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这学生跟这一班啊……」
星期一的教师会议混乱不堪,校长一脸困惑,以不悦语调碎念。
「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啊校长!」
「真是丢尽了学校的脸,竟然会招收这种学生。」
好几名看这学生不顺眼的老师同意道。
「藤代老师,他有什么可疑行踪吗?」
「完全没有。」
藤代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对藤代而言,上次考试的结果令她感到骄傲,没有任何可耻之处。不过其他老师看藤代太过年轻,带的班级还考到第一名,因此心生嫉妒也是事实。
「其他监考老师们怎么看?」
「我监考时没看到学生有诡异举动。」
「若是真做到这种规模,要瞒过老师眼睛也太难了。」
校长提问,而老师们一一回想起当时情况答覆。
全场一致认为没做,因为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
这结果没什么值得讶异的,倘若这是事实,那就象征着负责监考的所有老师都证明了自己无能。
事件开端,是起于一封星期一收到的密告。
一年B班考试时有大规模且有组织的集体作弊。
由于B班平均分数高出其他班级许多,才无法忽视这封投书。
不过,这并没有确切证据。负责监考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提出没有作弊的证词。若是如此,那就只是有人嫉妒,才会写出这种刻意贬低人的谎言,事情也会就此告一段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投书指控的主导学生。
九重雪兔,这名问题学生的名字,无数次出现在教师会议上。如果是这名学生就有可能会作弊的偏见,蒙蔽了老师的眼睛。
「干脆把他找出来,在众人监视下解题?这样应该就能揭穿他。」
「这人怎么看都比较像有作弊啊。」
「还有中伤他人那件事,校长,我看还是得惩处他吧?」
尽管大家判断这投书毫无根据,却几乎没人愿意拥护他,安东移开视线,只剩藤代和三条寺凉香老师孤军奋战。
「刚才监考老师们明明就说了没有可疑之处,为什么还要惩处学生,我无法认同!」
「我也反对只因为可疑,就无凭无据惩罚学生。我们这些大人,怎能做出如此欠缺思虑的决定?」
三条寺老师以斥责语气说道,校长急忙安抚:
「可是啊,光是收到这封投书的时间点,就等于发生问题了,况且他是容易引发争议的学生,这是不争的事实。」
「真伤脑筋啊……我们学校可不想再添更多麻烦了。」
「三条寺老师你怎么了?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他应该是你必须好好指导的对象才对啊……」
老师们纷纷说出心中疑虑。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三条寺凉香这老师极其优秀且性格光明磊落,绝不容忍不公不义之事。
「这么做哪有道理可言!」
「三条寺老师你先冷静点。我看就这么做吧,下次考试必须严格检查学生物品,再由两名老师监考,这样可以吗,藤代老师?」
「……我知道了。」
藤代咬牙懊悔,这决定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屈辱。
「另外这件事,绝不能传入先生耳中。他这位校友非常热爱母校,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视察改由A班负责。」
「请等一下!这──」
「藤代老师,B班有许多优秀的学生,我害怕那人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若有苹果烂掉,绝不能眼睁睁地搁在那。」
我怒瞪一脸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的校长。
「您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藤代老师请郑重警告他,要他别再做出破坏学校声誉的行为。」
我听完只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校长,一脸厌烦地结束这段对话。
大家如同刚才的议论没发生过,继续讨论下个议题,也为后续事件种下祸根。
◆
「九重,丽嘉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来下将棋吧。」
「你是围棋社的吧。」
蓝原学长苦笑离开。竟然特地跑到一年级教室道谢,真是个一板一眼的好人。这个蓝原明明是围棋社社长,将棋却强得要命,我也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顿,我可是不会忘记你故意留下「王」把我玩弄到死的仇。
「你人面也广过头了吧?」
「哪有?怎么看都很普通啊。」
蓝原学长是热血学长介绍给我认识的,我最近都在陪他做和心上人周防学姊之间的恋爱咨询,爽朗型男会这么讲还真让我意外。
「你听好了?要测量不定形物体得先用三角形划分,接着套入海龙公式计算──」
「我说人面不是脸部面积!真是够了,天底下哪有你这种边缘人,我看差不多要有正牌边缘人来找你抱怨了。」
你不懂啊,爽朗型男,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就让你看清现实,你可别听到我有多边缘就吓一跳啊?
