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咖们都毁灭吧!」
我握拳说道。现在我人在大学里。
原来这里就是副本啊,得提高警觉了。【嗨咖巢穴】※推荐等级18
我回家换了套衣服后,前往大学里的指定地点。
第一次来,还真希望有人带个路。整个校园也太大了吧。
「啊,雪兔同学。在这里。」
「二宫小姐?好久不见了。」
想不到马上就找到了目标人物,也就是二宫澪小姐。
她是我被误认为色狼时帮助我的弥赛亚。要是没有二宫小姐,我和祁堂会长她们之间的事肯定会变得更加麻烦。
从那之后,我们就偶尔会联络。某天二宫小姐忽然说,希望我放学后去一趟大学。
虽说我们之前也曾见面交流过,但这次似乎是想拜托我帮忙。我区区一介高中生,能帮的忙实在有限就是了……
「叫我澪就好。我和雪兔都什么关系了?」
「我们之间算什么关系?」
「主人和奴隶?」
「原来奴隶制度在现代日本复活啦……」
「开玩笑的,我们是恋人才对吧?」
「啥?」
打从出生以来就以下略的我竟然有了恋人?而且对方还是位女大学生。
和同学年女生们不同,她的穿搭和化妆都十分成熟。如此一比,就能体会到大学生和高中生之间的差异。不用说都知道,我怎么看都配不上她。这重担我实在难以承受。
「首先谢谢你今天前来,其实我有个请求。」
「──你能当我的恋人吗?」
她将状况说明清楚。澪小姐今天似乎被邀去联谊。
联谊,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啊!我还以为那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仪式呢。
就澪小姐的说法,她没兴趣也不想参加,纯粹是因为人数不足加上朋友哀求,才逼不得已过去凑数。
联谊对象听说表面是篮球社,实际上是常见的「那种」社团。
听到这我就懂了,我没有丁点插手的余地,应该说根本与我无干。
这对我而言,显然就是被卷入麻烦事的前兆。
说到底的,为何要找我这高中生来充当男朋友,太莫名其妙了吧。
「他们可是打炮社团啊?那些人绝对会把我灌醉后捡尸,最后把我双手比Ya一脸高潮的模样拍成绿帽录影带寄给雪兔,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
「你这么希望听我说『雪兔的已经无法满足我了』是吗?」
「澪小姐,你是不是谜片看多了?」
「仔细想想,现在这年头还送录影带也很怪。怎么想都应该是开直播吧?」
「Yeah──男朋友,有看到吗──?」
「对对,就是那种。我肯定被他们用那影片威胁,最后怀上了陌生男人的孩子。」
「糟了,完全无法沟通。这人本来不是这样的吧?」
「所以说啊,雪兔,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那个……」
「你就这么想看我被人穿奶环吗?」
「大学生好猛啊,我是指脑子里面。」
「你不想看吧?」
「这单向沟通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你•不•想•看•吧?」
「是。」
我只能点头。反正我就只是当她的护身符。在联谊期间,装成她的恋人就好,这点我倒是没有意见。
「为什么要找我?找高中生当男友未免太不自然了吧?」
「这种事我只有雪兔能拜托啊。我几乎没有男性朋友,况且这种事只能拜托值得信赖的人嘛。」
「带男朋友参加联谊,这样还算是联谊吗?」
「我告诉对方说不这样做我就不去。又没关系,我们就自个儿亲热就好。」
「我们又不是这样的关系……」
「反正我们都成恋人了,没差吧。」
真不懂澪小姐何时变得信赖我,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没参加过并不清楚,但联谊不就是用来找男女朋友的活动吗?带男朋友参加也太诡异,不过既然澪小姐和其他成员都认同,那我也没话说了。
我也不希望见到澪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事而后悔。她是我的恩人,那么我当然只能选择协助她了!
「我明白了,就这么做!」
「就等你这句话。」
我们一边做着听起来像某位密医的互动,一边前往目的地。
◆
「我现在根本没空做这种事啊……!」
我──紫兰•海德拉•特里斯蒂正感到忧郁。我用手指把玩着玫瑰金色的头发,这是思考事情时的习惯。
这话自己说出口有点怪,我自认个性算是开朗,只不过我从没如此失落过。
原因出在我自己身上。前阵子,我酿成了一场交通事故。
我骑脚踏车撞到人。我掉以轻心,且太过天真了,才会犯下天大的过错,当时我戴着耳机骑脚踏车。
光是这点就挺有问题,加上当时,我的手机响了。如果要确认对方是谁,有没有必要接听,那就停下脚踏车再看就好。而我竟然继续骑车拿起手机,这些疏忽,最终酿成了事故。
在视线转向手机画面的那一瞬间,我撞到人了。
对方是个高中男生。或许是因为他有锻炼身体,我感受到自己撞到坚硬物体般的冲击,而那名男生整个被撞飞出去。
我当下面色铁青,一旁的人立刻冲向男生帮忙打一一○。而我慌慌张张下了脚踏车,走到男生身边。
所幸他没有明显外伤,但仍无法掉以轻心。因为过去曾发生过有人被脚踏车撞到大脑受损,几天后便去世的案件。
若是撞到人的冲击伤到大脑,那就无法从外表看出来。
怎么办!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眼前这位年轻男生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而我可能会剥夺他的未来。
我会被警察以犯罪者身分逮捕吧。我做出了背叛双亲,还害他们伤心的事。明明最辛苦又难受的,应该是眼前这位男生才对,我对只想着保身的自己感到生气又悲伤。
泪水不禁落下。我只能呆站在原地祈求,拜托、拜托这孩子一定要没事。
就结论来说,最后事件以和解落幕。对方没有明显外伤,检查结果也无异常。我和爸爸妈妈三人死命向他道歉。
当时的我,做好了被提告的觉悟。就算对方没有外伤,我仍犯下了社会观感上难以原谅的过错。我戴着耳机拿着手机引发车祸,这种事不可能会被原谅。
可是,那名男生却原谅了我。他没提出告诉,最后事件以私下和解告终。我本以为他会要求高额赔偿金,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岂止如此,他还对不停谢罪的我和父母体贴地说:「别在意,我习惯了。」那男生的温柔令我胸闷难受,我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伤害了这么一个好孩子。
在那之后,我回归一如往常的生活,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好。我总会回忆起那孩子的脸庞,我想事故的加害者都会和我一样,一生受罪孽苛责吧。
要是当时他伤到危险部位,我或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朋友们看我无精打采的,便邀请我去联谊。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一类场合,至今都没接受邀约。我是混血儿,从以前发育就不错。也因为如此,经常有异性纯粹看上身体而对我告白,在大学也不时感受到下流视线。
这次我本来也想拒绝,可惜实在不好意思辜负朋友想帮我打气的美意。不过,害那孩子受伤,又让父母担心的我,哪还有什么心情享乐。
忧郁心情难以平复,我拖着沉重步伐前往目的地。
「抱歉,我迟到了!」
除了我以外的人全都到齐,大家玩得正开心。男生们看到我明显兴奋起来,我感受到胸部和腿被恶心视线打量。
「好高兴啊,特里斯蒂同学终于肯来了!」
「特里斯蒂同学,要喝点什么?」
我一到他们就立刻想灌我酒,我其实不太能喝。
我起码明白,在这种场合喝醉了象征什么意义。
(好恶心……!)
真想马上回去。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到底来这干么?我分明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我忧郁地望向座位。在稍远的地方已经有一组男女配好对了,两人有说有笑的。
咦?那是──一名似曾相识的男生坐在那。
事件过后,我满脑子都是那温柔男孩的事。
我并没有厚脸皮到认为自己谢罪过,所以一切就这么算了。我还想多跟他聊聊,想好好地向他致歉。
为什么他会在这?
