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迷失在梦中的孩子
从快餐店的二楼,可以直接看到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个场景不断的在眼前重现,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的脸庞。
黑色的瞳孔微微张开,一副刚睡醒的表情,嘴里叼着麦秆。还是一如既往的系着一条马尾辫。春暖花开,到处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温度也一点点回升,所以,她把制服开到了第二个钮扣。
刚刚升入到中等部三年级的一之黑亚梨子,坐在一张四人座的桌子旁边。什么都没做,精神恍惚地发着呆。
窗外,一个小小的影子飘落下来。
那是一只挥舞着银色翅膀的梦幻月光蝶。和普通的蝴蝶不一样,它有四个触角,身体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虫”!
诱惑着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靠吞噬他们的梦想而生存。大约在十年以前当人们窃窃私语的谈论妖怪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它还会以这种美丽的姿态存在。
不,就算“虫”本身真的存在,政府也会含糊其词的予以否认。通常传言是不会被证实的。政府认定不存在的东西,知情者是少之又少的。只是对疑神疑鬼的普通市民来说,他们只是把被“虫”依附的人们一一也就是附虫者当作歧视和恐惧的对象。
散发着银光的梦幻月光蝶,正是依附在亚梨子身上的“虫”。
本来这只蝶不是跟随着她的。而是从因病去世的好友花城摩理那里托付来的,和亚梨子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附虫者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亚梨子看到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就可能就有很多附虫者。隔着一扇玻璃窗,亚梨子的眼前全部是这些平凡的人们。反观自己,到底是哪类人呢?
是继承了好友的“虫”而变成的附虫者吗?
还是只是和附虫者有点关系的普通人呢?
最近,她经常考虑这样的问题一一。
“啪嗒啪嗒!”
亚梨子的身后,传来了毫无感情色彩的响声。
伴随着“咕噜咕噜。发现。”的嘟囔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喀嚓。着陆!”
把装着饮料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后,一个少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女孩。刘海剪得很齐,左右边的头发长短不一。左眼下面贴着很多发光的星型贴纸。身上穿得不是以前见面时所穿的黑白衣服,而是其他的学校校服,是和亚梨子所在的赫鲁斯圣城学园不一样的学校制服。
“喵呜。好久不见!‘枪型’。——‘霞王’也是,好久不见!”
贴着星型贴纸的少女突然向别桌瞥了一眼,只见堆积如山的汉堡后面,有一个正在目不转睛贪吃的金发少女。
金发少女突然停止了动作,看向这边,脸上挤出了一个奇怪的优雅的笑容。
“不要打扰我吃东西,否则可能杀了你哟!”
说出声调奇怪的日语后,“霞王”又开始啃起了汉堡。
亚梨子面带抽搐地看着两个人。
“人家陷入沉思的氛围被你们破坏了……”
“喵呜。我可没打算注意你呢。——只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以个人的名义把我叫出来,而且甚至不惜收买‘霞王’呢?”
少女咕咚咕咚地喝着饮料问道。她特意发出喝水声音的怪癖到现在亚梨子也不习惯。
金发少女,就是“霞王”。
坐在亚梨子对面的少女叫做狗狸坂香鱼游。
如果回答刚才沉思的问题,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俩都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都是附虫者。
而且都不只是普通的附虫者。
为了把“虫”这种不现实的生物隔离、隐蔽起来,政府创立了一个机构。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为了对付持有各种能力的附虫者,实现以毒攻毒政策的一个组织,简称特环。他们逮捕附虫者再训练他们,然后派他们去捕捉其他的附虫者。
正式因为这两个原因,亚梨子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是,这也是亚梨子本身所希望的。以前因病去世的好友所描绘的梦想——为了知道它,所以亚梨子希望更多地了解附虫者。
“嗯,也没有什么事……”
“吓我一跳!难道,你想问我小郭的敏感部位在哪儿吗?呼噜呼噜,那是小游游的秘密,才不会告诉你呢。”
“才不是呢,谁想知道那件事呀。”
香鱼游说的“小郭”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少年,名叫药屋大助。因为种种原因,这个少年为了监视亚梨子,而和她同住在一起。
“你有洞察其他附虫者记忆的能力对吧?”
“呼噜呼噜。正确地说,是‘虫’的记忆。”
“到目前为止,那个……一定看见过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的附虫者吧”
“过着悲惨生活的说法,我真的很不喜欢。在这世上过着幸福生活的附虫者根本不存在。”
亚梨子的视线移向窗外。
“是……啊。”
香鱼游“咦?”了一声后,歪着头看着亚梨子,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喵喵。我知道你被卷入了前几天的事件中,所以,你是不是想知道有精神支配能力的附虫者的记忆呢?”
听到这,亚梨子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想知道身为附虫者的好友的事情,所以到现在为止已经见到了无数个附虫者。
从知道有个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开始,亚梨子就逐步遇到了从同班同学,到毫不怀疑同伴的歌手附虫者、领导附虫者的少女,再到眼前的魔女战斗狂,还有能够操纵火焰的魔人这些附虫者。
然后,亚梨子终于一点点地开始了解附虫者了。
但是——。
“……”
突然想到一个附虫者临死前的瞬间,亚梨子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个少女被称作“优雅的魔法使者”。她是一个不会为了图一时痛快什么都做,而是只有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才使用“虫”的附虫者。最后在亚梨子的眼前,替好友死去,结束了悲壮的一生。
即使在最后关头,“优雅的魔法使者”还是微笑着的。
那么——。
那样的人生——。
对于附虫者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人生吧?
“嘻嘻嘻。难道你现在觉得害怕了?还说想知道强大附虫者的事呢!?快看她,‘霞王’。这个人果然就是个普通人嘛。你快看看她现在吓成什么样子了!”
“不要打扰我吃东西!”
回头转向香鱼游,“霞王”展现出一副笑脸。香鱼游嘟囔着“吃吧!吃吧!真扫兴!”,然后停了下来。
亚梨子并没有回嘴。
可能是正如香鱼游所说的一样吧。
在自己的心中,也有些小小的别扭感。一想到好友摩理还有其他附虫者的事情,亚梨子的胸中就一阵阵的痛楚。虽然一度漠视那样的感觉,但是它就像一根不能拔出来的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中。
“好吧,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想看什么样的附虫者。”
装死而逃出“霞王”手心的香鱼游“喵呜”地笑笑说道。
“不过,你可别忘了,附虫者中最冷酷的人马上就会来到你的身边哦。”
亚梨子猛地抬起头。她明白香鱼游所说的人是谁。
“大助……?”
“没有哪个附虫者没有战斗过。他就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出没在与附虫者交战的地狱里的人。”
亚梨子紧紧咬着嘴唇。
因为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差点都忘了,药屋大助也是一个附虫者。因为目前为止经常用冷眼看他,所以想起来还真有一点点罪恶感。
平时总是吵架,所以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地对待他——。
“对呀对呀,说起小郭。因为你的关系,最近经常能够见到他,好高兴哦。上次我们不仅啵啵了,而且——”
“就让他一个人一直待在地狱里好像也不错呢。”
亚梨子脸上浮现出笑容,站了起来。
―1―
“……”
“……喂、亚梨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从早上开始你一直用看垃圾的眼光看着别人的脸吗?”
一到赫鲁斯圣学园的教室,一个少年就突然发问道。
和同龄的男孩比起来,他无论是在身材或打扮上都非常普通的男孩。平时的接人待物也很周到,从来没和别人发生过冲突。要说唯一的特征,就是脸上贴着的OK绷了。
他叫药屋大助。在之前的某个事件中相识以后,又因担负起监视亚梨子的任务而与她同住在一起。平时虽然扮演着优等生的角色,不过一旦开始战斗,立即变身成为冷酷的战斗员“郭公”。
“啊,西园寺同学,九条同学。”
大助看向教室的门口。
只见亚梨子的好友们进到教室来了。
在全年级中也数得上的时髦少女,是西园寺惠那。不顾严格的校规,乱穿校服,尽量展示自己健康性感的身材。她非常喜欢大助,尤其是最近,好像喜欢地都不行了,真是让人担心啊。
另外一个人是九条多贺子。是被认为资产家子女众多的赫鲁斯圣城学园中非常优秀的学生。甩甩前额短短的黑黑的刘海儿,她稳重地走进教室。
“一之黑的样子有些奇怪呀。你们两个知道什——”
在她们俩快走到大助面前的时候,亚梨子一把抓住惠那和多贺子的手。接着,把她们拽到一边,开始在两个人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两人眼神一变。
“怎、怎么了?西园寺,九条,为什么用那么冷酷的眼神……!喂!正从走廊经过的霞——安娜丽泽同学不会也这么看我吧?我到底做什么了?”
“霞王”的原名是御岳安娜丽泽。她作为大助的助手,而混进了学校。就在这位金发少女在走廊通过的一瞬间,她那优雅的微笑瞬问一变,蔑视地看了大助一眼,好像要往他身上吐唾沫似的。
“你把手放在胸前好好想一想吧。——还是说,你已经把手放在上面了?放在别人的胸上?”
“你怎么会对那个女人……,如果你想摸的话,告诉我呀……”
“色狼……”
“色、色狼?你们大家都……一定是一之黑干的好事……”
这个学校的学生到三年级以后,需要分班,不过,亚梨子、大助,还有惠那及多贺子仍然被分到了一个班级。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对学园里的事情进行了安排。
也许是和二年级的时候一样,大家都没怎么变吧,平时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变化。好朋友们仍然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因为有直升的制度,所以为了进入高等部的学习很愉快。
上课铃响的时候,亚梨子随便朝窗外瞥了一眼,银色的光芒映入眼帘。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
好友花城摩理托付给自己的“虫”,通常都陪在亚梨子的身边。好像要引她注意似的,时刻提醒着亚梨子它不是虚幻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亚梨子——。
“……”
亚梨子无意识地收回看向梦幻月光蝶的眼神,又开始和惠那、多贺子聊天。
自从和“优雅的魔法使者”这个附虫者见面以后,到现在已经多久了呢?
和附虫者接触之前,亚梨子每天都过得那么悠闲,那么宁静。和好友诀别后,一直在寻找附虫者,和大助相遇后又见到了更多的附虫者。
全是亚梨子自己希望的事情。
因为曾经那么渴望了解附虫者。
想知道他们战斗、伤害别人、被伤害的理由。这样就能了解好友把“虫”留给自己的原因了吧。
但是,一下子回到了平常的口子以后,又开始过着和以前不一样的无聊生活。
没有伤害,没有受伤而痛苦的一天天。
恢复普通中学生生活的亚梨子,内心翻腾的东西好像被慢慢地融化了——。
“唉,色鬼大助,有没有反省自己啊?”
下课以后,亚梨子问向大助。大助朝四下看了一圈,别人都不在,于是立即甩掉了优等生的假面具。
“我又不是色狼,反省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车站前面好像新开了一个娱乐公园,一起去吗?”
说完以后,亚梨子指了指后面。惠那和多贺子正在一边看杂志一边高兴地聊天。
“我不去了,还有别的事呢,监视你的任务由‘霞王’来接替了。”
“什么呀。怪不得呢,最近我到哪里都有一个金发少女跟着我,连惠那她们都觉得很奇怪呢。”
“我的任务不是仅仅监视你。”
说完以后,大助拿起书包站了起来。隐约地感到一种似有深意的眼光正看着自己,亚梨子觉察到大助想说的话了。
“啊……摩理的事情,我会马上调查的。只是脚上的伤还没好,等治好了以后——”
亚梨子慌慌张张地敷衍道。只是,大助并没有转移视线,可能是他看穿了她的脚并不需要特别的治疗吧。
“你不用特意做什么。与其像以前一样竟惹麻烦,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说、说什么呢一一”
“附虫者的事由附虫者来处理吧。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少年难得地笑了一下。他所属的机关好像已经认定亚梨子是附虫者,但是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一个好机会,趁此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立场吧!”
被狗狸坂香鱼游说成“附虫者中最冷酷”的少年说完,便大踏步地走出了教室。惠那则立即凑了上来。
“哎?药屋君,不去吗?……真是,我还想在鬼屋里偷袭他呢。”
大助疯狂的迷恋者毫不在意地放出危险的话语,不过,惠那马上便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
“唉,亚梨子。”
“干嘛?”
“药屋君,不会离开我们的,对不对?”
亚梨子的心突然震动了一下。
大助是因为要监视她才来到赫鲁斯圣城学园的。如果解决了梦幻月光蝶的事情,他当然会回到以前工作的樱架市吧。
“怎、怎么了,突然问这个。我和他的关系又不好……”
“可能已经习惯在一个班级了。最近,我经常在想。我们的关系呢,还是现在最好吧……以前虽然有时候感到无聊,但是现在没有那样的感觉了。”
头脑聪明的惠那难得的在考虑问题。
“不好意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吧?好像有一种特别想要的东西到手了的感觉呢?”
“真是含糊呢……”
“是呀。我到现在为止,还从没像现在这样考虑过将来的事情呢。”
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确切地说,是做什么事都不认真的少女笑着说道。突然对未来抱有希望的惠那,看起来比以前更有活力了。
惠那的感觉,可能和现在的亚梨子很像吧。
大助理所当然的应该在身边,惠那和多贺子也非常认同这件事。随着四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感觉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是呀。有他在的每一天,感觉也不错嘛。”
亚梨子笑着喃喃自语道。
只是——。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数日后。
在早晨的班会时间,亚梨子看到伫立在班主任旁边的少女的时候,隐隐感到一种平静的日子即将被摧毁的感觉。
“这位是从兄弟学校转来的交换生,叫做宇野乃。因为之前的学校和赫鲁斯圣城学园的校风完全不同,所以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老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个叫做宇野乃的女孩。长长的头发卷在一起梳成了一个天平形状的髻,校服上套着一件带着帽子的白色外套。她的手脚很长,特别引人注目。但是——。
“唉!最后还是到这儿来了……为什么我必须得来这呢……呜呜呜。”
宇野黑色的瞳孔湿润了,随之不停的在全场搜索着什么。突然,少女好像看到什么恐怖东西似的大哭起来。
而她眼神停留的地方,正是坐在亚梨子后面的一一药屋大助。
“距离这么近的看着恶魔,一定会被杀的。不要,我还不想死呢……对不起,我会听话的,请不要杀我!啊啊,是因为这个大衣吗?确实是违反校规。我没注意到,我马上就脱掉,不要杀我……不仅是大衣吗?我知道了,校服我也脱掉。”
脱掉大衣以后,少女马上开始解制服的钮扣。突然的变故,让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哭到昏厥的宇野,双手交叉在身体前面,手掌向上。就那么像天平似地举着手,身体开始左右摇晃。
“太可怕了——超高……呜呜呜,有‘恶魔’的地方,一定有枪型……为什么我必须来这里监视呢……一定会死的……我会继续脱的,不要杀我!”
喀嚓一声,亚梨子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师,她好像因为不熟悉环境,突然精神错乱了。我带她去保健室吧一一药屋君,能帮我一下吗?”
得到老师的许可以后,亚梨子麻利地整理好宇野的衣服,拉着她往外走。大助也立即站了起来。
两人搀扶着宇野的胳膊,沉默地走出了教室。
“啊啊啊,你们现在就要带我去行刑台吗?太狠了……果然是被称作恶魔的人……残酷度——超高!”
夹住宇野摇摇晃晃的脑袋,亚梨子斜眼看着大助。
“没错,果然是和特环有关系的人吧?特环里都是怪人吧?绝对的。特别是特殊型的附虫者,对吧?如果说错了就告诉我吧。我可是后来的呢。”
“不是,虽然听说要派职员过来……这家伙到底来干什么呢?”
在去往保健室的走廊里,宇野的啜泣声不绝于耳。
―2―
宇野乃。
自称直属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中央本部的职员。
“监查员?”
在去往保健室的走廊里,亚梨子和大助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宇野突然垂下了肩膀,将背部靠在栅栏上,铁青着脸,解开自己制服的钮扣。
“行了,别脱了。”
“特环内部到底是怎么了,大助……”
这是个有着黑色双眸的可爱少女。只是因恐怖而铁青着脸,
不停地摇晃身体。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怎么着都像是亚梨子和大助在胁迫字野。
“喂,我只听说中央本部要派来新的调查员。至于监查员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大助抓着要脱衣服的宇野的手腕,威胁着她。宇野看着大助,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如、如果我告诉你,就不会杀了我吗?求求你,直属于东中央支部的火种一号,被称为恶魔的‘郭公’。”
“……真是很特别的说明方式呢。”
“我是中央支部直属的‘加奈加奈’。在确认过继别人的‘虫’这个特例中的特例——一之黑亚梨子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必要的过程,所以我就被派来了。真对不起!像我这种比较差的没什么用的附虫者还担任着如此之大的任务。真地触怒了你们吗?但是,不要杀我!”
看都不敢看向这边的宇野用机械式的语调说明着。
“必要的过程?”
“真对不起,这是太概括的说法。请不要杀我。必要的过程就是说一之黑亚梨子被指定为‘枪型’的过程。”
亚梨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助也吃惊地停止了动作。
“附虫者的种类主要是由‘原始三只’,也就是说是由原虫指定而决定的。由‘原始三只’中的‘暴食’指定的附虫者是实体和虫分离型的。由‘浸父’指定的附虫者是可以依附任何媒介而体现虫的能力的特殊型。而由‘第三只’指定的附虫者则是可以将‘虫’与自己的肉体一体化,继而被称为同化型——花城摩理的梦幻月光蝶就是这样的同化型。别杀我!啊,还是不行吗?”
宇野自言自语地滔滔不绝着。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根据附虫者能力的种类和强度,把他们分成火种、异种和秘种三类,并且给他们从一到十设置了编号以方便管理。因为花城摩理在世时的资料非常少,所以,不能断定梦幻月光蝶的种类。请无论如何都要饶了我的性命吧!”
“你是白痴吗?你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快点说,你为什么来到这儿?”
“啊!啊!我要被杀了。我是为了指定一之黑亚梨子的编号,而被派来监视她的——到现在为止附虫者的号码指定一直都是由中央本部的司令部来决定的,但是为了再次确认一之黑亚梨子到底是不是附虫者,他们就派我这个软弱无能的但是对特环忠心耿耿的监查员来进行这次测试了。不要杀我!”
亚梨子和大助对视了一眼。
虽然听到自己被当作附虫者而进行号码指定,但是亚梨子并没有感到意外。
“亚梨子不需要号码指定!”
大助干脆地说道。
“我认为她根本不是附虫者。”
“大助……”
“任性度——超高——!”
宇野的身体大幅度的左右摇摆着,怯生生地看着大助的脸。在那胆怯的表情中,却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冷笑拂过。
“中央本部会认定附虫者的。魅车副本部长已经任命我来监视一之黑亚梨子,我的行动就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命令,所以你不可以杀我!”
“魅车……是那个长着眯缝眼的女人吗?你同去本部告诉他们,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不要做无聊的事情来刺激花域摩理的梦幻月光蝶!”
“狰、狰狞度——超高——!被这种可怕的眼神胁迫,拒绝由我来监视,也就是‘郭公’违反了命令。啊,不行了,我要死了。”
“我明白了。”
亚梨子突然大声说道,插到了大助和宇野中间。虽然还不太清楚事态,但是如果坐视不理的话,可能会引起麻烦。
“你给我闭嘴。如果允许这样的事情的话,谁知道中央本部还会干出什么别的来——”
“虽说是监查,其实也没什么危险的对吧?一直被大助或者‘霞王’监视着,现在再加上一个也没什么,你看你把她给吓得。”
“好感度——超高——!枪型和恶魔就是不一样!真是个好人啊!”
眼含热泪的少女躲在了亚梨子的身后。大助则咂咂嘴继续说道:
“哎,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少年不吉利的预言,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3―
从那个叫做宇野乃的少女来到学校的第二天开始,亚梨子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数学课的时候,亚梨子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
不只是她,其他的学生也都陷入到了紧张的氛围中。
并不是因为数学老师严厉。应该说她算是比较温和的老师吧,只是她也紧张的在黑板上写着不规整的公式。
老师写完以后,转过身来,略微踌躇了一下,然后指着亚梨子说出了“一之黑同学,你来解这道题吧!”这句话。
“好的。”
亚梨子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面。这并不是很难的问题,于是老师频频点头,说着“答对了”的话语。
咯噔!突然,教室的中间站起来一个少女。
“计算能力——超强——!”
宇野双手交叉,左右摇摆着身体。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宇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静静的教室中响起了数学老师的干咳声。“哎、哎——好,下一道题。”老师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讲解。这时,传来了惠那的小声嘟囔“为什么老师不维持课堂纪律呢……”的声音。
数学老师边说“宇野同学,你能来解答这个问题吗?”,边指向了宇野。少女站了起来,和亚梨子擦肩而过,走到黑板前面。
考虑了一会儿,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揪起了自己的制服。
“……呜呜,我是个笨蛋,对不起。如果答不出来,就会杀了我吗?我现在就脱衣服,不要杀我!”
“你自己不会解答呀。”
大家都在发愣的时候,大助的声音响了起来。
体育课的时候,亚梨子和宇野被分到了同一个篮球队里。
“……”
“绝妙的动作。运动力良好——超高——!”
“……”
“过人!判断能力——超高——。”
“……”
“好球。决断力——超高——。”
同一队的九条多贺子做出天真状,歪着头说道:
“喂,亚梨子同学。为什么那位同学都不打球,而是在那儿乱晃呢?”
“我怎么知道……”
亚梨子紧握着拳头,用可以杀死人的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体育课结束以后,女生都要到更衣室换衣服。
怎么脱的衣服才能变成那样呢,敞着穿制服的宇野盯着只穿内衣的亚梨子。
亚梨子发誓,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还是和好友们谈笑风生。但是,宇野冷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在刻意比较她和惠那、多贺子一样。
宇野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交叉着双手。
“发育状况——极低——。”
“亚梨子飞腿!”
少女一下子撞到了大衣柜上,震得整个更衣室都摇晃起来。“凶、凶残度——超高——”,说完以后,就一动不动了。
连日来,宇野的监视一直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在走廊里帮助别人捡起东西的时候,一定会突然从某个地方冲出一个声音“亲切度——超高——”。
放学以后,和朋友们逛街买到好东西的时候,“审美能力——极低——”的声音也会冲出来。
选修课做粘土工艺的时候,看到自己做的精彩的裸女像比亚梨子做得好看的时候,也会大声地喊出“制作能力——极低一一”。
也就是说,一天到晚都被监视着,完全没有了自己的隐私。
或者说,亚梨子的精神压力,马上就要超过极限了也不过分。
“吭哧……呜噜呜噜,嗝——”
午休时候,亚梨子从便当中拿出寿司吃着,宇野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说起了“品味美食……超高——”的话语。
“……”
连最后的乐趣都被夺走了,亚梨子的脑中好像有什么被切断一样。她突然站起来,走到正在吃饭的大助面前。
“怎、怎么了,一之黑同学——呜哇!好……痛苦……等……等一下……”
亚梨子抓住扮演着优等生的大助的领子,把他拎出了教室。
“咳、咳……要干什么啊!?突然之间!我杀了——好疼!喂、快住手……等一下!”
“喂,大助同学?如果我对监查员生气的话,打谁一顿比较好呢?还是你吧?还是打你一顿比较好吧?”
“是、是你自己说的让她监视没问题的!不是我啊!”
“特环的人都接受过这样的监视吗?你在被指定号码的时候,也遭到这样的待遇吗?”亚梨子一边低声询问着,一边不断地捶着大助的胸口。
“我当然没接受过这样的,我和你不一样的。”
大助抓住亚梨子的拳头,说道。亚梨子紧锁着眉头。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用别的职员来指定号码的情况。那家伙自己也说了吧,这是特别测试。”
“那么,从现在开始,这种事情就很普通了。特环一定会完蛋的。”
“你能忍受特环毁灭吗?——你知道什么消息吗,‘霞王’?”
被压向走廊墙壁的大助朝亚梨子的后面问道。
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金发少女伫立在那里。亚梨子朝教室里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宇野正在抢惠那和多贺子的便当。
“啊啊,你胁迫六号那家伙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哟。”
和平时假装老实不一样,少女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起来。
“居然威胁没有被编号的职员……算了,然后呢?”
“‘加奈加奈’是吗?在中央本部几乎没人知道那个女的。从六号那也没有得到任何情报。”
“我也只有一号指定的权限。她确实是直属中央本部的,虽然同是中央本部的人,却从来没听过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好像是在秘密调查宇野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虽然在中央本部,但是咱们却根本不知道之前这家伙都执行了什么任务。一一很有意思,不是吗?如果这是战斗的借口,就让本大爷上吧!?”
霞王曝露出了战斗狂的本性,大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大助也不说句话,快点阻止她。”
大助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宇野。这真是露出了除战斗以外难得一见的表情。
“‘霞王’,借一步说话。你能不能让‘宁宁’帮帮我?帮我到情报班一—”
“等、等一下,大助……!”
大助推开亚梨子,带着“霞王”走了。
“还是把我排除在外吗?这可是我的事情呀……”
亚梨子咬着牙,目送着两人的背影。
又要说“和亚梨子没关系”了,是吧?
加上惠那和多贺子,四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日子一定会再回来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不对路的感觉也会消失,附虫者的、特环的事情都会被遗忘,继而过着快乐的生活的。
不仅是亚梨子。惠那还有多贺子也一定早就认定他是好朋友了。
即使是这样,大助也一定会和亚梨子她们保持距离吧。
想想也是,和大助一样都是同化型附虫者的花城摩理,也可能和他一样吧。
自己是附虫者的事情,到死也没有透露给亚梨子——。
“到底怎么回事呀……”
看着正在被惠那追着来回跑的宇野,亚梨子小声地嘟囔着。
放学后。
亚梨子拒绝了一起去玩的邀请,走出教室。
“喂,亚梨子,你去哪儿啊?”
作为监视者的大助,慌慌张张地追出来问道。但是,亚梨子没有回答,无视他径直走着。
“怎么了?赌气呢?”
“和大助没关系吧。”
说完,亚梨子便走出了校舍。笼罩在校舍的黑影下,只能看到大助和亚梨子的身影。
不过,亚梨子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回过头去,大声喊道:
“宇野,你在吧?”
与此同时,树木的阴影处闪过一个人影。
“敏感度——超高——!”
宇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身体还是左右摇摆不定,完全没表现出她跟踪别人应该有的内疚感。
“唉,宇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啊,恶魔和枪型瞪着我呢,我一定会被杀死的,我现在就脱,别杀我!”
不知听到没听到亚梨子的话,宇野迅速开始脱衣服。
“我确实说过允许你监视我,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做得那么扎眼,不仅惠那和多贺子……还给全班同学都添麻烦。”
“驳回!”
两手交叉正在摇晃的身体,突然停止了。
“我的监查是特环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监视,所以不要杀我。啊啊,我还是把内衣也脱了吧——”
“行了,够了!”
亚梨子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强硬。她再也受不了宇野的这种行为了。
“你已经在我身边很多天了,什么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吧。我是不用说了,大助也是,根本没想杀你。你觉得我们是杀人狂魔吗?”
“我确实这么认为。”
亚梨子一脸错愕。宇野铁青着脸,摇晃着身体。
“监查期间,我对梦幻月光蝶以前的宿主花城摩理和监视者‘郭公’进行了调查。他们俩都是恶魔。花城摩理被称为‘猎人’和指定一号郭公……太可怕了。不要杀我。他们就是至今为止把无数附虫者变成缺陷者的冷酷的恶魔。不要杀我,拜托你,我什么都愿意做,饶了我的命吧!求你了,求你了!”
宇野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身体,不住地流着眼泪。看着这个和平时不一样的少女,亚梨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恐怖的气氛。
“……”
旁边的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胆怯的宇野。
已故的摩理是不是也曾经像这样,在亚梨子不知道的地方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别人呢?
“只有三个同化型附虫者,其中两个是恶魔……那么,剩下那一个一定也是。而且,也是‘战斗狂’,这所学校太可怕了。我一定会被杀死的。”
“够了……”
亚梨子突然大喊出声。
“摩理不是恶魔,大助也不是!不许你再这么说!”
“恶魔就是恶魔——作为监查员,我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宇野左右摇晃着身体,撅起嘴说道。
亚梨子不禁怒火中烧,大步走向宇野。
“好了,亚梨子!”
大助一把抓住了亚梨子的肩。
“这家伙故意装出可怜相让我们看,只是在愚弄我们。这也是监视的一种方法。”
“忠诚度——极低—一!不许干涉监查员的工作!不要杀我。”
恢复了常态的宇野,又开始摇晃身体。突然,她看向亚梨子,说出了“冷静度——极低——!”。
“听到我们的事,你为什么那么激动,反正我们经常被说成恶魔,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我不能习惯!”
亚梨子不停地捶着大助的胸口。突然,她猛一回头,怒视着宇野。
“我再说一遍,宇野!不许你称呼别人的朋友为恶魔!”
“要被杀了!好恐怖啊!”
两眼湿润的少女,一如往常地摇晃着身体。从亚梨子旁边传来了“你不让别人随便称呼你的朋友之前,自己却拼命地捶打着朋友算怎么同事呀……”的呻吟声。
像是要割破。一触即发的空气似的,一阵手机的来电声响起。
是大助的手机。一阵问答以后,随着一声“我知道了。”而结束了对话。
“我有事先走一步。还是由‘霞王’来监视你。要老实点啊你!”
“这么急,怎么了?”
“之前的中央本部的老大突然辞职了,所以他们就把管辖外的任务转交到我这里了。真能惹麻烦,那个白痴……”
背对着正在思量的亚梨子,大助将手机贴近耳朵,估计是要打给“霞王”吧。
“和最开始与你遇见的时候一样——逮捕未登录的附虫者。”
“……”
“好机会!”
宇野大声叫着。
“那个逮捕任务,带一之黑一起去吧!”
大助和亚梨子同时看向少女。
“……什么?”
“别瞪着我,我会被杀的——我的监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项了,也就是调查在指定附虫者编号中最重要的部分,战斗能力。”
亚梨子睁大了眼睛。
“只要她投入战斗,就能够测试出她的战斗能力了。”
“不行。不会被批准的。”
“驳回!我已经批准了。我听说她有过和附虫者作战的经历。这次也并不是很危险——”
宇野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大助的表情发生了激烈的变化。不管怎么样他也不想亚梨子去,所以,布满平静怒气的目光直盯向少女。
“这次是给我的任务。这个偶然出现的附虫者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呜呜呜……,不、不要杀我!”
好像被大助的杀气压得透不过气来似的,宇野一动不动。
“但是,驳回!”
“不要得意忘形!‘加奈加奈’……!”
“一之黑亚梨子,你没有异议吧?”
亚梨子的肩膀猛地被人摇晃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亚梨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能够多见一个附虫者,也是她自己所希望的。
如果了解附虫者的事情,也许就能知道好友摩理的事情。
“我知——”
知道了。
点点头,亚梨子的话却停住了。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
一一你了解“虫”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前段时间,“优雅的魔法使者”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亚梨子的脑海里。然后,好像洪水爆发一样,曾经见过的附虫者的脸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又消失掉了。
“我知……”
虽然很想再次确认自己的回答,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自己也感到了一丝丝的动摇。
如果在这里点头答应了,亚梨子又会把自己置身于附虫者们这种特殊的人生当中了吧!
那样的话,又将远离快乐而平凡的日子了吧!又会同像摩理和“优雅的魔法使者”那样的附虫者进行生死诀别吧——
但是,为了好友,如果亚梨子不和附虫者见面的话——。
“我、我知——”
“够了。”
突然,亚梨子的视线被挡住了。
大助从背后,像是用双臂抱住亚梨子似的,蒙住了她的眼睛。
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完全不知道。
保护自己的大助的表情,也完全看不到。
“我不会带这家伙去的!”
“那你就是违反命令!不要杀我。”
“能命令我的只有土师。如果不是他的命令,我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大助的手轻轻地揉着亚梨子的眼睛。
“这家伙不是附虫者,只是普通人。”
说完以后,大助便放开了亚梨子。
“反抗度——超高——!”
亚梨子的耳边响起了宇野的声音,抬眼一看,只看见了准备离开的大助的背影。
梦幻月光蝶在亚梨子和大助之间飞舞着。
头也不回即将远离的少年的身影,和好友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
亚梨子紧紧地咬着嘴唇。
花城摩理对于自己是附虫者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
药屋大助也坚决不让亚梨子看到自己的内心,而与她保持着距离。
不知为什么——。
她们这样做绝对没有恶意。
如果自己在这里顺着两人的意思做的话,就能再次回到原来平凡的日子里。
但是,如果这样做了,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参与到他们中了。
看着远离的花城摩理和大助一样的附虫者的背影——。
“……我去。”
突然,大助停下了脚步。
少年转过头来,表情相当严肃。
“不许跟来,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带我去吧!”
向着拒绝自己的大助,亚梨子伸出了手。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求你了,大助!”
大助的表情扭曲了。
他觉察到了亚梨子正在迷惑。
与此同时,亚梨子也感觉到了大助也正在迷惑。
与其说迷惑,不如说大助正在考虑亚梨子的事情。到底怎么做对她来说才是正确的选择呢,大助认真地在考虑。
亚梨子确信大助真正的在为自己担忧。
真正的恶魔,是绝对不会为别人着想的——。
“……如果你无理取闹的话,马上带你回来,听见了吗?”
大助说出了结论。
“我会不会乖乖地让你带回来,还不好说呢!”