我一早和悠璃一起上学,中午去参拜女神学姊,在教室会被灯凪或汐里其中一人逮到,也有可能是会长跑来。放学后参加社团,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被人缠上,回家后妈妈和姊姊会竭尽心力,施展各种精神攻击侵蚀我的个人空间,出门不小心还可能被冰见山小姐发现。
「我哪里像边缘人了!」
「我刚才不就这么讲了!」
在我们无聊争论时,正道跑来向我搭话。
「雪兔同学,下次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我爸妈都说希望你再来玩。」
「嗯?你妈妈也这么说?」
「嗯……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
「这样啊,你只要有空随时都能找我。」
「知道了!谢谢,明天见。」
正道是回家社,所以先走人了。他之前状况实在称不上是从容,现在总算是稳定下来了,邀他进篮球社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御来屋,看起来开朗多了呢。」
「一开始还以为事情会变怎样……差不多去社团了。」
◆
「我的学生是烂掉的苹果?那群死老头竟敢说这种屁话!」
「藤代老师,请不要喝得太多,不然会影响到明天上课。」
藤代怒不可遏,三条寺则温柔地摸她的背。教师会议后,三条寺担心神代,便邀她单独出去吃饭。
藤代仰首一口灌下高球烧酒,接着低头说:
「对不起,竟然把三条寺老师卷进这种事。」
「没关系,我和你有相同想法。」
这是她们第一次单独出去吃饭,藤代还只是个新任教师,三条寺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因此至今都不太有交集。
「我害三条寺老师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藤代表达歉意。尽管两人资历相去甚远,三条寺老师仍对自己这个新人照顾有加,使她不禁将理想中的教师形象与对方重合。
「你在意的是这个啊,没关系,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的。虽然到时候已经太迟了──那些人也真是愚蠢。」
「三条寺老师,你……」
「说来惭愧,我以前也和他们一样,没有看人的眼光。若不是我有所改变,一定会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指责你。」
现在的藤代没有勇气问过去发生什么事,况且那一定是不该在酒席上谈论的话题。
「……哪天你再说给我听吧。」
「好啊,对了,我新年参拜时求了个签,说我的人生将面临转机。我曾怀疑那到底准不准,不过今天我终于产生自觉,现在肯定就是签上所讲的时刻。」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讲恋爱运啊,我对那方面倒是没有缘分。」
「或许吧,我逃到了这,而等待的人却出现了,这或许也是命运。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得感谢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她也一定……藤代老师,你不需要担心。不论未来发生任何事,请你一定要相信学生,只要做到这点就够了。」
「……我可能误会了三条寺老师。」
我还以为她是个死脑筋的人,这就不说出口了。
「呵呵,是这样吗?我只是个寂寞的女人,都这把年纪了还没结婚,只能回家让狗疗愈自己。」
「竟然没留意到这么好的女人,这世上的男人真的有问题。」
「好了,藤代老师也打起精神。不过嘛,或许命中注定的对象,早已出现了也说不定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条寺老师如预言般的话语,深深烙在藤代脑海里。
◇
「真的是非常抱歉!是我没保护好大家!」
一早,小百合老师就站在讲桌上谢罪,头还低到差点撞到桌子。
大家没有责怪小百合老师的意思,对他们来说,愿意诚恳面对学生甚至低头的小百合老师,才是一位负责任的大人、出色的老师。
「老师,我们才没有作弊!」
「明明那么努力用功,太过分了……」
「我还以为所谓的诸多原因是指什么……」
「为什么阿雪总是必须受他人指责?」
大家纷纷责问小百合老师,而老师也一样心有不甘。
「你们说的我都懂,这个议题出现在教师会议上,大家都没有当真,所以我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你们……」
小百合老师说明前因后果,事件开端其实十分单纯。
教师会议上,出现了怀疑上次考试作弊的议题,不过没有证据,情报可信度极低,老师才没有告知同学。
另一方面,校方又想尽可能避免惹上麻烦,最后视察班级因诸多原因变更为其他班。
到此为止是事件的前因,此时又出现突发状况,那就是社群软体上开始流出相同情报,说有大规模的集体作弊,因此我们才会得知此事,而主犯理所当然就是本人──九重雪兔。
之前我自导自演散布谣言,火势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扑灭,又燃起新的火头,只能说九重雪兔恶人传说又写下了全新的一页。
话说回来,竟然有善心人士肯协助我的边缘人计画,看来这世间还是充满希望。陌生人啊,就照这势头做下去!