脑中浮现这个疑问,当我回神时,自己已经冲到他身边。
「雪兔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咕嘎!突然视线模糊还有神秘压迫感感感感──」
「雪兔同学,你后来还会痛吗?有没有后遗症?」
「没事,我很好。」
「真的?要是出什么状况随时都能跟我说喔?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都愿意做。」
「紫兰小姐,我真的没事,你不必那么介意。」
「呜……真的是很对不起!」
「你之前就已经道过歉了。还有能不能稍微离远点──」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叫我特里斯蒂!」
「我知道了,总之你先离远点──」
「雪兔同学,你要喝什么?你还不能喝酒对吧,喝可乐可以吗?」
「怪怪,为什么离这么近还听不到我说的话……?」
特里斯蒂小姐开始殷勤地照顾起我了,为何身边的人都不听我说的话,真是太神秘了。我们的对话看似成立却毫无交集,彷佛是在演搞笑短剧。
原来刚才忽然覆盖我视线的是特里斯蒂小姐。总觉得不能察觉那柔软触感究竟是什么,先把这疑问赶出我的思路好了。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个健康高中生。是说好大!这到底是什么罩杯。我没能把疑问赶出思路。
话说回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与事故加害者再会。我不怨恨特里斯蒂小姐,也不打算秋后算帐。没受重伤却让她如此介意,搞得好像错在我身上一样。
「雪兔同学,你认识特里斯蒂啊?难不成你都有我了,还打算多交一个恋人吗?」
「为什么你要搞得像是真有其事?」
「雪兔同学应该明白吧?你现在可是假扮我的恋人耶。」
不明白。澪小姐诧异地看着我和特里斯蒂小姐,接着靠到我耳边悄悄地提醒。没办法,还是先向她说明前因后果好了。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是我犯蠢罢了。
「──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来似乎真有其事,我好像有看到那则新闻,原来那是雪兔同学啊。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太差还怎样,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检查也没异常。」
「特里斯蒂也真倒楣啊。」
「是我不对,我还害爸爸妈妈担心,根本没资格说倒楣。更何况雪兔才是最倒楣的那个人,能见到你真的好开心!」
「你不会感到排斥吗?一般来说都不会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才没这回事!我一直很在意你。」
打从我们开始聊天,就能感受到一旁视线不停刺向我。
现场正在联谊,我、澪小姐,以及后来加入的特里斯蒂小姐,却坐在稍远的地方,完全没参加的意思。
加上两人只有和我互动,显得我们几个更加突兀。也因此,刚才其他男性就不时对我投以怨恨的眼神。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帮忙?」
「拜托你饶了我吧。」
要是特里斯蒂过来帮忙,我哪还有心上什么厕所。
我好歹是个健康的男高中生(以下略)。
「呼……」
总之解完手,不是大号而是小号。我满足地舒了口气。
这样会不会太像老人啊?说实话,我到底来这干么啊?就算我没喝酒,一介高中生竟然混在大学生中参加联谊,怎么想都有问题,甚至不用想都有问题。
虽说我这人身上问题多到数不清了,但是可不想被校方惩处。算了,事到如今被惩处也没差了啦!
我一走出厕所,就有人靠过来。是篮球社的人。
这人一看就很轻浮,怪不得澪小姐说他们是打炮社团。当然我跟这人不认识,也从没说过话。
「我说你,懂不懂得判读气氛啊?」
这个轻浮的家伙,名字好长,这路人A对我说。
「氮七十八%、氧二十一%、氩和二氧化碳加起来大概一%左右。」
「我说气氛,没人问你空气主成分!」
「我只是开点时髦的化学笑话嘛。科科科──」
「不要一本正经贼笑!」
「所以呢,找我什么事?」
「啊?对喔。我说你,知道这是场联谊吧?」
「我是这么听说的。」
「我看你好像是二宫同学带来的,说实话,有你在简直碍事。」
预感命中,就知道是要讲这些,毕竟这帮人明目张胆地瞪我。不过对我讲这些也没用就是了。
「就算你这么讲,我只是被澪小姐找来的。」
「特里斯蒂也一直黏着你。」
「她可能不想跟打炮社团联谊吧?」
「喂,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别气嘛,大家玩得开心点。」
「有你在我们根本开心不起来。」
「纯粹是你们没有魅力吧?」
「呿,你未免太嚣张了吧。」
「我只是比较诚实。」
「劝你最好说话客气点。你年纪比我小吧?」
「威胁年纪小的人不觉得可耻吗?」
「你给我滚。」
「那我带澪小姐一起回去了。」
「蛤?给我把二宫同学留下。」
「你白痴吗?啊、说溜嘴了。」
「找死吗你。」
不知为何路人A生气了。不过,即使面对这样的对象,我也毫无感触。回想起来,或许我最早失去的感情可能就是「恐惧」。打从我开始求死,恐惧这情感就不复存在。
在那之后,我再也不害怕任何事物。呃,还是会怕姊姊。
接着失去的情感是「愤怒」。我放弃活下去时,就变得达观面对所有事物,也因此不会产生情绪起伏。
放弃自我,不抱任何期待。后果就是忘记何谓负面情感。
这乍看之下似乎是件好事,事实上,这些确实是构成我这个人的一部分。但是,现在我所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不论「恐惧」还是「愤怒」,都曾是我拥有过的情感,那么我应该能够取回。
因为理解他人对我投入的感情,才能理解他人对我的「好感」。
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任何人的心意。
曾几何时,我失去了感情。我必须取回来,从负数变回零,才能理解在那前方究竟有些什么。
所以我必须追求,追求过去遗失之物。为了不让他人悲伤,为了不再看到他人哭泣,为了挥去反覆发作的头痛。
我想再次「喜欢」他人。想要相信他人。
以及,我想再次「恋爱」。
我要取回消失的恋心,总有一天我要──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应该由澪小姐自己决定,这种事你总该懂吧?」
「你现在马上自己回去就解决了。」
「我是被澪小姐找来的耶。」
「这种事我们才不管。」
「原来精虫冲脑会变成这样啊。」
「你少嚣张了。」
他一把揪住我的前襟说。实在难以沟通,我反拉住对方衣襟,他就轻易松开手,我趁机回到澪小姐她们那。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啊、雪兔同学。欢迎回来!」
「刚才被缠上了,真伤脑筋。」
「咦、雪兔同学。你被谁缠上了?」
「那个人。」
我指向从厕所回来的路人A。我们眼神对上,他依旧对我投以厌恶视线。
「唉,你对雪兔同学做了什么!」
「没、没有啦,特里斯蒂同学,我什么都没……」
特里斯蒂小姐逼问路人A。路人A含糊推托,全场一阵混乱。我感觉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便赶紧打电话求救。
「雪兔同学,我们走吧。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令人不快。」
「先等我一下。」
电话响了几声就立刻接通。
「咦,雪兔怎么了?真难得你会打给我啊?」
「百真学长,好久不见了。不好意思,我正在和大学篮球社的人联谊,不过我们之间起了点争执,对方纠缠不休,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我们大学的?叫什么?是说,我怎么没听说有联谊。而且为什么雪兔你会在场?」
「这我晚点说明,对方叫路人A。」
「什么路人?」
「啊,不好意思。他自称是石井……」
「石井?我们社团没这人。有打篮球的不只有我们社团,会不会是其他社团?」
「是这样啊?听说是打炮社团。」
「啊啊,是那帮家伙,那就更和我们无关了。是说雪兔,我们可是正经的篮球社耶,别把那帮人与我们混为一谈好吗?」
「这么说也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怎样,他们缠上你喔?需要我出面吗?」
「不,跟学长们无关那就好。」
「你打算做什么吗?」
「敬请期待。」
我挂断电话,对怒火攻心的特里斯蒂搭话。
「没事啦,特里斯蒂小姐。他们没对我做什么。」
「可是,他们对雪兔同学……」
「他们也是想找乐子才会那么做。」
「对不起喔,雪兔同学,难得你来玩。」
无精打采的特里斯蒂小姐真的很可爱。此时我浮现一个完美点子,大赛快到了,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热血学长们各方面能力都太低,爽朗型男即使技术不错,也还撑不上强。他们要补足的部分实在太多了,若想更上一层楼,不如利用一下这个机会也不错。此时我突然察觉问题。
这无法当作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尽管练习内容交由我安排,不过未经许可就擅自比赛会出事的。
等等喔,那私底下打就没问题了吧?学校不可能对个人学习或补习班方针插嘴,这样就不会造成他人困扰。若成员凑不齐再找百真学长他们帮忙就好。太完美了!
我靠近面露凶光的路人A他们提议道:
「学长们是篮球社团队吧?」
「是又怎样?」
「要不要跟我比赛?」
「什么?」
「你们该不会想逃吧?」
「这小子……!」
不会逃最好。就让你们成为牺牲品,来锻炼练习量和实战经验不足的本校篮球社吧!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
「好了,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九重雪兔,你要是喜欢年长的,不是有我在吗?」
「连在其他学校都能惹出问题,你这个人啊──」
「九重,我说你呀,就不能稍微自重一点吗?」
放学后,我被拉进学生会室罚跪。
这会不会太不讲理了?根本是职权骚扰嘛。
我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姊姊一看就是心情差到极点。姊姊造成的职权骚扰该怎么称呼才对,总之先称作是姊姊骚扰,简称姊骚。至今为止,我和姊姊其实不太干涉彼此。
不过最近她总是黏着我。前阵子也是,一醒来就发现姊姊睡在床上,吓得我直冒冷汗。基本上我不会违逆姊姊,一切都对她唯命是从,但眼下的问题可不只有姊姊。
在场有三条寺老师、班导小百合老师、HIPBOSS祁堂会长和三云学姊,就连灯凪和汐里也来了,女性比例未免高过头了吧。
察觉危险的我将爽朗型男一块带来,为何被罚跪的只有我一人。坚决反对偏袒!
