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位少女们,今日亦伫立于巨壁之上。
「到底已经是严冬……连空气也冰冷起来了。明明结界之外就是灼热的世界……嘛,我们的任务也不在乎季节。」
以芽吹为首的防人们,身缠战衣,迈向巨壁之外。
这是,并非美丽盛开的花朵、而不为人知的杂草的故事。
同时亦是,一心向往名为勇者之存在的少女,以真正的勇者为目标的记录——
◆ ◆
神世纪三百年,晚秋。
于结界之外种植树种,建立桥头堡——在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任务、等待着第二次使命的防人们的面前,预想不到的通报下达了。
「奉火祭……?」
此处是黄金塔(Gold Tower)的展望台。以芽吹为首的防人们,对从女性神官的口中冒出的这鲜有所闻的单词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供奉火焰的祭祀。据女性神官所言,奉火祭是并非由防人、而是由巫女来承担的使命。
虽然那究竟是怎样的祭祀仍不得而知,但『火』之一字仍令防人们不由得联想到结界之外的灼热。于芽吹的内心之处,细微的不安沙沙作响。
亚耶正站在女性神官的身旁。她低着头,使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是、是要办庙会吗,摆摆小摊什么的、放放烟火什么的——」
雀强行用开朗的语气说道,然而她的话语还是被周围沉重的气氛碾碎了。
「——是没可能的呢,对不起……」
雀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随后,女性神官用平淡的语气开始陈述。
「所谓奉火祭,是在约三百年前亦曾执行过的仪式。是在历史上,大赦曾举办过的仪式当中,最大规模仪式的其中之一——为了向天之神乞求赦免的仪式。」
女性神官的话语,实在是过于出乎芽吹的意料之外。
向天之神乞求赦免?难道人类不是为了反抗天之神而奋战至今的吗。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目标防人们才不断地完成着既危险又艰苦的使命的吗。究竟是为何会沦落到,要向天之神乞求赦免?
女性神官继续她的话语。
「这个仪式能有效平息天之神的怒火,这点在过去已被确认。西历的最后,大多的勇者都失去了生命,再加上来自天之神的攻势愈发激化,人类被逼向了灭亡的深渊。在那时,人们执行奉火祭,向天之神祈求了赦免。依此,人类?神树大人与天之神之间缔结了谈和之约,人类以不得离开四国之外为条件,获得了和平。」
「谈和?……你难道是想说人与神进行了交涉吗。怎么做到的?」
回应芽吹的提问的,是神官那毫无情感的解答。
「将巫女作为供物,焚身于巨壁之外的烈焰之中。通过这样的仪式,我等人类的诉求才终于传达给了天之神。」
「什……!?」
「巫女拥有通过神谕,和神树大人意识相通的能力。然而神谕终究不过是神向人单方面的沟通,人类要向神树大人传达意志并不容易。更不用说作为比起神树大人更为遥远存在的天之神,为了要向它们传达人类的话语——以生命为牺牲是必要的。」
「也就是说进行活祭吗!?」
「正是如此。国土同学已经被选中,成为奉火祭供物的巫女的其中一员。」
芽吹与神官之间的对话,令其他防人们也骚动起来。
然而,在这充满困惑的氛围之中,唯有亚耶一言不语地低着头。
(活祭? 将亚耶酱? 供奉给那片烈焰——?)
什么啊,这是?
什么啊,这荒谬绝伦的——蛮横无理的?
女性神官的话语仍在继续。
「依靠于西历之末举办的奉火祭,人类为天之神所赦免,Vertex消失无踪,人类被允许仅生存在四国之内。然而——自约神世纪二百七十年时起,于结界外Vertex的存在再度被确认。而后到了二百九十年代后半……它们便再度开始了侵略。」
自西历至神世纪的现在为止的那段历史。
从她的口中徐徐道来。
若是于神世纪二百七十年代,在那时便举办奉火祭的话,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再度被侵略了。但是这也终究不过是个假设,更何况以『假如』来思考历史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
人类并非没有预想到过再度与天神开战的可能性。不如说,大赦本就立誓,有朝一日再战,夺回被夺走的世界。为此他们秘密地重复着研究,不断地进行着勇者系统的更新。
约三百年。
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中,在数之不尽的人们的努力与血汗之上,勇者终于获得了与Vertex对等甚至在那之上的力量。依靠这份力量,勇者向侵略四国的天之神的尖兵进行了『迎击』。
先代勇者——鹫尾须美、乃木园子、三之轮银。
当代勇者——结城友奈、东乡美森、犬吠埼风、犬吠埼树、三好夏凛。
通过她们一连的奋战与她们的羁绊,大赦与神树终于找到于神世纪人类新的可能性,决定了将勇者系统进行进一步升级。
然后到了现在。
大赦的目标,从迎击转向下一个阶段。集合众人的力量,夺回人类的国度——这便是被作为新的目标提出的口号。
那么,究竟该如何夺还呢?