「所以上头的意思,是叫我们别败坏学校声誉,是吗?」
「是啊,真叫人火大,为什么你们非得被人这么数落。还敢说没有怀疑?没怀疑哪需要变更班级。」
小百合老师一脸哀伤地骂道。老师说的确实有道理,变更视察班级,就等同于校方默认怀疑学生作弊,而大家也都能自然联想到,他们口中的诸多原因究竟是指什么。
「这件事遭到公开,似乎搞得老师们也分寸大乱。哼,活该啦,还敢说什么烂苹果。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嘲笑我的学生,绝对不会!」
我知道自己是这所学校的全自动评价下降机,但事至如此,我也无法视而不见。
「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又没做任何坏事。」
我只是想默默过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这下子我也得做个了断才行。
「真的是非常抱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全班面前下跪道歉,竟然糟蹋了大家努力念书的考试成果。光靠我一人谢罪实在于事无补,还是做好切腹的觉悟吧。
「对了!干脆把我退学就好啊?」
都忘记有这么简单的方法,真是老糊涂了。只要我退学,学校评价自然不会降低,小百合老师不会受人消遣,班上同学也能获得正当评价,万事解决。反正我已成了这所学校最大的污点,这简直是众人皆赢笑开怀的提案。
这么做可能会给妈妈添麻烦,但只要下跪舔她的脚应该就能原谅我,毕竟最近她总是对我莫名温柔。
慢着喔?我想到个更好的主意!今天我的脑袋特别灵光啊。我看就趁这机会离开家里吧,也不需要给我生活费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妈妈肯定也会开心赞成,我要去离岛种蜜柑过活啰。
我一讲解这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完美计画,大家就纷纷靠过来。
「那么,我也不念了。」
「啥?你说什么傻话,你以为茜阿姨会同意你这么做吗?」
「我也不念了!阿雪,我们一起种蜜柑吧。」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你忘啦?我是追着雪兔来到这所学校。既然雪兔不在,那我待在这也没有意义。」
灯凪微笑说道。她这番话中,没有夹杂一丝虚假。我缓缓看向她身旁,汐里也露出相同神情。
「……我真卑鄙。我都明白,这么讲只会让雪兔困扰。」
「为什么……」
「我说过好多次了──因为我喜欢你,因为喜欢才想和你在一起。」
灯凪面无惧色,清晰地说出口。周遭神情紧张,大家都知道已经死棋了,局面无法扭转,任谁都无法妨碍她。而我依然丑陋、难堪地垂死挣扎,因为不愿承认的真相,或许就隐藏在其中。
「你仔细想清楚,这么做会断送你们的未来──」
「那雪兔的未来呢?你的幸福又在哪?」
我无言以对,我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未来,我真的能够获得那种东西吗?
我没想像过未来,因为活在当下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根本无法思考前方究竟有些什么。幸福所在,对我来说不过是梦话罢了,我所看到的未来是──
「可能横死街头吧。」
「我绝不让你这么做,我才不承认这种未来。」
「你输了,大情圣。既然如此,我也干脆不念了。我看你去种蜜柑,说不定莫名就会种出新品种,那样感觉还比较有趣。」
不知为何爽朗型男也想加入,大家是有那么讨厌学校吗?
「一口气四个人退学,会给小百合老师添麻烦的。」
「不用介意,九重雪兔,要是你不念了我也会递出辞呈。」
这些人是有毛病吗──!我向同学寻求认同,却没人站在我这。
「老师不用担心,事情不会发展成那样,雪兔马上就会解决。因为我喜欢的九重雪兔──就是这样一个人。」
爽朗型男说得对,我彻底败北了。不明白状况的只有我。灯凪、汐里,再会时明明表情那么灰暗,如今却感受不到丁点阴郁。如果这就是成长,那没有成长的,就只有我一人了。我放弃挣扎,坐下深深舒了一口气。
竟敢让小百合老师低头,还否定全班同学的努力,实在罪该万死。那么我在这状况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会让对方知道,让我们老师低头的代价可不轻。」
极度震撼的班会结束,消息瞬间散布开来。
在世间蔓延的报纸拥护论中有一说法,大家只会在网路上看自己有兴趣的情报,但报纸却能将自己没兴趣的情报一并映入眼帘,这样才不会让得到的情报有所偏颇。
这简直是屁话,怎么听都只是衰退媒体的死前哀号。
这种说法,根本是以所有看报纸的人都会从头仔细看到尾为前提,有人只看报纸专栏,也有人只看股价,甚至有人只看八卦娱乐新闻,连做报纸的人都忘记自己撰写的内容本来就有所偏颇。到头来,媒体这种东西本来就各有优劣,若想提出拥护报纸的论调,那就该着重在报纸特有的优势上才对。
不过这件事一点都无所谓,班上依旧一片混乱。
「居然说我们作弊?我们才没做那种事!」
「呜哇,写了这么多过分的东西。九重仔,你最好别看。」
「藤代老师好可怜……」
「没想到成绩好还会演变成问题,雪兔,该怎么办?」
什么什么,法律界的女神又打赢官司了?嘿──原来法律界也有女神啊,原来不只这间学校有,说不定这世上其实到处都有女神。
「我正在思考。」
不知为何灯凪和汐里紧紧抱住我的两手,你们到底想干么?
她们以不安却蕴藏强大意志的眼神直视我。
「不要只想着自己背负,大家一起思考吧。我绝不允许雪兔牺牲自己。」
「是啊,这不是阿雪一个人的问题,别忘了还有我们在。」
「你又……你够了没啊。」
报纸被抢走了,真不懂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就算你们这样讲啊……」
报纸的地方新闻忽然映入眼帘。
「噫咿……难得被妈妈夸奖了……好难过……」
豹纹壁虎安慰着失落的释迦堂──!?啊、搞什么,是扭蛋玩具啊,吓死我了。最近真的是什么都能做成扭蛋,叮咚!