「我们只是开开心心地打了场街篮啊。」
「实话呢?」
「我看他们不爽……哈!?不,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成全众人要求,这其中没包含任何令人不安的──」
「跟女人有关对吧。」
「你会不会太敏锐了!?」
前阵子,我们篮球社和路人A他们有一场街篮对决。
即使大学生体格占优,他们终究是打炮社团,根本没认真练习。第一节虽是对手占上风,不过我方之前的体能训练见效,行动完全没变得迟缓。第二节开始,局势便一面倒向我方。
至今都还算是顺利,而路人A他们见局势不利,开始搞起小动作。我国中时成天打街篮,早已习惯那些肮脏手段,可是热血学长和爽朗型男就不同了。
我方体力逐渐消耗,百真学长他们看到那伙人竟对高中生搞小动作,气到下场顶替光喜等人比赛,最后我们也搞小动作还以颜色,取得压倒性胜利。
最后意气消沉的路人A那帮人被百真学长他们带走,八成会被好好教训一番吧。真是可怜,多保重啊。
说我不在意他们下场如何肯定是骗人的,但他们可怜归可怜,终究只是路人,估计等明天我就忘了吧。
倒是现在我才真的身陷危机。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知道你为什么被叫来吗?」
「不是因为打街篮那件事吗?」
「这件事对方并没有提出什么抗议,虽然我对你的动机存疑,整件事也称不上没有问题,不过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条寺老师看似傻眼地叹了口气。
「那么为什么把我叫来?」
「是关于联谊的事。」
「我肚子突然痛起来了,八成是大肠杆菌在作乱,今天就此为止吧。」
「慢着,你别动不动就想逃。」
我正想起身离开时,忽然被人从两旁架住。看来她们说什么都不放我走。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回去!我装作无理取闹的儿童无谓抵抗。爽朗型男竟敢给我移开视线,我要把你的练习内容增加两倍!
「为什么要参加联谊?你明明都有我了。」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发言,是我多心对吧。」
「你若是欲求不满我能奉陪啊,我今天是没问题的日子。」
「什么没问题!?看你脸红成那样,到底是什么没问题!?」
「那当然是──」
「还是别说了,我怕听到答案。」
「你们还是学生好吗!这次我非得好好教育你──」
「请稍等,三条寺老师。这人是我的学生。」
「雪兔,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妈妈也说你好久没来了。」
这里是战场。只要我对任何人首肯,那我就没命了。
「那个,我参加联谊纯粹是不可抗力,并非我个人意愿……」
「是哪个女人的意愿。给我从实招来!?」
「不,那是……」
「是啊,九重雪兔。你分明都有我了,没必要迷上其他女人。」
「小睦原本有这么『那个』吗……」
「阿雪,为什么你去联谊前不先跟我说?」
所有人吵成一团,我真做了什么坏事吗?
我不过就是被澪小姐拜托参加联谊而已,连一点亏心事都没做!没错,你们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坏事,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
「联谊哪有什么错!我只是去参加联谊,哪有什么不对。」
「蛤?」
「对不起,是我错了。」
好恐怖──!那是什么眼神!?那眼神简直就是在说「当心我○掉你」了嘛!?
「就是这么回事,我可倒楣了。」
「抱歉啊,雪兔同学。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不,你不必在意。澪小姐又没做错什么。」
「雪兔同学,他们后来没对你做什么吧?」
「是,百真学长联络我说把他们好好教育一番了,相信事情应该是顺利落幕了。」
「是吗,那太好了!」
学生会室对我而言简直是无从闪躲的持续伤害地狱。光是待在那个异常空间,HP就会逐渐被削减。还有,那么多女性的甘美香味也弄得我晕头转向。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前往指定的咖啡厅,澪小姐和特里斯蒂小姐已经在现场等我。
「真是不好意思,把你卷进这种奇怪的事情里。」
「刚才我也说了,请不用介意。要是澪小姐有个万一,我才真的后悔莫及。」
「我、我呢!?那我呢,雪兔同学?」
「特里斯蒂小姐没事当然也让我放心了。」
「呼嘿嘿。」
特里斯蒂小姐面红耳赤地傻笑。澪小姐是我的恩人,而特里斯蒂小姐算是我的加害人。明明没让我受什么伤,却害她对自己引发的事故懊悔不已。我都说不在意了,特里斯蒂小姐依然如此自责,实在是让我看不下去。
「不过雪兔同学,为什么你要突然提出那场比赛?」
「这个嘛,当然是别有用心。」
「你本来是说因为被他们缠上嘛。」
「我早就打算跟其他学校打练习赛,碰巧他们就送上门了。还有就是,那帮人把澪小姐和特里斯蒂小姐说得好像物品一样,该说我听了有点不爽吗……」
「所以是为了我们?」
「我只是感到不爽而已。」
「没想到,你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雪兔同学,呼嘿嘿……」
不知道为何傻笑的特里斯蒂小姐忽然开始对我摸来摸去。在满街都是消毒酒精的当下,这人还如此密切接触,未免太没常识了吧!?我想归想,却放弃抵抗接受宠物般的待遇。我其实是玩赏用动物吗?
当我说出口时,我才清楚察觉自己的情感。没错,我感到不爽。澪小姐早就讲过他们是这样看待女性,而事实摆在眼前时,我却无法视而不见。
这场街篮比赛,让我取回了一种感情。
当路人A他们开始搞小动作时,首当其冲受害的是火村学长。他们趁学长投篮时偷拉衣服害他跌倒。这很显然是犯规,不过在场没有正式裁判,只要装傻不认帐就无可奈何。路人A他们不停贼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接下来都打算这么做。
顿时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好久没产生这种感觉了,我还以为自己早已失去这种感情,换做是国中时的我看到,说不定什么想法都没有。
国中时的我,纯粹是为了自己利用篮球,其他人形同不存在。队友、比赛结果,一切都无关紧要。
那现在又如何?我对篮球没有丁点关心或眷恋。之所以再次打球,只是想改变自己,将丢失的事物一一取回。和那时不同,现在的我不是孤零零地打着篮球。
看到火村学长倒下时,我这么想着。
你这混帐在干什么!
学长努力打球是为了向高宫学姊告白,要是学长受伤不能参加大赛,那一切就毁了。我就是这么断送了国中最后一场大赛,不希望他也发生同样的事。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你们不必在意。」
「那可不行。」
「雪兔同学,能不能让我补偿你?」
「啊,我知道,接下来一定会发生麻烦事。」
在下,有不祥的预感是也。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姊姊打来的,她是有监听我吗?我的人权究竟死哪去了……
「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
「我光会扯大家后腿,什么都做不到……我无法原谅自己,这样下去,我无法保护凉音!这么弱不可能向她告白,更重要的是,我想继续和大家一同奋斗!」
放学后,社团活动期间热血学长低头丧志。在街篮比赛中,先不论为小动作所苦仍有所表现的光喜,热血学长就只是个拖油瓶,而其他成员也不遑多让。
火村学长硬挤出的悲痛声调,陈述着他的心境。
「九重,我想打得更好!我从没这么盼望过,我本想着能开心打球就好,不过光是开心打球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敏郎……」
高宫学姊忧心忡忡地看着热血学长。要向学姊告白的事老早就被她听见了,可是两人似乎不在乎那点小事。
我看着他懊悔的模样,酝酿情绪许久后,一脸凝重地开口说:
「──你,渴望力量吗?」
「我想要!我想要足以带领大家的力量,想做出成果让凉音引以为荣!」
我一时兴起说出了一生中前三想讲的台词,热血学长毫不犹豫地答覆了我,你可真配合啊。
正在我思索该如何是好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记得前些日子,爽朗型男似乎跟就读篮球强校的国中学长碰面。不愧是卓越超群的嗨咖领袖,真是交游广阔。这能拿来利用一下!