大赦所计划的,是被称为『建国』的仪式。
神树是土地神的集合体。而大赦们试图进行的,便是将作为神树一部分的土地神的一柱,供奉在位于旧近畿地区的灵山这样的仪式。
在神代之时代,土地神的王者曾做过相同的事。『净祀吾魂于倭青垣东山之上1』。据此,这个国家成为了芦苇茂盛生长、稻穗鲜润结实的土地——丰苇原瑞穗国。
人类通过对神话的模仿,引发与神话中相同的事象。以此将结界之外的世界,转变为丰苇原瑞穗国。这便是,被称为『类感咒术』的其中一种术式——『建国』之仪式。
四国之外的世界,据说其理为天之神所改写,才化为了烈火之海。那么只要通过建国,再度将世界之理改写就行了。
女性神官的语气中毫无情感。或者,就像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灰色一样,正因为各种各样的情感都混杂在一起,才全都消失了踪迹。
「举行建国仪式的准备,也有你们防人的活跃在内,曾逐步地推进着。说是一帆风顺也不为过。即使有阻碍进展的存在,也充其量是星屑和未完成的Vertex那种程度。仪式的达成近在咫尺——本应如此才对。」
调查结界外的土壤与烈焰,是为了鉴定变质了的世界的性质,确定其理究竟是否能通过建国再度改写。
埋下种子建立桥头堡,是为了开辟能将神灵转移至灵山的道路。
一切都是为了『建国』的准备。
是为了夺回世界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是遇到了什么成为妨碍计划进展的因素了吗?」
对芽吹的提问,女性神官点头回应。
「发生了严重的误算。结界之外的火焰,比起以前变得更加强烈了。」
「——!」
「楠同学你们的话应该清楚才对。在上一回的使命中离开到结界之外时,烈焰的炽热超过了战衣的耐热性能,导致你们被烈焰灼伤。若是在这个基础上,烈焰还会变得更加强烈的话,甚至存在整个四国连同结界都一并为之所吞噬的可能性。」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依据巫女的神谕,原因是天之神的怒火。其原因乃是至今为止人类所推进的反抗计划,以及当代勇者在使命当中将神树大人的巨壁破坏了的事件。巨壁身为守护四国之结界的同时,也是在西历时代缔结的谈和中——『不离开四国』这一誓约的象征。不仅将誓约的象征破坏,而且人类还在秘密推进着向天之神发动反抗的计划……这些事实触及到了他们的逆鳞。而现在,甚至出现了天之神本身,要在这片大地上显现的迹象。」
在西历的时代,天之神正进行人类肃清的时代,比起作为尖兵的Vertex更上位的,『神之本身』也不曾出现过。
「你们这群人——究竟是有多么的愚
昧啊!」
像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似的,弥勒夕海子厉声喊道。
面对远比自己年长的女性神官,夕海子从正面怒斥。她便是如此地,对大赦的轻率感到愤怒。
「这所谓『建国』的仪式,我们一丝一毫都不曾被告知。虽然这也十分让人气愤……但更加无可救药的,是你们诸位计划的粗陋!让勇者与Vertex战斗,让防人明目张胆地在结界外活动,急功近利地推进建国的仪式……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做不会将敌人激怒呢!?就算要推进计划,不也应该以更加绵密的方式来进行吗!」
「弥勒夕海子同学。」
受到年幼少女的斥责,神官的声音中仍旧不带有情感上的动摇。
「在你们的角度,会这样思考也是理所当然。然而这也不过是单方面的见解。所处的立场不同的话,对事物的看法也会完全相异。我等,不得不急于求成地推进计划……是因为神树大人的寿命,已经比你等所想象的,都还要更接近终末了。」
「……」
虽说夕海子常常横冲直撞,在根本上还是一位聪慧的少女。听到神官的说法,也便不再多言,合上了嘴。
「但是,我等大赦存在大意与骄傲也是事实。人类与天之神缔结和约,已过三百年——虽说是在箱庭之中,这段和平也实在过于漫长。因天之神导致人类被大量虐杀的时代相隔已久,因勇者系统的强化Vertex也变得能够被击倒……对于天之神威胁的实感,在我们当中也日渐稀薄了吧。我等实在是过于轻视神明了。据说神世纪伊始的初代勇者与当时的巫女,便预想到了大赦的经年劣化,并对此深感忧虑。她们的预想,命中了事实。」
展望台为沉默所支配。
若是勇者的话,将Vertex击倒也能做到吧。但是,现在岂止Vertex,甚至连神之本身都正欲现身。与之交战能够取胜的前景——其可能性无限的稀薄。
「结界之外的火势,在今后大概也会愈发强盛。这样下去的话,四国会连同结界一并为烈焰所吞噬……。现在,我们能做得到的事,就只有请求天之神的赦免,尽可能保住这个世界。」
「所以就要活祭……你是想这么说吗?」
芽吹目不转睛地看着女性神官,问道。
「正是如此。」
防人之中,有的人低着头颤抖着肩膀,有的人则怒目而视似的注视着神官。
蛮横无理。
实在是太过蛮横无理了。
防人的少女们,谁都无法接受神官的说法。
因此,芽吹作为防人们的代表,扬声质问。
「这样的结局,究竟算什么……?我们,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才拼上性命的!」
「……这并不是结局。」
「诶?」
「经由你们防人对任务的执行所收集到的数据十分的庞大。通过这些数据,我们便能够摸索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那些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就是活祭吗?」
「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奉火祭之后,位于更前方的未来。」
「未来……?你说未来?」
芽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家伙什么也不明白!!
「才没有什么未来!从造成牺牲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所谓的未来了!在牺牲之后究竟计划了些什么,反正你们大概也没有告诉我们的打算吧,但不论你们描绘出了怎样的未来都毫无关系!在哪怕是只造成了一人的牺牲的那一刻起,不管是何等美妙的计划,那也不过是纯粹的失败!」
「——已经,足够了,芽吹前辈。谢谢你。」
挡住芽吹话语的,是被作为牺牲品的巫女。
「我不反对奉火祭。并不感到讨厌。能为神树大人、为大家派上用场,我真的很高兴。至今为止都是勇者大人和防人的大家一直在努力。所以,接下来……应该由我们来努力了。」
亚耶露出笑容,如此说道。
奉火祭会在一周后执行,女性神官如此宣告后,便当场解散了。
在那之后,亚耶与大赦派来的使者一同离开了黄金塔。
她会成为活祭品。
已经不会有再度相见的机会了吧。
芽吹如丢了魂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了床上,像是要将整个身体都埋进去一般。
若是平时的话这时候马上就会开始训练,但现在的芽吹却什么都不想做。
无力感。
实在是过于庞大的无力感紧紧缠绕在身上,芽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度行动起来了。
(又是……徒劳无功吗……?)