「我有点子了!」
「你怎么每次都跟漫画一样,在奇怪的时间点灵光一闪啊。」
我正犹豫该不该把想法说出口,像平时那样只有我一人倒是简单,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能独自承担责任,也不会有所纠葛。不过,要是这次──
「我喜欢你,所以我绝不允许雪兔牺牲自己,这样不只我会难受,大家应该也抱持着相同想法。因为喜欢才想帮助你,因为是朋友才想同心协力,只是这样而已。雪兔无时无刻都为了他人拼尽全力,至今已为我们做了太多。所以不用想得那么难,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看向周遭,只想当个阴沉边缘人的我,似乎朝反方向前进。
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被他人围绕着,我不禁叹气。
「要实行这个计画光靠我自己的力量还不够,需要大家的协助。」
「雪兔!」
「阿雪!」
我将抱着我手臂的两人拉开,开始解释心中计画,班上同学的表情逐渐浮现出恶毒的笑容。
「只要想想看现在学校最怕碰到什么,答案就自然浮现了。我们正面进攻。」
「竟敢对我们班导做这种事,雪兔,让那些家伙知道我们的厉害!」
「哈哈哈哈!九重仔太棒了──!我们放手去做吧!」
「我妈妈一定会二话不说答应,她本来就打算参加了。」
「阿雪,找爸爸来也行吗?」
「校方应该更怕面对父亲吧。」
「没办法──我也去问问看吧。」
「好久没跟阿一混在一起了,虽然有些难为情,总之我也去谈谈看吧。」
高桥和赤沼紧紧握手,这两人其实是国中同学,感情还相当要好。所有人着手行动或是联络家人。
「这样一来,只有我没联络家人就太不负责任了,也没办法。」
只能说是逼不得已。大家都向家人寻求协助了,总不能只有我什么都不做,去买个土产拜托她吧。
「小百合老师你安息吧。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
「先说好,我们班导还活着好吗?」
爽朗型男不忘吐槽,这家伙也未免太配合了。
◆
好伤心、好煎熬、好痛苦,为什么我会忘记?
我想起在心中不断翻腾的模糊感情,叫做悲伤。
被甩掉时,无法参加比赛时,我都不感到悲伤。因为我放弃了,我接受无法改变的现实,仅只如此。
我猜自己握住雪华阿姨手的那天,应该把一生的悲伤情感都耗尽了。爱别离苦,我不停地悲伤,最后情感干枯。
那天的悲伤覆盖一切,于是我再也哭不出来。
「为什么姊姊总是那么任性!」
「求求你雪华!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跟那天一样,妈妈和雪华阿姨争论不休,原因是我。
我讨厌没用的自己,心中充满歉意。
深沉悲伤包覆着我。要是没有我,要是我没出生,就不会害两人引发争执,她们姊妹不和,都是因我引起。
受到祝福生于世上,却散布不幸的异类,那就是我──九重雪兔。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妈妈是位美女,她温柔、爱护小孩,是我引以为傲的母亲。
不过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稍微变老了。这乃是自然之事,就年龄而论,她看起来依旧十分年轻。既便如此,我还是明白自己这个累赘,给她带来了压力以及负担。我压榨的不只是她的财富,甚至还有时间和年轻,我是个极其碍事的存在。
「我会改变的,我会当个不愧对孩子的母亲!」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雪雪他──」
我并没打算把局面弄这么难看,但这已成借口。
为什么这两人会吵架,得从一小时前开始说明起。
「这是一点小礼物。」
「真是的!雪雪,我不是说过你不用费心了。」
我将自己买的高级巧克力交给雪华阿姨,却害她生气了。
雪华阿姨养的兔子腓特烈二世,跳到我的膝盖上吃起饲料。噗。啊、便便了。至于为什么要叫二世,因为它是第二代。
「雪雪不知为何从以前就很受动物喜爱呢──」
「没有这种……应该有……好像有……有吗?」
讲到中间我也不敢肯定了,这么说来,每次去公园都会被鸽子讨饲料,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你前世一定是驯兽师,雪雪喜欢兔子吗?」
「兔子吗?我觉得很可爱啊,我的名字也有个兔字,总觉得很有亲近感。」
「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订反转兔女郎装!」
雪华阿姨开心地操作起电脑,反转兔女郎是什么?我看向腓特烈二世背后,噗。啊、又便便了。
这个词似乎跟腓特烈二世没有关系,于是我拿起手机搜寻。
「慢着慢着!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有事好好商量!」
「雪雪,你看看国际情势,光靠协商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有道理。」
「我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毫不留情地点下送出订单,九重雪兔的哀号响彻屋内。
「这不行、这衣服真的不行!你买来要做什么!?」
「当然是买来穿啊。」
「谁穿?」
「我。」
「我肠内的加氏乳杆菌不够,先走了。」
「你以为逃得了?」
等级差距太大,无法脱逃!仔细想想,这里本来就是头目房。雪华阿姨一脸欣喜,反观我哆嗦不止,原来这就是等级差距。
今天我来到雪华阿姨的公寓,是为了拜托她来参加教学参观,以及最近妈妈状况不大对劲,至于姊姊本来就不大对劲就算了,总之我有点担心,所以想找阿姨商量一下。
「谢谢雪雪邀请我,我会画好完美的妆再参加!」
「拜托请手下留情,阿姨要是变更漂亮我可伤脑筋了。」
「真是的!雪雪真的很会讨我开心,这个乖孩子!」