亚梨子微笑着,手的颤抖停止了。
―4―
附虫者隐藏的地点是在赤牧市郊外的工场里。
这里好像是大企业电子产品的生产据点,占地面积很大。不仅是各个部件的生产聚集点,连管理设施、仓库什么的也都设在里面。因为决定要将工场转移到海外,所以厂家正在商讨卖土地的事宜。
亚梨子和大助走到正面的大门口,正好来到门卫室的前面。周围有很多穿着中央本部专用的白大衣的职员,大家通过防风镜上的无线装置相互联系。
“损失有多大?”
大助身穿东中央支部发的黑色外套,带着防风镜。
“在追击中,有两人……被追到这片空地以后,二人……二人虽然全力治疗,还是有一个变成了缺陷者……”
夜森宁子,别名“宁宁”,小声地回答着。她的“虫”拥有再生的能力,所以被安排作治疗的工作。
“好像是个非常麻烦的人物,知道大概潜伏的位置吗?”
“现在大家已经竭尽全力把他包围在这里了,不让他逃走……到现在为止,知道的他的能力什么的刚才都告诉你了,也可能他还隐藏了别的能力……”
宁子向这边看来。
视线忽然转向亚梨子,她的表情僵住了。
中央本部发的白外套穿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轻。防风镜尺寸太大,所以掉到了脖子上。因为没有武器,于是随便地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铁管子。
被认定为数量稀少的同化型附虫者的亚梨子,为她准备的装备还在制作当中,要完成好像还需要很长时间。而且,还根本就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一位来制作的呢。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伴着闪闪发光的鳞粉上下飞舞着。
“她也要参加任务吗……?还没经过训练呢……”
“那个怪家伙也跟来了吗?”
“紧张度——超高一一!”
和战斗的紧张气氛十分不搭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亚梨子的后面出现了宇野摇晃的身影。
“如果死了的话,我可不救她……”
宁子安静地说道,亚梨子的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和刚认识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宁子已经是一个战斗员的姿态了。
大助装好照明灯,腰间别着一把大型手枪。
“我只是带着她。并没有想让她参加战斗。”
“不满度——超高一一!这样的话,我就不能测试了。不要杀我!”
“指挥系统拜托‘郭公’了……我们就支援……”
“不用了,别妨碍我!”
说完以后,大助迅速跳到了柏油路的上面。
“不要这样说,宁子会伤心的一一”
亚梨子责备似地说道。
大助的头上,飞舞着一只绿色的郭公虫。身体像裂开一样变形,伸出了无数的触角,和少年的身体同化在了一起。
漆黑的长外套飘扬着,大助的脸上泛着绿色的光芒,全身发出震慑的威严感。
突进到鸦雀无声的工场内的大助,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时的样子了。只见一个冷酷无情的恶魔,迅速走到战场。
“……”
另一面,头上飞舞着梦幻月光蝶的亚梨子快步地跟在少年的背后。梦幻月光蝶的鳞粉不规则地飘散在空中。
亚梨子手里紧握着铁管子,充满了随时被袭击的紧张感,额头上直冒冷汗。
“忍耐度——超高——!”
唐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你不要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
“冷静!冷静!还远着呢!”
可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原因吧,大助快速地突进前面。
夕阳西下。没有电灯系统的工场,笼罩在了夜色里。
大助在工场间隙小小的过道前停下了脚步。
四周突然明亮了起来。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也戛然地停了下来,匆忙地挥着翅膀。因为行动过快,停在了亚梨子的手握的铁管子上,开始变形。
“来了。”
铁管子变身成为闪着银光的枪的同时,大助高喊了一声。
旁边工厂的墙壁突然爆炸开来。
水泥制的墙壁被打碎,巨大的石块四散飞来。
因为事出突然,亚梨子吓得僵在那不能动弹。
但这并非本人的意愿。眼前的景象全部映在眼帘。
只见地上歪着两个像球的一部分,比亚梨子的身体大数倍的被压瘪的轮胎。——巨大的石块,把一台铲车压成了肉饼。
吓傻了的亚梨子正好站在变形了的铲车的前面。
突然眼前闪过了绿色的身影。
是大助。
超高速的圆球被绿色的拳头打飞。
“……咚!”
像爆炸一样的冲击声席卷而来。
被非常人打飞的球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工场,砸坏了墙壁,连屋顶也被破坏了。
亚梨子眼前的一个小工场瞬间崩塌了。
“哎,吓傻了……?”
大助无聊般地咂咂嘴。
在卷起的灰烟中,看到了一个要逃走的身影,就是刚才攻击他们的附虫者。
亚梨子呆站在那,突然后面传来了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确认‘感知能力’——。稀有度一一超高——!反应速度——极低——!对应能力——极低——!暂定为火种六号——。”
宇野晃着身体,判断着亚梨子的“虫”的能力。
“别发呆了!快点躲起来!”
“……”
烟土中,又飞来了像谜一样的球体。
形状大小不一的球体——一个像混凝土颜色般的东西,被系在房顶上的一个铁链牵动着,像是传送带般不停地向这边发射着炮弹。
“轰……!”
大助突然站在没有反应的亚梨子前面,用双拳挡住了不断飞来的像导弹一样的炮弹。敌人的攻击一刻也没有停止。
周围的地面被炸出无数的大洞,破裂的水管喷射出大量的水。
灰尘和水混杂在一起,让视线变得很模糊。大地的震动和水的触感,让亚梨子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呜呜……”
看见一颗炮弹打过来,亚梨子不顾一切地拼命挥动着枪。
银色的鳞粉把巨型炮弹击得粉碎,挥动枪的余力打到地上,破坏了立脚点。
击碎炮弹的剩余鳞粉,把周围掩埋住了。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亚梨子,冷静点!”
“‘鳞粉攻击’、‘物理攻击’,再加上‘领域支配能力’确认!稀有度一一超高一一!破坏力——高一一!冷静度一一极低——!能力驾驭力——极低一一!判断力——极低——!暂定为火种五号。”
“总之快跑!再这么着就中招了!”
大助一边在亚梨子面前专心防御着,一边大叫道。他竭尽全力挡住敌人的攻击,连拔出腰间的手枪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亚梨子的脚步却一动不动。
“啊……啊……”
和到现在为止经历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攻击毫不留情并带着杀意,瞄准了亚梨子。连同对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要是不躲开的话,至少也要解除领域!你一直乱挥枪的话,很可能也会误伤到我呢……”
虽说让她解除能力,但亚梨子也就只有梦幻月光蝶变形成的枪。怎么样能够发动能力,怎么样能够解除,完全不知道。
——亚梨子……。
耳边传来了不知道是谁的喃喃声。
——和我交换吧……。
手上的枪突然发出一阵强光,吹落一地银色的鳞粉。
“咣!”
包围大助的绿色光环,像吹落的鳞粉一样变得虚弱了。挡着炮弹负伤累累的拳头也向后方弹去变形了。
亚梨子的头发瞬间变成了白色。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充满了理性。真想把自己托付给这种声音,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出现了。
“危机回避能力——极低——!”
完全不顾枪林弹雨的宇野,还是左右摇摆着身体说着,完全没有想要帮助大助的意思。
——亚梨子……。
脑中又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亚梨子的嘴唇动了起来。
“如果是我——”
银色的枪突然翻动着。
“就能保护亚梨子——”
“‘你’快点躲起来!”
大助一声大喝,亚梨子晃了一下身体。突然,她抬起头。
刚才,自己在嘟囔什么呢。但是,说了什么,自己完全记不清了。
“大助……”
“亚梨子!是你自己选择来到这里的,事到如今,也逃不了了”
精神恍惚的亚梨子,脸上一阵泛红。大助挥舞的双拳上沾满了血迹。
“振作一点!要不然……花城摩理的‘虫’就来攻击我了。”
亚梨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枪。
“我变成‘虫’……?”
大助抓着亚梨子的胳膊。就这么强行飞向了旁边。
“轰!”
亚梨子在地面上翻了几个身,耳边传来了大助的苦闷的呻吟声。
“哇!”
看样子,是没能躲过炮弹。如果不管亚梨子的话,自己完全可以逃出危险地带的。但是大助始终没能躲过球体,用一只脚承受着攻击。
“大助!”
“快逃!快点往大门跑!”
单腿着地的大助叫喊着。
只有这瞬间的大意。
“大——”
巨大的炮弹直接攻向少年的身体。拥有能够摧毁混凝土威力的神秘大球,瞬间就把大助吹飞到了视野之外。
亚梨子全身不寒而栗。
“大助!”
无数次的弹到地面后,大助又滚得更远了。
敌人的攻击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强劲的连发炮弹一起攻向了倒下的少年。
“……!”
想都没想,亚梨子就移动了身体。猛地站起身,狠狠地用枪回击追逐着大助的炮弹。
银色的鳞粉吞噬了炮弹。
大大小小的球体四散飞走。
“居然敢这样对大助——”
亚梨子的眼角瞥到了另一个炮弹。
刚才的一击,让亚梨子成为了敌人攻击的目标,炮弹像雨点般落下来。
亚梨子猛地蹬了一下地面,笔直的向炮弹冲去。灰尘夹杂着水雾,炮弹被枪一劈成为两半。
炮弹的碎片打到了亚梨子的太阳穴上。但是,她完全不顾这些,直面炮弹。
敌人在攻击的同时,好像也在控制距离。亚梨子注意到,发射过来的炮弹好像是从很远的工场过来的。
亚梨子径直朝着发射点跑过去。
到面前的炮弹瞬间被枪劈成两半。枪的威力十分惊人,操纵它的居然是亚梨子细细的手腕。承受不住威力,炮弹散落在地上。
马上,炮弹便又瞄准了边躲边跑的亚梨子,狠狠地追击着。
“找到了……!”
亚梨子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工厂百叶窗后蠢蠢欲动的人影。
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得清楚,是一只非常巨大的虫。大约和亚梨子身体大小一样的头部,发着红光的双眼和无数的触角。胸部上长着黄色的绒毛,像卡车货架一样形状的腹部分布着黄色和黑色的条纹,前端都裂开了小口。
好像是花蜂一样的虫子,腹部首先攻击到亚梨子。站在旁边的人影,就是宿主。在月光的映衬下,好像是一个有着细长身体和留着长发的人。
异型的花蜂张开了它大大的口器。八只脚抓起金属铁桶一口吃到肚子里。巨大的腹部好像橡胶一样蠕动,压缩着,最后变成了一根大针。——不,和刚才的球体不一样,变成了发出光芒的利箭。
膨胀的腹部发出了大量的尖锐的箭。
亚梨子感到,凭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能抵挡了,于是迅速将枪举过头顶。
“突突突……”
银色的枪与蜂针互相攻击。
喷发出银色鳞粉的枪向着花蜂的正面掷去。
银色的枪、花蜂的针!
拥有破坏力的两人开始正面交锋。空气震动了。
取得胜利的,是亚梨子的枪。
银枪将巨大的箭打得四处散飞,最后直接刺向大“虫”。
震动的冲击波,将花蜂的宿主弹飞了。工场的围栏也被吹飞,连房顶都在夜空中飞着。
“哈啊……哈啊……”
伴着急促的呼吸声,亚梨子朝被破坏的工场走去。
瓦砾堆积如山,亚梨子拔出刺进地面的梦幻月光蝶变成的枪。
由于受到冲击,花蜂的肚子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伤口。好几只脚都被振飞了,站都站不起来。
“呜……”
长发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身子有一半被埋在了变成粉状的混凝土下面。她微微的睁开眼睛看着亚梨子。
少女一动不动地看着亚梨子。仔细看的话,少女的身体上有很多干涸的血痕。来到这以前,也必定经历了一场恶战吧。少女的表情显示出她已身心疲惫。
亚梨子拿起枪,一动也不动。
不,是不能动。
枪尖微微颤动着。
“你不杀我吗?”
满身创伤的少女眯起眼睛问道。
“那么,就轮到我来攻击了。”
已经倒下的花蜂的腹部突然膨胀起来了,用体内仅存的一点力量生成了一根小小的蜂针。
看到受伤的大助,亚梨子一时间怒火中烧,一度混乱的神经苏醒了过来。
求死的少女的表情,和到现在为止的附虫者的脸又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亚梨子捕获她的话,少女就会成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一员而重回战场。就好像刚才碰见的夜森宁子一样。宁子真的希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还和另一个附虫者见面了。
亚梨子并不憎恨眼前的少女。只是,她在自己的眼前攻击了朋友,所以浑身都散发出怒气。
没有什么非战斗不可的理由,如果一见面就受伤,或者被伤害的话——那种痛苦,亚梨子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但是既然碰到了,亚梨子不得不开口问。
“附虫者……到底是什么?”
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没有不经历战斗的附虫者——。
亚梨子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句话——。
她知道花城摩理以前是作为“猎人”参加战斗的。
“为什么,一定要战斗呢……”
好友死后,遇见大助。然后又遇到了大量的附虫者,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战呢?
“你们不是想抓我才攻击我的吗?到昨天为止,我还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因为是附虫者而被捕,我不能认同!”
少女嘲笑地说着。
不是的——。
亚梨子无言地摇摇头。
“……?”
少女歪着脖子。
确实有抵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而战斗的附虫者。
但是,那就是真正的理由吗?
以前遇见的“优雅的魔法使者”并没有特环把特环放在眼里。回首过去,就明白了。爱管闲事的春祈代也是这样的。他一边嘲笑同组织的人,一边也在探寻着摩理的事情。
同是特环的大助到底为什么而战呢?他说过要等一个人回来。
那么,摩理呢?
亚梨子的好友,又为什么而战呢?又为什么把自己的“虫”托付给她,进而还在耳边细语呢?
“告诉我吧……喂……”
低着头,亚梨子紧紧地咬住嘴唇。
花蜂的宿主嗤笑了一下,好像在嘲笑附虫者的一切似的。
“如果还有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我们附虫者,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想要把梦想坚持到底,不是吗?”
“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
结局,就是这样的吗?
就算自己死了,却把“虫”留了下来,摩理把自己的意志也留了下来。
只要一直不能领会摩理的真意,这种事情就会继续发生吗?抛弃平凡快乐的日子,必须和并不憎恨的人战斗,互相伤害,就是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
一天找不到摩理的意志,亚梨子就得不到解脱。
凭着自己的意志所探寻的东西,一直像是重压似地堆积在亚梨子身上。
每次和附虫者的见面,亚梨子都痛苦地思考着。
我所作的事情,只有抛弃平常人生活的这点价值吗?
如果遭遇到那么痛苦的事情的话,还是彻底忘了好友的事情比较好呢—一。
——就在这一瞬间,亚梨子的视界被一片银色光芒覆盖。
“……呜!”
手里的银枪发出刺眼的光芒。翅膀变形的枪尖突然发力,将周围的瓦砾吹飞。
“怎、怎么回事——呜哇!”
没有枪的支撑,亚梨子手抚在地面。枪剩下的破坏力将地面敲碎,周围发出了巨大的震动。
痛苦的脸扭曲着。亚梨子想把枪放下,但是手腕却始终不能离开枪杆。
前后左右乱挥枪,瓦砾向山一样落了下来,花蜂被吹飞了,少女也被吹走了。
亚梨子看着自己的手腕,睁大了眼睛,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啊啊啊!”
枪伸出了银色的触手,进入到亚梨子的右手。触角发出银色的光芒,从手一直侵食到了肩。
同时传来一阵刺痛。
并不是附虫者的亚梨子和同化型的“虫”合成为一体。与触手同化了的右手好像裂开了一样。
——太过分了……。
耳边又想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选择了恶魔之药呢……。
伴着那么恐怖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听到。
“摩、摩理……?”
后背传来一阵寒意。
耳边传来的声音,正是过世的好友的声音。
触手穿过肩膀,向脖子方向进发。无法言喻的恐怖遍布全身。
“呜……啊啊啊啊啊啊!”
亚梨子发出痛苦的呻吟,意识渐渐模糊了。
荒废的工场,突然想起高亢的声音。
亚梨子记得那个声音。那是上音乐课的时候吧。练习什么乐器时听到的——音叉的声音。
音叉声响起的同时,包围住亚梨子的银色鳞粉被弹飞了。空间波动,眼前的景象渐渐变成了波纹状。
“监查中止——确认为枪型的暴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宇野站在了瓦砾堆的上面。还是一副双手交叉,身体左右摇晃的姿势。
“危险度—一”
宇野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超高!一百万倍!”
“……!”
音叉的声音再次响起。宇野的周围一瞬间出现了类似夜蝉的“虫”的影像。
少女脱下外套,翻过一面。好像两面穿的外套,不知道从哪取出了黑布和防风镜。
“‘加奈加奈’对枪型‘虫’的判断结束。”
少女的愉悦声音和音叉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5―
“……!”
全身黑衣的宇野行动非常迅速。脚底突然发力冲向漫无边际的天空。
与此同时,亚梨子的耳边响起了音叉的声音。
冲破银色的鳞粉,冲击波直逼亚梨子。
“呜……”
没有任何防备的亚梨子被强大的冲击力弹飞了。虽然被冲击波击中,却感觉不到真实的武器的存在,感觉就好像一个大音箱的扬声器立在眼前一样。
“冲击音”——。
当真正感觉到支配周围领域的正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宇野又向空中跳跃。
少女的脚踩在虚无的空中,生成了一阵阵的波纹。伴着音叉的声音,宇野在空中改变了方向。
借着冲击音的音壁,宇野一瞬间向着亚梨子的胸口冲过去。
“冲击度——超高!”
亚梨子只能抬起手中的银枪,朝什么都看不见的空中胡乱扫射着。
爆发的冲击音,狠狠地穿过了梦幻月光蝶的身体。亚梨子和枪一起被弹到空中以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咣当!”
宇野又踩着看不见的空中台阶,往上攀升。
“冲击度——超高——!”
亚梨子落在地上,成一个大字的形状。宇野向亚梨子的右手发起猛烈的攻击。
作为枪尖的梦幻月光蝶的翅膀被打飞。
“冲击度——超高——超高——超高!”
音叉的声音不断地响着。
梦幻月光蝶的翅膀因痛苦而拚命的挣扎,如同失控一般。
亚梨子难忍自身的疼痛,歪着头看着痛苦的梦幻月光蝶。
“住、住手——”
亚梨子第一次感觉到好友留下的梦幻月光蝶是那么的恐怖。
即使这样,它也是摩理曾经活着的证明。
停立在空中的宇野面露嘲笑之色。
“不许你称呼别人的朋友为恶魔。”
宇野模仿亚梨子的口气说话,还真的很像。
“这样的话,你自己变成恶魔了也无所谓吗?”
“……!”
“如果你讨厌这种说法,你就老实点,这样我就会把你从梦幻月光蝶中解放出来。”
从梦幻月光蝶中解放出来——。
这一瞬间,亚梨子动摇了。
夜空中的宇野,拨弄着空气,又响起了音叉的声音。星空中的波纹不断地扩散。
“攻击度一一”
战斗中生还的附虫者们之间的相遇是非常可怕的。
这样的事情,只有认同了。
但是——。
摩理的笑脸出现在脑海里。
一一我把我的梦想托付给你可以吗?
抓着枪的手,突然充满了力量。
“超高!”
真是可怕,而且讨厌。
虽然很可怜,但还是很讨厌。
唯有夺走摩理的梦想是亚梨子不能忍受的——。
“摩理……!”
亚梨子呼唤着好友的名字。
冲击音开始攻击银枪。
符合亚梨子呼唤好友名字的——是亚梨子自己的嘴。
“亚梨子……”
在亚梨子的口中出现喃喃白语的同时,摩理的身影出现在了宇野的身后。
右手、右脸还有左脚都是银色的摩理,抓起了银枪。
空气中到处开始弥漫银色的鳞粉。
“紧急事态发生!危险度——极高——一千万——”
控制冲击音的宇野迅速和摩理拉开了距离。
摩理带着愤怒的表情看着亚梨子。
“迪欧雷斯托伊的虫也想消灭我吗?……绝不同意!”
“机动力——超高!判断力——超高!能力制御度——超高!暂定为火种三号!”
摩理的枪在空中一闪。
与此同时,宇野那里又响起了音叉的声音。
鳞粉的攻击与冲击音激战到了一起。
两种冲击波结束的时候,摩理的脚已经和“虫”同化在了一起。银枪发出了像炮弹一样的攻击,横扫宇野。
只是宇野利用冲击音飞到了更高的地方,躲开了银枪的攻击。然后,在摩理的头顶绕了一圈,脚下发力开始攻击摩理。
摩理迅速地跳到旁边。
随着巨大的震动,摩理站立的地面陷落了。
“急躁,干预能力……”
“冲击度——超高!”
摩理和宇野的战斗一进一退地进行着。
论攻击力,摩理更胜一筹,论速度的话,还是宇野更优秀。
但是,战斗的形势,马上就变了。
“啊……!”
没有避开宇野的攻击,摩理手上的银枪被弹飞了。
“好机会!攻击度……”
看准好机会的宇野,径直地朝摩理的胸口逼近。音又响起,脚底显现出无数的波纹。
“超高!”
生死关头的摩理却歪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似的,冷冷地看着宇野。
“你上当了。”
“……!”
摩理和宇野几乎在同一时间移动,抬起闪着银色光芒的右手。
两人的手臂抓在了一起。
冲击夹着冲击音。
“轰——”
冲击音被击破。摩理狠狠地打击着宇野的胸口。
“你以为同化型的武器,只是强化装备那么简单吗!”
现在的摩理和刚才的亚梨子是不一样的。
和梦幻月光蝶同化的不只是枪。肉体也被同化,而且变得更加强大了。
宇野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冲击音的威力减少了一半,身体也不堪忍受摩理的攻击了。
摩理拾起枪,高举过头顶。
“……你再怎么脱衣服,我也不会绕了你的!”
冷冷地笑着,就要把枪柄向下扎去。
这时,突然背后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摩理迅速转过头。
摩理的视野里,布满了飞散的业火,一颗炮弹迎面向自己飞来。
“……呜!”
摩理立即用枪迎击。
但是,炮弹的威力过于强大,这次不是演戏了,手里的银枪真地被弹飞了。
摩理被打倒在地,但是又迅速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攻击我——”
摩理咬牙切齿的问道。
“药屋大助同学……!”
视野中,一个全身漆黑的恶魔越走越近。
正是“郭公”——药屋大助。脚上有伤,所以他的行动非常缓慢,额头上还溢着血丝。即使这样,与郭公虫同化的大型手枪还是铮铮发光,没有任何懈怠。大助微微震动了一下。戴着防风镜,看不见表情,只见他斜眼看着蹲在地上的宇野。
“一开始你就不是来监查的吧,‘加奈加奈’!挑拨亚梨子,置她的生命于不顾。你就是来灭掉她的,对吧。”
“呀——枪型危险度判断。郭公,立即消灭枪型。”
“谁的命令?一玖本部长吗?还是魅车副本部长?……不管是谁,中央本部已经把亚梨子视为那么危险的对象了吗?”
大助用一副严肃的口吻说完后,转向摩理。
“花城摩理,你为什么出来了?”
摩理歪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还在记恨刚才大助丝毫没有犹豫的攻击自己的事。现在的摩理和亚梨子是一心同体的。虽然,亚梨子把他当成朋友,但他却对亚梨子的身体发射炮弹。
“因为亚梨子有危险一一”
“得了吧,快说真话吧!”
枪口对着摩理,大助冷冷地打断摩理的话。
摩理一时语塞。
追踪花蜂宿主的时候,亚梨子就已经没有危险了。
就算这样,她还是不顾本人的意愿,现身出来了。
“……如果被亚梨子遗忘的话,那么我不就变成永远没有在这世上活过的一样了吗……!”
摩理抱着头。
没有和任何人相遇,没被任何人注意,静静地死去,只有梦幻月光蝶知道。
花城摩理确实曾经活过。但是,却被人遗忘,什么也没留下,那是何等的恐怖。
“那样的话,太过分了……”
“你让亚梨子来代替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你为了自己能够继续存在,却把亚梨子推到风口浪尖——”
“不是的!因为,因为我已经选择了恶魔之药……”
大助皱起眉头。
“恶魔之药……是病房里的那本连环画吗?”
“我以前只是想和亚梨子一起生存……但是,我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非做不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
摩理依旧抱着头,面部表情僵硬。她的脸上泛着银光,与枪合为一体的梦幻月光蝶动了起来。
我不要被亚梨子遗忘。
“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摩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孤独面对恐怖,摩理的头发瞬间变白了。
“花城摩理的记忆越来越不稳定了吗?”
大助低声说着。
“不管怎么说,消失吧,让亚梨子回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
摩理突然抬起头。
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呢——是连冷酷的恶魔都能在一瞬间感到动摇的气息吗。
“别那么看着我!”
“……”
“亚梨子不会忘了你的。……只是会成为回忆。”
摩理看看浮现出刻印的右腕。在和梦幻月光蝶同化的时候,已经麻痹了,完全失去了感觉。
好友受伤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想到这,摩理长舒了一口气。
“喂,药屋大助同学。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和亚梨子呢?”
突然的问题,让大助所持的枪口猛地动摇了一下。
“如果想救亚梨子的话,只有杀了梦幻月光蝶。如果不是同情我,就不会说让我回去了。”
“我只是负责监视梦幻月光蝶罢了。”
“说真话吧。”
面对着略带微笑的摩理,漆黑的恶魔无言以对。过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回答。
“你也迷惑了,是吗?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
“我们大家,好像迷路的小孩集合在一起似的。”
迷惑,烦恼,就是正在活着的证据。
亚梨子迷惑的时候,摩理还在继续存在着。如果忘了遗留给亚梨子“虫”的记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亚梨子——。
静静地闭上眼睛,梦幻月光蝶从摩理无力的身体中分离开来。
“一—嗯……”
好像在哪儿,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
一之黑亚梨子渐渐恢复意识后,睁开了眼睛。
“大助……?”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只见大助的枪口指向自己。
虽然看不见少年的表情,却有一种放心了的感觉。大助放下了枪,对着蹲在地上的宇野说道:
“你都看见了吧。‘加奈加奈’。”
“枪型危险一一枪型危险——”
“没关系,我还能控制住。如果不能控制的时候,我负责歼灭梦幻月光蝶。”
大助走近宇野身边,绿色的手猛地抓住她的头。
少女盯着离自己只有几寸远的大助,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和恐怖都传给他似的。
“这件事,‘保留’!”
“呜……”
“回去告诉给你下达命令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如果无视我的警告的话……”
传来了宇野的头盖骨像是嘎嘎作响的声音。
“就杀了你!”
大助放开了宇野的头,带着恶魔般的笑容,看着她。
“全都脱光了,也没用。”
“呜呜呜……我不想死……不要杀我。‘郭公’果然是恶魔……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保留、保留……”
宇野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
“亚梨子。”
大助转向亚梨子。
猛地摇了摇她的肩膀。亚梨子突然震动了一下,好像恢复了意识一样。
“那只梦幻月光蝶,非常的不安定。中央本部也一定会发现的,把它视为危险级别。”
“……”
“可能没有时间了。”
大助转向亚梨子,伸出手来。
“如果我现在杀了‘虫’,就能带你回到原来的平静生活。——你想回去吗?”
亚梨子抬起头看着夜空。
和枪分离后的梦幻月光蝶飞舞着。
就这么,想起好友的事情比较好吧。
虽然和附虫者相关的东西,都是伤痕累累。
虽然受伤很痛,伤害别人很痛苦。
但是一一。
“一定有知道摩理的事情的人吧,如果有的话,告诉我吧。”
如果就在这里回到过去的话,肯定会非常后悔的。
就在宇野要杀死梦幻月光蝶的时候,亚梨子才真实地感受到。
摩理信任亚梨子,才把作为梦想的结晶“虫”托付给她。
大助收回了伸出的手。
“‘第三只’有可能和花城摩理接触过。”
衍生出同化型附虫者,迷样的原虫指定。亚梨子之前也知道到这件事。
“看来只有从‘原始三只’着手了。”
大助说道。亚梨子看出了他的踌躇,不过,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亚梨子因为右手和左脚麻痹的关系,站都站不起来,膝盖也没有力气,只能让大助帮忙。
自己还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亚梨子是可以继续前进的。
就算是前进一步,也毫不迟疑。
一个人做不来的话,至少还有身边的少年——。
这么想着,亚梨子楞楞地看着大助。
“……我特意出手帮忙,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你不要趁火打劫、占我便宜。否则杀了你。”
“什么啊!”
“老色狼……”
大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亚梨子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大助。
月光下,两人互相搀扶着,朝废弃的工厂走去。
18.操纵梦想的精灵
小学校被笼罩到一片夜色当中。
广袤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座孤单的校舍,校舍的房顶是古典的三角式屋顶。沿着正门开始的石板路一直走进去,就能看见里面不再喷水的水池。
一之黑亚梨子的肩上,梦幻月光蝶欢快地飞舞着。
“这就是‘中心地’……?”
亚梨子一副认真的表情喃喃自语道。站在她身边的大助,把运动包扔在地上,从里面掏出黑色的长外套穿在了身上。
“是那个叫做村长的人说的吗?对吧,是贤者吗?”
“可能是……国王吧……”
和大助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色外套的夜森宁子细声说道。
“总之,最终的角色登场了。”
手握铁棍的亚梨子,脸上泛着耀眼的光芒。
小学校的照明系统突然开始启动。
一个接着一个教室,石板路两边的路灯也依次打开。三角屋顶上的大钟飞快地转着。喷水池的灯光伴着无数的水柱瞬间开放,喷水池内的照明设施也都打开了。
和古典的外观正好相反,最新型的电子系统来回巡视了望着。锁住正面入口的栅栏上的锁,也自动开启,门慢慢地打开了。
同时,校台中出现了一只怪物。身体的构造很像昆虫,形态大概是亚梨子身体的好几倍。
“重要人物登场了呢。也就是说最后的谜底也要揭开了吧。”
亚梨子肩上的梦幻月光蝶开始变形。好像要裂开一样,伸出触手,和金属棍子同化到了一起。
大助头上的绿色郭公虫也降落下来,和梦幻月光蝶一样,伸出触手,和少年的身体同化为一体。
宁子也口中哼哼起歌声。凭借歌声出现的螽蜇,悄悄地出现在了暗处。
“不,那只是物理攻击型的‘虫’。我并不认为那是幕后的黑手。”
“原来是中等头目啊……”
“你的意思是说,里面还会发生别的事?”
“是呀,那只有靠梦幻月光蝶的感知能力去探寻了。”
大助全身发出绿色的光芒,跳到了龇牙咧嘴的怪物面前。
怪物锋利的爪子和大助强化的手腕抓在了一起,引起了石板路的震动。
“到底是谁呀?玩这么低级趣味的游戏……”
扭了扭脑袋,亚梨子也朝眼前的怪物走了过去。
―1―
赫鲁斯圣城学园中等部校舍的屋顶。
亚梨子倚靠着护栏,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初春温柔的风飘动着。
春风拂动,一只蝴蝶落了下来。
那是一只发着银色光芒的梦幻月光蝶。虽然从外表看只是普通的昆虫,而事实上,它们却可以附在青春期少年少女的身体里,并是拥有吞噬他们梦想和希望的超自然的能力。
“虫”——。
虽然在人们之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但却是并不被认定存在的异型生物。普通市民对他们一无所知,只有害怕。
不想把“虫”的存在公开的是一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政府机关。
他们逮捕被“虫”附身的附虫者,然后对他们进行训练,再利用他们逮捕更多的附虫者。目前,他们似乎已经成功的把世间的“虫”隔离开了。
奇怪的“虫”和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对普通人来说就像别的星球才有的事情。
亚梨子曾经也是普通人。
但是,她现在却拥有了梦幻月光蝶,货真价实的成为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简称特环,这个组织的一员。
“还是不太自然,重来!”
双手交叉,发出严肃声音的,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少年。无论身影、发型还有表情,都表明了他是一个毫不显眼的中等部三年级学生,这就是药屋大助。
身为特环一员的大助,是为了监视被已故好友托付“虫”的亚梨子而来到这里的。人前装相的优等生,其实是恶魔般恐怖的战斗员。
“一、一之黑亚梨子,监察保留。危险度——零——。”
一个少女穿着敞开的制服,就算她坐在地上,身体也还是左右摇摆着。
这是宇野乃。她也是特环的一员,前些日子,也是打着监查亚梨子的名义而转校到这里来的。
大助冷眼看着地上的宇野。
“起来!”
“呜、不要杀我。”
“别脱衣服。……向右转!”
“顺从度——超高——!”
“齐步走!”
遵照着大助的指示,宇野姿势都没改变地猛冲向屋顶。
亚梨子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像是不安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喂,真的没关系吗?”
虽说几天前已经统一了口径,不过宇野的演技实在不怎么高明。
大助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似地耸了耸肩。
“完全暴露了。不过,真是没有什么人能骗过魅车呢。”
“那么说,肯定是不行了。”
“警戒中央本部的事情还是告诉他们比较好。作为一号火种的我,还有我所属的东中央支部,并不想和敌人进行正面的冲突。换言之,只要我还在东中央支部管辖内,就不能随意行动。”
真想知道梦幻月光蝶原来的宿主,也就是亚梨子好友、花城摩理的遗志——。
拥有这样愿望的亚梨子已经下定决心在得到结果之前决不逃走。也许是有自己的想法吧,大助好像也打算在她身边协助她。
但是,亚梨子是被别人的“虫”寄宿的特殊例子,所以被中央本部列为危险对象。
宇野作为被派来的“刺客”,宣布了这个事实。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好像特环内部的势力纷争真的很厉害呀。”
“全都是我上司的指示。但是不要紧,还有时间。他现在好像也在挑拨自己所在的中央本部,并且把那里搞得一团乱。这些麻烦的策略什么的,就让那些喜欢这么做的人去做就好了!”