和那个时候一样——
就算为了成为勇者而拼命地积攒着努力,仅仅一句话自己成为勇者的资格就被否定。至今为止的努力全都成了无用功。
作为防人,为了不让任何一人成为牺牲而努力至今。然而现在,一切的任务都被中止,变成了现在这样要牺牲亚耶执行奉火祭的局面。芽吹一直以来的努力全都成了一场空。
(全部……都是没用的……)
……
…………
「别开玩笑了……!我可还没有打算就这么结束……!」
芽吹紧咬牙关,沉重的身体像是挥鞭似的猛然起身。
不会让这一切结束的。
现在奉火祭仍尚未被执行。亚耶还没有成为牺牲品。
「还没有结束!怎么会让它结束!」
芽吹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雀!」
芽吹打开雀房间的房门,像是飞扑而入似的冲进了房间。
「怎、怎么了?」
「马上来展望台!」
「诶!唔、嗯!」
惊讶于芽吹那剑拔弩张的气势,雀立马便从床上起身了。
「弥勒同学!」
弥勒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品饮红茶。
「怎么了吗?」
「请来展望台集合!」
「好的。如果是你的话,想来也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
「雫!」
「……?」
在房间中的雫,愣了一下之后便回头望向进入房间的芽吹。
「来展望台一下。」
「……」
雫无言地点了点头。
芽吹招呼了其他的防人全员,所有人都在展望台集中了。
在三十一位防人的面前,芽吹扬声大喊。
「对于大赦这回的决定,我完全无法接受!大家又是怎么想的!?」
防人们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大家,都对应该如何回答芽吹的问题才好而感到困惑。
在这之中,雀忽然提起声音。
「…………才没有……接受什么。阿亚亚要成为牺牲品什么的……」
雀低着头,吐出了渗透出懊悔的话语。
「阿亚亚她,在我刚成为防人没多久的时候,不论我如何的胆小怕事、不论我说过如何丢人的话,也没有一次把我当作傻瓜。她告诉我,仅仅是在参加防人的使命就已经很厉害了。她真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啊!为什么必须成为牺牲品呢!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允许……但是,大赦都已经决定了……」
夕海子也开口了。
「本小姐是没落的名家?弥勒家的女儿。弥勒家的名号,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已经不得而知,就算是知道的人也都只会用饱含嘲笑的语气——『啊啊,是那个弥勒家啊』这样称呼我们。特别是名家的人与大赦的关系者大概都是如此。然而……国土同学不是这样的。她对弥勒家,对本小姐的骄傲给予了认同。这样的孩子……又怎么能够让她成为牺牲品。」
「……国土是。好孩子……死掉什么的。不要……」
雫嘟嘟囔囔地说。
其他的防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怎么能接受的了。亚耶太可怜了。为什么那孩子不得不成为牺牲品。
国土亚耶这位少女,究竟有多么被防人们关爱着呢。
没能成为勇者的吊车尾们。被大赦当作用完即弃的棋子来对待的人们。自身的价值没有被认同的少女们——防人。
然而,亚耶一直抱持着诚心与防人们进行接触。认同她们每一个人的存在,试图尽可能地去背负她们的苦痛与艰辛。一直为了防人们而哭泣、悲伤、欢喜。
她的存在,对防人们来说,究竟成为了何等的救赎。
防人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完全无法接受亚耶的牺牲。
「既然如此……」
芽吹扫视防人,接着放声高喊。
「既然如此,就由我们来想出帮助亚耶酱的方法吧!距离奉火祭的举行还有一周的时间!绝对会有什么办法的!我绝不会
放弃!大家也是这样的吧!?我所指挥的部队,绝不存在『牺牲』与『放弃』!!」
楠芽吹是不懂得放弃的人。
即使被否定了成为勇者的资格,即使被丢到了防人的立场上,也从未放弃成为勇者的想法。因为从不放弃,她堆积了无限的努力。
所以这一回——她也绝不会放弃。
对蛮横无理的愤怒,对无情大赦的愤怒,推动着芽吹前进。
三十一位防人们,对这符合队长、符合芽吹风格的话语,纷纷扬声赞同。
在这之后,防人们彻夜进行讨论。
「把亚耶酱藏到某个地方就可以了吧?」
「没错没错,由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把亚耶酱带走逃跑怎么样。」
「不行,这样的话,大赦一定会让其他人代替亚耶成为活祭品。牺牲绝对必须为零。不管是亚耶,还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成为牺牲。」
「果然。只能将奉火祭本身中止了吧?」
「那样的话,如何平息天之神的怒火又成为问题了喵。」
「只要将天之神全部讨伐就行了!」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会死的会被杀掉的!」
「要是有不用付出牺牲,就拥有与奉火祭相同效果的仪式就好了。」
「作为祭神仪式专家的大赦都没办法找到的方法,仅凭我们就能找到吗?」
「虽然可能性极其稀薄,但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什么资料吗?究竟应该怎么调查才好?」
「对这种事情比较清楚的,应该还是神官和巫女他们吧。」