「怎么了,雪兔?看你表情似乎又在打歪主意了。」
「我看就趁机试试看吧。」
「试什么?」
「武者修行。」
◆
「唉──只要穷极瑜伽就能吐火,甚至可以瞬间移动,这说法不过是以讹传讹,千万别信以为真。」
「是,老师。」
奇怪,我这经典搞笑梗竟然被人随口打发了。我手脚都无法伸长,只想立刻用瞬间移动逃离这里。
只可惜妈妈和冰见山小姐以期待眼神直盯向这,八成是不肯放过我。不要!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们现在位于自家公寓隔壁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健身俱乐部。妈妈为避免运动不足以及维持身材,平时都有上健身房,而最近由于工作,似乎空不出时间去运动。
最近她切换成居家工作,时间上有了余裕,便再次开始运动。哦──是这样啊。
所以她身材才这么好啊!嗯哼,身为她的儿子真是感到骄傲。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这呢?
你们听我说,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
我从国中开始打篮球,过程中大致学习了保养肉体的方法。若要追本溯源的话,其实还有其他原因,我除了本来就有的重训外,还因为从以前就经常受伤,在住院期间又闲来无事,于是把伸展运动、瑜伽、皮拉提斯之类的东西都学过一遍。
毕竟熟知人体基本构造,可说是灵活操纵身体的大前提。
人称生于现代的解体新书就是我──九重雪兔。
因此妈妈拜托我做为讲师陪同她去健身房,对我来说,并不存在拒绝的选项。能为妈妈这个一家栋梁做出贡献,乃是我的荣幸。
不过,这件事却存在一个陷阱,就是我们走到途中碰到了冰见山小姐,不知为何她竟然说想一起去。顿时间,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我从来不期待自己的直觉命中,我只是莫名想立即逃离现场。
我们在柜台付完钱进到健身房,里头静悄悄的,没其他人在。
问题是从更衣室走出来的两人穿着。
她们说要去换韵律服时我就多少猜到了。
这样穿真的不需要标上儿童不宜吗?我看都有可能被标18禁了。
我挥去脑中邪念,思考两人各自的健身内容。这里到底是健身房,健身单车和滑轮下拉之类的健身器具应有尽有,这两人应该不打算做重训,那还是老老实实练瑜伽比较合适。
「妈妈多半是做文书工作,肩膀应该很酸吧?冰见山小姐想改善哪些身体问题吗?」
「我第一次做这个,完全不懂,就交给你决定吧。」
「你身体上有什么困扰,或是觉得哪边不舒服吗?」
「这个嘛……我手脚容易冰冷,这有办法改善吗?」
「原来如此,那么就先从打坐学习呼吸法开始好了,习惯了还能端正姿势。照着我的动作做,这还有调整自律神经的作用,能有效助眠。」
我是瑜伽教练九重雪兔。我慢慢活化第三脉轮──太阳神经丛脉轮,并重点教导母亲调整上半身,冰见山小姐调整下半身的姿势,我先说明呼吸法的做法和效果后,接着讲解姿势。
「这个猫式对肩膀酸很有效的喵──」
我头朝下呈现跪姿并稳住身体,这样扭动身体做伸展,真的好像变成猫一样。
「可能是胸部害的吧,我的肩膀好酸喔,能舒缓真是太好了。」
「哎呀,其实我也是呢。你说对吧,雪兔?」
「那个,美咲小姐,你肩膀酸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个,能拜托你们快点做瑜伽吗?光我一个人练很空虚喵。
「接着是骆驼式,一开始姿势无法做到位也没关系。这姿势有恢复疲劳的效果,对鼠蹊部、腹部、大腿等下半身部位也有效,记得小心膝盖。」
「这、这有点难啊……」
「一次一边,慢慢做就好。没错,维持姿势慢慢呼吸。」
「做这个,体型会有所变化吗?」
「会啊,大概持续做三个月效果就会出来了。身体会变柔软,还能改善腰痛跟肤质,持之以恒吧!」
「那你好好期待!」
「咦?」
瑜伽是为了改善自己身体做的,她是要我期待什么?
冰见山小姐有点可怕,于是我看向妈妈。
「妈妈可能有点驼背,要不要做伸展脊椎的姿势?我坐在这,你的背部配合我。」
「我知道了,手放雪兔的膝盖上?」
「对,我把手放在妈妈膝盖上,接着身体朝手摆的方向扭动。」
「这样感觉有点舒服呢,我喜欢这个姿势,背部紧紧贴着很有安全感。」
「是吗?」
这姿势乍看之下只是背对背坐着而已,其实还挺累的。妈妈做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雪兔,也跟我一起吧。」
「如果是一个人做的姿势──」
「我想学能一起做的姿势。」
她的笑容充满压迫感,先姑且不论妈妈,冰见山小姐跟我不过是外人啊。
我冷汗流个不停。
「你现在穿着韵律服,直接碰身体有点……」
「我反对差别待遇!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只是在健身啊。」
「糟糕!没想到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我只是纯粹有兴趣而已呀?」
一开始两人相当认真学习,时间一久就开始较劲起来,最后演变成竞争。
都晚上了两人还这么有精神,我倒是累积越来越多疲劳。
这根本不是我所知道的瑜伽!再练下去感觉真的会吐出火焰。
「我说过多少次了,前屈•后弯姿势应该要背对背压在别人身上──虽然我看不到,但你根本没背对我吧?为什么有某种软软的东西压在我背上!?」
正常来说后弯的冰见山小姐,应该是背部压在前屈的我身上,我的视线只能看到地板,根据背部的触感,很显然她是正面压在我的背上。这样做自然没有效果,纯粹是我觉得赚到而已。
「如何,舒服吗?」
「这当然──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你别捉弄我儿子!快让开,这次轮到我靠上去了!」
「给我慢着,奇怪啊,我不是有仔细说明过吗,为什么你们都忘记做法了?」
「那我要靠上去了。嘿──!」
「奴哦哦哦哦哦哦!妈、妈妈好像变得有点重啊。太好了,要是太瘦对身体不好,有个数值叫做BMI,是用来算出适当体重的──」
「变、变、变重……」
体重增加不见得是坏事,对于瘦过头的人而言,变胖其实象征变健康了。
说到底的,日本人的肥胖率本来就是世界前几低,亚洲国家整体上都偏低,跟肥满大国美国相比几乎差了十倍。
「我懂了!最近妈妈都固定时间在家好好吃晚餐,所以因此变健康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到现在才进入叛逆期!?」
「呵呵,雪兔,不能说这种话喔。这话对女性来说是禁忌,即使是事实也一样。」
「哎呀?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我没办法当没听见的话?」
「我现在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背后这股不祥的气场究竟是……?还有,能从我背上离开了吗?」
「好了,太重的樱花小姐先让开吧,换我了。」
「什么时候变成轮替制度了!?」
「不行!他是我的!」
「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隔着韵律服的触感实在太棒了,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我只会默默享受。
之后我仍被夹在较劲的两人之间,离开健身房时,我的体力已经扣到红血。
想发出超必杀技却发不出来,妈妈一脸愧疚地对我道歉。
「对不起喔?我太开心,忍不住玩了起来。」
看来她似乎还是有反省。妈妈跟冰见山小姐实在是太不对盘了,简直就是一加一等于两百,足足差了十倍呀十倍,害得我都累垮了。
我跟妈妈与冰见山小姐道别后,正打算回家时却因运动完肚子饿了,于是绕到家庭餐厅,反正我们确实是家人,应该没问题。
毕竟吃过晚餐,于是我们只点了薯条之类的轻食。
「不认真练就不会有成效喔。」
「下、下次我会认真练啦,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行是行啦……」
「要不要吃百汇,你喜欢甜食对吧?」
「咦,妈妈知道喔?」
我确实喜欢甜食,这件事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之所以反问,是基于纯粹的疑惑,这问题似乎令妈妈深受打击,倒抽了一口气。
「……这点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只知道这点事,我真是个没用的妈妈。」
她低头露出寂寞笑容。
「我没这么讲,你不用介意。」
「──所以,拜托你告诉我。讲什么事都好,学校的事、喜欢的事,不论有多细微也没关系。我想更加瞭解你。」
她的神情认真到令我感到恐惧,我踌躇半刻,不知道该告诉她什么。
我努力寻找话题,却想不出些什么。小时候,我似乎有许多话想跟她讲,有许多话想问她。
不过,我到底想讲什么,我完全记不起内容。
好像都是些没营养的小事。那些东西不值一提,完全没有意义。
当时的我,究竟想告诉妈妈什么事?