雪华阿姨开心得扭动身体,阿姨对我照顾有加,我对她只有无限感激,所以在她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插图010)
「话说回来,姊姊洗心革面是吗……她突然怎么啦?」
「她心脏是不是不好啊。」
「雪雪,我想洗心不是那个意思。」
我自己也对心脏不好这假设是半信半疑,但也无法放着不管,才会特地跑来找雪华阿姨商量。
一开始我纯粹以为妈妈是生病感到不安,真要说她哪变了,应该是妈妈最近变得更有魅力吧。
「雪雪说她变了,具体来说是哪里变了呢?」
这样一问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没有明确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氛围、距离感,这一类难以形容的事物。
「嗯……该说是变情色了吗?」
「变情色!?」
糟糕!不知不觉说出不该讲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对了,她说想重新当我妈妈!」
这话的语感听起来像是想从头修行之类的,实在令我不安。
「重当妈妈,妈妈这东西是能重当的吗?」
「我也是这么想……」
伤脑筋,连雪华阿姨也不明白吗?母亲说想要重当妈妈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只不过我的心儿一直碰碰跳个不停,是不是心脏衰竭啊。
「我也有事得联络姊姊,我趁机问一下吧。」
「拜托了。」
雪华阿姨拿起手机打给妈妈,我去问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交给聪明伶俐的雪华阿姨,肯定能问出她的真实想法。
「啊,姊姊。嗯,雪雪拜托我参加教学参观──咦,什么?为什么姊姊要?事到如今你还胡说什么!最近雪雪才说你不太对劲──蛤?什么重新当妈妈……你知道你以前做了多过分的──够了,我现在过去!」
阿姨怒上心头挂断电话,看来两人起了争执,我也正好打算回去,于是跟着阿姨走。
「雪雪,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么说来,我过去经常找雪华阿姨商量事情,因为有太多我不明白也无可奈何的事,我开始怀念起来,于是聊起近况。
我和那些以为不可能再会的人们重逢,被人真心告白,碰到没见过面好感度却莫名高的人,家人不太对劲,被人冠上莫须有的色狼罪名,被人骑脚踏车撞,能讲的事多到数不清。
而雪华阿姨则睁大眼睛听着我那些漫无边际的话。
「雪雪,难道你──」
◆
妈妈和雪华阿姨在我眼前激烈地争论,我总是轻易依赖雪华阿姨,才会引发这起人祸,回想起来,每次都是我撕裂她们俩的感情。
若是没有我,她们依旧会是感情要好的姊妹。
这是过去也曾见过的画面,不希望再次发生的冲突。全都怪我,因为有我在,是我导致的,每一次都是。
我不论低头道歉多少遍都无法阻止争执,反而如火上加油一般使情况恶化,最后只剩下庞大的挫折感。
「雪雪我们走,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你会坏掉的。」
和那天相同,雪华阿姨对我伸出手,正当我打算握住时,被人从背后抱住阻止。
「我不会再把这孩子交给你了!我爱他!我需要他!」
真是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拼命的母亲。
现在的她奋不顾身,只是一心一意阐述心中想法。
──需要。妈妈真的需要我吗?
「你还不明白自己把雪雪伤得多深吗?」
「我不认为雪兔会原谅我,就算他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允许自己没传达心中想法就与他分开,我无法承受这种结果。我要告诉他,希望他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有多么爱他。」
「妈妈你怎么了?咦,还来!?你的脸干么越靠越──嗯──嗯──嗯!?」
「等、等等姊姊,你在干么──!?」
我死命挣扎妈妈却无动于衷,没多久我就缺氧。
雪华阿姨急忙想把我们拉开,我却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呼、呼……」
第二次远比第一次还要更加浓密──这实在震撼过头,连头痛都被冲飞了。
糟糕……头晕目眩的,肺部渴求着新鲜氧气。
「雪华,我是认真的。我比任何人都爱他,甚至超越你。」
此举简直是将战帖直接砸在对手身上。雪华阿姨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事到如今还如此厚脸皮……!我不会输的,只有姊姊──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雪华阿姨回道,她的眼神蕴藏着不输给妈妈的强烈光芒。
◇
毫无干劲的背景音乐正诱我进入梦乡。
即使雪华阿姨相助,我依旧无法参透「妈妈变不太对劲」这个问题,于是我提出了一个假设。大家不是常说吗,不能累积太多压力,若不适当舒压,便会对身体与精神造成影响。
我想妈妈现在或许就处于这一类状况?
换言之妈妈就是累积过多母性,才造成了她现在的变化。
乐观来看,现在妈妈只是处于母性跳楼大拍卖,我猜等她发泄完毕,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真希望她快点变回那个不关心我的妈妈。
「怎么了吗?真难得耶,雪兔竟然会这么累。」
「我正在重学御成败式目(注:日本镰仓时代,北条泰时制定的武士政权法律。)。」
「我本来想夸你非常用功,不过你肯定不是单纯在学习吧。」
在我家可能得改成母性卖色欲(注:与御成败式目谐音。),就连北条泰时听到这双关也只能苦笑吧。
我的日常生活本来就苦不堪言,可是前几天发生的大事已经无法用痛苦形容了,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撑不住!我会化为妈妈的俘虏!