应该是完全信任作为东中央支部长的自己的上司吧。虽然口气有些随便,但是大助完全没有表现出悲观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我们就专心着手调查花城摩理吧。”
亚梨子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
想知道好友留下的“虫”的意义,就要把谜团解开。
“把摩理变成附虫者的……也就是要找到那个叫做‘第三只’的人。”
“他不是人,是能生成附虫者的‘原始三只’的其中一只。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和摩理见过面。”
亚梨子点点头。
“以香鱼游的能力测试梦幻月光蝶记忆的时候,我也在场。摩理称呼身边的人做‘老师’的那个就是‘原始三只’之一……就是‘第三只’吧。”
“‘第三只’的声音、身形什么都不能确定的话,太难了。但是如果再使用香鱼游的能力的话,又太危险了——只有让另外的人和‘第三只’和接触,才可以找到他。”
大助还是双手抱胸,靠着栅栏。
亚梨子歪着脑袋看着大助。
“大助,你不也是被‘第三只’变成附虫者的吗?‘第三只’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意识到自己是附虫者以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都模糊了。我根本没见过‘第三只’。”
关于衍生附虫者的“原始三只”的事情,前面已经介绍过了。
他们就是诱惑人类的梦想,神出鬼没的三只原虫指定。他们的生态、行动原理等还都是个谜,特别是生成同化型附虫者的“第三只”,其相貌都不能判定。只知道至今为止,他将包括死去的花城摩理,及眼前的大助等数人都变成了附虫者。
“据我所知,能够接触‘第三只’情报的只有一玖本部长,还有他的部下魅车,……再就是春祈代了。但是,我认为一玖和魅车是不会老实的告诉我情报的。”
“春祈代呢?他会说吗?”
“那家伙好像也想知道花城摩理的事情呢。”
“……不能直接调查‘第三只’吗?”
“‘原始三只’什么时候、在哪儿出现都是不可预测的。而且如果魅车说的是真的的话,‘第三只’已经——”
“……?”
“啊,没什么。”
大助捂着嘴吞下了后半句话,亚梨子疑惑地看着他。
一定隐藏了什么事。看来再问下去也没有用了。
“还没完全走不通,再有一点就能弄明白了!”
少年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专门说给自己似的。或者,现在这种把自己卷进去的局面远远超过亚梨子的想象,变得更加严重吧。
“正是如此,亚梨子。现在先叫春祈代来吧。”
“交给我吧。春祈代大人春祈代大人,请降临到我们面前吧一一这样不行吧?”
向空中伸出的双手,突然转向大助,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开玩笑的……”
大助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呻吟着。
“话又说回来,那个变态到底去哪儿了?不需要他的时候,天天在眼前晃,需要的时候,永远看不见他。”
“我怎么知道啊。那家伙是敌人吗?”
“……怎么说呢,偶尔偷偷摸摸地出现,装的好像和你很要好的样子。”
“哈?谁和谁很要好啊?这样说的话,那天我失去意识后,你和摩理一定说了什么话吧一一啊,这么说来,你之前说过她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吧。摩理可是非常纯洁的,莫非你……”
“为、为什么我和摩理……!你听谁说的啊。春祈代吗?”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距离很近地盯着对方。
操场上传来了棒球队的呐喊声。
初春的暧意吹走了漂浮在周围的阴森气氛。
两个人同时转过身体,背对背。
“你在着急什么啊,笨蛋大助。”
“只是有一点紧张罢了,笨蛋亚梨子。”
两个人都把吵架当成家常便饭了。
事态越来越紧迫,梦幻月光蝶越来越不安定了,所以中央本部把亚梨子列为危险对象。到这种地步,却看不见最关键的人物。
亚梨子和大助都没有办法与春祈代联系。就在这样的争吵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现在我们能做什么事啊?只能等着春祈代出现吗?”
“……情报不足啊。我也不能超越监视你的任务而去调查,而且也不能从秉持秘密主义的中央本部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从最开始我们两个能调查的,也就是准备调查而已。”
回过头,大助一脸遗憾的表情。亚梨子没想到,拥有这么出色的战斗能力的大助也有这样那样的限制。
“大助直属的东中央支部能帮我们吗?”
“也就是最好的主意了。如果他们大规模出动的话,东中央支部就有可能崩溃。不管怎么求助,都是不会帮助我们的。”
“这就是我们调查的极限……”
稍微思索了一下,亚梨子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等着春祈代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必须自己行动了。
“那么,你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吧。”
亚梨子看着大助不可思议的表情,狡猾地笑了笑。
黑菱市是亚梨子他们所在的赤牧市旁边的一个市郊住宅区。
和集中国家重要机关及大企业的赤牧市不一样,黑菱市有很多重视日常生活相关的设施,又有大都市的氛围,所以也没有忽视绿化运动和福利。绿色公园和福利设备随处可见。
特别是近几年来,黑菱市大力推进了空气净化和电器能源。利用不会污染空气的电力器械,使市民的身心得到舒展,特别是设立了没有噪音的单轨车。
横穿黑菱市的单轨列车拥有最先进的遥控系统,实现了无人驾驶。不过设计并运行花费了大量成本,所以车费很贵,因此,乘客的利用率很低。
“真是好久都没来这里了。上次来还是因为初等部时的课外教学呢。”
坐在在高架桥上疾行的铁轨车里,亚梨子向下俯视着黑菱市的街道。因为是周末,所以亚梨子穿着扎着漂亮丝带的洋装。
“……”
坐在亚梨子对面的大助,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穿着极其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脚下放着一个运动背包。
“怎么了,大助。好像不满似的?”
“虽说没什么别的可做的,……但是,到这种地方来也没什么用吧。”
“比起单单等着春祈代来说,还是很有建设性的吧。如果到了我们所能做的极限,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我说的才是正确的呢,大助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也许能找到愿意帮助我们的附虫者呢——如果是有着收集信息能力的人,不就能简单地找到春祈代了吗?”
寻找伙伴。
这是亚梨子的提议。
亚梨子和大助的“虫”具有强大的实力,也就是特殊的战斗力。在拥有各种能力的附虫者中,一定有能够帮助他们的人。
“好像也有能够看到‘虫’的记忆,渗入到他人的感觉当中的附虫者。应该也有擅长找人的附虫者吧。”
“确实有拥有这样能力的附虫者。如果是还没有被特环发现的附虫者的话,可能还没有受到麻烦的中央本部的影响……但是啊,那样的人不容易找到,而且我认为他们也不会坦率的帮助我们的。”
“实际上已经发现了吧。所以才来黑菱市?”
大助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亚梨子的提案。为了能够获得情报,亚梨子他们才从赤牧市来到这里。
“准确地说,还没有发现。”
“什么呀。”
“解释这点之前,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家伙也在这里!?”
大助斜眼瞪着亚梨子旁边的人。
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女孩,非常端庄的坐在凳子上。身穿华丽的绒毛外套,头上戴了顶帽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脚下放着和大助一样的运动包。
“我是非常有危机意识的。如果万一发生了危险的事……,所以,找一个同伴来帮忙。”
充满信心的亚梨子的旁边,拥有再生能力的附虫者少女一一夜森宁子微微笑着。她夹在亚梨子和大助中问,喃喃自语着。
“……同伴……”
大助回了一个微笑,举起手腕。啪——大助的手指弹上宁子额头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谁是同伴啊。只是累赘罢了。”
无视揉着额头倒在亚梨子腿上的宁子,大助看向外面。
但是,亚梨子却双手抓住少年的头,狠狠地把他拽向自己这边。因为突然站了起来,躺在腿上的宁子的脑袋顺势撞在了地上。
“是同伴!”
“哼。”
大助丝毫没有兴趣地嗤笑着,甩开亚梨子的手。
宁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笑着。
“我……愿意来帮亚梨子。如果当初她没有制止‘郭公’你的话,也就没有今天了……”
和大助相比,亚梨子所见到的附虫者,是可以数得过来的。至今所面对的附虫者们是什么时候参加战斗,什么时候负伤的,都还历历在目呢。
只要见面就开始战斗。如果是附虫者的话,就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至今我也和见过的人进行过实际的战斗,但是之前可是不想与那么恐怖的附虫者扯上关系的……”
亚梨子冲着大助说。
“但是,这绝对不是没有用的!不管以什么形式相见,我坚信以后一定会有附虫者愿意帮助我们的。”
互相伤害,然后分开,这太痛苦了。附虫者们一定会越过战斗,而携手互助的。
虽然到达这种程度不是很容易。
就在前不久,亚梨子也是这样,害怕人们互相伤害,为了从痛苦中逃脱出来,而回避问题。
但是,亚梨子和过世的好友花城摩理——和附虫者的见面一定不会白费的。
“当然,我们也会帮助别人,因为我们拥有强大的力量。”
只有互相憎恨、互相战斗才是最可怕的。
就算战斗、互相伤害,最后也一定会手拉手。
只要有这个想法,就算是新的相见也不可怕——。
一想到这,亚梨子突然想起来了。
“——对了。”
亚梨子抬起头,想起了到现在为止遇见的强大的附虫者们。
“摩理、大助、春祈代……还有利菜。这些拥有强大能力的人如果互相变成同伴的话,其他的附虫者就会模仿他们,就会停战了。”
“什——”
大助哑口无言,宁子也睁大了眼睛。
被称为恶魔的大助,被称为“猎人”的摩理,火焰魔人的春祈代,还有拥有超凡领袖能力的利菜。——和他们一样拥有强大能力的附虫者,都是人才。
如果他们能够携起手来,并肩战斗的话——可能就没人能够阻挡吧。
亚梨子的脑中构想着未来。
“那、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不仅是去世了的花城摩理,还有那个变态,要我把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利菜当成朋友?简直就是开玩笑!”
好像是真的被她的提议震惊住了,少年露出了罕见的动摇,大声喊道。
但是压梨子并不认为自己的设想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们不能直接接触的话,也可以通过另一个人,也就是一个中间人来让大家变成同伴。”
“……!”
那么超出常人的想法吗?无话可说的大助和宁子,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亚梨子。
在亚梨子看来,至今为止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才是不可思议的呢。
只有以前遇见的叫利菜的少女,说过要建立附虫者的容身之所的话。
但是,亚梨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
如果强大的附虫者之间停止战斗,一定会影响到全体的附虫者,那么,战斗就会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消失。他们就会拥有存在感了。
“够了,你太天真了——”
少年用好像隐藏着自己已经被动摇的心事似的声音说道。这时,怀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音。
大助咂咂嘴,掏出了手机。焦躁不安的吵闹声顿时传到了亚梨子耳里。
“现在是东中央支部的偶像‘麻衣麻衣’在说话,十分感谢!……,啊,还来得及,哎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发音发错了。”
“……不管怎么拜托东中央支部的情报班,也没有用……。”
像是泄气一样,大助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这是关于被拜托搜寻的,‘擅长搜集情报能力的未发现的附虫者’的消息!‘麻衣麻衣’跨过限制一直非常努力的寻找,太厉害了!已经证实黑菱市隐藏着附虫者,而且已经成功的和那个附虫者取得了联系。太好了,真不愧是‘麻衣麻衣’!在闪亮的明天就能到达。”
“取得联系……也就是说,联系上了?太好了。”
站在感到欣慰的亚梨子旁边的宁子高兴地拍手叫好。
但是,只有大助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老实说,拜托‘麻衣麻衣’的确实是我。但是,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发现了呢?”
大助冷冷地追问着。这时,手里的电话突然发出爆裂般的声音。
“……?”
一瞬间,车内的灯光全都灭了。只有电灯和大助的电话游走着一丝丝的静电。
“啊……没、没事,咱们还没有暴露出来!这个问题附虫者已经在各支部情报班的黑名单上……这个干涉中央本部数据库的厉害的附虫者,莫非,‘麻衣麻衣’!?”
大助睁大了眼睛。
“等、等一下!就是中央本部引起战斗,然后还在逃亡中的那个家伙吗?”
“对!能力不详。可以判断出发信源就在黑菱市!在黑菱市潜藏的特环职员也一定会被杀死的!”
“不,那是——”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束手无策,所以中央本部正在集合所有力量,处于等待状态。还有一部分正在等待‘冬萤’的归来——啊!还来得及,没有触到‘郭公’君的痛处!”
听到“冬萤”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大助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大助……?”
亚梨子紧锁着眉头,看着大助。发着银光的梦幻月光蝶落在肩头,翅膀慌乱地震动着,撒落一地鳞粉。
看着梦幻月光蝶的不寻常的举动,亚梨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单轨列车突然加快了速度。因为行车的声音消失了,所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车内的照明灯,也是忽隐忽现。
“发、发生什么事了?”
“‘麻衣麻衣’……这个声名狼藉的家伙。那么危险的人物,你是怎么联系上的?”
“那家伙好像哪儿都长着眼睛似的,什么都知道。特别是到达黑菱市以后,好像控制了所有人的样子……”
“……”
“刚、刚才,探索‘麻衣麻衣’的‘虫’被攻击了。啊,吐字不清!而且通过反追,确定了‘郭公’君的手机位置的‘虫’的方位,绝对不能向别人透露——”
“那并不是联系……我们已经暴露了!”
大助大声叫道。与此同时,车尾紧急停车用的按钮突然发出了火花。
“对方肯定认为‘郭公’就是特环的刺客!不过要是‘郭公’的话就没关系的!‘麻衣麻衣’绝妙团体作战!结果——”
亚梨子反射性地看着车辆的前方。
一个缓缓的拐弯之后,终点站映入眼帘,前面根本没有铁轨了。
“单轨车被控制了吗……?”
如果不减速的话,就会冲破车站的墙壁翻下高架桥。
和浑身僵直的亚梨子相比,大助和宁子的反应显然更快。
“……没看到‘虫’的实体,也就是说攻击我们的是特殊型……”
宁子双手交叉,两眼紧闭。
“单轨车已经被我的‘虫’控制,让我来追踪一下对方的‘虫’试试吧。”
说完后一阵歌声响起。
以宁子的歌声为媒介,周围出现了紫色的光辉,包围了整个铁轨。
特殊型附虫者可以把任意空间变成自己的领域,从而释放能力。如果在领域内出现媒体以外成为催化剂的东西的话,他们也可以在媒体外控制‘虫’。
在紫色光环包围下,列车的照明灯灭了。大助的手机响了起来——恐怕是‘麻衣麻衣’的“虫”吧,随后弹出了胶状的液体。
“现在开始控制加速……虽然好像设置了减速自动制御装置。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如果发生事故的话,以我的能力,可能会治疗受伤的人及修复被毁的车辆……”
“还有很多和我们无关的乘客。如果出现当场死亡者,你也治不了吧。”
大助一脸严肃,绿色的郭公虫停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我也——”
亚梨子身边的梦幻月光蝶突然开始暴走,寻找同化的武器,但是周围没有像棒子一样的东西。
“好好坐着,我会努力的!”
站在列车中央的大助和郭公虫同化了。“虫”的触手冲破肌肤,发出了绿色的淡淡光亮。
挥起闪着绿光的拳头,大助毫不犹豫地砸向地面。
“……咣!”
单轨车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晃了一下。
巨大的震动和突然的重力,震慑了坐在凳子上的亚梨子。
金属被压扁的轰鸣声响起。刺耳的声音过后,急行的铁轨车突然一个急减速。
大助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刺穿地板,钻了进去,用双手抓住了铁轨。
和“虫”同化了的大助,发挥自己的怪力,让车辆的速度慢了下来。
“咕——呜——”
大助表情很痛苦。
亚梨子没承受住突然的震动和急减速度,再次倒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高亢的鸣笛的声音,单轨车进了站。
窗外,站台上的人们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呜……!”
咣当——巨大的车身开始摇晃。
亚梨子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窗外的检票口。
随着轰声和震动,单轨车嘎的一声停住了。
“得、得救了吗?”
亚梨子呆呆地问道。她的眼前,大助正把自己的右手从地板中拔出来。
“当然了,笨蛋。做到这个程度还能得不了救?”
和郭公虫分离的少年的手腕沾满了鲜红的血。
宁子的歌声响了起来。
闪闪发光的螽蜇为地板上空空的大洞和大助的手腕疗伤。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击退了敌人,快点离开这吧。”
“……可是,还没完全治好呢……”
大助背上运动包,拽起亚梨子的手。完全不顾宁子的警告,走出了打开的车门。
还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的亚梨子,一直被大助拉着走着。
可是,刚刚离开检票口,大助突然停下了脚步,就势把手伸向背后。
“怎么了?”
大助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看到这个景象,亚梨子也呆住了。
“你们很完美地冲破了最初的考验,勇士们啊。”
来迎接到达黑菱市的亚梨子们的少年留着白色的胡须,戴着一顶白色的假发,拄着一根木杖。他身穿好像演戏的服装,咋一看很有古典风格。
除了奇怪的着装以外,这是一个容貌和声音都非常年轻的少年。但是一一他注视着亚梨子他们的时候,眼中似乎藏着什么的样子。
假装老人打扮的少年,吸引了所有的乘客的视线。
“我是黑菱村的村长。前来带领你们前往传说中的‘中心地’。”
大助和亚梨子对视了一眼。
“这、这是什么……?”
“……勇士……”
“又是无聊的事啊……”
三个人嘟嘟囔囔的声音,消失在黑菱市的车站上。
―2―
夕阳落下,黑菱市的中心街道也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亚梨子、大助还有宁子三人疲惫地走在大街上。
“接下来出场的会是谁呢……”
自言自语的亚梨子,手上拿着便携式终端器。这个和手机一样大小的装置上设有液晶画面,能够显示亚梨子他们现在的位置。
这是在车站遇见的谜样的少年给她们的一个“项目”。
设有卫星测位装置,就是所说的GPS装置。突然出现的少年把装置给了亚梨子的时候留下一句“那么,好好享受旅行吧”,然后便绝尘而去。
“……累死了……好想回去……”
“……”
宁子叹着气,拖着腿走路。大助虽然也很郁闷,但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一边沿着国道走着,亚梨子一边确认着GPS装置。显示亚梨子他们现在位置的红色箭头和在移动中出现的黄色箭头互相交换,忽隐忽现。
“加油啊,宁子。下一个目的地就在十字路口前面。”
“……好,出租车……”
“住嘴,笨蛋。刚从那么危险的铁轨车下来,还敢坐车吗?”
三人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头上的路灯也是忽隐忽现地闪着青白色的光。
“怎么了,大助?”
注意到大助抬头看向闪闪的街灯,亚梨子问道。但是,他只回了一句“啊,没什么”,便往前走去。
一辆开着大灯的车,从拖着腿走的亚梨子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已经过去多少个人了?在车站见到的……‘村长’之后,应该是‘村民’吧。都是厉害的附虫者啊。”
“是那个说让我们去‘中心地’的人吗?既然这么说,说明没有把我们当成敌人,还有特意带我们去看‘贤者’,可是,说完以后就逃走了。”
“‘贤者’,也许还有别的意思吧。不是附虫者,也不是普通的公司职员。”
“……被叫做‘中心地’的地方,好像是没人进入过的圣地……好像是这样。净说些人家不明白的东西,真烦人……”
“下一个是‘石碑’吧。是人类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是角色扮演游戏似的——呀!”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大助突然把手揽在亚梨子腰间。抱起她,少年猛地朝前面跑去。
夜空中飞舞的梦幻月光蝶放着光,慌张地来回盘旋。
亚梨子的眼前出现了一辆轻便的小汽车。伴随着轰隆声冲向电线杆,旋转了一下便滑向了步行道。
“怎、怎么回事……?”
撞到墙上停下来的汽车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大助也以同样的动作使宁子避开了,所以大家都没有受伤。
“完全看到我们的动向了吗?从哪儿看见我们的呢?还是你拿着的无线定位装置透漏了我们的行踪?”
大助着急地说道,将亚梨子放到了地上。
“是这个机器吗?”
“……但是现在没有任何头绪,也不能把它扔了啊……只要继续给我们关键词,即使知道是圈套也我们也会去下一个目的地……对方好像相当的聪明啊……”
周围一片吵闹。亚梨子他们赶紧穿过十字路口。
“关键词是指叫做‘中心地’的地方吗?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目的就是要引诱我们进入到圈套里吧。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们都遇见了非常强大的附虫者。追到黑菱市的特环职员们也是这么被消灭的吧。”
大助叹息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认为,麻烦的是刚才控制单轨车和自动铁轨列车的家伙。干涉中央本部信息库的估计也是他。其他的职员也被那个附虫者操纵或者威胁……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宁子也停住了脚步。
“……但是,还不知道它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可能是特殊型的。如果真的能够控制全黑菱市的人,该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啊……如果这么看的话,对方就先赢一分了……”
“等、等一下,大助,、宁子,为什么你们俩停了下来呢?”
两个特环成员一起回头看着亚梨子,同时长叹了一口气。
“要回去了吗?”
“……是啊。”
两人身形一转,沿着来时的路走去。“……你不再背大姐姐了吗?”“你想让我这么一直拖着脚吗?”“在赤牧市的时候,你就很疲惫了呢……”,两人说着像是早就回家了的话语。
“等、等一下!”
亚梨子慌忙地追上两人。
“已经走到这儿了,就放弃了吗?也许马上就会遇见附虫者了呢。”
“这种愚蠢的游戏,永远都不会停止的,会一直陪着我们呢。”
“……仅仅是使用那种力量,就一定会导致失控的……就像本部判断的那样,最近老是发生自然灭亡的事件呢……”
“所以呀,我们不是要更加往前走吗!?如果过度使用附虫者的力量,不就死了吗?我们就不能帮助他们了!”
大助突然回过头,铁青着脸。
“帮助?他们想杀了我们呢,你怎么笨到这种程度了……?”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如果现在放弃了,互相伤害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停止了。但是如果再坚持一下的话,一定能够互相协力的——”
“你适可而止吧!”
大助粗鲁地甩开亚梨子的手。
“什么互相帮助,怎么可能呢!我们附虫者只能自己苟活着!我不想帮助别人,也不想让别人帮我!”
少年愤怒地反击道。宁子也同意他的观点。
“不管怎么说……以我们的能力,也不可能拯救他们的已经削弱的精神……”
但是,亚梨子并没有退却。
“听这个街上的附虫者说,‘冬萤’有可能再次出现?”
大助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附虫者的事情。但是……如果‘冬萤’再次出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
无论是谁的梦想,都会在某处被连接在一起——。
这么告诉亚梨子的人,也是一个附虫者。
“说什么附虫者只能自己一人活着,完全是谬论。”
大助满脸怒气,张开嘴。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面部表情抽搐着。
“喂,宁子。”
亚梨子拔脸转向宁子。
“宁子的歌声,只是为了治疗伤痛而存在的吗?”
宁子突然抬起头,拳头紧握在胸前。
“你现在虽然比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坚强许多,但是……那时的宁子却更加善良。那时的你,为了拯救同伴而歌唱,现在的你,却为了战斗而歌唱。”
“我,我……”
宁子想辩解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亚梨子把GPS放到口袋里,强硬地握住大助和宁子犹豫的手。
“至少到下一个目的地吧。如果那时还不行的话,再想别的方法吧。行不行?”
“嘁……”
“……”
大助舌头打着结,宁子也无言以对。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甩开亚梨子的手。
“是这里。”
亚梨子确认着GPS,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大型游艺场。大量的游戏机排列着,可以看到进入里面的楼梯。
距离关门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亚梨子他们一边警惕地来回看着,一边朝里面走去。
因为快关门的原因,所以几乎看不到游客的影子。一对情侣正好走出来,和亚梨子她们擦身而过。
“好像没人了。”
“楼上呢?”
大助拽着亚梨子,率先朝楼上走去。
二楼是一个很大的休息室,狭窄的地方放着DVD游戏。
一个游客也没有。楼梯正对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身影,好像是一个正在操作格斗游戏的小孩子。
那是比亚梨子小二、三岁的少年,戴着无边眼镜,嘴里说着“这个”,正要控制游戏手柄,突然转头看见了亚梨子他们。
“小孩……”
亚梨子的声音和少年怀里传来的电子音同时响起来。
“啊、糟了,是客人吗?不好意思啊,现在正是好时机。”
戴眼镜的少年只是看了一眼亚梨子他们,然后马上又转过头面向画面,灵巧地操纵着游戏杆。
“啊,来了吗?欢迎光临。大家好,我是‘国王’。你们都是来挑战‘中心地’秘密的勇士吗?”
少年的说话很明显带有表演的痕迹。但是,也不像是被人控制的样子。
亚梨子他们面面相觑。
“你也是刚才那些怪人的同伙吗?如果你们的头儿在的话,我们想和他直接对话。我们不是敌人。”
“哎呀,可恶、啊……等一下啊。我可以给你们武器,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可是,我的女儿都被魔鬼抓走了——呜哇、糟了!”
少年无视他们的说话,继续说道。和刚才碰见的“村长”不一样,似乎没有故意要演戏的感觉。
“算了,不要说多余的话了——如果你们肯帮助公主的话,我就给你们传说中的武器!”
亚梨子身边的梦幻月光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从一楼传来了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店员的悲鸣声。
咕咚,建筑物摇晃了一下。亚梨子迅速朝楼梯跑去。
“啊——一”
亚梨子突然叫了起来。
只见楼梯上出现了两个异形巨人,正往这边走来。身体好像由无数个小型游戏机,就是那种能控制抓娃娃的机器,集合在一起。因为过于庞大,而天窗又很低,所以不能直起头。身体里好像电线一样的吱吱地冒着火花,烧焦了墙壁。
仔细看的话,巨人的胸前有很多小的木偶。好像从抓娃娃机器里面抓出来的,也有公主娃娃。
“什……什……”
巨人带着强大的气势,伸手抓向亚梨子。那巨手就像是一把就能握住小小的亚梨子似的。
“是物质操作系吗?”
大助突然站在亚梨子的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虫”同化了,手腕上浮起一片绿色。
“想和我比力量吗?”
大助细细的手腕抓住了好几百斤重的巨人的手。
咣当一声,巨人的动作停止了。
随之响起了金属被压扁的声音。大助面带微笑,慢慢地走了回来;巨人的手腕碎了,手、胳膊一直到肩都被摧毁了。
巨人痛苦地挣扎着。把巨人的手腕打的粉碎的大助,手中拿着巨人身上的公主娃娃,然后转过身,把娃娃扔了出去。
“接着!”
娃娃正好打在眼镜少年的后脑勺,吓了他一跳。
“哇,太厉害了……不愧是顺利到达这的勇士啊。”
但是,吃惊仅仅是一瞬间,少年又立即转向了游戏机。
宁子的歌声唤回了亚梨子的意识,店内散落的机器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你所说的怪物,就是这个吗?怎么样,我把他打倒了吧。”
“你们果然是真正的勇士。我遵守约定,把传说中的武器给你一一在那里,你自己拿吧。”少年像是不耐烦似的,指了指墙角,那里放着一根铁管子。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有那个你就能用‘虫’的力量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要去‘中心地’吗?我告诉你啊,如果你去了一个叫做‘小高丘’的地方,就会得到神的眷顾。如果想去‘中心地’的话,接下来是那一一”
少年没能说完自己的话。
大助猛地从后面抓起少年的头。看到从屏幕上反射出的大助的眼神,少年瞬间停止了动作。
“干什么啊。这里已经没有用了吧?快点去下一个地方吧。”
“……”
“你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也没有用。我们除了交待任务以外,不会随便乱说话的。刚才你们碰见的我们的同伙也都是这样,对吧!”
少年并没有生气,用鼻子嗤笑着说道。大助回头看向亚梨子。
“亚梨子,用梦幻月光蝶的感知能力搜寻一下这家伙的‘虫’在哪儿!”
“哎?”
“你说过到下一个地方,如果不行的话,再想别的方法。——我们把遇见的这伙人一个个变成缺陷者,最后剩下的就是头头。”
亚梨子睁大眼睛。少年顿时露出了张皇失措的样子。
“等、等一下……为什么那么做?我们只是——”
喀,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大助狠狠地把少年的头摁到了游戏屏幕上。
“大助!”
“好、好疼……!你、你干吗呀!快点放开我!”
“疼吗?如果你只想恶作剧的话,你就完了。”
“没有恶作剧!我们只是在玩游戏罢了!是的,这只是游戏……!‘虫’这个东西,只是游戏里的登场人物罢了……”
少年的表情完全变了。和刚才看见的悠闲的他不一样,脸被摁到游戏屏幕上,但是嘴里还自言自语。肩膀抖动着,咬牙切齿地说道。
屏幕反着光,这时亚梨子他们才发现少年的脸有点脏,很贵的衬衫也有些污迹。
大助的脸扭曲着。
“是逃避现实吗……”
“哎?”
“你们也是逃亡的附虫者吧。你们害怕自己的虫,害怕被别人称为附虫者,不相信自己真地变成了附虫者,这不是事实。为什么我现在才注意到呢,至今为止遇到的那帮家伙都是一样的。”
亚梨子愕然地看着眼镜少年。
“这家伙也是叛逃到这的吗?到底是谁在罩着他呢?”幼小的少年,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比起大助的脸更可怕,好像要逃走似的。
亚梨子咬着嘴唇。
“喂,你知道‘中心地’在哪儿吗?”
“不……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中心地’没了,就再也没人帮助我们了……然后马上就会被你们特环逮捕的……”
大助的脸扭曲着。
“保护‘中心地’,就是保护自己。到底是谁在保护你们呢?”
“你拼命袒护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了。如果再继续这样发力的话,一定不会长久的。”
“……!是爱理衣?”
少年的表情一变。马上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们并不是敌人。我们只是想和那个叫爱理衣的人对话。爱理衣在那个叫做‘中心地’的地方吗?”
“呜呜……呜呜……”
迷惑的少年,痛苦地呻吟着。
这之后过了许久,扮演“国王”的少年才告诉他们位于黑菱市的一所私立小学校的事情。
―3―
当他们到达从游戏中心所听到的小学校时,夜色已经降临。
好像是为了保护那古典的校舍似的,一只巨大的“虫”在不停地咆哮着。
习惯接近战的大助向后移了移,跟“虫”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真是很顽固的‘虫’啊。宿主一定是躲到了某个地方,他要是趁现在这个时候与爱理衣逃跑的话就麻烦了。我先上了。”
大助举起枪。从郭公虫的下巴所变换的枪口中喷射能把地狱之火吹散的枪弹。
子弹命中了身材巨大的“虫”。但是它并没有倒下,仅仅是后退了几步。
“你知道吧——不能杀死‘虫’哦,大助。这些人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注意安全……”
趁着攻击削弱的间隙,亚梨子跟宁子慢慢地移动开,朝校舍跑去。
“虫”重整姿势,用锋利的爪子向从旁边跑过的亚梨子他们劈去。
一道银光闪过。
亚梨子用银枪挡了过去,“虫”的脚被撞了回去。巨大的躯体被绊倒,随之地面发出了轰鸣。
在大助的射击掩护下,亚梨子她们越过阵阵悲鸣的怪物。
梦幻月光蝶感应到了别的“虫”的存在,向校舍方向指引着亚梨子。
“宁子,这边!”
从正面的入口跳进建筑物内,她们向走廊的深处跑去。
天井的灯光,忽明忽暗。青白色的放电现象,在走廊里肆意地交错着。
“……!”
与古典的建筑风格相反,建筑物内部到处都有安全保障措施。紧急时刻用的防火按钮,排列在走廊的墙壁上。
亚梨子举起枪,向着前方一击。
银色的鳞粉飘散着,冲击波依次不断地摧毁了防火按钮。
在走廊里拼命地跑着,终于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金属门。梦幻月光蝶也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光芒。
面对着带着格外强烈的高压电的门,亚梨子再次发出攻击。
银粉一泻千里,门被打碎了。
亚梨子和宁子向门外跳去。随后——。
“呜……!”
整个视野内充斥着青白色的光,宁子随即被弹到了后方。
“宁子!”
亚梨子也很快被光包围住了。
梦幻月光蝶喷放出大量的鳞粉。鳞粉散落在亚梨子的周围,涌在周围的光转眼间消失了。
被鳞粉包围着,亚梨子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围了的景物。
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夹在两栋校舍间的中庭。——不,似乎称之为庭院更确切些。
庭院里种植着很多棵果树,网状的水路到处流着。
在草坪的中心,有一个很小的泉眼。泉眼的中央摆放着很多个铜像和一口大钟。
“这就是……‘中心地’?”
亚梨子不禁注视着这似乎是幻想的景象。
青白色的白凤蝶们,在庭院交错飞舞着。
好像没有实体似的,由水路、果树和放电的线所连接起来的白凤蝶翅膀的表面渐渐浮现出拉丁字母“C”。
能够生活在这种脱离现实的华丽光景中心的是一个妖精。
一位少女依靠着铜像,坐在很浅的水面上一动不动。在带有心形记号的洋装表面上,覆盖着青白色的电流。在抬起的无力指尖与钟的内部设计机械部分之间,可以看到像连接电极软线那样的东西。
“你,就是爱理衣?”
亚梨子无意识地询问道。眼前的少女可能不是妖精,亚梨子很想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亚梨子注视的少女,眼神变得可怕起来。青白色的白凤蝶,一起向亚梨子她们攻击起来。
但是梦幻月光蝶也喷射出鳞粉,击退了它们。
“……以电光……为媒介啊……”
晕倒在草坪上的宁子,歪着头。手脚都好像都麻痹了,想动却又动不了。要不是穿着防电性高的外衣,有可能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事到如今,亚梨子已经认识到,因为对手有着这样的能力,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够被看到。
在大都市里可以说没有电流涉及不到的场所。电线这类的就不用说了,随处可见水、金属等等也是可以导电的物质。
“喂,爱理衣。我们不是敌人,听我说!”
