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化祭还有两周的星期一,事件突然发生了。
十一月后,学校里到处都在为文化祭做准备,校内一天到晚都很嘈杂。每到课间休息就有人在走廊或楼梯的平台上干活,放学后也依旧不变。到处都是涂上颜色的背景板和油漆,以及装有店铺用的装饰和幕布的纸板箱。1 - A教室的后面也放着一个纸板箱,里面装着很多卷成圆筒状的印刷纸。
“B纸——印刷纸有四种颜色,所以每个组统一使用一种颜色,这样一来发表的人更容易分清不同的课题。当然,在版面设计上也要力求简明易懂。”
皆藤留美把仿制纸送来的时候对大家做了这样的说明,然后几乎是独断专行地决定了每个研究课题使用的颜色。黄色、浅绿色、淡蓝色、粉色。《亚马逊的森林砍伐问题》使用的是浅绿色的B纸。乃田诺艾尔等人早早就主张穿粉色的,于是丸冈小组——原丸冈小组——联名的《稀有金属国际争夺战》就被分配到了粉色。
“每种颜色我都预留了很多,但都是有限的,所以要珍惜使用哦。”
皆藤留美又补充了一句。但还没有一个小组把研究内容整理到在B纸上誊写的阶段。想要粉色的乃田诺艾尔她们什么都没干,直接把粉色扔给了同班的另外两个同学。这两个男生一个是新闻部成员,一个是围棋部成员,他们可以轻松地完成乃田的琐碎任务因此很受欢迎,从第一学期开始就被丸冈小组使唤。
丸冈并没有帮忙研究发表,和乃田诺艾尔等五人依然保持着距离。在教室里经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谁也没有靠近他。还无法判断是他开始习惯一个人待着,还是正把岩浆般高涨的郁愤积攒在那肌肉发达的身体深处?
这些暂且不提,文化祭的准备工作正式开始后,我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放学后的图书室偶尔会有我们以外的学生来。即使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我们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免面对面坐着。我的声音变得更小。再之后高町也会因忙于小组的工作,减少来图书室的频率。一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即便如此,在高町上学的日子我还是打算在图书室等高町放学。
高町已经读完了第一本书。之后又从旧书店买回另一本印第安人的书,和第一本一样认真地读着。按照高町的解释,这本书是陪同称为“森林哲人”的著名印第安人一起旅行的日本摄影师所写的,和前一本一样是精装书,上面有很多照片,不少是彩色的。
“有很多漂亮的照片。”高町给我看了背对着黄昏歌唱的印第安女人们的照片,还有穿着深褐色贯头衣(译注:一块中间穿洞的麻布)盯着相机看的少女的照片,说。“而且也有很漂亮的语言,我是说阿尤顿的语言。”
阿尤顿·克雷纳克是被称为哲人的印第安人的名字。打开那本书不久,高町似乎对阿尤顿的话感触颇深。“这个人可能是真正的大人。”她毫不犹豫地称赞道。另一方面,如果作者日本摄影师闯入书中,提出个人看法或对日本社会的小小问题,她就会愁眉苦脸,扫兴地评论其画蛇添足。
“既然是摄影师,只要拍照就好了。”
尽管如此,高町还是毫无疑问地感受着这本书的魅力。根据阿尤顿的说法,“自己”是宇宙的一部分,是自然的一部分,是从祖先开始的伟大生命的一部分,个人的人权啦隐私啦,认为“自己”可以由本人独占的主张是错误的。这种个人主义、排他性的思想让贪得无厌的敛财和扩张正当化,最终发展为掠夺和战争。
高町似乎对祖先的传承尤其有感触。“‘只有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才能与世界和谐共处,和平地生存’。”有一次,她回到贴有便利贴的那一页,引用了这句话。“这么说来,在这个传统和文化价值只剩下时尚和老年爱好的国家,找不到真正的成年人也很正常。”
读完创办小型NGO的那个人的书后,高町就开始在印象深刻的那一页贴上便利贴。现在,无论是第一本书还是第二本书,上面都凸出了几张黄绿色的细长便利贴。
听了高町的话,我最先想到的是父亲。作为那个父亲的儿子出生的不幸——从出生开始一最亲近的大人只是一个热衷于被自卑感所支撑的排他性思维的小男人的不幸。
“高町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下定决心问道。
高町正要翻动一沓新便利贴的手停了下来,用加强了警戒的目光慢慢地看着我。“为什么问?”