于是我昨晚熬夜思考并订立了五十一条家庭内法律。
•其一、进房间时先敲门。
•其一、就寝时回自己房间。
•其一、洗澡一次只能一人洗。
•其一、衣服不能脱了乱丢。
•其一、自己刷牙。
•其一、严禁过度触摸。
•其一、零食费不能超过三百圆。
•其一、游戏课金得适可而止。
如各位所见,每一条都是相当正经的规则,我意气风发地向两人提案,还以为她们会二话不说赞成,却立刻被驳回了。还来!把我的睡眠时间还来!
姊姊可更过分了,说什么:「不能穿内衣走来走去?哼,好啦好啦,那我裸体总行了吧。」你根本什么都没听懂吧。
九重家是采取合议制的三人家庭,需要两人同意提案才能通过……咦,仔细想想好像……没人跟我站同一边?
「是说……我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释迦堂忽然从我身后冒出头,我吓得魂不附体,这人的隐形能力还是高得毫无意义,有必要要消除存在感吗?
「你可是这次的胜利关键,碰到爬虫类相关问题就拜托你了。」
「嘻嘻……交给我吧……不过,感觉没我出场的机会……」
我拖着无精打采的释迦堂,和爽朗型男一起入座。
抬头一望,万里无云的美丽蓝天。主妇和老人家们看起来十分雀跃。
周末,我说了声「我们去拿个冠军」,我们三人便组成特异军团,参加镇上的猜谜大赛,这件事全班都知道。
听了队伍名别吓一跳,我们叫『一年B班作弊团』。
这个出色的队伍名,正适合拿来嘲讽校方。
「只要没有猜谜王在场,我们稳拿冠军。」
──才刚说完就真拿冠军了。还接受了采访。
「是啊,这队伍名是有特殊意义的。其实我们班之前只因为考试考得太好,就被冠上了莫须有的作弊嫌疑,还受到不当的待遇。相信我们的只有班导藤代老师和三条寺老师,而校长他们竟然说叫我们不要败坏学校声誉,真是难以置信。今天我们是想证明自己没有作弊,才来参加猜谜大赛!」
「我们……是无辜的……被怀疑好难过……」
「啊,下个轮到我。呃……校长请不要这么做,我们没有作弊!这次能拿到冠军,全是凭我们自己的实力。」
爽朗型男,你演技好烂啊。没想到你有这么个意外的弱点。
记者似乎察觉到状况不太对劲,于是草草结束采访。
其实这个猜谜大赛,是由地方情报频道的在地节目全程转播。
意思是我们所说的全都在电视上播出了。
我偶然在报纸的地方新闻上看到募集参加者的情报,便心想能拿来利用,这种节目观看人数少也不太会传播出去,但这不成问题。
虽然对不起嘴角抽动的采访者,不过现在这个年代,根本无法将事情彻底隐瞒。随后我们立刻离开会场,将完整版采访影片上传到动画网站,再借由同学们散布出去。
「这样真的会烧起来吗?感觉没啥效果啊……」
「没必要烧起来。」
「我们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参加吗?」
我们做的这些单纯只是事前准备,应该说事情闹大反而不好收拾。
「你想想看,这次事件最生气的会是谁?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交给他们处理就好了,释迦堂一定马上就想到是谁了吧,对不对──?」
「对呀──妈妈……她可气炸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的目的啊。我开始觉得校长他们有点可怜了……」
「谁鸟他,他根本自作自受,是说爽朗型男你家人会来吗?」
「会啊,我跟妈妈讲了,她一听说可开心了,我倒是觉得有点丢脸。」
被正值青春期的小孩拜托,身为家长或多或少都会感到高兴。
甚至有人家长兴高采烈地说:「好──那爸爸要加油了──!」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听说有同学跟家人闹不合,平时几乎没有对话。若是这次事件能够破冰,那便是一举两得。那怕这只是漂亮话,总之家人能和睦相处,肯定是最好的。
话虽如此,这世上也有无法用常理判断的毒亲,或是对小孩教育百害而无一利的家长,实在无法一概而论说和睦相处绝对是最好的,但我仍希望抱持着这样的理想。
「妈妈……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想参加……」
「雪兔家呢?」
「呜、我的头……」
没想到睡眠不足影响我到这种程度,我实在难以思考了。晚安──
◇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紧急召开的教师会议中弥漫着险恶氛围。
视察平安结束,正以为能放心时,又发生了其他问题。
校长看着手上文件,手抖个不停,挤出一丝声音说:
「我们没犯任何错误才对啊……」
不知为何跑去参加猜谜大赛的九重雪兔,他那影片中的问题发言虽然立刻被当作议题,最后却只造成了极小的混乱收场。
说到底,他们实际并没有大规模作弊,询问监考老师后,我们便得出了没察觉可疑行为的结论。
那封投书只是想恶整B班而已,就校方的处理方式来说,我们没做出错误判断,也没犯下任何过失。
况且校长怎会带头跟老师一起贬低学校,他们的栽赃嫁祸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九重雪兔的主张太过荒唐无稽,导致他那愚蠢的发言没有传开来,甚至没有理会的价值,还有人认为他的行动很显然破坏校誉。
他八成是小说连续剧看多了,以为利用社群施压就能称心如意,那不过是受青春期特有的全能感支配,才会产生把大人当白痴的幼稚想法。事实上那的确也没造成多大影响,我才轻视了他那无聊的小聪明。
不过星期一,我收到藤代报告时却不禁颤抖。
「藤代老师,这……没有写错吧……?」
我额头冒出冷汗,再次向她确认,拜托一定要告诉我这是假的。
「剩下的学生说要到最后才知道能不能参加。」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校长再次碎念相同台词,没有其他人说话。
校长终于发现,雪兔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他以为这只是成天闹事的学生所做出的无谋之举,然而这其实是经过缜密计算的行为,还打击在校方最讨厌的弱点上。
「听说有许多家长大发雷霆。」
三条寺老师一瞬间对我眨眼示意,而我也对她使了眼色。
(三条寺老师早就知道会演变成这样?)