「神官是大赦的手下,不觉得他们会协助我们啊。」
「巫女的话呢?亚耶酱之外的巫女。」
「有和巫女取得联系的方法吗?」
不论讨论多久,都没有人能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说到底若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话,大赦应该早就已经实践过了吧。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不会放弃。防人们不断摸索着帮助亚耶的方法。
讨论一直持续,但仍旧无法得出答案,就这样到了天亮。
芽吹被叫到了女性神官的房间里。还以为是要对防人们无用的挣扎进行叱责,然而神官所言之事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前些天让你们埋在结界外的种子,希望你们能将其回收。」
「回收?为什么?」
将种子回收的话,好不容易夺回的绿地,又将再度为烈焰所吞噬吧。
「那颗种子亦是神树大人恩惠的结晶。将其回收并归还的话,就会变回神树大人的力量。建国计划被冻结的现在,已经没有在结界之外留下种子的理由了。神树大人的力量,是为了守护人们的生活,以及守护处于烈焰之中的结界而存在的,丝毫也不能浪费。」
——也就是说,那场任务也是无用功吗。
于是,防人们再度前往结界之外。
「据说过去曾经存在的,某个国家的监狱中,似乎存在着『在早上挖坑然后在下午填起来』这样纯粹的劳动。」
「仅仅挖坑之后填起来?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对夕海子的话语,雀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没有什么意义。那不过是让犯人们重复无意义的行为,以此消磨他们的精神与肉体的劳动罢了。现在的我们,正可谓处于那种状况之下呢。」
没用。
无意义。
徒劳。
芽吹叹了一口气。
(结果……可能正是如此也说不定……)
芽吹她们思考帮助亚耶的方法这种行为,终究是以徒劳而终也说不定。
仅凭一周的时间,又怎么可能找得出连大赦都想不出的方法。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就能简单地看到结果。所以,这仅仅不过是垂死挣扎。
即便如此,芽吹也不会放弃。
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也会继续挣扎下去。
(好热……)
芽吹拭去从额头留下的汗水。
比起上一回离开结界到达壁外的时候,空气的炽热更上了一层楼。
天之神的怒火——使外界的火势逐渐变得愈发炽烈,芽吹以自己的身躯感受到了这个事实。
星屑的数量,也比起以前增加了许多。其中的一群,向着芽吹她们接近。
「铳剑队,准备射击!开火!」
架起铳剑的防人们,以大量的子弹招呼向她们袭来的星屑。
即便这不过是徒劳,不过是像挖坑之后填起来一样的任务,防人也不可能因此便宽恕自己的敌人。为了不付出哪怕一人的牺牲,她们毫不松懈地进行着战斗。
因为种下种子的场所并没有多么遥远,除了变得更为强烈的热气以外便没有什么大的障碍了。
灼热的大地之中,仅存在着一处如绿洲(oasis)一般为绿色所覆盖的地域。绿地的边缘处火焰正逐步逼近似的燃烧着,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再度为烈焰所吞噬吧。芽吹前往绿地的中央,挖出埋在土壤中的种子,收进了摩罗之中。随后,绿地上的花草为火焰所侵袭,不一会儿便变回了原本灼热的大地。
「那么,没有在此处久留的必要。我们回去——」
「出出出出来了~~!!救命啊芽芽~~~~!!」
雀的尖叫盖过了芽吹的话语。
回头一看。
「——!?」
并非有所大意。仅拥有脆弱装备的防人们,不论何时都保持着,暴露于危险之下的自觉。
但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想过如此的事态——Vertex居然会有三尊同时出现。
拥有白色布料一般的器官与膨胀的下腹部,处女座(Virgo)的Vertex。
具有如同四根巨足似的部位的异形,摩羯座(Capricorn)的Vertex。
为三片蓝色鱼鳍与构成半圆的棒状物所守护,双鱼座(Pisces)的Vertex。
当然,正确说来它们并非Vertex,而仅是不持有作为核心的『御灵』的仿品。即便如此,它们也是仅凭一尊就有可能摧毁整个防人部队程度的敌人。而现在却同时出现了三尊。
「怎么办!?怎么办!?」
「这种事还用说吗!该逃跑了!」
种子的回收已经结束了。之后只要回到结界内就可以了。
「全员撤退!!不要考虑任何反击,全神贯注在逃跑上面!」
防人们朝着巨壁开始狂奔。
处女座、摩羯座、双鱼座。不幸中的万幸,这三尊个体,应该都不具有射手座的箭矢一般惊人的速度与远距离攻击能力,或是天蝎座那样一击便会招致死亡的强力攻击方式才对。
防人们并未离开巨壁太远。
能逃得掉。
能逃得掉才对。
这回也能够以零牺牲完成这份使命才对——
向着巨壁前进的部队之中,芽吹一边赶往殿后的位置,一边如祈祷似的于心中暗念。
下一个瞬间,大地以惊人的势头摇晃起来。
「芽芽芽 、芽芽 芽 芽~~!?究究究 、究竟 、发生了、了了、什么~~!?」
因为这激烈到令人无法站立的震动,雀被迫一边颤抖着声音一边叫喊。
芽吹回头望向身后。
摩羯座?Vertex,它那四条巨足一般的器官正刺进地面之中。这是摩羯座所拥有的其中一种攻击手段——地震。
(糟了,在这样的晃动之中的话,连正常地奔跑与跳跃都做不到……!)