我到底想问妈妈什么事?到底想和她怎样的对话?
当时我有那么多话想跟她讲,如今,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什么都想不到。学校的事、喜欢的事、细微的事?
她所提出的这些话题,都不存在必须告诉她的事。
这些话题里不可能有值得一提的内容。
里头有的,只有不希望令她操心的想法。
「为什么现在才──不,没事,你不用勉强自己。啊、东西来了,快吃吧。」
我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回,表现得一如既往,并相信这么做才是正确答案。
我绝不能让辛苦工作的妈妈为我烦心。
至今我总是给她添麻烦,现在这样就够幸福了,我默默提醒自己,要懂得知足谦虚才对,进一步追求幸福是贪婪的行为,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心存感激。
妈妈刚才还展露笑容,现在表情却蒙上一层阴霾。
我应该是选了正确答案才对,结果却是如此?
太丢人了,我实在是有愧于她。
我感到一阵钝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进入梦境一般,毫无真实感。
这肯定是一场朦胧幻想,彷佛有人这么告诉我。
◇
我讨厌梅雨季,撑伞实在麻烦,而且穿高跟鞋会弄湿脚。
望向窗外,雨沙沙落下,势头不见衰退。
在这天气,我总会回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一年,动物园开园五十周年举办纪念活动引发热议。
「好像很好玩耶,要不要去?」
「好。」
他微微点头回答。这件事明明令我感到非常开心,我却被工作追赶,一时忘记了。我以为随时都去得成,于是把它搁在脑中一隅。
「唉,什么时候要去?都要结束了耶。难得那孩子那么期待。」
「咦?」
「真是够了,你不会忘了吧?」
悠璃这么一问,我才急忙确认。我不知道纪念活动只在限定期间举办,我们都约好了,这实在无法用不知道推托过去。
活动已经办了一个多月,听说那孩子还翻阅动物图鉴调查生态,做足行前准备。要是你们早点提醒我──我不可能对孩子说出这种泄气话,他们是看我忙才刻意不提的。
一看日历,活动最终日正好是假日。我才松了口气,心想勉强赶上了,这样就不会食言而肥。事情本该是如此──
「怎么会……」
当天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雨势不断加剧,连去趟便利商店都寸步难行。我看天气预报时就感到不安,没想到预感命中了。
最后动物园休园,活动就这么结束。
一早,那孩子就一语不发,静静地望向窗外。
他那小小的心灵里,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我怕得不敢去问,此般失态,实在没法用无可奈何带过。
要是我仔细确认时程订好计画,就不至于演变成这种结果。
这件事之后,不论我邀他去哪,他就从没点头过。
「他只是闹脾气。」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话,是因为有一点一滴累积起的家族情谊。就算发生了一两次的遗憾,只要能建立起超越遗憾的快乐回忆,家族就不至于崩坏。可是,我和那孩子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次之后,我变得经常只和悠璃两人出门。即使邀请那孩子,他也会理所当然地选择看家,硬是拉他出门,他也从没感到开心,只会道歉说:「妈妈这么忙,太不好意思了。」
我想也是,对那孩子而言,和我一起出门是件痛苦的事。
小孩子其实非常敏锐,他们会仔细观察大人,如果对方不愿意听,他们宁可什么也不说;如果对方不守约定,他们就不会信任。
我不喜欢把陪伴家人这话挂在嘴边,若表现得像是义务陪伴,那小孩马上会察觉这是在献殷勤,最后我连拿陪伴家人当借口都做不到了。
时光不断流逝,我依旧无法补偿他们,过得越久,我就越难与他们再次建立关系。据说小孩成长的时间,与他们长大成人后的体感时间是相同的。
我没给那孩子创造任何快乐的回忆,岂止如此,我还让他背负了许多惨痛的记忆。
我钜细靡遗且一而再地刺伤了那孩子的心。
「没资格当母亲。即使被悠璃这么讲,我也无从反驳……」
我低头碎念,内心茫然陷入不安,甚至在想自己是否该待在这。
久违的同学会与外头阴郁的天气正好相反,现场气氛正热烈。
我稍微喝了点酒,身体便燥热起来,与老朋友们聊着学生时期的回忆非常开心。我们为彼此近况感到讶异、喜悦、悲伤,大家毕业后各奔前程,走出千差万别的人生轨迹。
大家聊着聊着,便自然分成了已婚组和未婚组。
未婚组有人发表单身宣言,也有人正处于婚活,毕竟在这与旧友重逢,难保未来会发展成交往也说不定。离了婚的我,好像哪都没有容身之处,最后默默离开人群。
「惠你怎么了?不喝酒吗?」
我开心地向静静地待在角落的惠搭话。
「樱花?嗯,我喝茶就够了,我不想让晴彦担心。」
「咦,惠的恋人有管这么严吗?」
「不是啦,他叫我玩得开心点,是我自己决定只有和晴彦在一起时才会喝酒。」
「晴彦先生是你那时交的男朋友嘛?」
「是啊,是我最珍惜的人。」
惠咧嘴一笑,证明自己正站在幸福顶端。
惠上大学时被第一次交往的男朋友狠狠背叛,好一段时间无法相信男人,甚至还自杀未遂。我们也拼命地鼓励她,听说这段期间陪伴在她身边的,就是她现在的恋人,如今她终于决定要和对方结婚了。
「我已经决定,那怕是多小的事,都绝对不要让他为我操心,这么做才能回报他的献身。」
仔细想想,自同学会开始后,惠就没有和男性独处说过话,至少会找一位同性朋友陪伴,原来她做得这么彻底。
我骤然惊觉,同学会上异性同学主动示好,自己竟然乐得飘飘然,我明明没那个意思,但表现得有机可乘仍是事实。
「你对他没什么不满吗?」
我多少感到内疚,便提了个坏心眼的问题。
「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只会是小到不行的事,只要和晴彦两人好好沟通就能处理。我啊,不论他在不在场,都不想说他的坏话,我不会觉得他没听到就算了,我要是说他坏话,肯定无法在他面前再次欢笑。」
真不可思议,过去看似转瞬即逝的惠……如今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强。
她的身影令我想起悠璃,她们俩的共通之处,而我却没有。
我犹如被当头泼了冷水,一口气醒了酒,也忽然感到得意忘形的自己,是多么羞耻且可悲的存在。
心中悲叹、纠葛险些从口中溢出,我急忙吞了下去。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察觉!自己从那天起就毫无长进,重复着相同的失败,怪不得悠璃如此厌恶我。
悠璃早就看穿了我的天真,她知道我总是半吊子,没有觉悟去面对。
「樱花有珍惜的人吗?」
「孩子们吧。」
唯有这件事我绝不退让。我理解了惠想表达的意思,要是现在,我对惠这提问有片刻迟疑,我恐怕会再也无法振作。
「那就告诉他们吧,说你很珍惜他们,把他们当成心肝宝贝。光用想的不够,若不用语言、态度去传达给他们知道,是无法建立起信任的。」
我把孩子们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不过那只是心中想法,我的话语、态度、行动,一切都否定了那个想法,最后害得那孩子,雪兔遍体鳞伤。
即使事到如今才突然打算面对那孩子,这十六年来堆积起的负面信用,也会令我窒碍难行。我终于察觉,自己不可能和悠璃采取同样的方法,我们的起跑线有着决定性差异,我甚至还差了她一大截。
我望向周遭,与惠感情较好的几人以温柔眼神看向这边。
「惠,你变成一个好女人呢。」
「那都多亏了大家不断鼓励我啊。」
「啊──啊,我回去后也久违地挑逗老公好了。」
「我这边的刚才也传讯息过来,出门时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未免太可爱了。」
我们以惠为中心愉快谈天说地,没人像刚才那样倾出心中不平,反而开始放闪。
「这样啊,惠你说得对,我也得好好努力。」
我跟大家打过招呼就提前离席,好想早点见到他。
我急忙招了辆计程车,即使被雨打湿也不在乎。
被烙上没资格当母亲印记的我,决定将这十六年夺回。
◆
可憎的记忆,不愿想起的罪过纪录。
「走吧,雪雪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会被杀死的。」
「──好。」
儿子握住雪华的手,而不是我的。我深受打击,脑中一片空白,当场坐倒在地。悠璃一语不发,因为一切就跟雪华说的一样。
「为……什么……」
我想呼喊却声音嘶哑,不要,不要带走他!我拼命伸出手,儿子却连头也不回,他那小小的背影,否定了我。
原来,他放弃了我。这沉重事实压得我喘不过气,只能低头呜咽。
「为什么姊姊──!」
雪华激动地指责我,在一旁的儿子微微摇头制止,她悲伤地凝视着儿子,将那口怒气咽下。
妹妹的眼神充满敌意,说不定她再也不会让我见到孩子,但我却杵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再见。」
──未来一个月里,我们都没有见面。