“没什么。”我含糊地说。“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很普通地在工作,妈妈也有兼职。”她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问这些有什么用?”
“你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大人吗?”
刹那间,高町无言以对。“架认为呢?”她略带愁苦的口气反问道,在那之后——看到我的表情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讨厌父母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高町喜欢吗?”
“喜欢。”出乎意料,高町立刻回答。“我很喜欢。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任何不满。但是,真正的大人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人。”
我很羡慕能如此断言的高町。
“孩子应该感谢父母。”高町一边把新的便利贴粘在彩色照片那一页,一边告诫道。“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就算无法尊敬也好……温柔也好,严厉也好,有一点不行的地方也好,脚臭也好——对大多数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怎么说,他们养育着我。”她把刚刚贴上的便利贴撕下来,重新贴在旁边的一页上,用大拇指轻轻按压着粘度减弱的接面。“不然的话,难得在一起生活,也太悲伤了吧。”
这是上个星期五的事情。我们在图书室待到放学前然后就地解散,但是——到了星期一,我突然知道了高町在星期五和我分开,离开学校后去了哪里。
契机是丸冈——或许也可以说是乃田诺艾尔。第五节课是第二次英语课,乃田那一群人趁着老师背对着自己板书英文的间隙,把折叠的小纸条在同学之间传阅。虽然不知道纸条上的内容,但每次纸条转到新的座位上,他们就会互相使个眼色,瞄一眼丸冈的座位拼命忍住笑意。当然,丸冈也注意到了视线,他知道自己在被嘲笑。就在不久前还以自己为中心的小团体在肩膀不停颤抖的他周围忍住笑意,他弓着背,握紧拳头,忍受着屈辱。
我想,大概是在受到屈辱的某个瞬间,丸冈下定了决心,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为了逃避自己应该承受的压力,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压力强加给别人,伤人的幽默会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的那种人。对乃田诺艾尔她们来说,这就是其魅力所在吧。但是现在,这种幽默被乃田诺艾尔他们继承了,就像他吐出来的唾沫因时间差掉到了自己身上。而且丸冈不是能长期忍受这种状况的人。砂纸直着撕起来很脆弱。
但是,砂纸即使被撕裂了也会伤害碰触到的东西。铃声响了,第五节课结束后他走出了教室。看着这样的丸冈,乃田诺艾尔她们还在偷笑。过了一会儿,丸冈不知何时回到了教室。大概是从后面的入口进来的——突然一只脚从我背后飞了出来,像是用鞋底“咚”的一声踢在桌子边上。我的桌子猛地撞在高町坐着的椅背上,吃惊地回头一看,丸冈站在那里。他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光头微微向右歪,眼神充满厌恶,就像在俯视一只被车碾到的螃蟹。但是,他看着的不是我。他的目光投向高町的后背。
休息时间一到,高町就把头搁在胳膊上趴在桌子上。她的脸几乎被头发遮住,所以看不出是醒是睡。
“怎么了?”
高町慢慢抬起头,搭在背上的头发顺滑地飘到肩头。制服的下摆微微往下掉,遮住了裙子的缝隙里露出来的白衬衫。高町看了看靠在椅背上的我的桌子,发现我身后站着的丸冈,郁闷地皱起眉头。
“有点……疼。”
“你好像很累了?”丸冈用粗暴的语气说道。“你经常请假,还没休息够吗?”
高町不耐烦地轻轻叹了口气,悠然地坐起身来,双手的拇指在脖子上滑动,将散乱的头发梳到背后。“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当然有关系!”他讥笑地反问道。“这就是我想问的。”
高町眯起眼睛,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无聊的事情上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多。“你在说什么?”