历年来,参加率顶多两成的教学参观,今年竟然几乎所有家长都决定参加,在不参加上画圈的仅只两人,而且听说这两名家长也打算参加,目前正在调整工作行程。
藤代收回调查表时,也和校长一样直冒冷汗、手打哆嗦。
这本来应是令人欣喜的事,只不过就时间点来看,很显然是家长想对校方提出抗议。
如果只是一两人也就算了,若是有极高可能被这么多位家长指责,便无法等闲视之。他们之中可能有社经地位极高的人物,也难保谁拥有怎样的人脉。
如今已经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简直是走投无路了。
(没想到连我都被九重雪兔保护了……)
藤代在心中自嘲。既然雪兔能做到这件事,那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刻意上传影片,他这么做,是为了表明藤代和三条寺的立场。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不在场证明,若是影片里没提出藤代和三条寺的名字,那藤代或许也会和校长他们一样战战兢兢。
(嗯,下次对他温柔点吧。话说回来,没想到连御来屋的父母都来参加,他还真的是……都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老师了……)
御来屋正道,虽然和九重雪兔有别,却一样是班上需要留意的学生。
藤代一直很关心正道,这并不是他行为上有问题,他只是个普通学生,却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走上歪路。
正道双亲离异,而亲权握在父亲手上。不过,这其实是到最近才决定的事,理由是正道母亲外遇了足足五年。
对方也是已婚者,所以算是双重外遇,似乎是对方配偶察觉不对劲,拜托征信社调查后通知正道父亲才发现。
那不过是不带情感的肉体关系。不论他们如何矫饰自身行为,一旦被揭穿了,就会知道一切只是幻想;他们口中的逢场作戏,是会将家人亲戚一同送往破灭深渊的单程车票。
若是因外遇的有责离婚,赡养费的金额将会高上许多。除了要支付给配偶赡养费外,还会被对方配偶要求遮羞费,这等同是失去了一切;若是身为家庭支柱的男性也就算了,正道的母亲是位家庭主妇,她没有筹钱方法,只能向父母求助。
收拾残局数个月后,她的外遇对象也离婚了,可是一切仍未结束,背叛造成的伤害,将会一辈子折磨当事人。
正道的悲剧从这时才拉开序幕,正道父亲因妻子长年外遇,开始疑神疑鬼,忍不住逼问妻子,正道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而正道偶然撞见这现场,最后因打击封闭自我。
正道当然是他父母的小孩,这点无庸置疑。年满十六岁的正道,有权选择将亲权交给谁,他正值复杂且带有精神洁癖的青春期,无法原谅外遇这种行为。况且母亲欠下高额赡养费,实在无法抚养他。于是亲权自然落到父亲手上,不过正道父亲仍怀疑自己帮他人托卵,这使正道认为家中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因此陷入绝望。
正道是独子,没有其他兄弟,即使父亲立刻察觉事态严重而道歉,早已为时已晚。
他独自承受痛苦挣扎度日,这时的正道脸色甚至憔悴到藤代一眼就能看出。
就在正道濒临极限时,对他伸出援手的正是九重雪兔。
九重雪兔本来就经常和同学聊天,也不知为何,总是有人找他商量各式各样的事,从题目的解法,到如何驱逐贴在纱窗上的椿象,总之范围广泛。或许是因为他将自己置身为最底层,大家才能轻松找他攀谈也说不定。至于雪兔偶尔会瞎说:「为什么我就是当不了边缘人!?」藤代则认为只要他待在学校,应该就不可能办得到。
(说起来,最近相马也变得相当活泼,周防也是,他到底每天都在干么啊……)
相马镜花,这名学生在二年级中相当出名,但相反的,也有很多人讨厌她。
讲好听点,她是高不可攀的鲜花,不过她总是表现出一副高傲的态度,使许多同性学生对她抱持反感……本该是这样,直到最近。
她最近不知为何变得相当温柔,之前带刺的态度完全消失,现在不光是异性,就连同性也对她有所改观。
其他还有鼓励了被读他校的恋人甩掉,沮丧到自暴自弃的周防丽嘉,他甚至还帮原本就喜欢周防的围棋社社长牵线,总之九重雪兔的人物关系非常复杂离奇。
人们总是莫名地聚集在他身边,尽管这与他本人意愿相反。
虽不清楚为何御来屋正道会和九重雪兔谈心。