「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
「稍微让我维持这样。」
我回想起孩子出生时,那只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指头。
当时,我绝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绝不会放开这份幸福,我曾发誓过要当个好母亲。
当时的一切都是初次体验,但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又幸福。我学习育儿,向人打听各种经验谈并实践。
然而,为什么我会忘了。我心中产生无限懊悔,照顾悠璃时我分明就记得,我应该也要对这孩子这么做啊。
只要拥抱就会感到安心,并分泌出名为催产素的爱情荷尔蒙,这些我分明都知道。
这孩子给了我幸福,而我又给了他什么?我早早就给他改喝牛奶,跟悠璃相比,我甚至可说是几乎没抱过他,为悠璃做过了,所以不用为这孩子做,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呀。
我紧紧抱住儿子温暖的身体,他现在待在我眼前,几乎算得上是奇迹了。悠璃动不动就与他互动,也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他,才想感受这孩子还活着的事实。
雪兔眼睛瞪大,一脸不可思议,他会吃惊也没办法。
我突然从同学会回来,却淋成落汤鸡,丝袜破洞,连高跟鞋鞋跟也断了。谁叫我一把年纪了,还硬是拼死拼活地跑回家。
被这副模样的母亲突然抱住,肯定会感到担心。
从那天起,我就害怕儿子,我怕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说不需要我这种母亲,说他最讨厌我。
到现在,我偶尔做恶梦时也会回想起,那一天,我所犯下的致命过错。
我必须追赶他,不论多么难堪地死缠烂打,我都要传达并证明给那孩子看,我不能没有他。
当我以为雪兔放弃我时,他看向没有挽留的我,他肯定认为自己被抛弃了,我们再次错身而过,多么地残酷、多么地可笑。
那时雪华八成发自内心鄙视我。
之后我仍没学乖,犯下无数次相同过错。
某一年教学参观,当天有一场重要会议,实在无法前往参加。所以我拜托雪华代为参加,因为我不希望他感到寂寞。
会议意外地顺利结束,某位男性客户邀请我吃饭,偏偏我受邀前往时,正好被雪华瞧见,我却浑然不知。
我没做任何亏心事,那不过是工作应酬。
即使如此,从雪华角度来看,我那样子简直是拿工作当借口,找她去参加小孩的教学参观后,自己却悠哉跑去跟男人吃饭享乐。
打从那次以来,我就再也没参加过雪兔的教学参观,雪华说什么都不准我参加。
我不断犯错,会失去信任也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我没有当个称职的母亲。」
「你做得已经很够了。」
「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那种权限就是了……」
自己的说词简直像个外遇被抓的女人,实在令人讨厌。
「我这样根本是个毒亲(注:指对小孩造成负面影响的家长。)……我是个不够成熟的母亲,还丝毫没有长进。」
「什么意思?你先赶快去洗澡换衣服啦,当心感冒。」
「我想要重新当你的妈妈。」
「嗯?」
「我们一起洗澡吧。」
「嗯嗯?」
「我非常珍惜你,你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还重要,所以──」
我双手捧着儿子脸颊靠近一看,儿子的五官不只长得可爱,曾几何时,还变得凛然俊俏。他的睫毛修长,瞳孔彷佛将人吸入其中,我不禁心跳加速,慢慢受他吸引。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脸越靠越──嗯──嗯──嗯!?」
◇
妈妈跟姊姊果然是母女啊(翻白眼)。
我有了一个无法说出口的体验。带进坟墓的秘密,大概就是指这档事吧。发生了什么?还请任君想像。
昨晚,妈妈从同学会回来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劈头就说想重新当我妈妈。重当妈妈是什么意思?妈妈是能重当的东西吗?
说到底,母亲这东西是后天成就的第二职业,与副职业无异。就我和姊姊的角度来看,妈妈就是妈妈,而对妈妈的同学来说,她就是九重樱花。我本以为妈妈在同学会上不必在乎自己的母亲身分,能够好好放松舒压,谁知道她一回家就给我个要重当妈妈的神秘惊喜,我看这悬案是解不开了。
「哎呀,那是?」
星期天,我在武者修行的回家路上,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有道是吃了这东西能祛除邪气、长生不老,也怪不得它经常在游戏里以神酒这恢复道具的名义登场。正如同桃花源这个名词,自古以来桃子就被视为神圣的水果,而我正手持桃子不知所措。
我想说顺手买来当土产,只可惜这是错误决定。
「买太多了……」
本来桃子产季是在夏天,可是「早生」这个收获时期较早的品种,会在这时期出现在市面上,而相反的品种则叫「晚生」。我看到农家大叔在摆摊卖桃子,便忍不住买了下来,不过我一不小心听大叔聊起自己身世,他心情好就多送了我几颗。也未免太多了吧,我们家才三个人耶。
「哎呀,你好。」
「如果是要推销就免了。」
我和缓走在车道时被人搭话,一回头看到的不是推销员,而是跨坐在机车上,戴着全罩式安全帽,身穿连身皮衣的女性。
「啊,是女盗贼的话也免了。」
「才不是呢,是我啦雪兔。」
安全帽镜片底下的瞳孔散发出诡异光芒,身穿连身皮衣的女性取下安全帽,竟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冰见山小姐?」
「雪兔真是过分,竟然说我是小偷。」
大脑拒绝承认眼前所见的景象,这和冰见山小姐那温和大姊姊的形象相去甚远,那装扮怎么看都像是某个神出鬼没的女盗贼。
「你会骑机车啊。」
我以不冒犯人的台词来掩饰内心动摇。
「这也称不上是兴趣,我从以前就喜欢机车,而且车子没那么灵活轻巧,开起来不太方便。」
没想到冰见山小姐有如此令人意外的一面,冰见山小姐和我的关系算是笔友,也不知为何,聊天次数竟然比爽朗型男还多。
「啊,对了!下次雪兔要不要让我载?我会准备你的安全帽。好期待喔,我一直很向往两人一起兜风呢。」
「奇怪,为何我只感到不安?」
是因为日照的关系吗?为什么背部冷汗流个不停。
「你想直接贴到我身上也可以喔。」
「你果然是女盗贼嘛!」
假如是某职业女盗贼,肯定会及时闪避,但换做是冰见山小姐,只怕会真让我整个人贴上去。到时我得和她一同步上白色礼堂以示负责了。
「先不说这个了,雪兔你手上那些是怎么回事啊?看起来好重……」
「啊,对了。冰见山小姐也要吃吗?我买太多了。」
「可以吗?那要不要现在来我家?我们一块切来吃吧。」
这里离家很近,冰见山小姐下了机车,打算牵车回去。
糟了!我一时大意,这下又会自然而然被拉进冰见山小姐家里,那个伏魔殿对我来说危机重重,没办法,我只能违背信念说谎来脱离这个困境!
「冰见山小姐不好意思,我晚点没有事。」
「好耶,那真是太棒了!今天运气真好。」
笨蛋笨蛋!我这个诚实的笨蛋!
「刚才我去见我哥哥。」
「兄妹感情真好呢。」
冰见山小姐切桃子期间,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个哥哥,就我而论,兄弟姊妹间只要别反目成仇就算很好了。
「我们感情算普通吧,几年没见了,听说他快结婚,我们这么久没见,只是为了听他报告这件事。」
「恭喜他了。」
我老实献上祝福。对方到底是个从未谋面的外人,说实话我听了也没啥感觉,不过既然是冰见山小姐的哥哥,那绝对是位美男子。
「他平时很忙,若不是为了报告结婚,我们甚至没时间好好聊。」
「他做什么工作呢?」
「这个嘛,算是公务员吧,我们家里从祖父、父母到哥哥都很优秀喔?除了我以外。」
「才没这种事。」
「不,就只有我停滞不前,都已经好几年了……」
这句自嘲的话语中,夹杂了放弃的意念。
「这样讲我也是啊。我妈妈姊姊都很优秀,就只有我无能。」
「才、才没有呢!你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努力。」
冰见山小姐慌慌张张地跑来安慰我。
努力,这个词汇,并不一定代表正向评价。
无论多么努力练习篮球,没办法下场比赛就没意义,背叛了众人期待,即使被当成战犯也是无可奈何。
努力念书也是如此,那不过是为了弥补成绩单上惨不忍睹的操行成绩而已,如果有学生成绩和我相同,那不论怎么想,校方都不可能会录取我。
努力并不存在正向意义,我努力总是为了填补负面因素,虽不清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不这么做就无法生存。
就恋爱而论,说不定亦是如此,若不弥补负面要素,甚至会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
我曾经抱持憧憬,最后厌倦与他人有所交集,所以我才想当个边缘人,冰见山小姐也是一样吗?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在乎我?