“装傻也没用,你懂的吧?”
同学们的视线已经集中在高町和丸冈身上。后来才知道,当时可能帮高町解围的三个好友都不在教室里。仲川未步刚刚才注意到她的自行车钥匙一直挂在车上,就像女生们经常发生的那样,明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成群结队地去停车场拿钥匙。但是高町并没有因为是否有人来掩护而改变对自己厌恶之人的态度。
“别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能好好解释一下吗?”她把一只胳膊支在椅背上,冷冷地盯着丸冈。“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真的可以解释吗?”丸冈的长脸带着挑衅的笑容。“我可是照顾你才故意拐弯抹角的。”
“既然是照顾我,那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尽量保持安静就好了。”
面对高町的反击,丸冈稍稍有些畏缩。乃田诺艾尔她们嗤嗤地笑了。“那是当然的”“这才对”,听到了这样的窃窃私语。
但是,丸冈向前一步,“你以为没有被发现啊。”。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被看见了,终究被人看到了——我和高町一起去图书室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最近才看到的几个学生的脸。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我还以为能迅速地装成别人蒙混过去。但是,被知道了。偏偏是这个男人。最害怕的事态发生了。
我动摇不已,但高町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她把我的桌子推回原位,问道:“被发现?”她自言自语着,露出自虐般的笑容,故意摆出一副装傻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了,快说吧。”坐在前方的乃田诺艾尔不耐烦地对丸冈要求。“玖波怎么了?”
“放学后偷偷舔男生的竖笛?”
乃田诺艾尔身边的原丸冈小组的男生打趣道,笑声稀稀落落地响起,丸冈气得涨红了脸。得意忘形的他摊开手里的纸片对着丸冈晃了晃。是他们上课时传的笔记。在笔记本的四分之一的碎片上,画着一个两头变形的光头男人双手抱着竖笛舔来舔去的愚蠢插图。在那上面,拱形的< I am recorderman!>的文字跃然纸上。
“excus me ?”他摆弄着插画一脸不屑地问丸冈。空着的那只手指指向高町。“She is recorderman ?”
“笨蛋,笨蛋。”原丸冈小组的另一个人搭了便车插嘴道。“女生舔的不是竖笛,而是尺八吧?”
“噢,日本长笛!”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玩笑,他们无视乃田的冷眼和教室里阴冷的空气大笑起来。
“太差劲了。”乃田诺艾尔吐槽道。
“不,这个嘛,说不定也不是完全偏离靶心呢?”丸冈冷静下来后这么说,全班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他身上。
“怎么回事?”
“这家伙——玖波做的事情比这个更加糟糕。”丸冈低头看着高町。“喂,玖波?”
高町回瞪了丸冈一眼,没有回答。好像不知道他要揭露什么而变得小心翼翼。或者——是早就猜出来了,被逼得什么也答不上来?
“更糟的事情?”乃田的眼睛看着高町。“更糟的是什么?”
“援交。”丸冈单刀直入。“这家伙每天晚上都干爸爸活,以得到零花钱作为回报。”
夹杂惊喜感叹与不感兴趣的惊叹声传遍了整个教室。我看向高町的脸。然后立刻后悔了。高町没有看我。但如果高町看到了,一定不会漏掉浮现在我脸上的东西。
“这是真的吗?”乃田诺艾尔半信半疑地问道。
“啊,当然——”
“当然不可能。”
丸冈的声音和高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同学们鸦雀无声,目光集中在高町身上。高町直视着丸冈的脸,慢慢开口。“援交?”哼了一声。“会这么想的都是蠢货吧?”
“想否定就去否定吧,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丸冈没有放弃攻势。“我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想指出来。你不上学做了什么?不,就算是没请假的日子——”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根据。”高町无奈地叹了口气,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随你的便,你说的话什么都没——”
“三天前的那个星期五。”丸冈说道。“晚上九点左右,你在哪里?”