可能是九重雪兔同为单亲家庭才会有所共鸣,又或者因为他总是遭遇不幸,也有可能是看到砚川、神代与他之间的事件始末,总之正道他需要向人寻求协助。
九重雪兔听了正道情况后,便开始频繁出入正道家。正道的母亲没有脸面对小孩,开始害怕正道;而正道父亲则为自己深深伤害了正道后悔莫及。九重雪兔便成了中间人,打听到正道父母的想法,并传达给他,接着又询问正道的想法,并传达给他父母。
他父母一开始对于九重雪兔突然出现感到困惑,在两人得知正道在学校的情况,以及他过得多么痛苦时,忍不住哭号谢罪。九重雪兔将这件事传达给正道时,正道也不禁落泪,他就是如此努力地当双方的桥梁。
尽管离婚这项事实无从改变,时间久了之后,双方关系逐渐产生好转。
最后正道父亲决定不向前妻要求赡养费,相对地,他要求对方答应自己,给外遇对象配偶的遮羞费必须自己工作偿还。实际上这笔钱是由正道外公代垫,她再一点一滴偿还。
他们相约,等欠债偿还完毕后,会再考虑复合。
正道是御来屋夫妻之间的情谊证明,他们俩都非常重视正道,当初决定离婚的他们,也是因为正道才会选择让步。
正道的母亲,起初并没有做好为人母亲的职责,她只会说要好好念书、遵守规则,不论如何对孩子灌输这类道德观念或一般论调,任何人都不会想听外遇的人说教,就这点而论,母亲确实给正道带来了不良影响。
打从母亲外遇那时间点起,事情就不可能圆满落幕。被这小小诱惑所吸引的代价甚大,所有相关者都会受伤。即使是如此,他们这项决定仍拯救了正道的心。
最终正道决定邀请双亲参加教学参观,为此事做个了断。
正道母亲说自己没那资格,哭着道歉好几小时后,才终于首肯,而正道的父亲也哭着答应他会前往参加。
正道绝对不会原谅母亲。若他年纪再小一点,甚至可能与对方断绝关系,正道之所以能够决定妥协,是因为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只有在这时机,这个选项方能成立。没人知道这抉择是对是错,而结果出炉,估计也是遥远的未来。
事件来龙去脉,是正道告诉藤代的。就他说法,似乎是九重雪兔告诉他班导很担心,这男人也未免太贴心了。
藤代被自己的无力感所击垮,她确实很担心学生,可是她能做的也只有担心。若是在校内发生的问题也就算了,一介教师不可能插手学生家务事。
正因为自己只能把这当成是工作上遇到的挫折看待,藤代才会尊敬秉持信念教育学生的三条寺,可惜就连那位三条寺老师都无能为力。
(……这实在不正常,换作是我可能都紧张到胃穿孔了,究竟是拥有多强韧的精神才能做到这种事……?这家伙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吗?他之前好像说自己怕桃子……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至少对藤代来说,亲自踏入修罗场改善众人关系这种事,她是模仿不来的。九重雪兔可说是御来屋家的恩人。
砚川和神代的双亲似乎也是这么想。
要是有人想迫害九重雪兔,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况且九重雪兔的母亲也超宠小孩。
「──藤代老师你听好了,千万不要让家长们误解,要好好地说明给他们听,我们不可能会做出贬低学生这种事。」
「我尽力而为。不过要是我能力不足无法处理的话……到时候就得拜托校长您了。」
校长不禁哆嗦,只要走错一步事情便会闹大,过去从没被逼到此般绝境的他,只能祈祷事件平安落幕。
「……我知道。」
(带着恐惧入眠吧死秃驴!)
我在心中咒骂。此时的我们完全没有理解自己与什么人为敌。也压根没料到,未来会有那么严重的事态在等着我们。
之后教师会议便开始讨论如何对应才不会出事,大家整理论点,制作假设问答集。
并决定在教学参观前,向B班学生仔细说明校方这么处理的理由,就在会议终于告一段落时,一通电话打给校长。
『──东、东城先生!您是来问之前那件事吗?……那名学生确实就读本校,而且经常闹出问题──是、是,我立刻处分。』
校长心焦如焚,直冒冷汗,视线还不时看向藤代。
校长如此迫切的模样,使得室内紧张气氛升温。他挂断电话,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随后沉重且和缓地开口:
「──藤代老师,立刻把该名学生叫来。」
藤代彷佛感到,自己一脚踏进深不见底的沼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