这次可不是为了战斗而来的。亚梨子放下枪,向爱理衣走去。
但是——。,
“别过来……!”
少女吃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从声音中不难听出她已经相当疲惫。
少女散发出电火花恐吓着正慢慢接近的亚梨子。
“等等!我们并不是要逮捕你而来这里的!我们只是打算想要你帮助我们——”
“为了帮我才来这里的吧……?”
亚梨子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的?”
“对于我来说,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的‘虫’,遍及任何地方给我提供信息……手机中的对话,硬盘中的记录,所有类型的相机照出的照片……在哪条街上跟谁说了些什么,在那里的电流,都会把它变成信息传递到我这里……”
像妖精般的少女扭了扭头。
“任何信息都会传递到我这里……即便是那些不想知道的不喜欢的景象,肮脏的秘密……头……好像快要爆炸了……”
好像是连抱着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爱理衣一动也不动。少女流露出畏惧的神情,亚梨子又向她迈进了一步。
“现在马上停止使用你的能力!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精疲力竭的!”
“是吗,我不要那样……!”
爱理衣抬起头,像魔鬼似地瞪着亚梨子。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到如今的我虽然什么都很清楚,但是突然间我就变成独自一人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决不可能发生……!”
少女说着前后矛盾的话语。
到目前为止,她对于任何事物都无所不知。正因为如此,如果突然在一瞬问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如同一个变得什么都看不见的人一样。对于年幼的她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但、但是,如果你一直这样使用能力的话,你……”
“……窥视着世间的秘密之类的,我根本就不想……隐藏在世问的东西,都是肮脏的东西……这类的东西,我已经不想看到了……!”
亚梨子的话,爱理衣充耳不闻。
知道了不想知道的秘密是很难受的。但是变得不知道的话,那种不安跟恐惧更是忍受不了。在已经完全陷入信息风暴的爱理衣面前,亚梨子一时语塞。
“——果然是,小鬼。”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身穿着飘逸黑风衣的大助,出现在庭院里。可能刚才还跟怪物一番苦战吧,额头还流着血。
“虽说把自己的同类聚集在一起是好事,但也救赎不了谁吧。不想接近任何人,却又想得到别人的帮助,给予他们提示……那样的方法分明就是在玩电子游戏。这不是小鬼的想法吗?”
“大助……”
“你就是‘郭公’——”
大助的声音让爱理衣有所反应。她抬起头,很轻蔑地笑了笑。
“我在特环信息资料里偷窥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知道……你是凭着把与自己拥有一样梦想的附虫者变成缺陷者才得以活到如今,最差劲最可恶的魔鬼……反正我跟那个女的不同,你也打算把我变成缺陷者吗……?”
“把拥有同样梦想的附虫者变成了缺陷者,这……仅从仅有的资料来看,可能是那样的吧。”
搪塞过爱理衣的污蔑,大助向庭院的中央走去。
转眼间白凤蝶包围了大助。大助陷入了青白色的电击中。
“……!”
一瞬间,大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庭院里响起了轻柔的歌声。
是宁子。
仅仅是上半身能够活动,拥有再生能力的少女也缓缓地唱出了悠扬的曲调。与修理单轨铁路时不同,这次的声音里饱含着深情。
清澈的歌声,使得爱理衣在一瞬间被震慑了心扉。庭院里埋伏的白凤蝶也被悬浮在天空中的螽蜇挡了回去。
正是因为宁子的歌声,大助的伤才得以痊愈。
“有的家伙即便是输给了自己的‘虫’,也要保留着自己的梦想跟生命。”
大助的视线,转移到了亚梨子身上。她正凝视着自己手里的银枪。
他所说的是亚梨子的好朋友花城摩理吧?摩理死后遗留下的梦幻月光蝶,还有自己的梦想都让亚梨子继承。——那样的摩理说不定正像过去的某人一样重蹈覆辙。
漆黑的恶魔正一步步逼近着爱理衣。
“呜一一”
爱理衣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不、不要过来……!”
青白色的白凤蝶又聚集到了一起,化成了块状的电磁波。像是被强力的电荷吸引了似的,夜空上的云开始舞动着雷光。
一道雷击击穿了大助。
巨大的声音和强烈的震动,使得整个学校也摇晃了起来。
“大助!”
草坪被烧焦,果树也燃烧了起来。
水路中流动的水被蒸发,四周被大量的水蒸气包围了起来。
“啊……”
爱理衣呆住了。
水蒸气渐渐散开,眼前浮现出大助把手伸向少女的姿势。长风衣还带着电,坏了的防风镜散落在草地上,裸露在外面的脸颊满是火伤。
“住、住手,大助……!”
大助没有停止,亚梨子踢着地面。
“但是对于你来说,没有必要变成缺陷者。”
大助的手放在了僵硬的爱理衣头上,用自己的手指梳理着畏怯的少女的头发。
“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虫’吧”
受伤的少年露出温和的表情。宁子的歌声再次响起。
“光看到事物的表面就会感到害怕,毕竟是个小鬼。根本没有战斗经验。”
“我、我……我不是小鬼!因为,我什么都知道……!”
爱理衣马上要哭了起来,从大助的手中别过头去。但是因为一点力气都没有,抖落不掉大助的手。
“虽说是拥有了一点点强大的能力,就一定会变得什么都想知道了呵?为什么世界会有肮脏的东西,为什么它们不变得肮脏就不行,我们也不知道……”
“那、那种事情,我知——”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爱理衣戛然而止。接着并没有说些什么,反而陷入了沉默中。
“赶快解除你的能力。你这家伙,到现在还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像现在这样虽然会有些不懂的时候,但是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大助轻轻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
“要不然的话,你这个小鬼早晚会精疲力竭而死掉的。”
“停。为什么你这家伙变得这么快啊。”
亚梨子捅了捅大助的后脑勺。
爱理衣看上去很后悔,呜咽了起来。如果身体没有青白色的光包围着,她同随处可见的小学生没什么区别。
“那,就这么办吧。”
亚梨子握住了蜷着膝盖没有力气的爱理衣的手。
“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会告诉你的。”
少女感到很吃惊,停止了呜咽。
“如果那样的话,就没什么好不安的了吧?”
庭院中纵横飞舞的青白色的白凤蝶,一只接着一只地消失了。
“呜呜呜……”
爱理衣歪着头。放低声音呜咽着的少女,青白色的光也渐渐消失了。
“呜呜呜呜呜呜……!”
爱理衣哭泣着,紧紧地握着亚梨子的手。
“有能教给你们的东西吗?”
已经不再生气的大助,呆呆地叹气。
亚梨子同宁子相互望了望。
“是啊,像爱啊之类的,交给我吧。”
“如果是唱歌的话……”
“……”
“什么啊,这样的眼神。恰恰是你,更要好好地教给她。你不是说会告诉爱理衣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到目前为止没少给我们添麻烦吧。让这家伙自己随便找找就可以了。”
爱理衣由啜泣变为号啕大哭。亚梨子向大助挥了一拳,宁子也补上了一脚。
“啊……那,那我至少能帮助她寻找自己。只要她愿意的话。”
大助一边摸着脸一边嘟囔着,与爱理衣抽噎的哭泣声交相呼应。
―4―
深夜的黑菱市,被寂静包围着。
亚梨子他们并没有坐出租车,而是向着住宅区走去。
被云彩覆盖的夜空渐渐明朗起来,大助慢慢地向前走着,背上背着睡得正香的爱理衣,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爱理衣和其他的附虫者,到头来还是被特环收留吧。”
亚梨子询问道,走在旁边的宁子点了点头。
“如果不好好接受训练的话,有可能会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是吧,与这相比,亚梨子……”
“什么?”
“你白天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宁子诚恳地看着亚梨子。亚梨子歪了歪头。
“让‘郭公’和春祈代他们聚在一起成为同伴……我觉得这样很鲁莽……他们太强大了……如果要是从中调解的话,我觉得根本就不能把他们拉到一起……真令人担心……”
曾经在单轨列车中说过的话,亚梨子回想起来了。
“他们根本就不听比自己弱小的人的话……如果真让他们成为同伴,他们就会比自己更强……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那就像是今天所玩的电子游戏一样,犹如魔王——”
亚梨子苦笑着。
“魔王?那说不定也不错哦。”
“……”
“开个玩笑。”
宁子平静地看着她,亚梨子止住了笑容。
“虽然只是一时想起的……但是,但是你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吗?强强联手的话会有很大的影响哦。相反,事情也有可能出现另外一种结果。”
对于亚梨子的话,宁子既不认同也不反对。
“而且一一”
星空下,亚梨子借着月光撩起自己的胳膊。——以前同“虫”同化后留下了麻痹的后遗症,最近却一直乐于把它当作是负担。对于亚梨子来说,这件事到底有着什么意义,她自己也不知道。
“本不应该存在的摩理的‘虫’,却紧紧地把我与这个世界连接起来。现在的我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附虫者……现在的我,说不定正意外地起着‘连接’某两样东西的作用。”
紧紧把已经去世的花城摩理与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虽然不是附虫者却被“虫”寄宿着。
非常暧昧的关系,模模糊糊地存在着。
这就是现在的一之黑亚梨子。
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维系住一往无前的附虫者,很可能需要一个能像自己一样起到缓冲作用的人。
像那样的事情,不妨夸大想想。
“怎么说呢。考虑得过于乐观了吧?”
亚梨子放下胳膊,笑了笑。
宁子那看起来担心的脸,也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
“啊,大助。爱理衣的口水,现在不会已经落到了你的脖子上了吧?”
“快擦了!不许看!”
亚梨子他们漫步在步行街上,前方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19.送达梦想的邮递员
初次见面。
我叫“空架”。
很奇怪的名字吗?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名了。这只是个编码名字。来源于架在空中的“空架”一一到底在天空中能架设什么东西呢,这还是个秘密。
作为一个现在居住在日本的普通中学三年级的学生,我只是处于有点特殊的环境中。
比如现在,我就被放任不管了。
“我真想亲手把自己送走。但是那些蠢事闹得我早早入学却连上学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根本用不着求你这个半吊子。”
又被说教了。
我现在在中学体育馆里,那仅仅是所很大的房子。但是,里面到处都是巨大的机器,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只有教室那么大小。嗯——那个是周波数计测器,那个是变压器……啊,那还有激光发生器和燃烧用的天然气液化瓶。
“真是个舍卒保车的家伙。你这小子终于也成专家了。”
在那边咣咣地挥舞着手锤的人,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樱”。这个人,本名叫做吉原宗近,真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名,像是增稠料(淀粉)似的。
她手里拿的锤子上,停着一个闪着光的物体。像是金龟虫似的,但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昆虫。
“虫”——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国家,吞噬着少男少女的梦想,不可思议的生物。虽然整个国家似乎都拼命地隐瞒“虫”的存在,但是光凭着人们互相间的议论就已经家喻户晓了。“虫”和被其附身的附虫者是真实存在的,关于这点,现在相当多的普通人都很恐慌。
“好了。这次你可别露出你那坏习惯来。这可不是顺路,直接送到目的地。别左顾右看的。”
我还要再说两句。
提起这个国家是用怎样的手段将“虫”隐藏起来的,就一定要说一说这个捕获“虫”并为了将他们隐藏起来而成立的组织,一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机构。这个机构训练被捕获的附虫者,再让他们去捕获别的附虫者……真是生硬的做法。
“对不起。”
黑暗深处,传来了陌生女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花了些时间在雕刻金属上。不好意思。”
在其他的隐蔽处继续干着活的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发出了高喊声。
“……真烦。喂,别管这个了,赶紧供应材料……因为今天天热就不干了?真是任性啊。不过这就是我的妹妹,只有这点很可爱啊。”
“不会是因为我那完美的能源程序计算的原因而没做吧?呵呵,已经成形了。这个小子。”
“别吵架嘛。这可不是生态学。把这种信赖感和你们两分钟的吵嘴所消费的卡路里换算成热能就是——”
虽然没见到说话人的样子,却已经听到相当有个性的对话了。虽说没有一点协调性,但是大家全都是很不错的人。……可能是这样。
躲在暗处的人们,瞪着“樱”。
“真罗嗦。没有拜托你们所有人,你们却自动过来帮忙,真有意思啊。但是截至到现在,大家却从没一起干过些什么活。”
回头看了看,这次是瞪着我了。
“喂,听见了吗?一一嗯。把你那张傻嘻嘻的笑脸给我收起来!否则就用螺丝刀刺向你的眉心!”
我现在的所在地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一个支部,西中央支部的据点。不论置身何处,不论什么样的建筑物都可以被忽略掉,在那当中有一问工作室。
对了一一好像忘掉了什么,我也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所的一员。
也就是附虫者。
哦,请别害怕。像我这样的连学校同年级的学生都打不过的人,只是个比较弱的附虫者。
“回答呢?‘空架’?”
我一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的脚开始麻痹起来,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担心的事情终于说出口了。
“我虽然是千佳的前辈……”
凭什么那么神气活现的?
——连把话说完的时间都没有。眼球一横瞥,一把改锥就飞了过来。
“呀啊啊啊!”
我捡起放在旁边的滑板车,逃了出去。这个人爱使用武力,真的很难对付。
“不可以给年长者起些怪名!——你把重要的东西给忘了,混蛋!”
正打算逃跑的我,后脑勺被一个常背的迷你背包打中了。对了,这回可是事关重大。
“还是邮递员呢!”
一边被千佳谩骂,一边动作矫捷如兔子——跟那种招人讨厌的工具屋相比,我说不定真的是只兔子——逃出了工作室。
我是隶属于西中央支部特殊班的“空架”。
在以开发装备为主业的西中央支部,配送物资就是我的工作。物品的种类是小件及比较轻的东西,专门负责近距离跟中距离。
仅仅是送达东西这样简单的工作。跟工作很辛苦的监视班、战斗班以及开发班的同事相比,真是惭愧啊。
今天要送达的人是一之黑亚梨子。
今天跟昨天一样,都是很轻松的任务。
……那么,剩下的报告书还是等工作完了再写吧。
―1―
“空架”的主要任务是配送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处理的特殊物
品。
听说专门负责配送的投递员,并不只有一个人。在转移物资的时候,必要时会准备好专门的货车,通常也会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战斗班的同事保护。
运送物资这种比什么都轻松的工作因为有专门的职员在做而变得奇怪了。那么其他的任务是以何种形式完成的呢?可能经常都是只与危险相伴吧。
还是说,正是有自己这样专门的职业的存在,才成就了西中央支部的顶级技术开发吧。这是因为无论如何,紧急的物资还有临时的补给品都要在必要的时候送到。
只是单纯的运送东西,那还是很轻松的任务。
这回也是,内容很简单,就是要把东西送给一位在赤牧市的少女。
“空架”使用了附虫者所拥有的能力,转眼问就飞向了目的地——。
“千佳啊,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就是因为净是那样的人,所以大家才都说西中央支部里都是怪人。”
——这可不行。
“有我这样的正常人在,就不会出现意外了。”
通往直通赤牧市的首都圈西地区的新铁道…AKAMAKI?XPLAYS,在简称AX的这条铁路上,列车向着赤牧市飞快的驶去。
AX的车内,“空架”将身体紧贴着门的一部分,脸也紧贴在玻璃窗上。
“哈啊……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是终于能够乘坐上一直向往的AX,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对于普通任务来说,为了节省经费开支只能乘坐各站都停的车。这条高速路行驶安全性好,转弯以及陡坡的通过性强,隔音性又好……格局也很可爱。嘿、嘿嘿嘿嘿。”
玻璃窗户上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大短裤跟短袖上衣有点冷,但是自己并不在意这身为时过早的穿着。脖子上戴着两条颜色不同的领带,上面用大头针别着一块石英表和一块电子表。头戴无檐帽,斜挎着背包,这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标志。
背部交叉的背着一个板子,如果说特征的话也可以。单手握着的是西中央支部特用的折叠电动式滑板车。
“空架”神情恍惚地把脸贴在门上,其他的乘客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真不错,AX。外形跟性能都无可比拟,真漂亮。”
窗外,有一只与电车同步飞行的小昆虫。
只有大拇指大小的昆虫,拼命地扇动着薄翼不停地飞着。与身体相比,头部非常的大,它与专门用来搬运花粉的蜜蜂很相似。
但是如果仅仅是蜜蜂的话,绝对不可能和电车并行。它的腹部闪着光,成Z字型的飞舞着,但是却并未留下光的轨迹。
它是“空架”的“虫”。
“终于看到你了,AX。”
自己的任务是专门运送,所以当使用能力的时候还是要受限制的。
但是,没什么不适合的。
现代的社会是交通工具的宝库。
电车、公交车、出租车,其他的交通工具也都一应俱全。真是不得不用交通工具这种高性能又安全的文明工具啊。
而且,这次是多亏了宗近的切腹才得以乘坐AX。在以削减经费为标语的西中央支部,能接触到这么高尖端的乘坐工具的机会并不多。
逃了课,乘坐着向往已久的AX,仅仅是为了把物品送到赤牧市。
这么轻松的任务,特爽吧?
这么幸福,不错吧?
“从以前就开始……就很喜欢做……这样的事。”
“空架”就一直这样贴着门,脸颊慢慢地变红了。
交通工具真是人类最好的发明啊。
快速、安全,而且漂亮。
行驶在海陆空的工具外形各不相同,对于隐藏着各自魅力的它们,“空架”真是想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爱送给它们。
在这些交通工具中,AX有高速行驶安全性,以及转弯的稳定性和静音性,再加上精练的外形,简直好到没话说了——。
“令人讨厌!”
在梦的世界里旅行的“空架”突然听到背后传出了一个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一回头,只见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也正在看着她,大概是讨厌被烈日照射,头上戴着有很大帽檐的圆形帽子,身着黑色长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要去避暑胜地度假的小姐。
“哎……我?”
“空架”指了指自己,那位小姐不停地点头。在一只眼睛的下边,涂抹着像眼泪那样的黑色水滴般的印记。
“不会吧,什么啊,这个孩子。不可能的,令人讨厌。”
“我?令人讨厌?”
作为一个形式上的杂货铺,西中央支部里有变态兄妹的写作素材室,还有那些尖酸刻薄的制造集成电路的人,加害妄想型的雕金师,和躲在家里的编程师,还有只要触手能及的东西就必会破坏的被讨厌的人,总之就是一切所有变态人的巢穴。
但是只有自己,是不同的。
同伴们确实很令人讨厌,但是自己可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年。
“哈哈,那是什么?吸引人的噱头?”
看着天真大笑的“空架”,为什么如此的少女会有如此悲伤的面孔。
“不自觉的……”
少女小声地嘀咕着,“空架”抬起头来。
这时,AX突然紧急减速,广播开始响起。“因为赤牧站附近的电缆发生故障,在前方的车辆因故不能通过,给各位带来的麻烦真是万分抱歉,直到修复以前电车会一直停在站内。”一直在重复播报着这个内容,并且重复着修复的可能性会很小。
“怎么会那样!”
“空架”不由自主地悲叫起来。
“我才只坐了五分钟的车啊!”
拼死的控告到头来也是枉然,AX已经在站内停车了。
车内的播报在不停地重复着,车门开了,乘客们有些骚动。
因为被修复的可能性很小,过了数十分钟以后,大部分乘客都已经离去,乘换上了为大家准备的临时大巴。
但是只有“空架”仍然很固执,丝毫都没离开过座位。更毫不理会广播里让大家换成临时大巴的播音。
“我绝对绝对只乘坐AX。一直这么期盼着却变成这样,太过份了吧!”
“空架”满脸涨红,大吼着。
“不光令人讨厌,而且还很小孩子气!”
从那边的软座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是那个一只眼睛有着泪水图案的女孩。在所剩无几的乘客中,她也一直坐在那里没动。
“空架”不高兴地向一旁看着。
“啊啊,真别扭。”
“……”
“喂,不管在这儿待多久都没用。你不想动一动?”
“哎?”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修不好?
“空架”正打算质问她,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啊!”的一声。
除了他跟那位小姐以外,最后的母子也都相继地下了车。小男孩头戴的棒球帽,突然问被风吹跑了。
一度落在月台上的帽子,被风吹动又落在了地面上。
站台的一部分被水覆盖着,数米深的底部正在排水。
“空架”敏捷地行动了起来。
打开了折叠榻榻米似的电动滑板车,起飞的同时打开了加速器。
车辆的地板残留着烧焦的痕迹,“空架”乘着滑板车向月台飞去。避开被吓到而四处乱躲的乘客,以直线加速着。
“……!”
身后,又吹来一阵风。
棒球帽被风吹动,在空中飞舞着。
“空架”乘着电动滑板车越过栅栏,跳跃了起来。
“抓到了!”
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了棒球帽。
“——喔!”
但是,没有能降落的地面。
如果就这样降落到铁轨上去的话,跳出月台那就会倒栽葱似地落到水路上。
“愤怒!”
用嘴巴叼着帽子,“空架”一手抓住了月台一端的电灯灯杆。凭着远心力一边旋转,一边将车轮顶回了灯杆。
顿时,响起了车轮与灯杆摩擦所发出的高亢声音。“空架”用一只手抓住的灯杆,控制住了不停旋转的滑板车。
就这样终于,“空架”降落到了月台。虽然抓住灯杆的手因为摩擦掉了一块皮,但是棒球帽平安无事。
在被站台的检票员发现前,“空架”赶快找到了那对母子。脚下踏着的滑板车转眼问就被折了起来,看到这一幕,那对母子不禁愕然了。
“来,给你。不好意思,帽子上可能有牙齿的印记。”
在拥挤的人群中接过棒球帽,男孩的表情一下子高兴起来。“真厉害!”,男孩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高兴的说着。
母亲有些不解地笑了笑。
“谢、谢谢!”
“你不打算乘坐AX了吗?”
“诶?嗯,希望尽早到赤牧市,所以现在最优先考虑的是到达那里。”
是这样啊,“空架”回了一个笑容。
“因为有人在那等着呢。”
说这话的母亲,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她。
点了点头,母子向检票口走去。小男孩再次说了句“谢谢!”。
“空架”抱着滑板车,目送着母子离去。直到看不见了为止,接着又凝视着旁边一动不动的巨大的AX。
“嗯……”
他闭着眼睛,小声嘀咕着。一直想乘坐喜爱的列车的这个愿望,依依不合地存留在脑海里。
刚才那小男孩的笑容,顿时浮现在脑中。
——谢谢!
“空架”身体里的欲望,慢慢地被洗刷掉了。
“燃料补充完毕!”
睁开双眼,指尖指向电车。
“对不起,AX!有件事情必须等着我去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见!”
“空架”边说着,边向检票口走去。
“……差劲!”
从坚定的转过身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
―2―
在飘着轻柔音乐的车厢里,“空架”的脸上浮现出了恍惚的笑
“诶?”
“空架”登上的是一辆和普通的公交车设计不同的交通工具。
这辆车有着和铁皮玩具一般的外观,而内饰却格外的精致。车厢内排列着金色的柱子,座位上也摆放着红色的靠垫。
“诶。好可爱啊,这个家伙!”
说着就把脸贴到了喷着鲜艳原色的墙壁上。
这是一辆只在固定地区通行的装饰车,主要用于参观与北欧有过交流而成为景点的地区。
然而,尽管还有精心的演出,但也许是观光事业本身很萧条吧,这辆车上除了“空架”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以前就一直想要坐坐这个车的。现在使用这个型号发动机的公交车恐怕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了。唉——”
“空架”正在享受这个幸福至极的时刻的时候,周围突然渐渐变得暗了起来。
好像进人了一个大楼的阴影中一般。
“又来了……你这个人真差劲!”
就在这辆车刚刚驶过大楼的阴影那一刻,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空架”闻声睁大眼睛,回过头去。
“……咦?怎、怎么回事?”
就在紧挨着他身后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女孩子。
她头戴一顶黑色的宽沿帽子,身上裹了一条黑色的长裙,俨然一副避暑胜地的大家闺秀打扮。“空架”死盯着少女印有泪痕的脸。
“啊?哦?”
本来车上除了“空架”是没有别的乘客的。回头看向驾驶席,后视镜上倒映出司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而,他也只是微微地歪着头,表现出一副大概是自己漏看了的样子,继续集中精力开车。
“哈……连点戒备心都没有,而且还这么麻烦,早就该被剪子剪掉了。”
女孩一边叹息着,一边举起了一只手。随后,竖起了食指和中指,摆出了一副猜拳中剪子的姿势,好像要剪掉什么一般。
“咦?剪子?要剪什么?”
“还没了解真实的状况啊。我是敌人,敌、人!”
“敌人……唉?敌人?”
说着,“空架”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背后的小挎包。敌人这个字眼让他想到了特环内部广为流传的传言。
“不、不会吧,你不会是那个叫春祈代的家伙的同伙吧……!”
从前,有一个想要强行夺取特环装备的附虫者,名叫“强盗”。说是好像是与特环为敌的一个名叫春祈代的附虫者的同伙,但是被“樱”打倒之后,好像就没有危险了。
然而,也就是那以后,西中央支部似乎就一直被几个人监视着。
最近也不例外,听说“空架”之外的几个职员在执行配送任务的时候均受到了袭击。
因此,再次出现了春祈代的同伙的传言最近又流传开来……。
“噗,噗!”
那位小姐把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两只手都竖起两个指头,摆成了剪子的样子。
“有点像一一可能我看起来有点像春祈代的同伙,说起来我曾经剪死了他的‘虫’,并将其变成了缺陷者。谁让他那么烦人,那么碍事的。”
“空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是即使他想逃也不可能,因为运行中的车上没有出口。
他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而出人意料的是,少女看着“空架”,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现在还不想要杀你。”
“……嗯?”
“跟你说实话吧,我要是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剪死你一一你信吗?”
说着,摆成了剪子形状的两手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少女忧郁地移开了眼神。
“总觉得,没有干劲。难道是低谷阶段?总是不在状态。”
“是、是这样啊。”
总之,她好像没有现在要袭击的打算。
然而,与此相反,“空架”却还在为自己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而迷茫。——虽然也受过如何从敌人眼皮底下逃脱的训练,但是老师却没有教授在遇到萎靡的敌人时,该怎样应对。总之,绝对不能去鼓励她的。
“……该不会是故意乘坐AX来追我的吧?”
到这辆车停车,还有一段时间。既然不能逃走,“空架”就干脆开始探索起对方的真实身份来。
而少女一边咔嚓咔嚓地动着手指,一边皱紧了眉头。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根本不想和像你这样差劲的人在一起的。”
我才不差劲呢,“空架”心里说着。比起半开玩笑地应付对方,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摸清她的底细。
“你,是附虫者吧?”
也许应该这样想比较好吧。突如其来的公车也是在什么能力的作用下出现的。
“裕子。”
那位小姐用手指着自己,冷冷地说着“这样叫我!”。
可能不是本名吧?语调有点像片假名。
“难道……最近,袭击我们支部运输品的也是,裕子你?”
“嗯。”
没想到她很干脆地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只是接到了‘秋’的命令而已。‘猎人’再次回来以后,就不得不防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监视着送往赤牧市方面的货物,但是又好像不是刚才所说的货物。”
“‘秋’?”
那个名字很熟悉。那个人是中央本部杰出的职员,曾经因为放走了捕获的附虫者少女而背叛了特环。因此,他应该对西中央支部的基地所在地,以及出入于那里的职员的相关信息了如指掌。
“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去赤牧市吧?那个,也是运输什么东西吧?”
此时,“空架”的脸变得有些僵硬。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组织中职员很多,而且还有一些很强大的附虫者。其影响力波及到各个领域,按理说应该没有组织敢和他们对立。然而,最近那个名叫春祈代的神秘的附虫者却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样子。
如果裕子说的没错的话,将会有更多的其他敌对组织出现。
附虫者们纷纷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相互对立——他有这样一种不祥的预感。
“空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嗯,嗯,那个……‘秋’背叛特环,究竟想要做什么?”
“好像要聚集很多附虫者。他说要对抗特环。总觉得只有‘秋’最热衷,和周围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聚集附虫者……”
“即使不那么做,那个女人也会固执地聚集人类的。退一步想,如果‘秋’真的和特环发生争执的话,之后就会无法收场了。恐怕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无法把握‘秋’的所作所为,不是吗?……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裕子敷衍似地说着,随之放下了摆出剪子形状的两手。充满忧郁的双眼开始转向了窗外,眺望着流动的景色。
“那个女人?”
“那个叫利菜的女孩。……啊,一想起她,就越发地没有干劲了。”
“……?”
“我,是很强大的,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为所欲为。不过,那种强大可是不同寻常的呦。明明是充满杀气地去战斗,但是却反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不仅如此,对方还满面笑容地说着‘一起来吧?’什么的,发出邀请……而且竟然没有人拒绝。甚至对战败的对手也从不厌恶,怎么样?如果被那样对待的话,恐怕也就无所谓什么道理和自尊了。”
就在那一瞬间,裕子的脸上浮现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同寻常的强大的家伙,听起来让人有一种恐惧感。如果待在她身边的话,不管是谁恐怕都会受到照顾的,有一种被救助的感觉。即使这样,如果被对方严厉拒绝的话,随之就会产生对抗之意的……无论是谁,利菜都能接受。我在被救助的同时,就这样——有一种心中重要的东西被剪坏的感觉。”
裕子再一次举起了双手,把中指和食指紧紧地合在一起。
“已经没有必要变得强大,也不用再做什么了。因为利菜可以保护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救助的,这样的我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因此,从那以后,总觉得自己过上了习惯去听从别人交待的生活。”
“空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也有她自己的烦恼吧。
“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是却无法离开。因为这种生活很舒服,也很轻松。但是,果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作为特环的敌对组织的集团似乎也有着复杂的情况啊。
因此,顺口说出了脑子中闪过的提案。
“那么,就来特环吧?”
裕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啊?”
“如果这样下去不行的话,那么来特环怎么样?虽说是一个严格的地方,但是相应的,大家也都是很拼命的人,在一起很快乐。而且……”
裕子一旦变成我方的人,就没有理由再对付“空架”了。对于不善战的他来说,事情这样发展的话,是最好的。——这就是那种程度的、单纯的偶然想法。
“至少,是不会没救的。”
“空架”笑着说道。
自己只知道西中央支部而已,尽管如此,估计其他的支部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政府机关,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团体。每个人的安全什么的都没有保障,大家只不过都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拼命罢了。同伴意识也很薄弱,尽可能的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他人。
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在寻求着自己所需的东西。
每个人都梦想着自己的未来被救助。
尽管同样是附虫者,但是心里却不和,确实有些寂寞——但是相反,在真正的意义上,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别人和自己是相同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裕子皱紧了眉头,瞪着“空架”。
“我不能特意去一个不能得到解救的地方。”
“嗯,也是。唉——”
“而且,我一看到你就明白了。”
“嗯?”
“一看就很弱,很笨拙,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工作不得不去跑腿,没错吧?只是做别人吩咐的事情,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跑腿啊……的确,大概是那样的。”
“空架”点了点头。
裕子这个敌人的出现多少增加了些难度,但是送货这个轻松的任务却没有任何变化。一旦敌人出现的话,就只有赶紧逃到目的地了。
“那样的工作,做不做都是一样。反正我们都是被埋没在真正的强人中的普通人。像我们这样弱小的人,存不存在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影响。”
“空架”终于理解到了让裕子这么没有精神的真实原因。
有没有自己,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谁都会有一次烦恼的时候吧!
对这个烦恼抱有疑问的时候,还能继续努力着,甚至还会生出对抗心和竞争意识吧。
然而裕子却遇到了利菜——这个有着压倒之势的人,所以她的疑问就变成了“确信”。
和利菜的相遇,救了她——但同时也夺取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
“空架”自身和表面是相差悬殊的。现在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的,恐怕没有人会注意自己什么的。
所以,他终于理解了裕子的烦恼。
但是——。
“接下来,该换车了!”
公车停了下来。
“如果今天不能送到的话,就会被千佳杀掉的。AX也不能用了,必须快点!”
“空架”打起精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裕子抬起了帽沿。
“……都没有听人家说话。”
“一直都听着呢。我们两个埋没于世的凡人都很辛苦,对吧?”
“空架”说着,笑了笑,迈着轻快的脚步向车门走去。其间,只回过一次头来看座位,但是裕子却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这边,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难道是放弃跟踪了?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拜拜!”
他挥着手,下了车。
公车停在郊外的一个购物中心的前面。宽广的地表中,能够看见一个可以一眼望到美丽花园的广场。
“空架”乘上了电动滑板车,沿着地面向人行道驶去。
如果可以使用AX行驶的路线的话,比起继续乘坐公交车来,通过旁边街道的另一条路线更快一点。
“这个货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着,他很快摸了一下背后的包裹。
如果真的如裕子所说,那么他们就是想要把被新的附虫者形成的敌对势力视为危险物品的东西送往赤牧市。
也不清楚那个东西是不是就是现在背在自己背后的货物。
然而,制造者“樱”亲自拜托“空架”去送货这样的事情,说起来至今为止还没有过。暂且不说她是不是已经预想到现在的事态了,由此可见,这个肯定不是一般的货物。
“嗯——算了,不管了。总之,如果可以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就可以得到‘那个东西’了。”
想到这里,“空架”笑了笑,继续前进着。
不管是什么货物,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永远是那一件。
就是把它送到目的地。
只有这一件。
“顺利的话,傍晚或者晚上就可以到达赤牧市了吧!”
红灯让电动滑板车停了下来。
一辆红色的车从眼前开了过去,那是一辆邮局专用车。
顺着邮局专用车行驶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在住宅街区上矗立着一个红色的邮筒。
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小跑着来到邮筒的前面。她目送着已经转换信号开走的邮局专用车,手中握着一个信封。
“……”
“空架”撩起了领带,看了看电子表。考虑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从变成绿色的信号灯上移开了。
电动滑板车又一次开动了,向着始终站在邮筒前面的妇女驶去。
“那个,请让我帮你送到邮局专用车那儿去吧!”