那个瞬间,高町的脸色变了。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背对着她,大概只有丸冈和我看到了。毫无疑问,高町动摇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没有聚焦于任何一处,几乎是神不守舍,但就像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了快要脱手的缰绳,她很快又恢复原状。
“无聊。”高町直截了当地说,但松弛的缰绳般的声音似乎不再具有气势。“这是你起死回生的一招?”
另一边,目睹了高町的动摇的丸冈也变得自信满满。“这么说,你是想蒙混过关吗?是我在问你啊。”
“快说你在哪里。”乃田诺艾尔催促道——既像对着高町,也像对着丸冈说道。“休息时间都要结束了。”
“是啊——”做出反应的是丸冈。他瞥了高町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乃田的身上,然后得意地环视全班。“三天前的星期五,我偶然看到玖波,九点左右,在隔壁区的一条小巷里,这家伙好像没注意到。我正好从认识的银饰店里出来,她就穿着这身制服,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西装大叔挨着,从情人旅馆林立的大街上走过来。”
“情人旅馆!”
“哇,肯定是了。”
“可是,你又没看见她从酒店出来吧?”乃田诺艾尔问。
“从哪里出来的从本人口中说出来就好了。”在热情似火的同学的推动下,丸冈用粗鲁的眼神俯视着高町。“喂,玖波,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高町背负着全班同学的视线,像是要忍耐一会儿似的将眼神落在我的书桌上一动不动。我想起高町曾经说过的关于想象力和经验的话题。像我们这样的年龄,想象力和经验都还处于可以选择的位置——高町这样说过。难道她已经选好了吗?就像饼干模型或压缩音乐数据一样,依靠经验并隐藏无限的想象力——舍弃我们无法感知但可能对塑造我们的思想和个性起到重要作用的空白部分。即使明知有问题也仍然难以抗拒的经验的压倒性优势——效率的优势——大人设下的散发香味的陷阱,它们的危险魅力我还尚未知晓。
我这么想着,高町抬起了头。大概离丸冈的挑衅还不到三秒。
“认识的银饰店。”高町冷笑着指出。“你真的很想说这个吗?”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教室里传出了笑声。“我也这么想。”“不需要说吧、在此刻、到底怎么想的。”听到大家的小声议论,丸冈的脸涨得通红。
“……玖波,回答我的问题。”他无视同学们的反应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但是,高町最终还是没有回答。高町被告发,丸冈新添了几份耻辱,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高町没有否认。我希望她就这样否认。如果丸冈搞错了或者是在胡说八道就应该更明确地予以否认,用大家都明白的方式说明。但高町没有这么做。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件,她就会好好解释吗?
最先听到的是脚步声。走廊上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而且是竭尽全力跑到快要筋疲力尽的、拼命向前传出慌乱紧迫的脚步声。随着越来越大的脚步声,同学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走廊,高町也朝那边望去。教室前面的门开着。
不一会儿,一个同学冲进了教室。更准确地说,她以几乎要撞到的气势紧紧抓住了入口的木框。她——芦屋忍香气喘吁吁地靠在木框上。
“糟、糟了!”沙哑的声音和视线越过同学的头,只投向教室对角的高町。“未步!”
这时我才发现平时的三个人不在教室里。就在刚才高町还在独自面对丸冈——面对同班同学疑惑的目光。丸冈可能是趁高町的同伴消失,故意在休息时间告发。
“未步?未步怎么了?”
高町以与对自己的怀疑对峙时候截然不同的速度从座位上站起跑到芦屋忍香身边。平时的芦屋忍香并不是班里引人注目的学生。她戴着黑框眼镜,是四人组里话最少的,除非老师点名否则几乎不会在大家面前发言。有话想说的时候会等到别人替她说,如果谁都不说就会放弃。但据高町曾经说过的,她是一个表情缺乏变化难以亲近,但一旦融洽相处就亲如手足的孩子。
“怎么了?仲川怎么了?”
芦屋忍香以惊人的气势冲进教室,同学们的兴趣一下子从丸冈转移到了她身上。高町从桌子之间穿过跑到她身边,用肩膀抱住她喘着气的身体。
“发生什么事了,忍香?”