由于大地骇人的震动,防人们的移动速度一口气降了下来。
正在远去。
原本以为应该没有多么遥远的结界之壁,现在却令人感觉正在逐渐远去。
「铳剑队,射击准备!!瞄准摩羯座,开火!!」
持有铳剑的防人们,当场停下脚步,将枪口对准了摩羯座。如果不给与那家伙伤害,将这场地震停下来的话,就无法逃离Vertex的追击。
包括芽吹在内,从二十四位防人铳剑的枪口,一齐射出了子弹。然而却仅有一两发子弹命中了摩羯座,而大多数的子弹则都偏向了乱七八糟的方向。在如此剧烈的摇晃之中,根本就无法正常地进行瞄准。并且,仅有一两发子弹能够命中的话,也根本就无法对摩羯座造成伤害。这样是没办法将地震停下的。
「枪弹的话不行!让老娘直接用铳剑,直接将那家伙给切下来!」
「SHIZUKU!?在这样的震动当中怎么可能接近摩羯座!太危险了!」
「不,老娘的话能做得到。」
SHIZUKU露出坚毅的
笑容。
「你已经战胜了老娘。而老娘也约定了会服从于你。既然如此,你的目标就是老娘的目标。要让牺牲变为零不是吗?」
「SHIZUKU……」
「呜呜呜呜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
SHIZUKU猛踩大地。
正如她所宣言的一般,即使是在这骇人的震动当中,她也仍旧以与平时几乎没有差别的速度驱驰着。
对SHIZUKU的那道身姿,芽吹甚至不由得在心中为之感叹。
如果说芽吹是通过训练获得力量的秀才的话,那么SHIZUKU便是以超越常人的直觉与本能而成就的拥有与生俱来强大的天才。而天才的真本领,便是以最短的时间适应各种情况、并采取最佳的行动方式。
凭借卓越的平衡感与动态视力令自己的身体适应大地的摇晃,又以强而有力的踩踏一步一步确实地前进着。通过这样的做法,SHIZUKU将震动对行动的影响抑制到了最低限度。说到底,不论是用怎样的方法,在地震当中全速狂奔这种事情,本来不过是纸上空谈。是与让自己不沉下去并在水面上奔行一般,不可能实现的跑法。而她却实现了这种跑法。
SHIZUKU于摇晃的大地上驱驰,逐渐向摩羯座靠近。
「你的脚,就由老娘收下了!!」
摩羯座刺入大地之中的四根巨足。SHIZUKU用铳剑的剑刃,斩向其中一根的纤细部分。仅凭一击无法切断,但加上第二次、第三次斩击之后,那一根巨足终于被切断了。
失去了一条腿的摩羯座,失去平衡倾倒在地。与此同时,地震也停了下来。
「怎么样,办到了——」
SHIZUKU话说到一半,便被白色的丝带击飞了。
Vertex不仅有摩羯座一尊。击飞SHIZUKU的白色丝带,是由处女座发动的攻击。
SHIZUKU像羽毛一般在空中飞舞。处女座进一步从下腹部射出卵形的轰炸弹,向SHIZUKU追击。
「库……!」
SHIZUKU在空中举起铳剑,向轰炸弹射击。虽然凭借枪弹引爆了轰炸弹,避免了直接承受爆发的威力,爆炸所引发的爆风仍旧将SHIZUKU的身体叩落至地面之上。她连进行受身的余力都没有,坠落于灼热之中。
对于坠落到地面上的SHIZUKU,处女座连站起来的空暇都不给,毫不留情地再度射出轰炸弹。这回的数量并非一发,而是达到了十发以上。
仅凭防人战衣的防御力,根本无法完全承受这样的一齐爆炸。
SHIZUKU,会死于爆炸之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感觉还不坏。)
看着眼前正逐渐迫近的轰炸弹,SHIZUKU如此想。
暂且已经先将摩羯座所产生的地震停止了。这样一来防人们就能够逃脱了吧。如果SHIZUKU死了的话,虽然就无法达成芽吹所提出的『牺牲为零』的目标,即使如此也能使被害减到最少。
(拜托了,楠。接下来就好好率领部队,逃到结界里面去。楠的话一定能做得到吧。)
不知是不是濒临死亡的缘故,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因为SHIZUKU与雫相互共有着记忆,回忆出来的亦是两人份的记忆。不过其中大多数的,都是来到黄金塔之后的回忆。
因为家庭环境的恶劣,关于家人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果然还是少有值得回忆的事。
但是,在来到这座黄金塔之后——
交到了雀与夕海子这两个整天吵吵闹闹的朋友。即使是不善言语的雫,只是和她们待在一起也能感到欢乐与幸福。
交到了亚耶这位拥有温柔内心的朋友。从未因为搞不懂沉默寡言的雫在想些什么就将雫当作傻瓜,一直在认真思虑着雫的性格与想法。
还有,芽吹。
从正面接受了,粗暴又任性的SHIZUKU。并且成为了对SHIZUKU而言最初的对等的朋友。两个人在战斗的时候,虽然SHIZUKU从未认为芽吹衬得上勇者的身份,但对于芽吹个人,SHIZUKU并未感到嫌恶。
对雫与SHIZUKU来说,她们是最重要的人们。
如果只要牺牲自己就能让她们活下来的话——这样也不错,SHIZUKU这么想。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只有一个。
(抱歉,雫。明明是为了守护你我才诞生的,结果不得不连累你一起死去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
「SHIZUKU同学!」
与声音一同,在SHIZUKU与轰炸弹之间,弥勒夕海子插了进去。
虽然夕海子用铳剑的剑刃斩落了数发轰炸弹,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弥勒!」
与SHIZUKU那呼喊似的叫声一同,数发轰炸弹直接击中了夕海子。