他微笑着说道。
可能是太唐突了,那个妇女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疑惑地看着“空架”。
“我很清楚在这一带走动的邮局专用车的路线,只要抄近道就能追上刚才那辆邮车。”
邮车走后,眼前的这个妇女并没有很快把信投到邮筒中。可以推测出,如果赶不上刚才的邮车的话,信就不能在预期的时间到达了。
“你是谁?”
妇女惊讶地皱紧了眉头。
“我是邮递员。”
说着,脸上浮现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啊,虽然我说可以送到,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也很为难。”
的确,如果没有接到货物的话,就不能投递。如果不能取得客户的信任的话,投递工作本身就不能成立。
上了年纪的妇女犹豫着。面对一个陌生人想要让自己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他,有这种反应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一定会送到的!”
“空架”依旧笑脸相迎。
说起来笑容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即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会像魔法一般将相同的表情传染给对方——。
“……那么,就拜托你了。”
在那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的脸上浮现出有点为难的笑容,然后将那个看起来非常重要的信封递给了“空架”。
“交给我吧!”
“空架”郑重地接过信封,放在了跨在肩上的小挎包中。在他打开包的那一刻,窥视到了那个用布包着的棒状的货物。
再一次把包跨在肩膀上,“空架”发动了电动滑板车,直接向着与邮车驶去的方向相反的住宅街区的里面直接开去。
“如果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
他嘟哝着,加快了速度。
超过了身边好像是回家途中的小学生们,赶过了自行车,身体倒向了一边,来了一个急转弯。
“哇!”
擦着边的从草丛中飞出的猫的身上跳了过去。
“捷径!”
滑板车脱离了道路,向空地飞去。拨开无限延伸的草丛,然后把停在那里的一辆汽车作为跳台,越过了带刺的铁丝。
在西中央支部中有很多电动滑板车的爱好者,但是在控制方面,却无人在“空架”之上。这也是他身上唯一个长处。
“好疼……”
可能是穿过草丛的缘故,他的脸和手腕都被划伤了。但是,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因为他看到了目标邮筒。
“到达!”
在鲜红色的邮筒前面,滑板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路的对面驶过来一辆长方体形状的车子。是邮车。
“空架”从小挎包中取出那封信,放入了张开大嘴的邮筒中。
“辛苦了!”
站在邮筒的旁边,“空架”迎接着邮车的到来。面对着这个笑容满面的少年,走下车来的邮递员也回给他一个笑脸。紧接着从邮筒中取出了“空架”刚刚投递的信件。
目送离去的邮车的“空架”的周围,霎时间变暗了。
原来是和邮车擦身而过的大卡车挡住了西下的夕阳。
“讨厌!”
从侧面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呜哇!”
就在“空架”附近邮筒的对面蹲着一个少女。放在膝盖上的双臂支着脸,一脸的无聊。
“什、什么时候……”
“你一直笑眯眯的,真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裕子。在观光车上分别的少女再一次又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眼前。
“空架”本能地后退着,突然看到了领带下面的钟表,然后抱起折叠的电动滑板车,快步离开了邮筒。
“电池用完了。那就坐公车吧!”
他偷偷地观察着背后的情况,发现裕子紧紧地跟来了。
“别,别跟着我!”
“我愿意。——哎,你为什么那么高兴呢?即使是为你刚才做的事情,也只是多管闲事罢了。即使今天到不了,明天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事情,做不做都一样。”
“不一样呦。因为那个人想尽可能早地见到他的孙子。”
“……啊?”
“那是给在大都市生活的儿子夫妇和孙子写的信。这封信除了告诉他们自己很健康之外,还有就是问他们今年夏天回不回老家。——那边也很忙吧,尽管这样,也想见见很久不见的脸?今年的夏天会很热,来这边避暑也不错……”
裕子陷入了沉默中。
“在车站,帮忙捡帽子的母子,情况也是一样。他们的父亲在赤牧市单身工作。这个周末三个人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园。那顶棒球帽有标志,看到了吗?那是父亲和孩子在看棒球赛的时候买的,是带有美好回忆的帽子啊。”
“莫非,你……有着能够读懂那是什么货物的能力?”
“嗯。那只不过是我的想象罢了。”
“空架”笑着回过头去。身后的裕子却一言不发地停下来,站在了那里。
“第一,就算我有那样的能力,读取别人的货物的内容也是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不是吗?这是,邮递员的常识?”
“所以,你就随便想象?……真差劲!”
嘟哝着,裕子再一次起步跟上了“空架”。
“想象只有一半,另一半是真的。”
“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货物,都凝结着送出去的人的心情。我的工作就是把那个心情一滴不漏地送到目的地。”
只是这样简单的工作。
把凝结着心情的货物送到目的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空架”也只不过是一名做着那样理所当然的事情的投递员而已。
就快到附近的车站了。
在住宅街区里走着的两个人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了路的另一边。
“千佳——我的同伙,从负责战斗训练的教官那里学习过的。”
“空架”一边感受着照在后背上的夕阳的温度,一边向背包摸去。
“无论是谁的梦想,都会同某处紧紧相连的。”
“……!”
为什么?
从背后传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动静。
“……那个,你是说和利菜一样的东西吗?”
身边传来了微小的声音。随后,“空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无论投递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这个把人与人的心情联系起来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
做这个工作的契机——是从拾到一个遗失物开始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空架”这个代号,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才能,冷眼看世界的少年。
正如现在的裕子一般。回忆着很多对自己漠然,让自己不安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将自己改变的。
“这一定是用一条在世界上看不见的线紧紧相连的。那是一条与过去相连的线,也是一条可能连着未来的线。不论是线的哪一头,都一定会有谁在。”
就在那样的日子里,捡到了一封情书。
之所以判断那是一封情书,是因为信封的封口处是一个心型的标志。
尽管捡到了,但是却不知道这样好不好。虽然对信的内容感兴趣得不得了,但是却没有开封的勇气,连那样的胆量都没有。那个没有勇气,半途而废的人,就是当时的自己。
“说到那条线是什么,我觉得那就是形形色色的人的想法,其中还有一些梦想一样的东西。”
“什么啊。是那样嘛,我看不出来!”
“嗯,是看不见。但是,只有一种人可以看到它。”
在为该怎么处理捡到的情书而犹豫再三之后,“空架”决定开始寻找它的主人。
之后,找到了。
最终找到的人,竟然是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同班的女生,而且因为这件事情还有些心痛。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惊讶的是,当那个女孩拿到那封未开封的情书的时候,突然大哭了起来。她一边流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一边向“空架”道谢。
接着过了几天之后,当他看到和另一个男孩肩并肩地散步着的情书少女的时候一一“空架”已经变成了附虫者。
“我们是邮递员嘛。”
“空架”回过头来,微微地笑了笑。
那个时候,曾经的“空架”亲手触摸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确实亲手维系了眼看就要断了的牵绊。
在很小的契机中抱住的梦想。
那是一种,守护着眼睛看不到的“牵绊”的东西。
“因为把对方当成了本来无法看到的东西,即使到现在还被说成是埋没于世的凡人,也没有关系。因为这只是个实际而简单的工作。但是,一定——”
说着,他转向了沉默的裕子,爽朗地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像我这样的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会变没的……可能世界也会毁灭的。”
那个时候,因为“空架”送的情书而结成一对的恋人说不定将来就会结婚,他们的孩子说不定也会拯救世界呢。
一条看不见的线甚至蕴含着拯救世界的可能性呢。
“……”
背对着板着脸的裕子,“空架”走了出去。
“我即将要投递的货物,也是那样的。说不定是能够拯救世界最终的武器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即使投递那个货物的我,说不定也能成为救世主呢。使用这个——并不只是一之黑亚梨子,不是吗?”
“……!一之黑……亚梨子?”
“哎呀,真不好意思!如果被要求做英雄专访,怎么办呢?”
从满脸笑容的“空架”的背后,传来了少女的低低的问话声。
“一一喂,我可以成为特环的同伴吗?”
就在这时,在头顶上远远的地方飞过了一架飞机。
仅仅一瞬之间,周围闪过了一个影子。
“咦?”
“空架”开心地回过头去。
然而——。
“……咦?”
本来应该待在背后的少女,突然消失了。
“请让我也看看你看到的那条线……”
这一次的语调并不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冷漠。
“我不会,把它剪断的。”
一个颇有干劲的少女的声音,从住宅街区上并排的房子其中一间的屋顶上响起。
风吹着黑色的裙子,裕子俯视着“空架”。“空架”看到站在她旁边的黑色的怪物时,一时间窒息了。
那是一个相当于裕子好几倍的巨大躯体,尖尖的头部上面并没有像眼睛一样的东西。从外表看来,很像一种叫首切飞蝗昆虫。
——除去其中的一部分的话。
“谢谢。”
如果是首切飞蝗的话,本来是有口器的。从那里将整个头部贯通,并且将巨大的长方形的台子一体化。具有很厚、很锋利的刀的——是变形的断头台。
为了不被风吹走,裕子把帽子向下压了压,说道:
“多亏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梦想。我剪断了各种各样的障碍物,想要跳得更高更高。可能和你的梦想正好相反。被救助什么的,只是我曾经的错觉罢了。”
说着,在她的嘴角处流露出一种变态的笑容。
“我不需要别人的救助。我只想靠自己的脚向前走。”
一种不祥的预感贯穿了“空架”的全身。
“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
好像自己做了非常多余的事情,不是吗?
“最后的工作……就是剪掉你的货物,然后和利菜、‘秋’,彻底告别。”
脸上挂着泪痕的刺客抬起一只手,做出了V字形——不,应该是剪子的姿势。
“空架”把电动滑板车的加速器开到了最大,在住宅街上飞速地行驶着。
“嗯,说了多余的话。竟然忘记了她是敌人了……”
和放学回家的学生们擦身而过的“空架”的额头流下血来。半截短裤的下摆裂开了,滑板车的手柄的一段也被切断了。
看到手柄上被切断部分锋利的断面,顿时一股寒气流过身体。
“西中央支部的制品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切断了……”
肉身的“空架”的身体等都会变成了犹如用日本刀切菜似的牺牲品吧。脑子中甚至浮现出了被分成两部分的头和身体挥泪告别的场面,顿时脸色发青。
他以飞快的速度转了一个急转弯。
“嗖——”
那是一条宽广的道路。没有机动车,也没有行人。
一般没有人气的地方都很危险。
但是如果是景致非常好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得到暴露敌人真面目的线索呢。
“空架”停在了一个三层建筑的住宅的阴影处,然后向道路前后来回的张望。
“这里的话,一旦她靠近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到——。”
就在他刚刚准备好迎战敌人的时候。
“咔——”
从头上传来了少女快乐的声音。
“……呜!”
注意到的时候,“空架”正好在首切飞蝗的下颚——可怕的断头台中。
并没有移动速度很快等等问题。
连首切飞蝗是什么时候接近的都丝毫没有察觉。
“——嚓!”
坐在断头台上的裕子一边压着圆圆的帽子,一边笑着。
就在这时,厚厚的刀在“空架”的眼前落下。
“哇哇哇!”
发动了车子,“空架”在千钧一发之间从断头台上逃出了。领带被切断了,那块石英表掉在了地上。
“之前就一直想要确认呢。如果从头部把上面咔嚓咔嚓的话,体液就会逆流,活着的头就会流泪,是不是真的呢?”
首切飞蝗根本没有要去追沿着一条直线逃离的“空架”。它就那样被宿主少女骑着,目不转睛地目送着“空架”。
甚至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一样。
即使有一对长脚,首切飞蝗也从来不自己迈出一步。尽管如此,它也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并且将“空架”抓回到断头台上来。
这样看来,他是逃不掉的。不过,如果一动不动地待着这里,就会成为断头台上的诱饵。
“空架”看了看剩下的那块电子表。
“这个时间的话——”
他改变了线路,向着稍微远一些的拐角处驶去。
“我不是说了嘛,只要你放下那个包,就不会伤害你的。”
刚一进入在夕阳的照射下形成的建筑物的影子中,“空架”就到了断头台上。
“你以为不用放出自己的‘虫’就可以逃掉——”
坐在断头台上的裕子这么说着,突然猛地一下子抬起了头。
这时,响起了汽车的高亢的鸣笛声。
一辆公交车眼看就要撞到首切飞蝗了。
“你应该把这一带的公交车运行时刻表装到脑子里……”
“切……!”
说到底,还是没有打算和公交车冲撞,咂着嘴的裕子和首切飞蝗一起消失了。
迅速减慢的公交车擦着被解放了的“空架”开了过去。
“对不起!”
他一边冲着公交车道歉,一边环顾四周。
“竟然在那里——。”
在路的一端出现了首切飞蝗的身影。它就在一个住宅的庭院的柿子树的影子中。
现在“空架”所处的位置。
以及首切飞蝗新出现的位置的共同点。“空架”搜寻着。
“……影子!”
“空架”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
首切飞蝗有从一个影子转移到另一个影子的能力——。
“嗯!”
裕子把帽子往下压了压,不高兴地拉长了脸。
如果了解到了对方的能力,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空架”改变了滑板车的行驶方向,然后迅速地提速。
说到现在所处的位置,最好应该直接向着赤牧市逃去。在人多的地方一定可以减慢追击者的速度的。
傍晚的住宅街区可以说是影子的宝库,所有的遮蔽物都在路上形成了影子。
电动滑板的一段接触到了建筑物的影子。
“咔嚓咔嚓!”
在周围变暗的同时,首切飞蝗又一次将“空架”收回到了自己的下颌上。
“咚!”
但是,“空架”早就让自己的滑板车跳了起来,然后向着夕阳飞了出去。
接着,身后传来了一声断头台上的大刀切空了的响声。
“如果你乖乖地,我就高抬贵手,饶了你。”
“不好呦!那样的话!”
一旦进入影子里,就会受到首切飞蝗的袭击。
只要看出这点破绽,就可以躲开袭击。于是,“空架”尽量避开有影子的地方,如果实在躲不开只能进入到影子里的话,也会立刻逃到向阳处的。
“啊……成功了!”
这时出现了一条将夕阳甩在身后的道路。
可能是因为角度的关系,这条路上一点儿阴影都没有。
“……”
裕子和首切飞蝗一起站到了最后一个影子里。但是,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懊恼,只是透过帽沿目送着离去的“空架”。
不必担心会被突然袭击了,这时电动滑板车在迅速地减慢。
“哇,真悬啊!这家伙性能虽好,但是电池的持续时间短,偶尔也挺要命的。”
然而,从刺客手中逃脱的安一心感让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尽管离赤牧市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的话,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当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只有“空架”知道。
“顺利将货物送到的话,一之黑亚梨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嘟嘟哝哝的“空架”充满笑意的脸上感到了一丝凉意。
刚刚有一阵风吹过。
仔细一看,在高高的房子中间,偶然地形成了一个风口——。
“原来是这样啊,都没有在意。”
突然,“空架”的笑脸僵住了。
他并没有进入阴影地区。
而是奔跑于阳光下。
尽管如此,头上还是传来了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巨大的首切飞蝗——将“空架”捉到了断头台上。
“怎么——这样——”
带着圆圆的帽子的裕子,双眼俯视着僵直的“空架”。
少女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残忍的笑。
“——咔嚓咔嚓!”
身体瞬问能动弹真是一个奇迹。
他扔掉失去了加速力的电动滑板,反射性地从断头台往后跳。
“哐!”
然而,他却没能完全避开那把厚厚的火刀。
从肩膀到肘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与其说这是有意避开要害部位,不如说是无意识地保护背上的货物的结果。
“空架”摔到了地上,伤口的血飞溅到了周围。可能是伤到了神经的缘故吧,他感到一阵非同寻常的剧痛,说不定肌腱也被割断了。
“哎呦……”
坐在断头台上的少女俯视着在柏油路上呻吟着的“空架”。
“对于从一个影予移动到另一个影子的能力什么的,谁都不认可。”
裕子举起两手,摆出了剪子的姿势。
“普通的蝗虫都有能够跳到比自己的身高高出几倍的高度……我的‘虫’也不例外,可以越过特别高的高处。但是,它能越过的并不是位置上的高度差——而是温度上的高低差。”
换句话说,就是能够越过气温很高的地方——温度的障碍。
这就是裕子的“虫”的真正的本事——。
“一般来说,风口的位置都要比周围的温度要低一些。只要是像向阳处这样有高温障碍的地方,同样那里就一定有温度稍微低一些的阴影——”
裕子的话,突然停止了。
“……在干什么呢?”
“呜呜呜……!”
“空架”根本没有听女孩说话。他用剩下的一段领带缠在负伤的左肩上,然后右手和嘴巴分别抓紧领带的两端。
“呜呜呜……!”
一边强忍住脑袋裂开般的剧痛,一边用嘴和右手腕将领带系紧。
“啊!啊!”
做完止血工作的“空架”在地上爬着企图从风口逃脱。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一点笑的力气了。因为出血的缘故,他摇摇晃晃的,拼命地想要站起来。——电动滑板已经变成了“空架”的替身,被切成了大小相同的两块。
“你太想不开了。”
裕子歪着脸从断头台上飞了下来。跟着沿途留下血痕直线前进的“空架”走了过去。
咯当——视线突然晃动了一下。
少女抓住了他背后的包包。
“空架”回过头去,用右手将裕子的手打到了一边。
“……好疼!”
少女按住被打的手,拉长了脸。
“啊……啊……”
“空架”用手扶住墙壁,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向前挪动着。
只差一点了。
离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那地方”只有一步之遥了。
“即使就这样逃跑了也是枉然。只要太阳一下山,你就无处可逃了。”
不是嘛,对于像“空架”这样受伤的人,随时都能将其打倒。裕子附和着蹒跚着前进的他的步调,在后面跟着。
“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一旦太阳落山的话,就会突然的冷却,随后便产生一种上升的气流。这样一来,到处都会有温差的障碍。在夕阳落下的瞬间,我的‘虫’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了。”
在住宅街区对面的火红的夕阳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即使如此,“空架”也没有停下来。
“哎,你能不能听我简单说两句?”
裕子问道。
“货物和自己的生命究竟哪个更重要?你连那个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
“真的吗?”
“这是拯救世界最后的武器——。”
“那,只是你的妄想罢了。”
裕子打断了“空架”。
“这么说的话,那个……还是不送到更好?‘秋’曾经说过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可能会给很多人带来不幸的等等之类的话。”
“……可能吧!”
那张挂着汗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但是即使这样,也还是存在着一个毫无疑问的‘牵绊’的。而我只能将其联系起来……”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只是把一个货物送到目的地而已……”
今天和昨天一样,只是去完成一个投递货物的简单的工作而习
这是一个无论是谁去做都一样的、理所应当去完成的工作。
正因为如此一一。
“把货物送到是理所应当的。因此,如果一定送不到的话……”
“就算你把它送到了,又能怎么样,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
“有啊……一定有……”
“不就是成就感之类的东西吗?有什么用啊?”
“我一直都想要的……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话,就可以得到……”
裕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嘟哝着的“空架”,皱紧了眉头。
“不可能。你不可能送到的。因此,你想要的东西也得不到。”
“空架”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进着。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在我倒计时完之前,如果你还不投降的话,我就把你和那个货物一起剪碎。十,九……”
少女数数的声音在日落前的道路上响起。
“空架”突然抬起了头。
他仰望着急速变暗的天空,恍恍惚惚地嘟哝道。
“……连接上了。”
裕子皱起了眉头。
“你已经死心了吗?但是,有点晚了。三,二,一……”
“空架”睁大了双眼,迅速地抽出了插在背上的零碎板片。
夕阳——落下了。
“零!”
女孩大叫着,与此同时,巨大的首切飞蝗出现了。
几乎是同时——。
“沙……”
从头上飞落下来一只蜜蜂。
这只蜜蜂小小的躯体熠熠发光。
“空架”打开折叠的碎板,狠狠地向前方扔去。
顿时,周围涌起了缕缕光波。
随后,以停在肩膀上的蜜蜂为中心,像爆炸般的出现了一条光的轨迹。
“什——”
裕子猛地一抬头,仰望着天空。
在遥远的上空浮现出了一条不知从哪里发射出来的光线。
“空架”一跳,乘着被光推回来的碎板,飞了起来。
用轻合金制造的碎板,就是一个类似于用做冲浪板的小船的缩小版的一个东西。这个是专门为“空架”量身定做的,并被他称为宇宙飞船。
“……我们走!”
“空架”冲着自己的“虫”大叫了一声之后,冲上了光波。
“别跑!”
越过温度差的障碍的首切飞蝗捉到了乘上宇宙飞船的“空架”。
然而,“空架”冲上光波,像后空翻一般飞向了高空,然后蒙混了过去。
随后跳上了另一条光线,继而又一转身体向别的光线飞去。
“咔嚓咔嚓!”
日落之后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了——女孩的话,看起来并非是夸大其词。首切飞蝗不厌其烦地追逐着飞上高空的“空架”。
然而,面对它的追击,“空架”用右手控制着飞船,横向回旋着,偶尔上下翻转着向上踢着光线,将猛攻一一避开。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空架”并没有将自己的“虫”隐藏起来。
而且在被裕子追踪的过程中,它一直就在上空飘着。在空中弯弯曲曲地飞行着的蜜蜂时常会将光的轨迹留在天际中。
蜜蜂留下的光线,是不会消失的,而且会永远地留在它经过的地方。
而沿着这条线可以在空中自由地滑行就是“空架”的绝技所在。
那么,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能使用这个绝技昵?
那是因为到刚才为止,通过的道路都是第一次经过。
处于这条大路的一端的,就是“空架”以前留下线,也是从别的街道到赤牧市所连接的长线。这些所谓的连接一条大街和另一条大街的线,就是“空架”专用的高速公路。
平日里,那些线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主要是因为一方面自己的能力已经非常出众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着被别人嘲弄为导航器的超凡记忆力——把全国的地图和公共交通设施都背得滚瓜烂熟。对于这样的他来说,只要有一般的交通设施就足够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那是飞往夜空中的“空架”以及跟踪他的裕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攻击和防守,一直持续到从高空往下看时,地上的建筑物已经变成了米粒那么大为止。
“呜——”
正准备向高处跳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出血过多吧,“空架”感到头昏目眩,随后姿势也打乱了。
“咔嚓咔嚓”
这个空当果然没有逃过裕子的眼睛。首切飞蝗的断头台将他笼罩了起来。
准备将“空架”切开的大刀和冲上光线的字宙飞船交错在了一起。
“啊……!”
出人意料的是,发出痛苦呻吟的不是别人,而是裕子。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宇宙飞船避开了大刀,并且劈开了首切飞蝗的三角形脑袋。
“这是……!咔嚓咔嚓!”
裕子愤怒地瞪着再一次飞上天空的“空架”。
然而,这一次首切飞蝗却没有一点动静。
“咔——”
时间到了。
她的“虫”能够最大限度发挥自己能力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懊恼地紧咬着自己嘴唇的裕子被留在了这里。
“一定……逃不掉的……!”
“空架”抛下这个说着带有威胁性的话的女孩,继续向上空飞去。
终于到了那根粗粗的光线那里。
这根线连接着赤牧市。
“噢……噢……终于可以去赤牧市了……”
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的“空架”的膝盖突然无力地弯了。他深知是因为在大量出血的状态下,勉强地运动而导致自己暂时陷入了休克状态。
“把这个货物……送到一之黑亚梨子那里……”
嘟哝着的“空架”的眼睛失去了光芒。
虽然还有意识。
但是——身体却不能动了。
“我……必须……送——”
在高空中奔走的少年踉踉跄跄。
“空架”慢慢地倒了下去。
乘着光线的宇宙飞船——。
背着一个投递员的宇宙飞船——。
划过寂静的夜空,朝着遥望到的前方的都市灯火飞去。
―4―
那个女孩发现伫立在黑暗中的“空架”,着实地吓了一跳。
“谁?”
大概是因为贪玩回家晚了的缘故吧,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出现在挂着一之黑的门牌的住宅前,手里抱着一个很像是游戏中心的赠品的玩偶。
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少年。那个少年除了脸上贴着一块橡皮膏之外,外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是他看“空架”的眼神却出奇地锋利。
“晚上好,请问你是一之黑亚梨子小姐吗?”
首先确认一下是否是本人,是投递员的基本做法。
“嗯,嗯,是的。”
一之黑亚梨子犹疑不决地点了点头。
“空架”见状,笑容满面地把用布包着的货物递给了她。“这是投递给你的东西。”
“……投递的东西?”
刚要伸手去接货物的亚梨子被身边的少年给阻止了。
“你是谁?是货物的邮寄者吗?”
“空架”被充满警戒心的对方公然地盯着看,尽管如此,他依旧是笑容满面。
“邮寄者是西中央支部开发班。我叫‘空架’,归属于特殊班。”
“从西中央支部来的?没有听说过。”
“咦,真奇怪啊!千佳……不对,是‘樱’说你们知道这个货物的事情。”
“‘樱’?”
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了脸。
“那个家伙啊……那么,这是——”
“怎么回事,我可以接受吧?”
亚梨子疑惑地接受了货物。
“空架”眯起了眼睛。
货物送出去之后,让他有一种不但手腕变轻了,心里也轻松了的感觉。
另外,他还有一种自己亲手守住了联系的成就感。
“……棒子?”
打开布之后,在亚梨子的手上出现了一根棍子。通过它发出的银色光辉可以看出,是用金属制作的,只有亚梨子的两个手腕那么长。
“棍子吧?怎么看,都是棍子啊!”
亚梨子从各个角度凝视着这根银色的棍子,一边皱起了眉头。
“但是,总觉得……好温暖。”
她冲着“空架”问道。
“什么呀,这个是?怎么用呢?”
但是,“空架”却没有回答,只是从微微张开的嘴里吐出了一口气。
“……?”
这一刻,亚梨子惊讶地歪着头。
周围被银色的光芒所包围。
“咦……?”
随后,一只蝴蝶飞落在了惊讶万分的亚梨子的脚下。
“空架”屏住呼吸,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虫”。有四条触角的梦幻月光蝶停在了亚梨子的手上。
“呀!”
亚梨子手中的银色棒子的长度瞬间延长了好几倍。
紧接着,梦幻月光蝶像爆炸了一般躯体变形了,变出了无数条触手,向长长的棍子刺去。
对“空架”来说,为什么——看到梦幻月光蝶就很高兴呢。那是因为在他看来,银色的光辉充满了生命力,迅速让躯体变形的动作充满了跳跃感。
随后,梦幻月光蝶的翅膀变成了挥洒着鳞粉的银色矛头。
显著的变化并不止这些。
化成了放着银光的长枪的棍子,表面上闪动着光的轨迹。这些银色的光迹在整根棍子上循环着,进而看起来,表面恍恍惚惚地发着光。
定睛仔细一看,真正发光的是刻在表面鲜艳的花纹。梦幻月光蝶发出的能量向整个棍子传递,好像被放大了一般。
分量轻而又结实的材料,可以调整长度的新颖构造,可以将能源效率最大限度发挥的程序计算以及基于程序的镂金技术,还有可以给予“虫”最期待的“温和感”的分子构造。
这个可以被称之为是真正意义上的西中央支部的技术力量的结晶,使用者当事人——亚梨子却对这个情况不能理解。
“会、会怎么样呢,这个……?”
“白痴,别糊里糊涂的!梦幻月光蝶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说明附近有敌人——”
就在少年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的亚梨子被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
那是一只黑色的首切飞蝗。
“我说过,你是逃不掉的!”
亚梨子的头上,裕子站在断头台上,脸上浮现出了凶残的笑容。
“咔嚓咔嚓!”
“嘁!”
突然,少年冲着亚梨子伸出了手。然而一一。
“……!”
梦幻月光蝶的长枪发动了一场鳞粉暴风雨。
几乎要蒙住眼睛的大量鳞粉,像有了生命一般动了起来。连同亚梨子一起,将巨大的首切飞蝗包围了起来。
“什、什么呀,怎么回事啊……”
裕子一边抖落着鳞粉,一边痛苦地叫着。
断头台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不能……使用能力吗……?这个——”
裕子俯视着自己的“虫”,呻吟道。
首切飞蝗的长腿突然无力地弯曲了。随之断头台失去了平衡,此时待在上面的裕子一脸苍白。
“我的‘虫’睡着了一一”
亚梨子一下子神智清醒了过来,猛地将银枪抡过了头顶。
就在这时,传来了首切飞蝗的叫声。
随着长枪一闪,断头台被劈成了两半。进而在从长枪中喷出的鳞粉的作用下,巨体被刮掉了一半。
“哐!”
对“虫”的迫害作为反作用力降临到了宿主的精神上。按着胸的裕子一脸苦闷地飞落到了地上。
裕子懊恼地瞥了一眼亚梨子,翻过身去。“虫”消失了,她迈着不稳定的步伐向黑暗中走去。
“空架”也只能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
在轮廓逐渐消失的视线中,银色的枪依旧发着耀眼的光芒。
“逃吧!”
“等会,大助!这个人的样子,有点奇怪……”
突然,扑通一声,耳边传来了自己摔倒的声音。
亚梨子注意到刚才在黑暗中无法看清的“空架”的伤,发出了慌乱的声音。
“空架”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冷一一。
“……这次的任务有些艰难吧……”
“空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5―
——以上,就是这次我所这次执行的任务的报告。
和往常一样,这是一个从没来没有被人注意过的简单的工作。但是这次还受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的袭击,只是在这一点上和以往有些不同。
哎?受的伤?
嗯,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之后,一个叫“宁宁”的治愈能力者来了,并且成功地把我给治好了。但是,她说因为失血过多,暂时需要绝对的安静。
一之黑亚梨子也笑着对我表示了感谢。
笑脸是发动我的燃料。
既然已经获得了燃料,我希望能马上进入下面的工作。
嗯,虽说需要绝对安静,但是比起这个来,首先要——。
“你真是……绕了远道,所以才被刺客袭击的。敢把我制造的东西弄一点伤试试,看我不把他的脑袋弄两半的——嗯,你快点收起你那难看的笑脸!”
就这样,被教训了一顿。
在西中央支部的一个车问里,针对这次的任务,受到了千佳和“樱”一对一的训斥。
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为什么这样呢,那是因为我终于得到了一直日思夜想的东西。
现在就算是说,为了这个瞬间,拼了自己的性命地去完成任务也不足为过。
我冲着千佳伸出了两只手。
“比起训斥我来,请给我约定的东西吧!”
“啊,‘那个’啊?尽管我不赞同你以报酬为目的去工作,但是,约定就是约定。我已经认真地做好了。尽管已经做好了……唉……怎么说呢……”
对于有着男子气概的千佳来说,很少这样吞吞吐吐的。
我一歪头,顿时感觉到车间内侧的暗处好像有人。
尔后,传来了千佳以外的同事们得意、不痛快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
“啊,是那个玩具吗?我在制作的时候使用了哄小孩的电路,等我稍微改造一下就给你。呵呵,到时候你可要跪在地上感谢我啊。”
“……我在那个东西上使用了我和妹妹所调制的半熟金属。不会再分给你的。”
“那个东西一点都不环保!都什么年代了,电力早就落伍了。那么,能够代替别的动力的什么呢,那就是未来的能源。说到这里,那就应该是光了!车头的钢钻早就过时了!”
我的笑脸僵住是不言而喻的。
出现在肩膀颤抖的我的面前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的物体。
一看到它,我的心里的什么东西就好像被破坏了。
我“想要的东西”——它悲惨的下场就是这样凄惨地暴露在眼前。
“哇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AX的完全复原模型啊。”
原本应该是完全再现造型、机能、动力的、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模型。拿在手上一看,却完全没有AX的影子。
而且……一点都动不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千佳非常难为情地背过脸去。
“而且,被那个家伙碰了一下……就坏了。”
“哇哇哇!”
“说到底我们果然不适合造这种东西啊。那个棍子才是个奇迹!”
千佳叹息着,对面的车问的门打开了。
藏在门对面的女孩结结巴巴地说道:
“‘空架’,回来了吗?欢迎回来。那个,刚才支部长看了你的报告,他说这个不是日记,所以请你改一下……啊,嗯,算了。不好意思。我改一下就好,不好意思。”
“太过分了!就为这个,我才那么拼命的!”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刚才一个自称是你的‘朋友’的附虫者来‘自首’了。是一个叫裕子的女孩,还说‘约定好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那样吧。不好意思。”
尽管偶尔有一些辛苦的事情,但是还不至于筋疲力尽。
这就是一份谁都不会关注的工作,说不定明天我还会去什么地方送什么东西呢。
“我的AX……”
“罗嗦!谁能让这家伙给我老实点!”
“使劲打一下他的后脑勺,估计就老实了。”
“眼泪并不是什么撒娇的东西,只是在释放能量罢了。”
“被那个叫裕子的人训斥了。叫‘空架’出来!没有发挥作用,实在不好意思。”
“好了,我们还是回到工作上吧……”
我是西中央支部特殊班的“空架”。
在以装备开发为主要工作的西中央支部,我的工作是装配和物资的配送。而且专门负责小物件、重量轻的品种,近距离以及中距离的配送工作。
明天,和昨天一样,都在快乐的工作着。
那么,下一个投送地点是哪里呢?