“我们……去了停车场,未步说忘拿钥匙了……”
芦屋忍香好像因为喉咙不舒服而说不出话来。高町为了让她平静下来抱着她的双肩,看着她反复喘息的脸。
“这个我知道。”高町为了让芦屋忍香冷静下来对她说。“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芦屋忍香仰视着高町的脸。可能是因为突然停下脚步的缘故,眼镜的镜片有些模糊。“找到了。”她虚弱地说。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于是,她又开始动摇了。“怎么办,高町!我……总之跟我一起来吧!未步大受打击,哭的不得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静点,好吗?不跟我好好说我就不知道。”
高町用稍微强硬的语气说道,芦屋忍香意志消沉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你发现什么了?”为了不刺激她,高町慢慢地问道。
尽管如此,芦屋忍香还是颤抖着。这时,她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了同学们的视线。“库芬……放着。”他嘟囔了一句。“在停车场……”
“库芬?”
“库芬是什么?”一个男生问道。
“就是那种放婴儿睡觉的、有把手的篮子。”旁边的女孩解释道。(译注:法语couffin音译而来)
“库芬?”高町盯着芦屋忍香重复道。
“想拿钥匙的未步最先发现了,发出了惊人的惨叫……德德和我也在后面——”芦屋忍香哭丧着脸看着高町。“猫……猫死了!在库芬里面!有个洞,一开始没看见……白猫仰面躺着……”女生近乎悲鸣的尖叫声和男生兴奋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前腿……像互相拥抱一样,被硬绑在胸前……”
教室里一片哗然,最后的部分几乎听不见。几个好奇心旺盛的男生马上说:“来了!”“第三起事件!”一边嚷嚷着一边推开高町她们冲出教室。
虽然不至于跳起来,但有几个同学也在担心和好奇的驱使下站起身来陆陆续续地聚集到教室前方。因此后方的座位几乎空无一人,不能就这样只剩下我和丸冈两个人,我也离开座位小心翼翼地加入包围着高町她们的半圆外侧。
芦屋忍香被飞奔出去的男生推开瘫坐在讲台旁。高町抱着她的肩膀,像是要保护她不受同学们的视线一样背对着我们。
等到周围的兴奋稍稍平静下来,高町问道。“未步她们现在在哪里?还在停车场吗?”
芦屋忍香低着脑袋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德德把她带到保健室去了。一楼的三年级学生和老师都被未步的惨叫声吓得跑了出来,那一带乱成一团……”
“知道了。那我们也去那里吧。能站起来吗?”高町鼓励般地拉起芦屋忍香的手。“忍香最好也休息一下。”
芦屋忍香站起身,两人慢慢地走向出口。
“啊,太好了。有了逃跑的借口。”
她扶着芦屋忍香起身,正要走出教室时,丸冈在教室后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大概是不说点什么就无法平息吧。迈进走廊的高町面不改色,连一眼都没瞟向丸冈。第六节课的上课铃声仿佛盖过了他的污言秽语,教室里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氛。只有芦屋忍香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高町和丸冈的脸。焦躁无处发泄,无所适从的丸冈气急败坏地咂嘴,带着满脸通红的愤怒和羞耻大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好了,走吧。”
高町催促着,拉起芦屋忍香的胳膊,把她带到走廊上,配合着她放空的步伐慢慢地走了起来——就在那之前,她锐利地盯着走廊的前方,短促地呢喃着什么。听不到声音,从我的座位上也无法确认到底有没有出声。也许是没能控制住对丸冈的辱骂,也许只是对低着头的芦屋忍香说了些鼓励的话。
但是,当她消失后,我反复回想当时嘴唇的张开程度和下巴的轻微动作,突然明白了她在喃喃自语什么。从她的嘴唇生出的带着湿气的气流与走廊的冷空气碰撞,被稀释,甚至融化的样子都清晰可见。除此之外怎么想也找不到其他的单词。
库芬。
她大概是这么嘟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