因为夕海子成为了SHIZUKU的盾牌,没有一发轰炸弹命中SHIZUKU。然而,作为代价,夕海子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爆炸。因为爆发的威力而被吹飞,她的身体如残破的布条一般坠落到大地之上。
坠落至大地上的夕海子,于她战衣的间隙,过量的鲜血从中溢出,流至地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夕海子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全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在战衣之下,究竟背负了多么沉重的伤势,她自己也无从得知。皮肤破裂、肌肉断开、内脏损坏也不足为奇。
「弥勒!」
「弥勒同学!」
SHIZUKU与芽吹赶到了夕海子的身旁。
处女座挥舞着白色的丝带,似是要将三人一同掸飞。SHIZUKU与芽吹,两人抱着夕海子,一齐以跳跃躲开了处女座的攻击。
「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芽吹向夕海子喊道。
夕海子勉强地维持着意识。连发出声音都不再容易,只能以断断续续的话语回答。
「要、达成……零牺牲不是吗……这样的话,SHIZUKU同……也……不能……死…咳哈。」
夕海子口吐血液。已经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
芽吹与SHIZUKU,搭着夕海子的肩膀向巨壁的方向奔跑。
因为地震已经消失,逃走不再存在障碍。一定能够回到巨壁才对。
但是,夕海子的伤势实在是太过沉重。就算能够返回巨壁之中,究竟能不能得救也不得而知。
即使如此,夕海子也没有丝毫后悔。
要是在这里死去的话,就无法达成目标,在大赦派下的使命中活跃并提升家名了。为了拯救伙伴而牺牲自己,虽说能多少获得一些赞赏,但还远远无法与赤岭家等名家并排而立。
即使如此,夕海子也没有丝毫后悔。
对她而言,提升弥勒家的名声是十分重要的目标。甚至觉得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足惜。
但是,在这里有更加重要的事物。比起自己的生命,比起提升家族的威名,都要更加重要的事物。那便是作为弥勒家之女的生存之道。便是作为过去曾经拯救多数人生命的英雄之末裔的使命感。因此,作为弥勒家之女,她要守护人类。也必定会守护人类。
所以,她没有丝毫后悔。
(只有这一点……是与芽吹同学相同的呢……)
以零牺牲为目标的芽吹。
决意守护人类的夕海子。
虽说夕海子在过去一直净是与芽吹抬杠,她们所要前进的方向却是一致的。所以才明明关系不好,两人却能一直都站在一起。
「芽吹……同……一定、成为……勇者……这样的话……在你……身旁……弥勒……名……也……流传……」
夕海子失去了意识。最后的话语,究竟有没有好好说出口,也不得而知。
已经十分接近巨壁了。
与防人队的最后尾已经拉开了有三百米的距离,芽吹与SHIZUKU一同一边扶着夕海子一边向前奔跑。
「不要擅自,把这种事情托付给我……」
说什么,一定要成为勇者,啊。
说什么,这样的话弥勒家的名号也会流传下去,啊。
「我可没有连弥勒同学的梦想也要一同背负的打算……!自己的梦想请自己去实现啊!我是不会允许你就这么擅自死掉的!」
虽然芽吹像呐喊似的说道,从夕海子那里却没有传来任何反应。她似乎已经完全
失去了意识。
没有了地震的妨碍,逃走的障碍就只剩下时不时会攻击过来的星屑群,以及处女座的白色丝带和轰炸弹了。星屑与轰炸弹能以铳剑的弹丸进行相消,而丝带的攻击方式粗糙,因此也相对容易躲避。只是逃跑的话,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正当芽吹如此想的时候。
正在逃亡的芽吹她们前方的土地忽然升起,蓝色巨大怪物的头部于地面中钻出。
「双鱼座……!」
那是如同水中游动的鱼儿一般,拥有地下潜行能力的Vertex。于地面中出现的这尊异形,利用自己身体的长度堵住了芽吹她们的进路。
前方有双鱼座。后方有处女座与摩羯座。
完全走投无路了。
向着被堵住了逃亡路线的芽吹她们,处女座射出了轰炸弹。
「芽芽———————!!」
与叫喊声一同,雀飞奔而入。雀将盾牌巨大化,从处女座的轰炸弹中守护芽吹她们三人。
「你究竟还在干些什么啊、芽芽——!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啊啊啊!」
雀的脸因为泪水变得一塌糊涂。明明没有回来的必要,明明与其他防人们一同向巨壁的方向前进才更加安全,却特意回到了Vertex所在的这里。这对于她来说究竟需要何等巨大的勇气啊。
「雀,你来得正好。」
芽吹将自己正支撑着的夕海子的肩膀,交到了雀的身上。
「雀还有SHIZUKU,你们带着夕海子离开吧。」
「诶?」
「喂,楠。你打算干什么?」
「你们两人现在只专心于将弥勒同学迅速安全地带离此处。以她负伤的情况,一刻都不能拖延了。」
「都说了,老娘是在问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由我一个人来开辟退路。我要守护大家,所以,弥勒同学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芽吹右手握住自己的铳剑,左手握住夕海子的铳剑。
二刀流——
在过去,芽吹曾经与三好夏凛同样接受了二刀流的训练。并在当时,取得了与夏凛并列第一的战斗成绩。以双手同时使用武器的战斗方式,已经深深地刻入了这具身躯之中。
「神明的集合体?神树……神之使者?Vertex……为神所改变的世界、为神所守护的世界……我已经受够了。」
芽吹架起两把铳剑。