20.梦想苏醒的一日
“抓住,这只手指”——。
小时候。
很小,很小的时候。
尽管这么说,也只不过是度过一半的人生的时候。
做完老毛病的定期检查之后,直接回家,我被这样吩咐着。
但是,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实在是太美了。
在扬着头走的时候,偏离了回家的道路,但是只偏离了一点——。
当我听到笑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小公园的门口了。
那是一个孤零零地建在住宅街区中的公园。一个很小的公园,大人们只要伸直两个手臂就能从一端够到另一端,而且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沙坑和两个秋千。
就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有一些喧闹的孩子们。他们好像是在玩着捉迷藏游戏,短短的手臂手忙脚乱地来回挥动着。
其中,还有一些眼熟的小孩。那是在刚刚入学的私立小学里上学的同班同学。大概是因为已经玩腻了捉迷藏,想到了新的游戏吧。
“抓住,‘这只手指’”——。
一个孩子这样说着,高高地举起食指,然后其他的孩子们很快就扑过来。
公园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了这边。
其中也有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人口处的自己。
自己——。
放松了一下抱着药的手腕,然后怯生生地向着公园那边伸了伸手臂。
咬着嘴唇。
手——放了下来。
孩子们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重新回到了新的游戏中。
我为自己没能迈出最后一步而伤心,而觉得可怜,而感到羞愧。而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公园。
因为——。
母亲吩咐我要早点回家。
医生告诉我避免剧烈运动。
但是我深知,背后响起的欢笑声中并没有夹杂着这样的理由。
这次抱着小药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没有再仰头看天了。
接下来,一定——。
这样想着,我将自己没有勇气的一面隐藏了起来。
在经常请假的小学里总是能听到笑声,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加入到那个圈子里。
到了中学,就被关到了医院里。
和小时候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怀里抱着的东西从小药袋变成了一本连环画。
“抓住,这只手指”——。
那个时候抓不到的指头,现在也一定在什么地方被笑声所包围了吧?
自己已经无法再一次抓住它了。
因为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一。
虽然体温应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为什么眼泪是温暖的呢?
感觉到了眼角的泪水,她醒了过来。
“……”
随后,用睡衣的衣角擦了擦眼泪,掀开毛毯坐了起来。
做了一个讨厌的梦。
脸颊很热,头脑也浑浑噩噩的。
可能是又发烧了。和迟钝的思考能力相反,身体却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跑出去的似的。——如果真的全速地跑起来的话,可以甩开倦怠的头吗?
甚至对毫无意义的妄想也已经习惯了。
实际上,如果真的跑起来的话,“医生”一定会生气的。不要说那样做了,连五十米都跑不到,心脏就会悲呜起来,这是毫无疑问的。
厚厚的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一道清晨的阳光。
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手摸索着水瓶。
咚——从那种硬硬的触感来判断,它应该比用习惯了的水瓶要重。
那是一个像细长的棒子般的物体,大小和折叠雨伞差不多。
“……?”
在触摸的瞬间,棒子的表面到处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棒子本身就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然而,勾画出复杂的花纹,随后又消失了的光辉,总觉得好像很熟悉似的——。
“‘医生’……?”
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
“——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突然,视线变亮了。
没有敲门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
“……”
不对。
太不对了。
因为朝阳变得明亮的空问,和脑子中想象的完全不同。
自己睡着的不是弹簧床,而是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
遮住窗子的也不是窗帘,而是旧式的隔扇和滑窗。
自己所处的地方也不是煞风景的病房,而是宽敞的和式房间,墙上挂了很多照片,还有没有统一感的海报。
而且,迎接自己的不是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
“……”
“……”
眼睛睁得比以往都大,凝视着那个人。
一个少年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这边。
“哎呀?”
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接触到这个同龄男子的视线,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现在的打扮。于是,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慌乱地拉紧了睡衣的领口处,但是事实上那里的纽扣并没有开。
突然——少年像旧病发作了一般,肩膀夸张地抖了起来。
她慌乱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想找一个可以遮体的衣服。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就披上了毛毯,遮住了穿睡衣的样子。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发现少年依旧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喂、喂……?等、等一下……这是什么反映啊?”
“……”
“你的脸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啊啊啊啊啊!”
“啊,别后退!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啊,对了,这是新的骚扰战术?”
“哎——”
“我知道了!不要再靠近了!我已经划了一条线了,看,就在这里!所以,请你不要在发出痛苦的叫声了!否则会带来很多麻烦的!请不要再进行蹩脚的骚扰战术了!我平时不是经常这么说嘛!”
逐步后退的是,除了脸上贴了一个橡皮膏之外再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的少年。朴素的发型和平凡的容貌,从体格上来看也就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尽管他穿着熟悉的制服,但是从他松着的领带可以看出正准备去上学。
药屋大助。
她知道他的名字。还有立场。——和外表不相符的、犹如恶魔般让人恐惧的他,如果有对妇女施暴的嫌疑的话,那的确是个大问题。
她头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地在想自己所处的状况。
为什么自己会认识他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睡糊涂了……?”
少年结结巴巴地问道。
“亚梨子!”
一之黑亚梨子。
那个名字不是冲着别人,而是冲着自己叫出来的。
“……!”
她再一次睁大了眼睛,看着旁边。
墙角的梳妆镜中映出了裹着毛巾、脸上流着泪水的少女的样子。
虽然脸上还留有几分稚气,但是一旦被那对乌黑的大眼睛看过的话,就无法将它忘记了。平时甩来甩去的马尾辫今天散开了,这样的发型,是第一次看到。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脸,今天也没有了,相反却一脸伤感地看着这边。
一脸害羞的一之黑亚梨子。
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移开了视线。
这时,银色的光辉飘进了房间。
从大助头上飞过的是发着银光的梦幻月光蝶。有着发光的银色翅膀和四条触角的它,是实际存在的一种与昆虫不同的生命体。
“虫”。
那是一个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身上,在吞噬他们的梦想的同时,赋予他们超能力的神秘生命体。对她来说,银色的梦幻月光蝶比亚梨子的脸还要熟悉。
“……样子,很奇怪呀!”
听到大助的嘟哝声,她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
“你……真的是亚梨子吗?”
少年的脸色大变。突然,她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在陌生人一般的大助的威慑力的压倒之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明显的——很异常。
如果真的被眼前的少年拆穿的话,将会怎样呢?不用说,随之而来的一定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很坏的结果。
自我防范的本能启动了。在脑子里思考之前,语言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我……就是亚梨子啊!突然说什么啊!”
“……”
“什,什么嘛!那么看着我?在怀疑吗?”
一边驴唇不对马嘴地说着,一边想着平常的“自己”和少年之间的关系。
“做、做下人的哪有怀疑主人的?你这个奴隶,太没礼貌了!你这个垃圾!变态!色鬼!”
“——嘁!”
大助咂了咂嘴。看到那副不高兴的嘴脸,不由得缩紧了身子。
“啊……不、不好意思。我说得有点过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你就是睡糊涂了!”
“……”
少年扫兴地往回走。
“突然看到中学三年级的女生的态度,很是吃惊啊!”
一之黑亚梨子是赫鲁斯圣城学园中学部的三年级学生,而且当然是女孩子。
“你缺席晨练,那个叫师范的奶奶生气了!快点准备准备去上学。”
厌烦地挠着头,大助准备离开,但是马上又停下来。
“啊,还有,昨天晚上有人联络你,有一个留言。”
回过头来的少年,指着亚梨子的手。在她的手上有一根银色的棒子。
“‘那根棒子’的性能倒是可以保证,不过在使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完全是未知数。如果引起了无法预料的事情……总之,你要努力点,争取运用自如。还有,‘不得退货’——那个棒子的制作者说的。”
听到这里,呼吸一时间中止了。
无法预料的事情。
现在,那该不会真的降临到我的身上了——。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从知道。
只有,那个看似是造成一切的东西,早就是注定的了。
一脸惊愕地摸着棒子——抿嘴一笑,抬头看着同住的少年。
“——是啊。那个东西很可怕啊。我会注意的。”
“真是的,这个顽固女……之前不是说什么它的性能超高;因为梦幻月光蝶只有一只,所以不想尝试……等等,罗罗嗦嗦地列举一大堆的借口的嘛,现在怎么只有一个‘加油’了?那些也要等到用过一次之后再说吧!”
“没有办法了,既然是特意为我做的,我必须心存感激啊!”
“既然那样,你不要随便胡乱使用它。像昨天晚上那样,作为打我的凶器使用之类的也是禁止的!”
笑着目送着那个扔下这句话的少年。
“……”
掀开毛毯,身体变得像羽毛一般轻。如果有一个反作用力的话,一定会像弹跳一样飞起来的。虽然还有些发烧,但是身体却很轻便,这种反应并非心理作用。
站在梳妆镜前,动了动手脚,然后做出一个高雅的笑脸。
“早上好,亚梨子!”
说着,她向镜子中的自己优雅地鞠了一躬。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个微笑着的陌生的女孩。
无法预料的事情。
它真的发生了。
轻巧地踢起脚下的棒子,然后用右手抓住了滴溜溜地转动的它。
这是偶然重合的奇迹吗?
是上帝一时冲动,赐给我的奖赏吗?
还是——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不寻常的“虫”——梦幻月光蝶引起的,谁都无法预料的现象之一?
“请让我来享受一下这仅有的……幸运?”
说着,把手放在腰间,向着镜子中的好朋友请求着。
正如梦幻月光蝶曾经的宿主——花城摩理的梦想一般——充满幸运和绝望的一天开始了。
―1―
习惯用肌肤去感受清晨的空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蔚蓝的天空中,浮现出温暖耀眼的朝阳,
风很大,可以看到远处天空中的厚厚的云。从侧面吹来的风中多少含着些水分,这是因为那些是雨云吧。肺里充满了嫩芽飘香的早春的空气。
大概是已经习惯春风了吧。走出一之黑大宅的大助和银色的梦幻月光蝶毫无感受,迅速地向学校走去。
就在这时,大助发现女孩不在身边了,于是回过头去。
“……喂,怎么回事?那个招人烦的动作。”
“哎……可、可是!”
亚梨子——模样的摩理,压住裙子的下摆,脸上泛起了潮红色。扭扭捏捏地迈着内八字步跟在了少年的后面。
“这个裙子是不是太短了?”
扑通一声,大助肩上的运动包掉在了地上。
“这、这个是违反校规的吧?还是中学生就这样把腿露在外面,太暴露了吧?今天的风又很大,这样下去内衣好像都会被看到了——”
少年冷静地捡起书包,一脸认真地用双手抓住了摩理纤弱的肩膀。外表看来很镇定,但是眼神却游离不定。
“喂喂喂喂喂?喂,你到底怎么了?事到如今,你到是在意起那样的事情了,怎么可能?平时总是不在意,还踢腿什么的你,怎么觉得暴露了?因为春天?是因为春天来了吗?”
“哎呀呀呀呀!”
“我知道了!我放手,行了吧?好,那我就走了!这回,你可不要乱叫了啊!”
因为从来没有被男生接触过,所以不由得叫了出来。
然而,正如他所说,“事到如今,你到是在意起那样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这么说来,也就是说——亚梨子和大助是那样的关系?只要不是恋人关系,就不可能连被看了内衣都不在意。至少,在摩理的知识范围内是这样的。
“不、不是——嗯,嗯——”
亚梨子和大助是一对恋人。
又往脑子里输入了这样一条新信息。
“今、今天的大助比以往都大胆,所以只是有点吃惊。”
说着,食指一指脸颊,脸上浮现出了有些僵的笑容。
“……”
好像出了点小错误。
紧接着,朝着脸色剧变的苍白的大助,一边把手卡在腰间,一边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罗、罗嗦!我有自由的做自己的事情的权利,对吧?你只要安静地向前走就好了!因为你只有这点能力!请不要把你那脏乎乎的脸朝我这边!很恶心的!”
“——啊,啊啊。是吗?”·
这次好像才是正确的。大助一脸安心地改变了身体的方向,一边小声嘟哝着“这次的骚扰让我的精神受到了伤害啊……”,迈步向前走去。
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发生了很大变化的信赖关系,不过,自己并不懂得人情世故什么的。可能现在中学生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个样子的。
摩理一边照顾着自己的裙子,一边跟着大助往前走。偶尔,少年也会回过头来看看,但是那一定是瞪她两跟才算善罢甘休。
途中,偶然和一对高中生模样的青年男女擦肩而过,于是看向他们。如果是恋人的话,应该是像他们一样手牵着手吧?
“你好像生气了?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咦?我、我没有生气啊!”
“是吗。……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攥紧了拳头,并且把目标锁定在我的手上吗?这次,是想直接攻击吗?先声明一下,如果你认为我会一直不反击的话,那么你一定会遭殃的!”
“是、是啊。你也就是过过嘴瘾,说说罢了!这个变态,垃圾,嗯——”
“如果你是故意强加几句恶毒的话,那么就快点闭嘴吧!如果你还想保持着漂亮的形象的话。”
被别人说是漂亮了。
除了“医生”之外,这是第一次得到异性的夸奖。顿时,摩理脸红了。
“总、总之,你再回头,我就杀了你!瞧,攥紧的拳头就在这里呢!就用这个有点尖的部位冲着你的眉心,捶进去三厘米。”
“不用说得那么具体。动起真格的来还真有点吓人。可是你为什么连回头都不让呢,我……”
不管怎么样,都要躲开药屋大助怀疑的目光。
为了能让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偷偷地打开了自己的书包。一碰到藏在里面的银色棒子,霎那问,金属的表面浮现了耀眼的花纹。
“……”
然后又眯着眼睛,合上了书包。
仰头望着梦幻月光蝶的自己的表情,在亚梨子的脸上一定没有出现过。那个交织着怀疑与讽刺的好友的微笑,至少是摩理从未见过的。
尽管不是战斗的时刻,为什么自己——。
到现在为止,摩理的人格已经不止一次地操纵过亚梨子的身体。
然而,其中的每一次,都是亚梨子的身体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刻。
进一步来说,表面上看来,摩理的人格也是非常地不安一一但是仅凭她是强行将亚梨子的人格排挤掉之后出现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那是很薄弱的。摩理只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像做梦一般。
不,与其这样说,不如说——因为生病应该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摩理,竟然还记得之后的事情,这一点是最异常的。
为什么会记得呢?
记忆都是储存在哪里的呢?
说起来,摩理是怎样将自己的“虫”——梦幻月光蝶,留给亚梨子的呢——。
“……”
这些,都没有办法很清楚地回忆起来。
对于死后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还能想起来,而生前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在脑子里却像是烟霭弥漫一般灰蒙蒙的,无法思考。
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早上,一醒来就挤走了亚梨子的人格,将摩理的人格显现出来。
总觉得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好像与那根具有超能力的棒子——这个媒介有关。可能是因为制作者的本事高明吧,那个武器明显的具有温度,而且为了配合梦幻月光蝶,对于并非原本宿主的亚梨子进行了协调,从这些方面来看,可以说是最棒的武器。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能这样简单地解释清楚的话,就好了吧?
就这样,摩理反复地考虑着,而梦幻月光蝶却在这张素昧平生的脸上飞来飞去。
“——”
在前面走着的少年的名字叫做药屋大助。
另外,他是和自己相同种类的附虫者。他也从属于那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那是一个将“虫”隐藏起来,对捕获到的附虫者进行训练,然后把他们作为职员进行操纵的特别组织。为了监视被那个叫做梦幻月光蝶的特别的“虫”附着的亚梨子,大助才被安排与之同住的。
自己之所以知道那些事情,是因为看到了梦幻月光蝶的缘故吗?
现在的自己同时拥有着花城摩理和梦幻月光蝶——两者的记忆。
“呼呼。”
“……别总是沉默的摩挲着我的后背!在模仿‘克洛洛’吗?”
他是生前素为谋面的,和自己同为同化型的附虫者。
传闻中的药屋大助,今天却和自己走在一起,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为了确认这一切是否是幻觉,摩理偷偷地摸了摸大助的后背。对于这样的她,大助依然遵守着刚才的警告——不要回头。
“你还是很听话的嘛,大助。特环的职员都这样吗?”
“可能吗?最近,因为特别指示,各地的问题儿童都被召集到本部了,真是郁闷啊。而且,那些家伙们,好像开始对你有兴趣了……”
“对我,有兴趣?”
“你在一些人中还是很有名气的。因为做什么都不守规矩。自觉点吧!”
“受到最强大的恶魔关心,真是光荣之至啊!”
以前摩理的人格出现的时候,.大助是一名叫做“郭公”的战士。
——你打算附着在作为好朋友的女孩身上,总有一天占领亚梨子的身体吗?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也说过。
银枪和手枪。
他曾经这样问过:让我们的武器相互交叉吧!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如果现在脑子里还留有生前的记忆的话,又该怎么回答呢?
如果回答是Yes的话——。
那么,摩理今天终于实现了那个愿望,不是吗?
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的自己。
尽可能的想翻弄出那时的记忆,但是头脑依然一片混乱。
“……”
指尖离开了大助的身体,开始环视自己周围的东西。
他们径直地向被清晨的空气所包围的住宅街区走去。
风很大,用自己不习惯的方式梳起来的马尾辫被吹到了一边。
从凑在井边聊天的妇女们身边走过。一对老年夫妇牵着小狗,回头看着快步前进的他们。还有一辆载满学生的校车带着发动机发出的重低音,超过他们向远方驶去。
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场景无情地夺走了摩理的思考能力。
温暖的阳光和疯狂地吹着的大风,毫无道理地让人有一种愉快的心情。
自己,现在还活着。
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让摩理斗志昂扬。
自己击退亚梨子而出现的理由以及生前的记忆等等。
都无所渭了。
“亚梨子?”
她小跑着超过了走在前面的少年。
“我先走了,大助!”
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了怎样的笑容?目瞪口呆地目送她离去的大助的表情很奇怪,于是笑容越发深了。
已经忍无可忍了。对于裙子的下摆什么的,逐渐地都抛于脑后了。
跳过收垃圾的人放下的垃圾袋,然后抓住电线杆,转过拐角。随之跳上人行道上的护栏,为了保持平衡,她张开了双臂向前走去。
随后,在绿色信号灯忽闪忽灭的时候,滑了下去,专门挑人行横道上的白色漆道,跳着过去了。
刚一回到人行道上,眼前就驶过了一辆自行车。在险些撞倒的节骨眼上,急停了下来。接着迅速一转身,让自行车过去了,之后,又跑了起来。
然后,沿着出现在眼前的白墙跑去,很快就到了赫鲁斯圣城学园的正门。这时可以看到矗立在学生专用安全通道的对面的现代化教学楼。
“啊哈……!啊哈……!”
预备铃响了,这时,大门的前面还三三两两地有一些学生。摩理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
心脏像碎裂了一般,跳得很快。因为肺部缺氧,她痛苦地叫了起来。喉咙也很痛,眼角还涌出了大颗的眼泪。从郁郁葱葱的树上落下的露水,掉到了摩理的皮肤上,然后飞溅开来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马尾辫从下到上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半圆形。刚才一直低着头的摩理一转身,顺势把头仰向了天空,然后放声地笑了起来。
对于凭着自己的力气跑到了学校这件事情,别提她有多高兴了。
这次并没有借助于“虫”的力量。之所以这样说的证据是,才跑了几分钟,身上就渗出了汗水,而且呼吸也很乱,疲劳的手和脚在运动的时候,都很吃力。
尽管如此——感觉却很舒服。
这种疲劳和生病的疲劳相比,完全不同。那种疲劳是一种只会让人感到沉重、黑暗、郁闷的东西。
“啊哈哈!”
虽然用双手捂住了脸,但是还不是忍不住笑出来。其他的学生们都好奇地回过头来看这个站在校门口嗤嗤地笑着女孩——摩理。
更多。
想再跑的更多。
想这样,一直一直跑下去。
这样许愿的摩理,甚至没注意到,一瞬间,头上的梦幻月光蝶的眼睛里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
在感觉到视线的同时,身体也不由得动了起来。转眼之间,从书包里拿出银色的棒子,在手中转了一圈之后,紧紧地握住。
这时,在空中飞舞的梦幻月光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摩理的视线和蝴蝶的触角同时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在围住学校校园的围墙的末端,樱树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影子。
就在那阴暗处里,伫立着一个奇怪的人影。
“……”
死神。
这时,这个名词浮现在了脑海里。
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很高的人,他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像大棒子似的东西。——除了大镰刀,没有更好的叫法了。那个物体有一个弯而长的刀刃,和一个相比之下更长的手柄。这个比那个高个子的人还要大出很多的镰刀上,带有一种被腐蚀后的深灰色。
手持大镰刀的人本身的样子,极其不寻常。虽然已经春天了,可是他却穿了一身很合身的皮革西装。从他那有些细长却又颇有肌肉的身材可以看出,应该是个男士,但是因为整个脸都被带着镜片的类似防毒面具的装备盖住了,也不敢妄下断言。包括上面满是拉锁的手套和长靴在内,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生锈了,而且已经溃烂了。
另外,在手持大镰刀的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如果那个人是死神的话,那么这个就应该是小恶魔吧?从她那还未成熟却圆润的腰肢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女孩。她的衣服很时髦,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看不到脸。
是人类?还是黄泉路上的使者?
既然连摩理这样超出寻常的人都存在,那么可以不开玩笑地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有的。
但是,只有一个是事实。
“是死神,还是附虫者等等……真是伤脑筋啊!”
梦幻月光蝶都有如此反应了,看来他们是附虫者,而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发出什么能力了。
这对可怕的二人组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摩理的前面呢——?
可能是为了把已经死了,却还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带回阴间才来的。
“死神的话,要把他们剁碎到什么程度,才会死呢?”
冷着脸又重新握了握手中的棒子,就在这时,小恶魔突然像吓了一跳似的,抖了抖肩膀。
好像被她的杀气震慑到了一般,伸手就去抓旁边的死神的手腕——但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收了回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口角一般,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她留意到少女头上戴着的东西。
那个白色的眼镜——。
和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管理的装备很像。
但是,在摩理所知道的范围内,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奇隆的职员。
——各地的问题少年们将会被召集到本部,真是郁闷啊。
不由得想起了大助的话,很快失去了兴致。
“……”
刚眯着眼睛把棒子放回书包里,背后就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
“干什么呢,亚梨子!快迟到了,快点!”
晚到的大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催促道。
如果知道现在的人格是花城摩理的话——他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至少一定会努力将我复原成亚梨子的。也有可能会二话不说,就向我发出攻击呢。
药物大助,说不定他才是摩理真正的死神——。
“嗯。”
回过头来,抿嘴一笑。
这真是一段充满了无意间获得生存的喜悦的时间。
哪怕,再多一点——不。
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延长一秒钟,摩理也会充分享受它的,谁也别想阻止。
包括莫名其妙的死神,也包括药屋大助。
头上的梦幻月光蝶的眼睛依旧发着红光。
“现在,走吧!”
看着像亚梨子一般开朗地笑着的摩理,大助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2―
在强风的吹动下,教室的窗户吱吱嘎嘎地响着。漫天飞舞的黄沙打着玻璃,发出了声音。
但是不管风怎么刮,都没有影响到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一。
“哎,药屋!反正也没事情,我们玩游戏机吧?我从家里带来了!没关系的,看,只有板类游戏,一点都不难打。”
“嗯,升官图?连模型都有,真精致!哇啊啊啊,这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像变成了全部是处罚政策的游戏!而且主语是全部是‘我’!”
“已经出3代了。一、二、三……嗯——,好像在‘给药屋大助戴上眼镜,往耳边吹气。要真这么做。’啊,眼镜也准备好了。”
“搞什么过于专业的设定!这个,就算不借,西园寺也可以自己制作的。还有,浪费什么才能……那个,什么时候被戴上眼镜了,我还没玩呢!还没玩呢,九条!”
如暴风雨般的吵闹与天气无关,是在教室里自然发生的。
这就是赫鲁斯圣城学园中等部三年级学生一之黑亚梨子所属的班级的教室。
同学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分成组,开展自己喜欢的活动。而写在黑板上的“自习”两个字根本就是无言的主张。
聚集到药屋大助的座位上玩游戏的是两个女同学。
她们是给人以文雅的印象的西园寺惠那,和言谈高雅的、总是笑嘻嘻的九条多贺子。和多数出生在资产家家庭中的同校同学一样,她们也出生在名门望族,从得到了很好的护理的头发和气色不错的皮肤就可以略见一斑。
而惠那和多贺子都是亚梨子的朋友。摩理对那件事情也是相当了解的。
“下面是我了!哪个呢?6!‘让药屋大助超出中学生的范围’!对呀,现在这个时间,调理实验室应该是空出来的!”
“空着又怎么样呢?从作轮盘输的手势来看不是外行,还有让我确认空教室,我怎么觉得这一切都是阴谋啊!’’
“等等,等等,大助。看,这里只有一个了,‘只有本人在这里停的时候,药屋大助才能得到拒绝权的’,是这样的吧?’,
“说什么还有一丝希望,让他参加,结果呢,却是高手的手法!”
可能是因为不能被知道为了完成任务被特环派来潜入这里的事情吧,大助在同学们面前一直表演着普通学生的角色。原本被称为恶魔的他,甚至在女同学面前泪眼朦胧,可以说演技达到了逼真的地步。
另一方面,亚梨子——借用一之黑亚梨子的身体的摩理,一个人默不做声地在喧闹的学生中绷着脸待着。
她不能随随便便地行动,让大家对她产生怀疑。——而这也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事实上,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好。
这是生前一天都没能来的中等部的教室。
那里很吵,充满了比想象中还要活跃的气氛。可能习惯了寂静的病房的缘故吧,在同学们分贝很大的声音的包围下,她甚至有些耳鸣。
除此之外,对于摩理来说,同年级的同学都只不过是一次都没有说过话的人罢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而且她不能和其中的任一个对视。
惠那回过头来。
“你干什么呢,亚梨子?亚梨子。你也来玩吧?‘用药屋玩的升官图’!”
“怎么叫那个名字啊!太直接了吧?”
摩理吓了一跳,慌忙地抬起头来。
“但、但是现在是自习时问,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一—。”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打开了写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教科书。
话音未落,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别说惠那、多贺子和大助了,同班的同学们一个不落的个个表情都僵住了。那一刻,时间像停止了一般,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瞪着亚梨子
那是一种看到了异类的眼神。
那是摩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状况。
“抓住,那个手指”——。
笑声,总是会从远方传过来。因为没有自信,怕被拒绝,所以至今为止,一次都没能加人到那个圈子里过。
但是,现在一一她清楚自己怎么做就可以加入到那个笑声的圈子里去了。
“……你想说什么?”
摩理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大助把教科书扔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是自习嘛!上当了吧,混蛋大助!”
同班的同学们安心地把视线移开了。教室里又恢复了刚才的混乱。
惠那和多贺子也表现出一副安心的样子,只有大助一脸不解地压着鼻子。
“因为突然说了奇怪的话,所有就从她开刀了!下一个是亚梨子,那就快开始吧!一会儿就能用了。”
“你们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被课本打得鼻子出血的我放在眼里,谁让我正直呢,算了,大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饶过你们了。”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l,是吧?‘让药屋大助抱起新娘,根据气氛往前走。’——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你,亚梨子?声音好奇怪啊!”
“唉,都留到最后一起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气势很重要!对了,大家都转过一圈了,接下来该多贺子了吧!”
“啊……该我了……那一缕希望……”
如果是亚梨子的话,一定会这样笑吧?会这样说吧?这样动吧?
好朋友的言行一一浮现在脑海中,然后那样表演出来。
“唉呀,‘给药屋大助穿上女式的体操服’!”
“……!”
“药屋逃跑了!亚梨子!”
“乖乖地服从命令,大助!否则把你当球踢!”
只要模仿着亚梨子的样子,就一定能进入这个圈子的。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是花城摩理,大家都和平时一样开心地笑着。开始的时候,还一直因为害怕穿帮而十分紧张,渐渐地居然都能够从容地应对这种状况了。
没有想到的是,一大帮人一起大笑原来比想象的还要开心。
“啊哈哈哈!”
可以说,这种快乐能够让人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对于过去的自己来说,时间只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在孤独的病房里,每天一直听到的钟表时针和秒针震动的声音,在她看来,这都是和死亡紧密相连的。
不是一个人,而是和谁在一起消磨时间,就如同现在这样的——是幸福吗?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自己曾经经历过那样的日子。
和一个叫一之黑亚梨子的女孩一起共度过一段时间。度过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在那个时候。
她想起来了。
一个叫亚梨子的同年级的女生出现在病房里的那段日子.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摩理第一次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
想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笑容。说到第一次到摩理的病房来探病的亚梨子,在病房前,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拿起水瓶——。
“……”
拿起水瓶。
后来——怎么样了呢?
“亚梨子!”
“亚梨子?上课铃声响了?”
在惠那和多贺子的大叫之下,穿着体操服的摩理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之中。
“没、没什么。走吧!”
说着,笑着和朋友们一起走出了更衣室。
就这样,自习的时间结束了,因为下一节课是体育,所以大家都往草场走去。
因为努力地想要把以前的事情想起来,所以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的。
可是不管怎样,就是不能清晰地想起生前的记忆。
如果摩理和亚梨子交换的事情暴露的话,大助一定不会沉默视之的。
说不定还会引起战争呢。
即使以后真的会变成这样,那么在没有穿帮之前,至少自己还能够沉浸在生存的喜悦中——。
这样想着的时候。
“……”
看了一眼在头上忽闪着翅膀的梦幻月光蝶,头歪到了一边。
瞬间——它的眼睛又发出了红色的光。
然而仔细一看,蝴蝶好像一直都是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舞的。
大概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最开始的时候,对于蝴蝶长着一双红色眼睛等现象,还以为只有作为宿主的自己才能看得到呢。
今天的体育课的内容是马拉松。在疯狂的大风中,和惠那一起以大助为奖品进行了比赛,尽管结果自己输了,但是,意外的是,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懊恼。好强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让人神清气爽的败北之感。
刺眼的目光和一直在变强的大风。震耳欲聋的别人的大叫声。讨厌的老师的又臭又长的讲话。在运动中不小心受的小伤。被风吹乱的头发。午后的困意,以及无精打采一一。
对于害病的自己而言,这些都只是令人不爽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些都是最让她神清气爽的时刻。
自己亲身感觉到的一切都和生存的实感息息相关。
“呼呼!”
在教室附近的水龙头喝了水之后,嗓子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并非是灌到水壶里的矿泉水,而是带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尽管如此,还感觉非常美味,真是奇怪。
没有用手绢,而是直接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扬起了头。
没想到,惠那和多贺子正盯着她的脸看呢。
“……怎么了?惠那,多贺子!”
“亚梨子,说起来,长得还真漂亮呢!”
惠那嘟哝道,旁边的多贺子也点头表示同意。
在大助之后,又被别人夸脸蛋漂亮了。
“今天,偶尔像女孩子一样地笑……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这句话,只是个玩笑罢了。
然而,摩理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说什么呢?好像我不是女孩子似的。”
“嗯,唉,怎么说呢……”
“是,啊……平时的亚梨子很猛呢!”
原来如此,是“猛”啊。的确,比起女孩子气来,猛这个词更适合亚梨子。
摩理自以为很有信心的演技,好像还是有些不协调。摩理本以为自己很了解亚梨子的事情,但是,相比之下,和亚梨子相处时间更长的这两个女孩子好像对一些微小的差异更敏感。
“……”
摩理只有亚梨子一个朋友,而亚梨子却不然。
现在,让摩理感觉到快乐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亚梨子的。
“亚梨子?”
“亚梨子小姐?”
因此,理所当然,她们也称呼她亚梨子这个名字。
像针刺一般,心里闪过一丝疼痛。
然而,摩理却没有将这些表现在脸上,脸上又一次出现了一之黑亚梨子式的笑容。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忘记我是女孩子这回事了?”
说着,转过身来,先一步朝教室走去。
摩理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而且谁都不会相信,现在的亚梨子不是真的亚梨子。
只要摩理一直表演亚梨子,这段幸福的时光就决不会消失的。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摩理真的会变成亚梨子了呢——。
“……”
想到这里,感到一阵寒气向自己袭来。
代替了唯一的好朋友。
那是一个十分卑鄙、残酷——而又充满诱惑力的想法。
我,变成亚梨子……。
在心底这样说道。
如果,这是以前的我的愿望的话——。
“……!”
突然一道银色的光从视线的一端闪过,摩理很快抬起来头。
在走廊的窗户对面,出现了飞舞的梦幻月光蝶的身影。看着那条银色轨迹,自己的思考减慢了。
“……”
在摩理从前的记忆中,只有痛苦的东西。
一想起伴着死亡一路走来的自己,就会觉得,如果现在能够再多享受一下现在的生活该多好啊。
这是上帝赐予的一天。
她仔细地体会着今天的这种幸运。
“……必须要为下一节课做准备了。”
将视线从梦幻月光蝶身上移开,进入了教室。
下一节课应该是数学。虽然不讨厌,但是光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就让人觉得很无聊。
好像是在体育课上没有运动够的缘故吧,实在有些坐不住。
真想更多地享受一下这样快乐无比的每一秒钟。
如果是现在的摩理,好像好飞到了天上一般。
“……咦?”
一打开放在自己桌子上的书包,摩理的脸一下子僵了起来。
本来想把教科书取出来的,但是却发现本来应该待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那就是那根银色的棒子。
可能是将摩理和亚梨子对调的原因,那个武器突然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的确是藏在这个书包里了。虽然同样是过去的事情,有些记忆都很模糊了,而今天一天的记忆却异常地清晰。
“亚梨子?干什么呢?”
突然被什么人从后面抓住了肩膀,惊讶之余,她挺直了身体。
回头一看,身后的大助表现出了一脸的惊讶。大概是在体育课上就先回教室来了。
是否应该和他说一下棒子消失的事情呢?