即使只是同气相求,我仍对那令人质疑的温柔寻求理由。
「对不起喔,聊这么无聊的话题,来,我切好了。」
难不成,我过去和冰见山小姐见过面吗?
事到如今才浮现这个疑问,我却装作没有察觉。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对我的亲密度就爆表了,即使是我都会觉得不对劲。
我就不懂了,若是我们认识,为何冰见山小姐要装作是初次见面,还绝口不提此事。
所以我不打算碰这话题,反正也想不起来,若冰见山小姐想当作是初次见面,那么这或许是最适合我们的距离。
我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想起?说不定我忘记的一部分过去,与冰见山小姐有所关联。
难过的回忆,就必须忘记、抹灭,甚至根本不应该拥有。所以我到现在,都记不得种种事情。
努力,说得可真对,我光是活在当下就得竭尽全力。
我没有余力回首过去,也无法期盼未来。
所以我想,我们俩会永远佯装互不认识。
──并谎称这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好好吃喔,我真的能收下这么多颗吗?」
「当然,这些算是多拿到的特别奖励。」
我专心一意吃着桃子,而旁边那对桃子不论多诱人都绝不能吃。
加油啊九重雪兔──!要向狗狗看齐,没说开动前都不准轻举妄动──
「那个……仙桃……」
「仙桃?你是说仙人吃的那种桃子吗?我觉得这应该只是普通的桃子……雪兔你怎么了,为什么满头大汗的?」
在这人人都衣服单薄的季节,她还将身体贴过来,她的仙桃……更正,前端的触感都直接传到手臂上了,害我紧张得食之无味。
「我只是觉得这桃子真不检点。」
这冰见山小姐到底是有何居心,连觉醒道具都没用,她的好感度就已经突破上限了,就怕再过一阵子她会邀我加入宗教。
「是说雪兔喜欢晚生的桃子吗?」
「只要是桃子我都喜欢。」
「太好了,即使是熟透的桃子你也喜欢,我以为大家都喜欢年轻点的。」
「什么、竟然是巧妙的诱导性提问!?」
总觉得手臂感受到的桃子压力又更上一层。
「你想吃随时都可以喔。」
「那个,我已经吃饱了。」
怪哉,都还没吃晚餐,怎么已经饱了?
「真可惜,反正之后还有机会──毕竟我们又重逢了。」
与脸上笑容相反,她的声调听来相当寂寞。
「那个……仙桃……」
晚餐后,我又在自家客厅吃起桃子。
「仙桃?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不就是普通桃子吗?」
「虽然离产季还早,不过又甜又好吃呢,谢谢。」
我坐在沙发上,而洗好澡的妈妈和姊姊一左一右的服侍我。
在这人人都衣服单薄的季节,两人还将身体贴过来,她们的仙桃……更正,前端的触感都直接传到手臂上了,害我紧张得食之无味。
所以这桃子到底好不好吃呀!?我到现在都吃不出味道。
这几人彷佛是串通好一般,再次重现了几小时前的情境。
哈哈──我懂了,你们是联手想整我是吧?
你们几个肯定趁我不在时,偷偷讲好要这么欺负我。我竟然着了你们的道。
「那个……能否劳烦你们处理一下那不检点的桃子吗?」
「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呀?」
这两个邪门歪道还敢装傻,我终于理智断线,猛然起身大喊:
「你们若是这么打算,那我就真像冰见山小姐讲的那样美美地享用一番喔!我现在可是饿坏了!」
「为什么会扯到那女人?」
「什么意思?你跟美咲小姐做了什么?」
「啊。」
这就叫祸从口出,一不小心激起了她们的竞争意识。
「要吃就选我吧,我和那些大婶不同,正值美味的时刻。」
「还没熟透的不够甜,千万不能吃喔。」
「那个,两位别把我刚才那句当真……」
奇怪?怎么跟我想像的反应不同?
「我来检查你有没有吃坏肚子。」
「所以你是真的享用了?」
我都没好好尝过桃子的味道就被带往寝室。
咦,你们问后来?总之就是祸从口出,详情便不多赘述了。
◇
「这实在很难以启齿,您知道这是我房间吧?」
「知道啊。」
「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痛快。」
「谢谢夸奖。」
「我并没有在称赞你就是了……」
也不知为何,今天姊姊洗完澡又跑来我房间悠悠哉哉地休息。
脸色红润的她看起来莫名艳丽,她似乎不是搞错房间。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反倒害我一瞬间怀疑是自己走错房间,看来不是我有所失常。
姊姊对我实在是保护过了头,甚至有把我当成三岁小孩的倾向。
这或许是过去发生了不少事情所致,即使是如此,我也难以容忍这般暴行,姊姊俯卧在床,屁股顿时进入视线,我只好急忙看向别处。
就算她是亲姊姊,也是一位女性。可恶的魅魔!你是为了使我心生动摇才穿得如此单薄吗!还有为什么要穿热裤啊,可恶!
「对了,我的胸部又变大了。」
「这个女性限定的话题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才对。」
「得买新的胸罩了,晚点帮我量。」
「Why!?」
我不禁做出了外国人抓狂时的反应,你叫我帮忙量胸围!?姊姊的蛮横永无止境地增长。听起来就像轻小说标题。姊姊的煞车是被人破坏了还怎样,有办法报修吗?拜托早点帮她装上自动驾驶好不好。
「姑且,姑且问一下给我当作参考,请问您现在是什么罩杯?」
「F。不过最近感觉有点紧,说不定变G罩杯了,开心吧?」
「哪里有值得我开心的要素?」
「你好好期待吧。」
「好耶──」
我的眼神彻底死去,看起来八成像条死鱼,现在肯定连鱼群探测仪都找不到我。
「我说你,没有偷藏什么色色的书吗?这房间什么都没有嘛。」
「连言行都变成魅魔了。」
「蛤?信不信我吸你。」
「吸什么!?」
我像只被天敌狠瞪的仓鼠般瑟瑟发抖,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不是手机,而是市内电话,现在这年头会打市内电话的人反而少见,是内阁支持率的市调电话吗?