「我等人类又怎么能够允许为区区神明所伤。更何况为区区神明,而死!!」
脚蹬灼热大地,纵深跃向双鱼座。
驱使芽吹前进的,是愤怒。
是对从人类手中夺走世界的神明。是对仅仅为了杀害人类而存在的Vertex。是对没有守护同伴的力量,结果令同伴身负重伤的自己。是对将人类作为活祭品献出,欲图祈求神明赦免的大赦。是对让迈向死亡的少女,笑着说出「我能成为牺牲品真的很幸福」这种话的扭曲的世界。
是对这世间一切一切的愤怒。
芽吹挥舞手中的两把铳剑。双鱼座的鱼鳍便为之应声斩落。
从至今为止的战斗经验中能够知晓,Vertex的坚固也并非完美无缺。正因为是异形,它们的身体上亦会存在脆弱的部位。只要瞄准那些部位,即便是攻击力低下的防人武器,也能给予Vertex相当的伤害。
「别小看人类了!不过区区神明的使者,别给我在这里妨碍人类啊啊啊!」
斩落鱼鳍之后,又将两把铳剑插入了位于头部像是缝隙的部分当中。同时使用双手,释放出了几乎要让肩膀卸掉的激烈连射。
于内部被射入了大量子弹的双鱼座,动作变得迟钝起来。大概是为了令遭受损伤的部位再生而使得意识被分散了吧。
趁着这个空档,SHIZUKU一边背着夕海子,雀一边架着盾牌,从双鱼座的下方穿过向巨壁的方向奔跑。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可怕啊、好可怕啊、要被杀了啊!」
一边逃跑,雀的泪水一边簌簌而下。背后是逐渐迫近的Vertex们。至今为止的使命中虽然也有出现过Vertex,但这一回不是仅有一尊而是同时出现了三尊。危险之大是过去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程度。
要被杀了,这回真的会死掉。这样一想雀便哭了出来。
SHIZUKU一边背着夕海子,一边服了雀似的说道。
「真这么害怕的话,当初别回来不就行了。只要和其他防人一起逃跑的话——」
「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到!芽芽死掉什么的我才不要,弥勒同学还有SHIZUKU大人我也一样不希望你们死掉!所以就算害怕我也要保护你们,呜哇啊啊啊嗯!」
「所以都说不要哭了……话说,别在我的称呼后面加上大人啊。」
处女座的其中一发轰炸弹,朝雀她们的方向飞来。
雀架起盾牌,防御轰炸弹的爆炸。
「芽芽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我!一直保护着这样弱小的我!但是我,却什么都没能回报!所以才至少要实现芽芽的目标!不让任何人死去!将牺牲变为零!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死去啊!」
实际上芽吹并没有一直守护着雀。倒不如说芽吹被雀帮助的次数也并不少。不过是雀自己,擅自认为自己一直都被芽吹守护着罢了。
正因为有芽吹在,自己才能生存到现在。
多亏芽吹才活了下来,雀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雀自己,能为芽吹做得到的事却一件都没有。
雀没任何长处,相反,芽吹什么都做得到。雀很弱小,芽吹很强大。所以才一直是,芽吹为雀做了些什么。净是接受芽吹的好意。能够作为报恩的事情雀却一件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雀正为了芽吹的『零牺牲』的目标派上用场。
「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啊,这种事情……!我能为芽芽派上用场什么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努力了不是吗!」
正因此,害怕也要干下去。
即使是害怕到哭个不停、害怕到都要漏出来了,也一定要努力。
又飞来了数发由处女座释放的轰炸弹。雀用盾牌将它们尽数防御。
然而在这之后,Vertex的下一波攻击却迟迟未至——
芽吹将敌方所有的突袭?攻击,几乎全都防御了下来。
若是再生完成的摩羯座开始行动,就用右手铳剑的剑刃再度将足部斩断。
在那期间若是处女座射出轰炸弹的话,就用左手铳剑的射击与轰炸弹相消。
芽吹一边持续对轰炸弹进行狙击,一边通过跳跃向双鱼座的位置移动。将完成再生的如鱼鳍一般的部位再度斩落。
若是出现大群的星屑朝逃跑的雀她们迫近的话,就用两把铳剑像驱使双枪似的将它们尽数击破。
仅凭防人的装备,是无法对Vertex造成较大的伤害的。但是若只是击倒星屑、引爆轰炸弹、削割Vertex的身躯给与小幅伤害、使它们的行动变得迟钝这种程度的话,还是做得到的。只要这样做下去,就能防住可能通向雀她们的攻击,
(联系……起来了……)
小学生时代——
因为憧憬着父亲,而持续着努力,才会被召集成为勇者候补生。
勇者候补生时代——
不要命地进行了二刀流的训练。所以现在,才能做到像这样自在地操纵着两把铳枪。
不停积攒着严格的体力训练。所以现在,才能做到以Vertex为对手通过激烈的动作进行对抗。
努力锻炼了握力。所以现在,才能做到就算将铳剑砍在Vertex坚固的身躯之上,也不会因冲击导致铳剑脱手。
时不时地锻炼反射神经。所以现在,才能做到敌人一进行攻击,便立刻做出应对。
坚持锻炼了集中力。所以现在,才能做到以三位敌人同时作为对手。
成为防人之后——
不断持续着狙击的练习。所以现在,才能做到将星屑与处女座的轰炸弹精确地击穿。
不断持续着铳剑术的练习。所以现在,才得到了即使是强敌也能以剑刃将其割裂的技术。
成为了肩负队长立场之人,开始将视线放在周围的人身上。所以现在,才得到了必须守护的同伴。
(全
部,都联系到了『现在』……!没有任何一份努力……会是徒劳无功……!)