自己的心里也不能很快给出答案。
“没什么。只是做一下下节课的准备。”
摩理抿嘴一笑,如同亚梨子一般。
“……”
好像有所怀疑似的,大助皱起了眉头,而摩理也撅起了嘴巴。
“什么嘛,摆出那个表情。我做上课的准备,有什么不妥吗?做奴隶的,对主人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唉,算了。”
大助毫无感兴趣地说道,随后强拉着一直被抓着的亚梨子的肩膀。
“亚梨子。我有话想对你说,到教室外面来一下——。”
然而。摩理却一直站在课桌前不动,反抗着少年的手。
“喂,大助!”
“嗯?”
“今天放学后……我们也去调查吧?”
亚梨子小声地说道。大助点着头“啊”了一声,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关于调查的内容,就不言而喻了。
花城摩理。换句话说,去调查生前的自己。
“我,今天体育课有些累了……想去保健室稍微休息一下。”
“……”
“即使不做出那样的表情,也没有关系。我想放学前就可以恢复了。”
大助看着脸上浮现出微弱笑容的摩理,又皱紧了眉头。
太奇怪了,不是吗?不愧是身为火种一号的强人,有着连一点点不协调感都不放过的强大的洞察力和注意力——。
“没事吧?”
“……咦?嗯,嗯,没事。别担心。”
被亚梨子和“医生”以外的人关心,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这时,惠那和多贺子正朝着小声地做出回答的摩理这边走来。
“亚梨子,怎么了?”
“好像身体不舒服,正要去保健室呢。”
“啊,你一个人行吗?”
“行,完全没问题!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为了不让让她们看出自己带有着动摇表情的脸,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走在走廊上,脸上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
“呜呼呼。”
被传说中的恶魔“郭公”如此严肃地询问“你没事吗?”,可能是看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还有,能够得到惠那和多贺子的关心也很开心。
这个世界,真的是充满了幸福。
正是因为活着,所以才得以感受这一切。
为了能更进一步地感受这个美好的世界,摩理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在下午的课程结束的铃声中,摩理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走廊里。
满脸喜悦地和接二连三地走出教室的老师和同学们擦肩而过。
摩理刚一走进教室,惠那和多贺子就很快回过头来。一看到两个朋友写满担心的脸,更加高兴了。
“亚梨子,没事了吗?”
“脸色好像已经恢复了呢,亚梨子!”
“嗯,已经没关系了!”
笑着朝着关心自己的人回答道。
这些小小的细节,让心情越来越好了。
尽管在生前的时候,“医生”也经常为摩理的身体担心,但那是因为她患有绝症才得到了如此待遇,因此,他们互相之间有的只是虚伪的对话。
即使这样,“医生”的关心还是让她很开心——。
那个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开心呢?
在摩理看来,那是一种好像从“医生”那里得到了小礼物的感觉。
究竟,给了她什么呢一一。
“……”
突然,眼睛有些眩晕。
一定——是不值钱的东西吧?其实自己一直想不起来的东西也只是那样的东西。
只要摩理能享受现在的世界,那样的记忆没有也罢。
“……大助,你干什么呢?”
她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大助走去。
而大助正在教室的角落里打着电话。不知道和谁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但是,很快就结束了通话,看着摩理的脸。
“亚梨子。”
说着,少年抓住她的手腕,强拉着朝教室外面走去。
“什、什么嘛?有什么事吗?”
满脸通红的被少年强拉着,正如他所说的,被拉倒了走廊里。
就这样又被拉到了窗边,之后,大助把脸靠近了摩理。
“大、大助?等、等一下,在这个地方,突然,啊啊一一”
这么说来,亚梨子和大助一定是恋人关系。想到这里,尽管有些动摇,她还是出于条件反射似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的偶发事件却始终都没有发生。
“你……刚才一直在哪里?”
“嗯?”
她战战兢兢地睁开半睁的眼睛,映人眼帘的是用锐利的眼睛瞪着自己的大助。
在大风呼啸的窗外,梦幻月光蝶摇摇晃晃地飞着。
“一一‘猎人’好像出现了!”
飞起的扬沙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和少年低沉的声音重叠着。
―3―
脏脏的塑料袋瞬间飞满了橙色的天空。
带着湿气的大风,从远方带来了黑色的乌云。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过不了多久,厚厚的云层就会把朱红色的夕阳遮住的。
借用一之黑亚梨子身体的摩理用右手按住了纷乱的头发,左手按住了裙子的下摆。她仰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塑料袋子,直到它在高楼的后面消失为止。
“究竟是谁呢?那个假冒‘猎人’的家伙?”
摩理惊讶地说道。
在离赤牧市市中心很近的地方,有一条一级河流。听说那条河早在战国时期,曾经被用作护城河,后来用混凝土加固过。在作为上游地区的地方,以及离海很近的地方,至今还留有屋顶形画舫。
如果要从赫鲁斯圣城学园去闹市区的话,需要绕很远的路。
沿河的河堤因为受到城市里排出的废气的污染,而形成了一个陈旧的街道风貌。而隔着国道相望的另一侧,却是一个像隔着时代一般,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
“再问一次,你真的一直都待在保健室吗?亚梨子。”
从摩理后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了大助的问话。这之前好像一直在和别人讲电话似的,现在终于可以和摩理说话了,她放心了。
摩理叹着气,回过头来。
正面迎接着夕阳,顿时心中升起一种揪心的哀愁。然而,夕阳和她在病房时看到的感觉不同,绝不是不快。
傍晚,并不意味着太阳永远地沉下去了。
因为她确信明天太阳是一定还会再来的,这只不过是一时的感伤。
“我不是这么说过嘛。因为负责保健的医生不在,所以没人知道我去了保健室……”
“猎人”这个名字,是在赤牧市捕捉附虫者的时候,摩理的绰号。这么说来,从她那里将梦幻月光蝶过继过来的亚梨子被怀疑,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比人行道高出一截的防波堤上向下俯视的时候,发现在满脸疑惑的大助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真麻烦。赶紧对这个女孩进行拷问吧,我一定会让她说的。”
说话这么随便的,是一个把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的金发少女。那是以长相高雅、说话用语低俗著称的同年级学生“霞王”。她和大助一样,都是特环的职员,到现在为止,好像还请她协助过什么。
“霞王”和花城摩理本人素不相识。
即使这样,摩理之所以知道金发少女的事情——是因为,梦幻月光蝶见过她。
“‘郭公’,你很擅长拷问吧?看,那副色相!”
“你不会把那样没影的事情说成是事实吧?”
“呵呵。”
聊着天的两个附虫者,奇怪地笑了起来。
街道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
还有汽车的喇叭声,和流在河里的带着青草气息的水的味道。
对在赤牧市里理所当然地存在的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出生后第一次感觉到的新鲜感。
如果要形容现在的昂扬感的话,那么就是这个了。
真的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甚至是一种太适合现在的摩理的、无法比拟的感觉。
“负责保健的医生不在的事情,好像是真的。问一问其他的医生,就可以揭晓答案……”
“如果真的撒谎了,你想怎么办呢?不会真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对待吧?说起来,今天出现的‘猎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甚至连这个你也不想知道了?”
摩理再次转向前方,故意迈着大步在防波堤上走。
“你要是一直在等我暴露出自己的缺点的话……未免有点过分啊?”
她鼓着脸,大叫不满。这时,大助和“霞王”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对于向前走着的摩理来说,根本无从知道他们两个此时的表情。
“——今天下午,在街道的中心处发现了缺陷者。”
大助安静地说道。
如此说来,虽然没有什么特点,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风的声音面前不服输的他的声音却并不讨厌。
“听说那个家伙是特环的训练生,同时也是一个相应比较强的附虫者。尽管如此——现场上却看不到战斗过的痕迹。换句话说,心该是一个更强的什么人以压倒之势将那个家伙打垮的。”
“是么……那个——好可怜啊!”
马尾辫一甩,她回过头来,说道。
但是,大助却面无表情。而“霞王”竟然像是听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在恐吓着路过的野猫玩。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
“咦?不会吧?就因为遭遇了强大的附虫者,所以就断定是‘猎人’搞的鬼?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春祈代他们应该最先被怀疑才对啊!”
“变成缺陷者的职员留下什么话了吗?”
缺陷者,就是自己的“虫”被杀掉的附虫者。落到了失去感情和记忆,只会遵循别人的命令的,甚至行尸走肉的下场。
“留言?”
“‘猎人已经回来了,请转告给那个附虫者。’——好像就是这样被命令把这句话转告给发现自己的人。”
听了大助的话,摩理皱紧了眉头。
“你说的那个附虫者……是哪个附虫者?”
“这个嘛……”
“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就凭借那么一个简直可以说可笑的留言就怀疑我,真不可思议。首先,往返于中心街和学校,得需要多长时间呢。从学校里出来,然后再在下课之前回去,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同化型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大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怀疑,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她咬着嘴唇,从防波堤上跳了下来。等到大助追上来,就用充满责备的眼神仰望着少年的脸。
“你真的怀疑我吗?大助……”
大助哼了一声,表示肯定。然后把目光从摩理身上移开,抓了抓头。
“不,唉——这么多麻烦事,我也希望不是你呢。怎么说呢,关键是时间。”
“我明白了,那我就坦白吧!”
摩理这样说道。大助和“霞王”都同时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她。
“事实上……这之前得到的棒子,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藏在书包里的银色棒子一定不是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什么地方了,而是在摩理没注意的时候,被什么人偷走了。
尽管好像是用稀有金属制作的,但应该不是什么高价的贵重金属。钻到钱眼里去的盗窃犯却没有看出这一点。
“会不会,偷走我的棒子的那个人和那个冒牌的‘猎人’有关系呢。就像你所说的,时间差太奇怪了。”
大助瞪着伸出食指滔滔不绝的摩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我这不是道歉着呢嘛。也不知道是谁,偷走了别人专门为我做的东西。”
大助又沉默了,但是很快又歪着头说道:
“不,棒子的事情和这次的‘猎人’事件没有关系。”
“嗯……?怎么说?”
对于她的反问,大助依然是沉默着不予回答。而摩理歪着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大助。在我去保健室之前,你好像说有话要和我说来着。什么事情啊?”
“不,那个——先放一放。因为那个已经没有必要说了。”
少年真是不干脆。
摩理不服地哼哼着。
本来还在高兴着天降的幸运和今天这样幸福的时刻。
谁知道,突然被卷入怀疑的漩涡中,甚至连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时间都不行。
“总觉得很不舒服……那么,就这样吧!”
突然,摩理又跳到了防波堤上,然后把手放在腰间,俯视着大助和“霞王”。
“我们一起去捕捉那个冒牌‘猎人’吧!”
“啊?”
“推理小说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嘛!嫌疑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的,就会捉拿犯人。我一直被这样怀疑着,心情很不好!”
富于行动力的亚梨子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说着,摩理把拳头高高地举了起来。
“冒充摩理,这家伙太不道德了!让我们亲手惩罚一下它吧!”
果然不出所料,大助的脸上写满了惊讶。“霞王”也是一副厌烦的样子。
而另一方面,摩理却十分地激动。
为了和同伴们一起揭开谜团,一起奔走着。
好像自己真的是推理小说中的主人公似的。
迅速地在防波堤上一转身,改变了前进方向。想象着即将开始的冒险活动,激动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好了,我们走!首先是现场查证!你们两个,快跟我来!”
在摩理面前的是凶恶的怪兽呢,还是百年的谜团?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的话,不管哪个都能战胜。
对于经历过死亡,之后又得到了新的身体的花城摩理来说,害怕的东西一个都不存在。
“啊——”
好像在阻止意气高昂的走出去的摩理一般,突然刮来一阵暴风。
大助迅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失去平衡的摩理的手。
“喂,你没事吧,摩理?”
“嗯,嗯。多谢!”
摩理向大助道着谢——突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看着自己的少年的眼神,一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人行道上走的“霞王”也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摩理。
——你没事吧,摩理。
这句话,大助刚才确实是冲着她说的。
瞬间,甚至考虑要继续装傻
然而,两个人充满确信的眼神是不允许摩理找任何借口的。
摩理眯起眼睛,咬着嘴唇。
“……你们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啊?”
大助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到了夹克的里面。
“从早上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但是——”
少年从怀中取出的是——银色的棒子。
偷走棒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大助。
摩理在为这个事实惊诧的同时,也领悟到了他这么做的内涵所在。
“你,说谎的功力还真高啊!”
在棒子不见了的时候,摩理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一口咬定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么自然的,撒了一个谎。
而如果是性格比较直的亚梨子的话,即使是撒谎,也肯定会表现在态度里面的。
大助之所以偷去棒子——是在试探借助亚梨子的身体的她。
对于少年的如此圈套,摩理完全上钩了。
“……”
摩理微笑着,反抓住了大助的手。
同时,从头上直线飞下来一道银色的光,如同子弹般飞舞的梦幻月光蝶停在了摩理的肩膀上,随后躯体变了形。
一眨眼的功夫,摩理的右手和左手上都出现了银色的花纹。
嘎吱——大助的手腕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嘁……!”
大助的脸扭曲着,手从摩理身上拿开了。同时,摩理迅速地转过身去。
摩理向后一踢大助的肩膀,同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棒子从少年的手里飞了出去,在高空中打着转。
“你小子!”
“霞王”叫着,从全身各处喷出了黑色的霞。霞光凝固之后的爪子,将摩理站着的防波堤弄个粉碎。
然而,就在一瞬之前,摩理已经飞到了高空中。
在空中,跳过了棒子,就那样一下子降落到了湍流的大河的中间部分。
扑通一声——这个反动力使脚步摇晃起来。
摩理着陆的地方是刚刚经过这里的屋形画舫的房檐上。可能是还在准备中吧,上面只有两个船员,他们都一脸惊讶地仰头看着房檐处。
“花城摩理……!”
一看人行道,大助正在和自己的郭公虫同化。然而,那个同化的速度却不及拥有‘原始三只’中被‘第三只’称为‘天才’的摩理。
再说“霞王”,她正在为没有办法移动到离开的屋形画舫而咬牙切齿。因为这一带的水很深,不能伸出爪子代替脚。
“呵呵呵。”
摩理一边放声地笑着,一边用手拉长着棒子。
浮现在一只手和一只脚上的银色花纹发出了耀眼的光。花纹的范围在逐渐扩张,向全身传递。
同时,从手腕上飞出的触手变成了厚厚的翅膀,然后向棒子上滑去。
现在,这个身体是亚梨子,又不是亚梨子。
梦幻月光蝶通过棒子感觉到了原来的宿主的存在。
“啊哈哈哈!”
好像从棒子上弹出的一般,放着银光的梦幻月光蝶的翅膀随风飘动着。
它的大小是摩理身体的很多倍。鳞粉的暴风以抵挡住吹来的强风之势向江边疯狂地吹过来。
一之黑亚梨子只能操纵梦幻月光蝶本来具有的力量的一小部分。
但是,摩理却不同。
全身都浮现出银色花纹的摩理的身体里面满是能量。
“猎人”,花城摩理。
数量很少的同化型附虫者少女叉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啊哈哈哈哈!”
摩理继续嘲笑着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助和“霞王”可笑的表情。
“你——”
大助挤出了低低的声音。
“这就是今天出现的‘猎人’的真实面目。”
有着亚梨子的脸蛋的摩理突然停止了笑声。
梦幻月光蝶的翅膀激烈地纠缠着,随后与棒子同化了,变成了银色的长枪。
她微笑着歪着头。
“——嗯,没错!”
从屋形画舫的正面悠然地俯视着渐渐远去的大助他们。
大助和“霞王”追着屋形画舫在防波堤上奔跑着。
“但是,这是正当防卫。——事到如今,我不认为你们能相信我了。”
这不是谎言。
摩理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地去了那个地方。
尽管如此——。
其实摩理说是去保健室,却离开了学校,是因为无法抑制内心激动的自己。
一切都太快乐了,不能安下心来上课。
心脏的疼痛没有了,呼吸也正常了,这些原本非常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她欢欣雀跃,高兴得不得了。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身体,来回跳跃,甚至连学校的体育课都不能满足她做那些心情高亢的事情。
与梦幻月光蝶同化以后,在强化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状态下翻过赫鲁斯圣城学园的围墙。
在落地之后,确认好周围没有人,于是又高高地跳了起来。在空中一翻身,就飞到了住宅的房檐上。在大风中,从一家跳到另一家。
“啊哈哈!”
棒子消失的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根“不知道会引起什么事情”的银色棒子。
让摩理像现在这样得到了生存这个无上的快乐的,真的是那个棒子吗?
所谓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棒的武器,只要一接触就会明白它的高明之处的。
然而,它终究只是一块金属。以摩理的人格的出现为契机——
从而打开了开关,即便如此,它还是原因所在,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正的原因究竟——。
“啊哈哈!”
思考被自己的笑声扰乱了。
现在不是紧急时刻,但是摩理可以出现的原因等问题——都无所谓了。
如果再睡着了的话,又变回了亚梨子的话。
那么一直不睡觉就行了。
只要摩理一直活动着这个身体,幸福的日子就会持续下去的。
自由的身体和充满亲情的家族。
担心着自己的朋友们。
还有,从奇妙的关系中衍生出来的,男朋友。
自己曾经没能继续生存下去的这个世界,是过去的摩理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到的东西。
“啊哈哈——”
在中心街附近的胡同里停了下来。
随着银色的光的弹出,摩理的身体从梦幻月光蝶那里分离出来了。
跑出略微有些昏暗的小胡同之后,出现了一条很宽大的国道。汽车排气的声音、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们的叫喊声一起飞进了她的耳朵里。
站在拥挤的街上回望四周。
刺眼的太阳光照在高耸的楼厦上,反射回来,照射着四周。
那阳光实在太强烈了——。
游走在梦中的摩理,停在了原地。
“——”
太阳的光辉——发出让梦幻月光蝶的色彩暗淡无光的光芒,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有那么一瞬间,摩理麻痹的神经被摇晃醒了。
现在的摩理,身体被什么所充满了。
结果一一真的是这样吗?
“我……”
——我想活下去……
曾经拥有的梦想。
现在,摩理沉浸在曾经消失的梦之中。
但是。
——没事吧,亚梨子?
药屋大助的声音,在大脑里萦回。
——亚梨子?
一一亚梨子小姐。
同学们担心自己的脸,顿时浮现在眼前。
“我是……花城摩理。”
她喃喃自语道。
周围的路人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
谁也不认识摩理。
谁也没有在看摩理。
在这个世界上她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
只有一点不足的地方,就是“花城摩理”——这样一个自己的存在却并不引人注目。
“……”
盘旋飞舞在头顶上的梦幻月光蝶的光彩更加眩目了。
不要醒来——它好像这样警告着自己。
但是,比任何光芒都耀眼的太阳光,是不会饶恕银色蝴蝶的抵抗的。
“喂,亚梨子?我是花城摩理,对吧?”
把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问道。
生命的见证通过鼓动传到手上。但是,却没有回答。
那时当然的。只要摩理占据着亚梨子的身体,亚梨子的人格就一定还处在沉睡中吧。
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朝着自己袭来。
“亚、亚梨子……”
明明知道没有用,但仍然呼唤自己的身体。
自私也是有限度的。
就在刚才,摩理还沉醉在生的喜悦里。幻想着战胜了身体本来的主人亚梨子,永远都冒充亚梨子活下去。
现在的摩理,对生前的事已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死后的事——看见了梦幻月光蝶,还有把一个叫做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卷进来的事情。
“我、我是——花城摩理吧?”
声音有点颤抖。
这个世界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摩理的存在。
就连自己——也早已记不清“花城摩理”这个女孩的事了。
现在,街上有无数人,摩理身在其中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在这个有着许多人生活的世界里,却没有一个人认识摩理。
现在的摩理,真的是摩理吗?
非也。岂止如此一一名叫花城摩理的女孩,真的存在吗?
如果说,摩理只是被梦幻月光蝶这种奇妙的“虫”制造出的幻影,只是想象中的人物的话——。
“亚、亚梨子——”
病痛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胸口会疼呢?
除了苦痛,原本已开始忘记的恐怖的绝望也被唤醒了。
“亚梨子……!喂,亚梨子……”
亚梨子,没有回应。知道有一个叫花城摩理的女孩存在过的人,只有自己的一个唯一的朋友。
她如果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的话,那么便可以确信自己曾经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虽说如此一一但却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一之黑亚梨子现在什么都不能回答。
摩理抬起头,环视四周。
其他人,有没有——。
拼命去想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花城摩理”这个女孩。
“医、‘医生’的话——”
虽然为人和善,但生性愚笨的“原始三只”。
模糊地记得那个很照顾自己的青年——但又不能确信那是不是自己真实的记忆。
说不定,连对他的记忆——也只是梦幻月光蝶所玩弄的把戏。
“……”
朝着曾经住过的医院奔跑过去,找寻回忆。
说不定“医生”——已不在了。
他,已经消失了。
他甚至说过,消失不了是不可能的。
他曾经说过,自己非常累,什么都放弃了,唯有亲眼看到摩理的梦想的延续是他唯一的使命。可是现在,他已经踏上了找寻下一个梦想的旅途了吧。不再拘泥于只是作为等待而存在的“第三只”,而是靠着自己的双脚踏上了旅途。
从那时算起,一年已经过去了。
这次他一定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正在沉睡吧。
“医生”已经不在了。
“其、其他人呢……”
谁都可以。
希望有人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呆呆地站着,回想知道生前的摩理的人。
家属,或者医院的医生们?
不行,他们不行。他们是不会相信变成了别人模样的摩理的。
其他人呢?
知道摩理的人,一个也没有。
真的,是这样吗?
“……”
不,有。
在孤独的人生的最后的最后,遇到过一个人。
——获得了新生的你,旁边有谁?
沉闷的氛围跟那年轻的声音很不相符。
“‘不死’的……附虫者。”
他小声喃喃自语着,同时,无意识地跑起来。
穿梭过人流,走过人行道,通过车站前。
——你……不能被带着天使假面的恶魔所骗。
在自己一直寻觅的人面前,自己曾在脑海里描绘的是什么呢?
想要回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银色的闪光,妨碍着摩理的思考。
“啊……!啊……!”
我要成为亚梨子——。
自己选择了曾经祈祷过的这个心愿吗?
以亚梨子的样子存在的自己,是摩理所期望的梦想的继续吗?
“啊……!啊——!”
气喘嘘嘘地来到一条胡同里。那是离大道很近的一条窄窄的小巷。夹在杂居公寓里,脏兮兮的垃圾散乱在地上,痕迹斑斑的电线杆伫立着。
这儿是摩理凭着模糊的记忆回到的地方。
这儿曾经是摩理和“不死”的附虫者相遇的地方。
“……”
当然,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不死”的附虫者了。
但是,一年多以前,确确实实在那儿相遇过。
疲惫不堪的自己和“不死”的附虫者。
那时,摩理确实得到了答案。
可是现在,摩理想不起来那时自己所描绘的梦的继续是什么样子。
“我是……”
头脑中浸染着银色闪光。
记忆变得模糊,被银色的光覆盖着。
“我……是……”
闪光一样的东西,在摩理头顶上空飞舞。
那是一只展着绚丽翅膀的“虫”。
因为摩理进了太阳光照不到的小巷,银色的光辉再次将她侵食了。
空中飞舞的梦幻月光蝶的眼睛,布满了赤红。
深埋在摩理心中的恐怖,渐渐远去。
孤独的绝望开始麻痹。
“名字——已没有必要。”
摩理抬头望着梦幻月光蝶,微笑起来。
内心空洞处产生的恐怖和绝望,被快乐所掩埋。
活着的解放感。
以及充满力量的自由。
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了,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了。
再次降临这个世界,说不定是为自己准备的。
今天这个奇迹所带来的最大的礼物,不就是这个美妙而充满快乐的世界吗?
“……我,还是有用处的吧。”
摩理微笑着,朝着大道对面——小巷的尽头望去。
红眼睛的梦幻月光蝶像在警戒着什么似的,闪烁着耀眼的光。
“一之黑亚梨子——”
出现在视线里的,并不是刚才摩理要找寻的“不死”的附虫者。
而是一位带着运动帽的少年,运动帽的帽沿一直遮到眼眉处。他的姿态和那独特的感觉——T恤衫,乞丐裤。装束虽看似平常,但从刚才却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摩理敏感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应该不是普通的人类。
“那种感觉……难道会是早上遇到的死神的伙伴吗?”
戴着防毒面具的死神和爱打扮的小恶魔的组合。
眼前的少年使摩理想起了早上在校门口一直盯着她的,给人感觉很不吉利的那两个人。梦幻月光蝶对他产生了敌意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少年没有否定这点来看,应该是猜中了。,
梦幻月光蝶飞落在微笑着的摩理的肩上。
“但是,很可惜。”
摩理模糊的双眼和梦幻月光蝶的赤目已经看穿了眼前出现的附虫者。
“我,不是亚梨子。”
少年是谁,完全不知道。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
要更加——自由。
要更加——欢喜。
“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我。”
摩理将自己的身体托付给心中膨胀的欲望。
“对你并没有憎恨,但为了能逃脱出地狱,你就稍微受点苦吧。”
话音刚落,少年踢了踢地面,迅速朝摩理靠近。
原以为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会突然伸出一只大手,谁知却从少年的后背里出来一只“虫”。
附在少年后背上的“虫”把尖利的爪子从少年的手臂延伸到手指。伴着少年的移动,“虫”的尖利的爪子从头顶向摩理袭去。
但是一转眼的工夫里,摩理已经在少年的身后了。
“告诉‘那个附虫者’一一”
一瞬间同梦幻月光蝶成为一体,不仅躲过了少年的袭击。
摩理用泛着银色花纹的手刀,将附在少年背上的“虫”从侧面切开了。
“‘猎人’回来了,还有……”
对着那个失去“虫”而变成缺陷者的少年,摩理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那个附虫者——“不死”的附虫者藏在哪儿,摩理已经知道。
梦幻月光蝶记得跟亚梨子一起去修学旅行地时再次见面时的情景。
让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少年留言,是因为他头上戴了一副白色的防风镜。
特别环境保护事务局。
“不死”的附虫者就在那个组织里。
“哼哼!”
如果知道了摩理得到了亚梨子的身体,那个附虫者会怎么说呢?
现在的摩理跟那时跪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摩理不一样了。
“啊哈哈哈——!”
即使没有人知道摩理的名字,也已经没关系了。
现在的摩理,既是摩理又是亚梨子。
作为亚梨子的摩理,从今往后会一直讴歌着这个快乐至极的世界。
所以——“不死”的附虫者,是她的眼中钉。
附虫者是唯一个知道生前的摩理,并且知道她现在正以亚梨子的身份活着的人。
只有他知道摩理有可能会取代亚梨子。
如果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就再也没有谁会怀疑摩理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摩理现在所感受到的幸福,在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感受到。
“啊哈哈哈——!”
不用着急。
等到有一天,“不死”的附虫者自己现身的时候把它送上西天就可以了。她给缺陷者的留言正是为了给附虫者留下自己的信息。
摩理高声大笑着,朝赫鲁斯圣城学园飞去。
不知不觉中,夕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周围暗了下来。摩理身后的大街上,霓虹灯一个接一个的亮了。
阳光消失了,河流完全被别样的光辉笼罩着。
是化成枪的梦幻月光蝶发出的银光。
像是在欢喜碍眼的太阳光消失了一样,耀眼的光芒不停地向四周迸射。
“在没有亚梨子的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
在屋形船的房顶上,全身泛着光芒的摩理笑了。
希望被人叫出自己名字的愿望,也一起笑了。
也许,自己曾经许下过一个什么愿望,所以把“虫”托付给了好友。
头脑被银色的光辉笼罩——渐渐忘却。
“药屋大助!”
象征着一之黑亚梨子的马尾辫散开了,长长的秀发在强风中飘舞。
不能抵抗摩理和梦幻月光蝶的枪所发出的鳞粉的袭击,屋形船的屋顶纷纷被卷起飞向了高空。
“比起那个附虫者——还是先把你解决了比较好。”
充血的眼睛盯着药屋大助。
红色的瞳孔。
跟梦幻月光蝶的眼睛一样,充斥着血色。
“亚梨子不是不在这儿。她只是被你操纵了。”
大助将垂在肩上的运动包打开,穿上特环的长衫,戴上防风镜。
一边沿着防护堤跑来,大助一边将跑向这边的身体隐藏了起来。
“呵呵呵。”
嗵——的一声轻响,摩理像是在风中飞舞般的跃到空中。
同时将银枪轻轻挥向一侧。
枪喷出的银粉,把屋形船的房间切断了。窗玻璃和墙板,房顶,全部被风刮起,卷向大助他们的方向。
“……!”
一瞬间,大助手持手枪,“霞王”也生出了霞光作的利爪。
两个附虫者的攻击,把屋形船的房顶击得粉碎。
摩理抓住空隙,落在甲板上,一个反弹跃入空中。
摩理的细小身体飞跃过河流,随风消失在街道的空地中。
“站住,花城摩理一一!”
大助的声音被吹卷在呼呼作响的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座荒废的旧房上落脚后,摩理又立刻飞跳到另一所建筑物顶上。
穿越夜风,弹跳在密集的大厦间,脚一落地便飞一样的奔跑。
“啊哈哈哈!”
不管药屋大助有多强,都不能像摩理那样有感知“虫”的能力。一旦把摩理跟丢了可是不容易找到的。被没有随机应变能力的笨蛋“霞王”抓住,那就是更不可能的了。
在没有人的路上拖洒着银色的光飞奔着。
来到远离河流的地方,摩理抬起了头。离开地面,穿越林立的高楼,一口气跑着。
停在屋顶上,摩理往下看去。
“嗯哼哼哼——”
下面是一条通向站前的国道。
所有的建筑物,拥挤的人流,无数的汽车。攒动的人群和光亮一览无余。
“跟这条街……还有赤牧市,说拜拜吧。”
如果自己现露了原形,那就没有办法了。
已经没有必要去为了封口,而杀死“不死”的附虫者了。
“喂,亚梨子?”
感觉真是舒服。
现在能够束缚摩理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会到达一个摩理不知道的城市。
对于只知道赤牧市的摩理来说,那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一定有祝福摩理新生的乐园。
“哼哼哼……”
俯瞰着这座辉煌闪耀的城市的,摩理的眼睛浸染着赤红。
弥漫了全身的力量和令整个身体颤抖的兴奋,侵入摩理的身体。
“啊哈哈哈!”
从屋顶上跳下,自由地向地面落去。
在空中一个转身,便落到快餐店的房顶上。因为受到了攻击,快餐店的沥青塌陷了,但摩理并没有留意。
化作银色闪光弹的摩理沿着宽阔的国道一路狂飚。
超过汽车,以路上行人都觉察不到的速度,从一座建筑物闪到另一座建筑物,从一根电线杆闪到另一根电线杆。
谁也阻挡不了摩理。
谁也追不上摩理。
在这片土地上出生,带着疾病生活,成为附虫者,跟朋友亚梨子相遇,并曾经经历过一次完结的这片土地——。
从赤牧市这个诅咒里解脱出来,摩理转世而生。
“啊哈哈哈哈——”
摩理边笑边奔跑着。
但是——又一下子觉得哪儿不对。
在加油站的看板上驻足,俯瞰着夜里的这座城市。
像是催促摩理要警戒一样,梦幻月光蝶转化成的枪散发出了强烈的光。
“……”
一滴雨滴落在摩理微笑的脸颊上。
降落下来的雨将寂静的国道打湿。
不知何时起——汽车的影子已从宽阔的国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辆不留。
而且,一直前进的方向上的信号灯,全部变成了绿色。
情况很异常。
用伞挡着强风和雨水的行人中,也有人感到了异样,不可思议地看着汽车都消失了的街道。
不对。也不是所有的汽车都消失了。
在全是绿灯的道路上,可以看到从背后开来的机动车的车灯。
“要和我……竞赛吗?”
路上出现的,是两辆去除了车篷的吉普,还有一辆老式摩托车——车身通红的白斯帕。
能看到车上坐的人,其中一个摩理觉得面熟。
带着防毒面具,一身灰色的皮革套装。
是早上那个一直盯着摩理的死神。
“好啊。能够抓住我的话,就来抓抓看吧。”
摩理闪着红色的眼睛,微笑着迎接黄泉路上的使者们。
―4―
刚才,就是他们操作周围一带的信号,让国道上来往的汽车消失的吧。
风雨呼啸的宽阔的国道上,绿灯一直延伸远处。而和国道相交的路上,全部亮着红灯,阻止了要进国道的其它车辆。
追上沿着国道的建筑物奔跑的摩理的,是那两台吉普。
另一方面,不知是不是要为了见机行事,红色的白斯帕减速后,在稍稍靠后的地方追赶着。被雨遮挡,看不清司机的样子,但是好像是相当瘦小的一个人。
他们是谁?
追摩理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些摩理并不清楚,但是现在舞台已经准备好了,摩理的自尊心是不会容许自己逃走的。
被银色的闪光掩埋住大脑的摩理,出于战斗的本能迎战死神们。
“上!”
黑色车身的吉普里除了司机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是早上在校门口看到的爱打扮的小恶魔,左右挥动着竖起拇指和小指的两拳。
少女的身体喷出绿色的浓雾。浓雾被湿湿的地面吸收,变成有无数只脚的蜈蚣的形状朝着摩理冲过去。
蜈蚣像影子一样游走于地面和墙面,数量——四匹。
“以特殊型在远距离的飞的‘虫’,有精神干扰的能力。”
摩理跳到点心店的屋顶上,弹跳先来,回避开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的蜈蚣。
但是空转了一圈的蜈蚣,突然转换了方向,并且加速后又向着摩理落地的二十四小时店的店面冲去。
“自动追尾——难道我只能挨打吗?”
