……我究竟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吗?
冰见山小姐面露遗憾地目送我回家,她肯定是个好人,只是与他人的距离感彻底坏掉了。这人,肯定是喜欢我吧?抢手的男人真命苦啊。这辈子没交过女朋友的我,忍不住自虐一下。
儿子比平时还稍微晚归,听说他是受冰见山小姐邀请,去她家打扰了。我想应该只是单纯的邻居交际,却又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毕竟那孩子的女人运实在差到极点,除了非常不安定外,还蕴藏着莫名的危险,虽然导致这结果的就是我自己。
如今懊悔也没有用,小孩会在童年发展出自己的人格。那时候,我到底有在他身上投注多少爱情?因为他是第二个小孩,我才疏忽大意了,当我理解这个道理时,早就为时已晚。
「妈妈,你听我说,今天啊──」
「抱歉,已经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嗯。」
他总是努力找话题,尝试向我传达。
「今天啊──」
「今天我会晚回家,你跟姊姊先吃饭吧?」
「嗯。」
那时工作正值步上轨道的重要时期,而我把太过繁忙当作借口,反覆拒绝了他,当我察觉,他已不再对我说任何话了。愚蠢的我,竟然还把这当成了孩子的成长。
再加上我把照顾雪兔的事,都交给悠璃这个姊姊处理,但我根本不明白,妈妈和姊姊的职责不同,两者绝对无法互相取代。悠璃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最后她也超出负荷,导致了那次事件。
在那之后,雪兔的内心就好像缺了一角,变得判若两人,而我则变得不安,认为自己没有好好面对他。我没有将自己的心意,化作语言传达给儿子,我感受到他黯淡的眼神彻底拒绝我。
小孩在生日或圣诞节,都会想跟父母要求礼物,悠璃也经常告诉我自己想要什么。可是,雪兔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过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甚至还忘了自己的生日。他开始贬低自己、对任何事缺乏兴趣,认为自己是不必要的存在。
我为此感到恐惧,变得一有机会就会买些他可能会想要的东西。
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不是我真正该做的事。
在某次教学参观日,我彻底震惊了。其他孩子,都羞涩地回头对着母亲说话,只有雪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直面向黑板。直到我向他搭话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也许他心里想的是,反正我不可能会来。
妹妹雪华对如此丢人的我勃然大怒,还说出要收养雪兔。我们为此争执不休,但我知道雪华的主张是正确的,我实在是不懂育儿,就连给予小孩爱情都做不到,我根本无从反驳她。最终,那孩子到雪华家住了一个月。从那之后雪华就时时惦记着雪兔,又或者说,是过度黏着他,一逮到机会就把雪兔当作猫咪般宠爱,看他的眼神还格外迷蒙,我在一旁都觉得不太妙。
而这个冰见山小姐,也让我感受到跟妹妹相同的气息,说不定她也早就迷上雪兔。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得从头面对自己的儿子。现在居家工作,与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大幅增加,我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不论再怎么迟,那怕无法传达给他,我身为母亲,都不能放过给予他爱情的机会,就算一切早就为时已晚。
我对冰见山小姐燃起了对抗意识,心中还涌上一股焦躁和独占欲,那孩子的母亲是我,只有这点我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要不要偶尔一起洗澡?」
我趁儿子洗澡,跑进浴室说要帮他洗背。我们有多久没像这样一起洗澡了?帮他洗头、帮他洗背,啊啊,光是这样,就令我产生了无限的爱意──
「我连在家里都无法好好休息吗!?」
儿子的哀号响彻了整间浴室,奇怪,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