「我接。」
我溜出魅魔魔掌走向客厅,先确认一下是谁,这号码没见过。
「你好,九重公馆。」
『啊,我是,主任──不对,我是樱花小姐的同事,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怎么了吗?我听说她今天办酒会。」
『呃,你是雪兔吗?那个啊,主任说希望你去车站接她,可以吗?』
「妈妈?搭计程车不行吗?」
『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主任说希望你来接她,她整个醉倒了。我勉强把她带出店里,让她独自回去太危险,拜托你带她回家吧。』
「是这样啊,明白了,我马上就过去。」
『嗯,我在这等你。』
妈妈会喝到烂醉可真难得,应该说我从没听说她喝醉过。
她本来就不是会积极参加酒会的人,最近多数上班族都切换成居家工作,与同事间的交流锐减。也因为如此,我才从妈妈那得知这场酒会是特别举办的。
话说回来,会指定我去接她还真是叫人意外,我以为妈妈一定会招计程车回家……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我和姊姊说了一声,就换套衣服走往车站。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你就是雪兔?初次见面,我是主任的下属,叫做柊遥。」
我一到车站,就看到两人坐在离约定地点有点距离的地方等。看起来妈妈真的是醉倒了,她工作时总是有条有理的,难得看到她变成这副模样。
空气中微微飘来一点酒味,看来柊小姐并没有喝太多。
就五官来看,她年纪远比妈妈来得小,十分年轻,说看起来像大学生也不为过。
「谢谢你把她带到这。」
「啊,你别介意!这毕竟是主任的请托。还有,我有点事想跟雪兔说。」
「跟我?」
我们稍微远离妈妈坐的板凳,是什么不能被她听到的话吗?我看现在的妈妈,应该是没空管那些才对……
「平常主任都不会喝醉,今天她似乎心情特别好,才一不小心喝得太多。」
「是这样吗?」
「她说跟雪兔感情变好,让她非常开心。」
「我们没特别吵架啊。」
「嗯──详情我也不清楚,她似乎很烦恼就是了。」
柊小姐说着,眼神瞬间变得尖锐。
「然后啊,我有话想告诉雪兔你。」
「什么事?」
「主任……樱花小姐是位美女对吧。」
「是啊,连我这个儿子看了也这么想。」
妈妈是美女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她的身材完全没有走样,外貌也依旧年轻。而且她最近不知心境产生何种变化,居然跟姊姊一样,肢体接触变得越来越激烈,害我这青春期的小处男,得无时无刻挥去心中杂念,简直折腾人。
「所以啊,主任在公司也很受欢迎。」
「是这样啊。」
「像今天主任难得喝醉,臭男人就纷纷涌过来,真的是很辛苦呢。」
「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是还好,我换个说法吧。这话题雪兔可能不太想听,其实很多人看上主任。」
「呃,意思是想和她再婚吗?如果妈妈有意再婚,我是不会反对啦,我想姊姊八成也是这么想吧。」
「如果是认真想和她交往那还好,问题是他们只看上身体。」
「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对喝醉的主任性骚扰,甚至是把她带上床,这只能怪主任长得太漂亮了。」
「听起来真叫人感到不快啊。」
「对吧?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喔!」
「我吗?」
「她平常总是一板一眼的所以没问题,我是指之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今天这种状况。主任肯定只依赖你一个人。」
「我刚才也说过了,如果妈妈打算再婚我是不会反对。不过,只看上她身体的家伙就免谈了。」
「嗯──我想她应该没那打算喔?」
「是吗?」
妈妈是个美女,在公司有异性缘也是理所当然,我一直认为妈妈可能会再婚,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听到的话题不是关于再婚,而是有人只想跟妈妈上床……
「主任总是关心你的事,她那表情怎么看都像──呃,我还是别多嘴好了。总之你要好好盯住主任喔!就这样,我也回家了。」
柊小姐轻描淡写地投下震撼弹后就回去了,她最后到底想说什么啊,再怎么介意她那意味深长的说词,想不透的事就是想不透。
我的视线转回母亲身上,她用着飘飘然且幸福的眼神看着我。
「好了,回去吧。」
「对不起喔,给你添麻烦了。」
「这点小事没差啦。」
我肩膀借她靠,回家路上只有我们俩。车站离家里不远,我本想叫计程车却被妈妈阻止了,她似乎想用走的回去。
是为了健康着想吗?维持身材可真辛苦。
「你刚才跟柊说了些什么?她不会向你告白吧!?竟然是跟我下属,妈、妈妈可不会允许喔!」
「哪有人初次见面就告白的。」
「这种事没人说得准啊,况且你还有魅惑的魔眼。」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才没那玩意,况且那种魔眼,肯定会害大家不幸吧。」
「那为什么你会那么有女人缘?」
「可能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吧。」
「咦?这、这样啊,是因为我啊……」
「因为妈妈很有异性缘不是吗?」
「我都年纪一大把了,才没这种事。」
「柊小姐说你被臭男人们看上,害她可辛苦了。」
「啊哈哈……这样啊。还让她帮忙,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一不小心喝多了,平常明明不会喝成这样,会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的家伙,到头来根本不挑对象的。」
「如果妈妈打算再婚我是不会反对,不过拜托别挑那种人。」
「我也讨厌那种只想找炮友的人啊,而且我才不会再婚呢。」
「为什么?」
「我有雪兔了啊。」
「这算什么说明。」
「没关系,我现在这样就够幸福了。」
「慢着,不要乱动啦,某个软软的东西会碰到!」
「我故意的。」
妈妈露出调皮的笑容靠了过来。
她过去从没这么对待我,害我紧张到极点,都已经晚上了,气温还这么高,热得我不停飙汗,也可能是冒冷汗就是了,真想早点回去洗澡。
「对了,回去我们一起洗澡吧。」
「Why!?」
我再次做出外国人抓狂时的反应,真希望这反应别这么容易出现。
(插图009)
妈妈也跟姊姊一样过度保护,我都几岁了,哪需要跟母亲一起洗澡,就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对了,想办法改变话题……
「啊,听说姊姊,胸部好像又变大了。」
「哎呀,是这样吗?」
「她说是G罩杯。」
「哼,我赢了。我是H。」
「这的确是极具冲击性的告白,但有必要较劲吗?」
「晚点洗澡时再给你看,要摸也行喔。」
「完了!话题完全没有改变!?」
妈妈的声调忽然变得低落,她苦苦挤出声音说:
「──拜托,我希望你摸摸看。」
「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因为你太温柔,温柔过头了!」
我抚摸她的背部,让她冷静下来。
「前阵子,我接受乳癌检查,说有可能是恶性……非得接受精密检查才行。」
妈妈的话十分震撼,这么说来,前阵子她看起来非常煎熬,或许就是因为得知了检查检果。
我感到妈妈身体瑟瑟发抖。
「其实,我没打算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我不想害你们操心。可是我做不到,我太脆弱了。求求你,陪我一起去医院,只要有你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怕,拜托你给我勇气。」
妈妈眼睛通红,低头哀求。而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当然好,我们一起去吧。」
「我好怕!我好怕啊雪兔!」
妈妈依偎在我怀里哭泣,她的情绪不稳,并不是因为喝了酒。
她独自背负着这件事,无法对人诉苦,也无法示弱。
我诅咒神明,我才是该受苦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我苛责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我能做的只有把胸膛借给她靠。
妈妈之所以会依赖我,是因为她认同我是家族的一员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妈妈好过些,有什么能帮忙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因为她是我最珍惜的家人。
将近十分钟,妈妈的泪水都没止住。
「我都这个岁数了,果然还是得定期自我检测,你也帮我确认一下,摸摸看胸部有没有肿瘤。」
「我、我看还是找姊姊帮忙比较好吧?」
「我之后会再拜托悠璃,所以你也来,好吗?」
她都这么讲了,我当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是不会违逆家人的男人──九重雪兔,无论何时都一样。
我望向天空,今天月亮依旧照亮黑夜。
月亮始终如一,那我有可能改变吗?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在我心中回荡,这或许是与他人产生交集所形成的纠葛。
希望终有一天,我能知晓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
「这是怎么回事……睦月,你现在正在受苦吗……?」
换做是平时,我只会一笑置之,因为不足以取信,也没在意的价值。
然而上面记载的,却是我心中疑惑的解答。
我起了鸡皮疙瘩,因为目睹不容忽视的事实。上头整齐排列的文字,内容竟是如此恐怖,我目不转睛地读着,然后使劲揉烂。
「给我走着瞧,我一定会把你赶出这间学校……」
那个该死的男人叫做九重雪兔,亲眼目睹他的低劣人格,更使我产生满腔怒火及恨意。
学生会长祁堂睦月,她就有如我的太阳,她比任何人都还崇高,无比尊贵。
她为人活泼又温柔,直率且清廉,凛然贯彻自身正义,她平等对待任何人的身影,让我感到无限耀眼。
我对她抱持着淡淡的憧憬──好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不是敌对心或是嫉妒什么的,我对她朝思暮想,就宛如初恋。
潜藏在心底的想法静静地燃烧,温暖着我。
她是我的圣域,既梦幻又美丽,不容任何人玷污。
我家境富裕,也就是俗称的千金大小姐,这是不争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我才被活泼奔放的她所吸引。
睦月对我来说,就彷佛是童话中出现的理想王子。
我没打算把这想法强加在她身上,这只是自己无关紧要的私心。
我希望她能够邂逅一位出色的男性,与对方结为连理得到幸福,而我在一旁祝福她,只要能做到这点,我就心满意足了。然而──
这样的她却彻底改变了,我一开始听到还怀疑是自己听错。
她竟然对一年级下跪,求对方与她成为炮友,这怎么听都像是笑话。
然而这些并非谣言,光是这样,就足以将我推入绝望深渊。
当我看到睦月下跪的照片,差点腿软昏倒。
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热衷于某人,随时将对方挂在心上。
乍看之下她与平时无异,不过无时无刻关注她身影的我,对那变化可说是一目了然。
睦月才不是那种人!于是我试图寻求真相。
她究竟为何变了个人,最后我找到了造就这一切的源头。
竟然握住女性把柄,令对方唯命是从。
还陷害睦月,给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不可原谅,我绝不放过这个玷污我理想的男人!
我绝不允许这种人和我就读同间学校!我深怕到时受害的不只是睦月。
他的毒牙,很有可能伸向其他女同学。
我得把他赶走,得快点让这男人从她面前消失!
所以我──
「父亲,我有事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