满不在乎的转过脸来,摩理侧面挥动长枪。
银色的鳞粉飞扬,将袭击过来的蜈蚣吞噬掉。
但是只有一匹躲开了银粉的攻击,朝着摩理的身体张开了巨大的獠牙。再次成为绿雾的蜈蚣,被吸进了摩理的身体里。
“啊一一”
视野模糊了。
毫无理由从胸口涌上的那股莫名的感觉,是恐怖。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战栗,混淆了摩理的意识,试图使她神志不清。
摩理以飞快的速度奔跑,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侧倾了一下。
但是——仅此而已。
“……不用特意让我尝试一下吧。真是没用的能力。”
再次睁开双眼的摩理,已经恢复了平稳。
“向我挑衅什么精神攻击,玩笑开的还真有意思。”
再次加速后,超过吉普的摩理嗤笑道。
对摩理来说,恐怖这种感觉经常能体会得到。对于一直沉浸并生存在缓慢的死亡——这种绝对的绝望中的摩理来说,一切的精神攻击都是不起作用的。
“再接着训练吧,似乎没什么干劲嘛!”
跟蜈蚣女同乘一座吉普的是一个个子高的女人。站立在高速行驶的吉普的座位上,晃晃悠悠地说着俏皮话,晃动着身体。
“即使是作为工作老揩油的惩罚,也太不合算了吧。”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摩理的身体被吹向后方。
“——功夫还不到家啊。”
一瞬间用长枪挡住作掩护,毕竟摩理有过作战的经验。
站在吉普上的女子,稍微低了低身子。如此草率,是因为在使体内骇人的空穴中产生了脉动的细长的“虫”。
像是快速斩断一样,女人把“虫”一闪。
下个不停的雨,被摩理砍了个一刀两断。
“装备型的‘虫’!”
高个女子好像把吸入体穴内的液体喷出来了。摩理弹跳起来,她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因为水刃而开裂了。
“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所以你快点去死吧——!”
可能是在摩理弹跳时看到了机会。高个女子莫名奇妙地叫喊着,将自己的“虫”挥成一字形。
“明明看上去是接近战用的力量……难道是战术太适当了吗?”
摩理把银枪从上至下挥去。
高个女子的一击将空无一人的大楼击断,大楼倒塌了。
这一方,摩理的攻击,像海啸一样朝着吉普打过去,将柏油路地面砍成两半。
胜了的是摩理的攻击。就连由高个女子放出的水刃也是,分成两股的鳞粉破坏了黑色吉普的车身,水刃突然抛开吉普向后旋转开去,
摩理对高个女子说的“训练”一词曾耿耿于怀,如今摩理对此一点也不奇怪了。
“剩下的你们几个,也让我见识一下本事吧!”
摩理边跟白色车身的吉普并行奔走,边嗤笑道。
“特殊型的范围之广,也不会是无差别型的能力吧?没有跟伙伴一起攻击我,是以防牵连到自己吧。一一虽然你们一定拥有超强的能力。”
摩理把银枪一闪。
银枪的鳞粉把吉普前进路上的车道阻断了。
“就此结束。永别了,死神们。”
用笑脸目送着吉普上带着防毒面具的人物。
“接下来,剩下的……只有小鬼了。”
一直在后方静观事态发展的白斯帕,突然加速了。
摩理挥动长枪。
银色的鳞粉,袭向白斯帕。
“怎么可能——”
白斯帕的司机发出了哭声。朝着银粉伸出的手指上,生出了翅膀上带有“C”文字的白凤蝶。
白色的白凤蝶一一弹出身体。
放电现象的暴风雨,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将银色的鳞粉吹散。
“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和亚梨子战斗吗?”摩理知道抬头看的少女的名字。
掘内爱理衣。就在前几天被亚梨子和大助特环抓住的附虫者。
周围一带的信号被控制,也是可以操纵电气的她的伎俩。
“即使借给我这样的摩托车,我也用不好……以我的能力不适合站在前线……”
防风镜后的爱理衣的眼睛里充溢着泪水。为了不被强风吹走,狠命地握着把手,用一只手压着头盔。
“!”
摩理的眼睛飞速扑提到了飞过来的物体。
灰色的带子——不对,是锁链。
锁链上带着的是生锈的镰刀?摩理一瞬间低下上身躲了过去,镰刀飞过摩理的头顶,向远处的建筑物刺去。
下一个瞬间,一个灰色的人影飞过来,将锁链拉回。
是带着面具的死神。原以为刚才撇下吉普逃跑了,谁知以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移动方式出现来追摩理。
瞬间逼近的死神挥舞着镰刀,飞向摩理。
“不愧是死神。第一次遇见有这种能力的人。”
摩理本想用长枪应战,但放弃了那个念头。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生前作为“猎人”打猎附虫者时也偶尔有过。这个时候一定是因为对方身上隐藏着不可预知的能力。
“……!”
跟着自己的直觉,摩理没有阻挡死神的攻击,而是低下头躲了过去。
打偏了,摩理听到了死神的嘟哝。
死神从摩理里上空越过,落在在远处的一座建筑物上。也许原本就是没有实体的武器,全身被西服裹着的人物的周围,生出了无数小小的锁镰。
锁镰像被射出一样,向四周飞散出去。这条街的每座建筑物和建筑物,电线杆和电线杆之间都被锁链连接起来了。
死神降落在锁链上,等待着摩理。
“哼哼。”
摩理再次嗤笑着。
不知是从哪儿钻出的无名小卒——让自己觉得有意思。
对自己奇怪的能力的使用尚不娴熟,战术也很杂乱,也不知道跟伙伴合作。
就这样,竟然一个人在“猎人”摩理的面前一步也不退让。跟占有绝对优势的眼前的敌人相比,似乎更害怕从战场上逃跑。
潜在能力,无可挑剔。
但是,致命性的一点是,还没习惯战斗。
“跟一百个附虫者战斗过以后再出来吧!”
摩理举过头顶的枪尖,膨胀了。
变成巨大梦幻月光蝶翅膀的枪头,放射出巨多的鳞粉。
“啊哈哈哈哈!”
摩理笑着,试图将死神身后的敌人铲除。
死神朝着飞奔逼近的摩理的头上撒了些什么。
混在风雨中,闪着光的那些东西,看上去似乎是金属珠子。
“对不起,亚梨子!”
爱理衣叫着,从手指里撒出无数的雷击蝶。释放雷击的白凤蝶,通过雨这一导体飞向摩理。
摩理吃了一惊,向上望着天空。
厚厚的天空里,能看到闪烁着光辉的线。
“——!”
轰隆隆的声音震动了国道。
无数的雷光束在空中合为一体,落向摩理。
金属珠子很可能是导电体。在那儿,操纵雷电的爱理衣的“虫”成为连接天空和大地的导火线,以引导雷电。
“——”
视野被染成了金色。
那强烈的闪光和太阳的光芒一样,是自然界里最强的光。侵食在摩理头脑中的银色的光辉在顷刻间被吹散。
摩理的思考复苏了。
一直支配自己的另一个意志——稍微远去。
“啊——”
毫发无伤的摩理从劲风和烟雾中飞出。
这是摩理一直都持有的想法一一在战斗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防止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有时是在不知对方能力的时候,有时是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的时候。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个时候最有帮助的就是积累的战斗经验。
“喔——”
身体能自己躲开攻击,这得益于摩理的战斗经验。事先看出了雷电会被诱发,在一瞬间从诱发导电体和雷击蝶所结成的直线上逃脱了出来。如果行动晚那么零点几秒的话,就一定已经身负重伤。
“哼——”
抚着额头,摩理斜视着爱理衣。坐在白斯帕上的爱理衣发出一声尖叫。
虽然身体有点麻,但并没有受伤。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摩理在意的是现在自己的头脑陷入了恐慌。
“我、我……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奔跑?
我要到哪儿去?
是什么那么开心,让我一直在笑呢?
“——”
银色的光辉照射着企图要进行思考的摩理。
光源是自己握着的银枪。
沐浴在银色的光下,摩理的思考再次变得迟钝——。
“……”
一直在等待她的死神,是不会一直等她恢复冷静的。飞越大厦间的锁链,将担在肩上的大镰砍向摩理细细的头颈。
头部感到一阵剧痛。
摩理歪了一下脸,躲过镰刀的刀尖,弃死神而去。
但是死神没有放弃。朝前放出锁链,收回刺在建筑物上的镰刀。
死神再次将锁链掷向前方飞越高空,挡住摩理的去路。不仅挥动大镰,还时不时地进行拳脚攻击。
移动自己铺设的锁链网,死神执着的朝着摩理挥动大镰。
那样的举动,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不愧是死神。
死神并不像摩理一样拥有被强化了的肉体。血肉之身的摩理可能第一次遭遇这样势均力敌的附虫者。
“——要再这么纠缠下去,我可要把你送回地狱了。”
摩理口中不自觉地吐出这么这句话。声音之小,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银色的鳞粉将面具死神冲击到大厦的墙壁上。
“‘疫神’!”
从白斯帕那儿传来了爱理衣的呼叫,但只是无用的担心罢了。
虽然以高速移动的速度被冲击到了墙上,但死神又立刻放出了锁链。收回打在远处建筑物上的镰刀,继续追赶摩理。因为看不到脸,不清楚他是否受了伤。
“不把你砍个粉碎就不放弃是不是?”
银枪发出的银色的光,照在摩理冷酷的脸上。
不对——。
大脑虽冷酷的笑着,但某个地方,摩理勉强残存的理性在小声啜嚅着。
我,不想这么做……!
那想怎么做呢?刚要这么想时,弥漫在头脑中的银色闪光,遮断了思维。
死神再次将金属珠子向摩理掷去。
“真没劲。你以为同样的手段会适用两次吗?”
摩理对此嗤之以鼻,再次闪躲。
但是突然,身体的移动变得迟钝了。
从建筑物的屋顶上弹跳的力量在一瞬间减弱了。
“啊……!”
轰隆隆的声音,震彻摩理的耳鼓。
虽然躲开了正面的攻击,但是雷击稍微从摩理面前掠过。
“哎……?”
攻击摩理的爱理衣惊叫了一声,可能因为没想到会成功。
但她会吃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她们看来——就像是摩理自己飞向雷击旁边一样。
“——”
金色的闪光伴随着冲击,贯穿了摩理的全身。
眼看要昏倒过去的时候,摩理咬着牙挺住了。
强烈的雷光将摩理体内的银光赶了出去。
“果——然是……”
衣服一角被雷电击焦的摩理,并没有减慢奔跑速度,而是用愤怒的眼神盯视着手里的梦幻月光蝶枪。
“果然是你……”
虽然打击疗法过于危险——但是因为故意接受攻击,摩理终于找回了自己。
像是要抵抗摩理尖锐的目光一样。
银色的枪,发出更加强烈的光。
“呜——”
摩理的意识再次模糊了。
但仍旧咬着嘴唇,使自己不被强大的支配力俘虏。
“支配我的——不对,原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
摩理终于醒悟了。
紧咬着嘴唇,强大的支配力保护着自己。
“让我能动的是——不,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你……”
终于领悟到了。
直到现在为止,让摩理可以动的真实原因。
不对,岂止如此。摩理今天这一天飞翔的全部原因都是——。
“……!”
在明白了一切的同时,眼睛里充满了悔恨的泪水。
这绝对不是幸运。
即使这样,自己却在今天这个好日子里,天真地欢喜,像个傻瓜一样地欢欣鼓舞。
不是这个银枪的原因。这根枪充其量不过是个开关罢了——对,摩理早已知道。
今天过地是那么的愉快。
作为亚梨子而度过的这一天,幸福的事是如此之多。
却忘记了——潜藏在自己身边的真正的敌人。
“呜……”
梦幻月光蝶的银枪,继续发着光。
即使摩理拼命抵抗,头脑中还是渐渐被银色浸染了。
自己过去的记忆。
掩盖了花城摩理的人格的,不是别人——。
“那么想成虫吗……!”
枪穗——蝶翅化成的枪刃的表面,一下子生出来红色的眼睛。
血样的红眼,凝视着摩理。宿主成为自己粮食的时候就是现在吗?是现在吗?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摩理所感到的自由的喜悦和寻求解放的欲望。
那都不是摩理自身的感受,而是附在她身上的“虫”的感受。
“它想利用这支枪,来吞噬我的梦。”还说是什么礼物。
还什么幸福的一天。
那些都只不过是虚无飘渺的幻影。
银色的枪——这支高性能武器,对于要吞噬摩理梦想的梦幻月光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道具了吧。平时作为一个启动器,将以睡眠状态共存的摩理的人格,摩理的梦想浮现出来。然后巧妙地将浮现出来的摩理的意识吞噬掉。
多么敷衍了事——又多么残酷的“虫”啊。
“呜……!”
“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话,并不是指只不过是道具的银枪。
说这些话的人,一直就存在于摩理的身边。
摩理的“虫”。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
任何事情,都不正常。
今天早上,摩理作为亚梨子醒来,也是已等得不耐烦的“虫”设置的圈套。
“!”
从摩理头上飞过的死神,再次发起攻势。
摩理闪闪晃晃地躲过纵横袭来的大镰。
“呜……!”
散射出愈发强烈的光芒的梦幻月光蝶,再次侵吞了摩理的意识。
但是,摩理却不能停止使用“虫”的力量。在这样的速度下,如果跟梦幻月光蝶的同化体被解除的话,亚梨子的身体就会被摔到地面上去。
虽然自我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摩理却仍在拼命的思考着。
怎佯才能从现在的状况中解脱出来?
怎样才能抵抗梦幻月光蝶的成虫化?
“……!”
就在避开死神攻击的那一刻,摩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没有打中摩理,大镰击在了一个家庭饭馆的看板上。
被没有实体的大镰击中的看板,看上去并没有受损。但是,看板的表面浮现出深灰色的锈迹,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荧光灯消失了。
回过头凝视后方,同样的现象也在别处发生了。
被死神的锁镰砍到的地方,还有投掷锁链时被镰刀刺到的地方——都出现了异常。
电线杆上放置的电盘散射出火花,路旁高高的大树枯萎了,被锁链触到的小鸟无法飞行,只能在地面上蹦跳。
受伤了。
或者,变迟钝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碰到死神的能力,自身的活动一部会被弱化。
摩理的大脑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只是真要实行的话,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嗯一一”
摩理现在仍在被梦幻月光蝶支配着,别无选择。
对于这一点,她很清楚。
但是——。
“啊啊啊啊!”
今天真地过得很开心。
即使,那只不过是个圈套。今天这一天对于摩理来说,给她带来了无可替代的快乐。
对摩理来说,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幸福的。
“活着”——这一单纯而唯一的幸福。
那段时间,是非常可怜的。
是的,程度之深以至到迫切希望自己能成为自己的朋友亚梨子的地步。
“!”
摩理感到了面具死神的惊愕。
摩理——用银枪挡住了大镰。
死神的大镰跟梦幻月光蝶的银枪碰撞到一起。
霎那间,大镰上闪耀的灰色的锈迹,传到了银枪上。跟枪同化在一起的梦幻月光蝶痛苦地暴露出来,双翅分裂了。
“……!”
同化体被完全解体以前,摩理将枪从下向上挥去。
锐利的枪尖,将面具砍裂成两半。
面具下出现的是一张少年的脸。少年的样子,即使叫他死神都感觉称呼过于优雅。
“啊——啊……‘碰’到了。”
少年浅笑了一下,但表情立刻变了。
“呜呜一一”
少年被抛向空中,用手捂住暴露出来的脸呻吟着。
“哇啊啊啊!”
从少年的身体里四面八方进发出了无数的镰刀。打在墙壁和电线杆上,镰刀刺到的各个地方,周围一带成了用锁镰围成的一片栅栏。
摩理在一瞬问,跳离少年。
他——还不能驾驭自己的能力。
看到如此强悍的战斗方式,摩理一直在想他一定是受了充分的训练。
但是,实际上似乎不是。他也跟他的同伴一样,只不过还是一个尚未成熟的附虫者而已。
“这、这样如果不合格的话,会很失落吧,肯定……”
不像是暴走。表情痛苦的少年在冲向地面之前,将大镰朝着爱理衣的白斯帕投掷了过去。
“啊?为什么……!”
红色的车体一被刀刃碰到,引擎的声音就突然减弱了,对此不解的爱理衣被抛到了后面。
真是英明的决断。——要跟摩理一对一决战的话,爱理衣还过于稚嫩。如果就这样战斗下去的话,幼小的少女将毫无还手之力而且会身受重伤。
但是,不管怎么说,摩理已没有了战斗的意志。
身份不明的刺客已经击破。
但是,摩理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
一边沿着国道奔跑,一边凝视着将银枪污染的锈迹。
梦幻月光蝶的翅膀已经恢复不成刀刃的形状了。锈迹附在它闪着银色光辉的身体表面,似乎在跟锈迹艰苦的战斗着。
并不是——没有意料到的负伤。
摩理认准了这一点,接受了死神的能力。
“……”
摩理咬紧嘴唇,集中自己的意识。
包裹摩理的鳞粉,样子一下变了。
把碰到的东西砍碎的银光,变成了温暖柔和的光。
温和闪烁的光辉包裹着枪杆,梦幻月光蝶的挣扎终于平息了。浮在枪杆上的锈迹停止了前进,从表面渐渐地消失。
使任何东西生锈的能力——像是死神的诅咒的能力,并没有解除。
只是催眠了它力量的效果而已。
“啊……啊……!”
只要一使用这个力量,消耗就会很大。
但没有别的办法。
慢慢地。
梦幻月光蝶的力量会一点点的净化掉侵蚀了枪杆的锈迹吗?
这支银色的棒子,具备了最高性能和“虫”的同调率,在有一天完全净化锈迹以前,原有的力量是不是就不能发挥出来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棒子失去了使摩理在平时也能这样出现的功能。
只是回到没有棒子以前的自己。
只是回到只有战斗才能将自己唤醒的,以前摩理和亚梨子的关系中去。
仅此而已,胸口却撕裂般的疼痛——是因为自己经历了过于幸福的一天的缘故吗?
“……”
国道的尽头。
摩理终于停在了一栋最高的大厦顶上。
确切的说,国道并没有再次中断。前面是个分又口,分别通往两个不同的城市。
这儿是赤牧市的终点。
再往前前进一点,摩理就可以飞往自己所不知道的另外一个世界——。
“……”
但是摩理并没有去那儿的念头。
被雨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房子的主人对屋顶的绿化特别上心的缘故,在收拾得整齐的草坪上,有一条石板路。流水绕着花坛,花坛里种满了春天的花草。浸润在风雨里,出生于花道世家的摩理,看到这些不由得心生爱怜。
任凭着雨水从额头上流下,摩理朝着栅栏的方向走去。
“……”
把头倚靠在栅栏上,一个人放声大哭。
为什么要哭,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这一天,是那么的快乐。
围绕自己的东西,都洋溢着新鲜和喜悦。
令身心颤抖的感动,曾在胸中跳跃。
“对不起,亚梨子……”
眼泪哗哗地流着,向自己的朋友道歉。
生前的记忆并没有完全的恢复。
只是,想对被自己夺走的亚梨子的今天道歉。
摩理所感受到的所有的幸福,都是亚梨子的。
即便如此,摩理还是把它夺走了一一以后也想继续占据下去。
“对不起……”
就这样,现在就夺走亚梨子的身体,逃向谁也不知道的世界——自己被这样的冲动驱使着。
但是同时,又很清楚一件事。
摩理没地方可去——没有办法从自己留下的梦幻月光蝶手中挣脱。
“我为什么……会把梦幻月光蝶留给她呢……”
在心里问道。
是因为想夺走朋友的身体,继续活下去吗?
如果是的话——本来就知道前方有地狱在等待自己吗?
谁也不了解自己的孤独感。
花城摩理这个人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纵使如此,却有一份无可比拟的幸福,等待着自己。
梦一般的——生的地狱。
“到底……为什么……”
梦幻月光蝶从摩理的身体和棒子中分离了出来。
一直以来支配摩理的梦幻月光蝶停在栅栏上,用红色的眼睛盯着摩理。
还差一点就可以夺走她的身体了——。
不光是摩理。
梦幻月光蝶也想通过摩理得到亚梨子的身体。
那就是这只“虫”的成虫化吗?
操纵宿主的心,来夺取身体。
“为什么……”
有谁能回答摩理反反复复的自问自答吗?摩理凝视的前方有谁会回答吗?
没有。
这座城市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助自己。
他马上就要到了。
追随摩理。
除了他以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摩理决定在原地等着。
远眺着那个自己从未去过的世界。
梦想着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以外的世界,等着他的到来。
“——真够慢的!”
眼泪干了的时候,她等的人到了。
舞动着黑色羽翼似的长衫,一个少年降落到摩理的身旁。
和她一样的同化型附虫者——“郭公”。漆黑的恶魔,慢慢向摩理靠近。
“不用担心,马上就把身体还给亚梨子。”
少年止住了脚步,握着手枪的手慢慢抬起来。
“而且,我会马上消失……等待亚梨子再次将我唤醒。”
今天复活的花城摩理,将同雨露一起消失——。
摩理看着大助,微微地笑了。
“那段时光……如果用来与同是同化型的你一起战斗也许会很开心呢。”
少年将枪口对准摩理的眉间。
“还是——自己亲手杀死马上就想成虫的这只‘虫’呢?”
紧紧握着枪,恶魔开口了。
“你选哪个?”
摩理和大助。
风雨大作的城市的上空,两个附虫者对峙着——。
“哼哼…”
摩理张开被雨打湿的嘴唇,提出了一个要求。
―5―
强劲的风猛烈的刮着,将阴云顷刻间吹得无影无踪。
被瞬间的暴雨淋湿的大街,反射着月光,闪烁着跃动的光。
好似百宝箱。
在如此美丽的世界上生活着的人们,是否知道自己此刻正如宝石一样呢?
摩理知道。
今天一天的时间对摩理来说,给予了她超乎于任何宝石的喜悦。
坐在房顶庭园的长凳上,摩理微笑着俯瞰着下界。
“啊啊?擅自把亚梨子作为训练道具的是你!”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对着手机发火的是名叫大助的少年。和摩理一样也是同化型的附虫者,但又跟摩理不同,带一点点温和的男生。
大助取下防风镜,上身只穿着一件T恤,他的漆黑长衫披在摩理的肩上。
“要借出的话,也是我借吧!啊啊?找死吗,小兔崽子?有种,给我在训练所等着!”
不知是在和谁讲电话,气呼呼地就挂了。“好不容易来到这儿,说什么‘果然在这儿训练非特定多数的战士有局限啊一一’。那……那就去旅行什么的,别回来了”。大助一边恶毒地骂着,一边向摩理走去。
少年打了个喷嚏,在房顶上响起。雨虽停了,但风很冷。
“衣服……还你吧!”
“与其让亚梨子感冒,还是自己感冒的好。亚梨子要感冒了,一定要我前前后后地照顾个没完。”
“恋人嘛,那点小事……”
“我们哪里像是愉快的恋人了?笨蛋!”
摩理生来第一次被人叫做笨蛋,于是怯声问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笨蛋”,马上又挨了顿骂。
一脸不快的大助,坐在了摩理的身边。
摩理向下俯瞰着灯火阑珊的都市,大助抬头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
“真的不会对我做什么吗?”
小声问道。
虽说是自己提出的,但没有想到大助会同意。
“如果不能变回亚梨子的话……那时就把梦幻月光蝶杀掉。”
稍作沉默后,少年回答道。
对于摩理选择的剩余时间的度过方式,大助似乎很吃惊。
——能说会儿话吗?
这就是摩理的请求。摩理想慢慢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已经跑满足了,也战斗满足了。
要结束今天这么好的一天的话,至少要抓住现在的时问——摩理想。
“大助人这么好,挺出乎意外的呢。”
摩理开玩笑地说。大助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回答。
“刚才的死神们,你认识吗?”
“他们是特环的训练生。你之前打败的缺陷者也是。”
“训练生?”
“早上说过的,特环的问题儿童。和他们的指导教官也不是不认识……那个,我跟他是冤家对头。一个人一个人的考试太麻烦,所以把你——前几天因为一点事和本部吵闹起来的亚梨子作为实战演习的对象。”
“……”
“听说那件事以后,本想提醒你要注意的……但因为你将之前跑掉的训练生打成了缺陷者,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这次的事,包括缺陷者出现的事都没有向上级汇报。”
说到这儿,大助挠了挠头。事情有点复杂,他停下来歇会喘口气。
“虽这么说,也就这点动静。可能是瞒不过去,但把训练结果做得过火了的话,真希望这一切都能对付过去。比起那教官,应该好好报复一下子叫魅车的那女人。”
“魅车……魅车八重子。”
“你知道吗?”
大助对此很吃惊,摩理小声在嘴里嘟哝道——。
“对,她是……听‘医生’说……在‘那边’……所以——”
“喂。”
大助看着在那儿自言自语的摩理。
“你……知道什么?你自己的事,我也有很多想知道的。”
“我一一什么也不记得了。”
以为她在装糊涂,大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也有记得的事情……但是我已经不知道那是不是我自己的事了。”
“……”
“像刚才我说的一样,我的记忆不停地被要成虫化的梦幻月光蝶操纵……对,也许。”
摩理在长凳上蜷缩着身子,用手抱着膝盖。
“现在的我说不定……是模仿花城摩理的人格而制造出来的替代品。”
对,跟“医生”一样——。
她在心中说道。
本来摩理给“虫”赋予人格也是受到了变成“第三只”的“原始三只”的启示。
但是这些事跟药屋大助说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现在,还没有意义。
“你是为了成为亚梨子继续活下去才留下‘虫’的吗?”
大助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正是亚梨子想知道的吧。
摩理把眼眯起来,恶作剧似地笑了,只用一线目光看着他。
“如果是的话,真是太不像话了。亚梨子……可是你唯一的朋友啊。”
是的,是唯一的朋友。
亚梨子把摩理当作朋友既不是出于同情,也不是出于可怜。
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一个人,摩理现在夺走并占据了她的身体。
“会……怎么样呢?”
睡意使摩理的声音失去了气力。
“是的,可能吧。因为——今天一天,就已经很快乐了。快乐到觉得背叛自己重要的人也没关系。花城摩理的名字叫不叫怎么都行……是的,就是这样……”
向下坠落。
摩理的意识。
摩理的梦想。
再次脱离身体慢慢地被梦幻月光蝶吸走。
“啊,很快乐,真的……”
眼皮变得很重。
已经困得不行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花城摩理呢——。
“喂。”
听到少年的呼唤,摩理抬起头。
侧头一看,药屋大助正扶着她的肩膀。摩理睡下去的话,就会回到亚梨子的样子,为什么要特意把她叫醒呢?
“不——没什么。”
大助好像恢复了自我一样,松开了摩理的肩,凝重的脸也舒展开了。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
“曾经有一个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明明没有放弃,却又无可奈何——”
大助说道,但并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沉浸在感伤中而觉得尴尬,少年咂了咂舌头。
摩理嗤嗤地笑了。
跟“医生”说的一样。
跟自己一样,同是同化型附虫者的他一定很强吧。
理由就存在于他所遇到过的附虫者之中。
“有没有……在今天想做的事?”
也许是觉得既然再次把她叫醒,自己就得负责任吧,于是大助对一直望着自己的摩理赌气似的说。
“想看海。”
“……”
“还想去爬山。想坐飞机。想去外国看看。凯旋门实际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呢?坐宇宙飞船去宇宙也不错呢。”
每个愿望都是摩理生前曾在病床上憧憬过的。
结果——却一个也没能实现。
“只说今晚上能实现的。”
看着掰着指头数着愿望的摩理,大助有点为难。
“那样的话——”
摩理伸出食指,笑了。
“抓住,这只手指——。”
“……”
“从小时候起,从来没有抓住过谁的手指,只是在外面看着。”
进入到人们交往圈子的勇气,摩理一点都没有。
即使在成为附虫者,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以后,这一点也丝毫没有改变。
或者说——作为“猎人”而存在的摩理本身,也可能不过是由于她的孤独而衍生出来的。
这是小时候没有加入过捉迷藏游戏的摩理的,唯一的游戏。
就是和附虫者战斗。
就在刚才展开的和特环训练生的竞赛也是。自己变成鬼,戏弄追赶自己的死神们。
也许摩理是从心底喜欢那个游戏吧。
连附虫者的圈子都无法进入,所以就搞破坏,使得自己不去理会寂寞。
“我觉得就在今天,进入到圈子里去了——”
真的明白了。
参与到圈子中去的——都是一之黑亚梨子。
跟惠那和多贺子一起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快乐。
花城摩理感到很孤独。
摩理所感到的快乐和满足的感觉,不是别人,都是属于一之黑亚梨子的,不属于花城摩理。
“虽然觉得,即使是亚梨子的也没关系——”
惟有束缚在内心深处的孤独感却总也挥之不去。
今天这一天,是如此的快乐。
同时,却又犹如地狱一般。
再也没有比同时体味幸福和孤独感更令人痛苦的事了吧。
活着时的自己,觉察到过这一点吗?
“——”
摩理一直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她的手指被温暖的感觉包围着。
药屋大助把手伸向她——握住了摩理的食指。
生前,甚至今天,没有被别人握过手的摩理,现在终于被一个少年握住了。
一点点。
摩理觉得心里那片空空的空洞,被填补上了。
“既然都这样做了,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
大助抬起头,看着飞舞在空中的梦幻月光蝶。
“我们会找到你一一找到真正的花城摩理。”
摩理朦胧的双眼望着少年的脸。
跟自己的死一起,她的梦也跟着破碎了。
但是如果,摩理所描绘的梦继续下去的话——现在她也会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吗?
“‘下一个’我……会记得‘现在’的我吗?”
今天,现在发生的事情会记得吗?
第一次不是作为别人而是作为自己——作为摩理这个人融入了圈子的这一刻。
“我没有自信。”
这是真心话。
怎么都不觉得自己会记得。
可是,摩理却微笑了。
“但是如果你记得的话,我即使忘了也没关系。”
神的偶然和“虫”这一狡猾的怪物赐予自己的这一天的时间,真的非常的开心。
同样,也犹如地狱。
但是最后——。
“下次,再见吧。”
在梦的延续,更远的地方——。
等待再次被亚梨子唤醒的那一刻吧。
这么期待着,笑着,真是美好的一天。
―6―
早晨,醒来时两天已经过去了。
“……?”
看到手机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时刻表,歪了歪脑袋。
镜子上反射出自己敞开领子穿着睡衣,半睁着双眼的样子。挠着睡觉睡得蓬乱的头发,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砰一一手指碰到了什么硬的东西。
是银色的棒子。有一瞬间,好像看到枪杆表面泛着光。
“……”
无意识地握起来,感觉似乎比昨天重了一点。本该感觉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轻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
放下棒子走出房间,看到了佣人在走廊上走动。
“哎,今天是星期几?——嗯,感觉身体好重啊。”
佣人低头道“您早”,然后说了日期。跟自己记得的日期果然是差了一天。
“您感冒了吗?昨夜全身都湿透了……听说您摔倒的时候失去了意识,所以擅自给您更换了衣服。”
“感冒?摔倒?谁啊?”
“啊——没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佣人像想起什么似地赶忙打住,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很明显是有人指示过不能说。
稍微想了会儿,就那么穿着睡衣下了楼。
进入宽敞的房间里,在一扇门前站住了。
“大助!我进去喽!”
话还没说完她早已经就房间里了。
把睡在煞风景的和式房间中的少年从被子里拖出来,然后骑在上面。这时听到下面“啊——”的一声呻吟。
“我怎么觉得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我想太多了?还是想太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想太多了,那就一定是你干的好事!”
同住的少年一边呻吟着,一边睁开了沉沉的眼皮。
“亚梨子……吗?”
不知为什么少年用沙哑的声音,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着自己。
“别的还有谁?克丽佩拖拉?杨贵妃?小野小町?真没劲!继续发呆吧,你!你除了发呆还会做什么。”
赫鲁斯圣城学园中等部三年级的学生——一之黑亚梨子大声嚷嚷着,毫不留情地将拳头朝少年的胸部砸去。
“果然是亚梨子……啊……”
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今天的大助不知为何看上去相当沮丧。
“真粗鲁,你可……”
“粗、粗鲁?从你的嘴里听到这话,可真是意外!而且是刚起床的第一句话!长本事了你,啊?大助!”
“你要我怎么样——啊……好难受……是感冒了吗……?住、住手”
不停被打的少年一动不动,亚梨子只好从房间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沐浴在早上的空气里。
舒服的微风,微带着一点湿气——好像雨刚停一样。
池子周围积了一个大水洼,反射着闪闪的太阳光。
使劲地伸了伸懒腰,抬头望向天空。
总跟随在亚梨子身边的银色梦幻月光蝶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早,摩理!”
跟朋友留下的梦幻月光蝶一起——。
一之黑亚梨子的一天,开始了。
tobecontinued……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虫之歌bug》自连载以来已经三年了。
和从初中、高中开始到毕业的时间一样。这三年的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充实的。学各种各样的东西,游玩,谈恋爱,笑过,哭过,包括自己,每样东西都在日日变化着。找出自己身上跟昨天不一样的东西,没准儿是件有意思的事。从记住了一个英语单词这样的小事,到有了喜欢的人这样的具有革命意义的事,什么都可以。
作品中出现的人物,也没有自始至终没有一点改变的。
希望大家也能期待他们的变化,并为之高兴。
《虫之歌bug》本身也在变化着,漫画连载已经开始,动画也在制作。
感谢读者朋友和所有朋友的支持,今后我将不辜负大家的期待,更加努力。敬请期待吧。
岩井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