曾被芽吹自认为一切都是无用功的勇者候补生时代也好。
曾被芽吹视为不过是成为勇者过程之一环的作为防人的日子也好。
生存到现在的所有路途,全都堆积叠合。
与能够守护同伴的『现在』,联系在了一起。
过去的自己,将接力棒,交到了现在的自己手上。
芽吹仅凭自己一人,一步不退地同时与三尊Vertex对峙,不断守护着正在逃跑的三位同伴。
但是,这终究还是会迎来极限。这种乱来的战斗方式是没有可能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
当芽吹因为疲劳而无法集中精神的那一瞬间,从地里飞跃而出的双鱼座,用它的身躯将芽吹撞飞了。与此同时,处女座的轰炸弹也向芽吹迫近。
没办法全部躲开。
芽吹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防人很弱小。就算之前能够一直不分上下地战斗,也仍旧是只要出现一点失误就会死去的,那么的弱小。
因此——
「铳剑队,举枪!!开火—————!!」
那并非芽吹的声音。
那是指挥官型、编号二号的少女的声音。本应事先就朝巨壁的方向逃跑的防人们,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回来了。
采取射击姿势的少女们,将朝芽吹迫近的轰炸弹全部击落。
在身负重伤的夕海子,以及背负搬运夕海子的SHIZUKU周围,雀与其他的护盾型防人用盾牌守卫着她们。
「楠同学,请不要擅自就在这里死掉!」
「要以零牺牲为目标不是吗!」
「请重整体式!在这期间,我们会进行掩护的!」
少女们一个接一个说道。
防人很弱小。只因一瞬间的失误便会死去的,那么的弱小。
因此——
因此,她们以集团进行战斗。
集合起所有人的力量,与强敌战斗。
凭借芽吹如鬼神一般的奋战,以及防人少女全员的协力,她们三十二人以Vertex三尊为对手,仍旧生存了下来。全员都回到了结界内。种子也得以回收,任务被成功地完成。
但是,夕海子的伤势无比沉重。
她马上被送往了大赦旗下的医院,在医院进行紧急手术。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但能否保住性命我们也无法知晓。」
医生如此说。
夕海子在重症监护室内连接着各种各样的器材保持着睡眠。
芽吹在病房外,透过玻璃一直注视着夕海子所沉睡的病床。因为其他的所有防人们也都或多或少负了伤,接受了治疗后都在静养。
芽吹独自一人,在这里持续等待着夕海子的苏醒。
「楠同学。你也负了相当的伤势。快去接受治疗然后进行静养吧。」
女性神官说道。
然而芽吹,左右摇了摇头。
「我要待在这里,直到弥勒同学醒过来为止。」
「现在你能做到的事一件都没有。充其量也就是向神树大人祈祷。如果要祈祷的话,在自己的床上休息的时候也能做得到。」
正如神官所言,并非医生的芽吹什么都做不到。
并且,芽吹也不会向神明祈祷。因为让夕海子身负重伤的亦是神明,芽吹绝不可能向神明祈祷。
「我什么也做不到。也不会向神明祈祷。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待在她的身边,在心中一直呼唤她这种程度。虽然我也明白,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了……」
「……如果是你自己的意愿的话,那这样做也没有问题。」
神官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毫无感情。
「我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更加追求合理的人类才对。」
「还以为你想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难得的感觉到在神官的语气中浮现出了像是情感似的色彩。像是讽刺与苦笑混合在一起似的。
「你完完全全不是一个追求合理的人类。你那甚至可以被称为偏执的自律精神与强韧的意志。是并非追求合理,而是凭借理想与精神论活着的人类才会拥有的特征。」
神官背对芽吹离开了。
芽吹对着仍旧沉睡着的夕海子,在心中向她言语。
(请快点醒过来吧,弥勒同学。你不是要复兴弥勒家吗?既然如此,你可应该没有睡在这种地方的空闲才对。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要背负上你的梦想的打算啊……)
那一天,芽吹彻夜未眠,一直守望着夕海子。
夕海子没有醒来。
翌日一早,结束治疗的雀、雫、以及其他的防人都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前。
所有人都与芽吹一样,只是静静地守望着夕海子。
第二天,夕海子还是没有醒来。
在防人们之间,不安与沉重的气氛开始扩散。
芽吹已经有将近六十小时不眠不休,一直等待着夕海子的回归。
第三天。
太阳开始西沉之时。晚秋的空气正逐渐为暗红色所覆盖的过程中——
弥勒夕海子醒了过来。
医生与护士们逐个进入重症监护室中,对夕海子的状况进行确认。
在那之后,芽吹她们终于也被允许进入病房内。
夕海子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一看到芽吹的身影,夕海子的双眼便忽然取回了生气。
「啊啦……这不是吾之劲敌,芽吹同学吗。让你担心了呢。不过看样子本小姐,果然还未到应死之时咳咳、嗝咳、唔、唔唔……」
夕海子捂着肚子,眼角泛泪。
「你是笨蛋吗,弥勒同学。明明还只是刚恢复意识伤也都还没治好,还勉强自己说话……当然会变成这样。」
一如既往的,与夕海子像较劲似的相互开着玩笑。
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从芽吹的双眼中,水珠滑落至面颊,又落到夕海子的床铺上。
「啊咧……为什么……?我……哭了……」
芽吹一边困惑不已,一边流泪不止。
「这是因为,你现在正用你的全心全意,来面对你的同伴们。」
女性神官进入了重症监护室内。
「你与防人的少女们共同度过的时光。共同构筑的联结。正因为你以全力来面对这一切,对你而言她们才成为了无可替代的存在。被称为『朋友』的存在。你现在,是正在为你的朋友而落泪。」
「……朋友……」
这是开始以勇者为目标的时候,被芽吹断定不需要而舍弃的事物。
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绕了一大圈的远路。
芽吹终于获得了朋友。
这时候,似乎顾忌到病人而刻意放轻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
「芽吹前辈。」
声音的主人是国土亚耶。
本应作为活祭品而离去的少女,现在正在此处。
她的脸上浮现出稍显害羞的微笑。
「……我,回来了。」
这是亚耶回到大束町半日左右之前发生的事情。
居住于讃州市的一位少女的宅邸,大赦的神官造访了此处。
应被表现为『濡羽色』的美丽黑发、端正协调的容貌、充分具备着女性色彩的身躯——年龄仍旧是十数岁前半的同时,这位少女却拥有着充满大人魅力的外貌。不仅只有容姿,她脸上的表情亦在年龄之上。或者应该说是她自身人生所经历的严酷相叠,使她展现出如此风貌的吧。
面对这位少女,神官们表现出了甚至是过剩的敬意。像是在说正面直视她的面容都是不敬似的,他们将手搭在榻榻米上,保持着叩拜的姿势。
然而在这过剩的敬意背后,神官们向她所述说的事情,却实在是太过无情。那是将她的生命放在了天秤之上的话语。
「前日,我等大赦,选出了作为供品的巫女。与于西历之时代举行的奉火祭相同,要将六位巫女献给天之神。仪式已经进入了马上就要执行的状态。」
「若是那样的话,就要牺牲六个人……」
「……」
「但是只要我成为牺牲,那么便只需要牺牲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少女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神官们维持着叩拜的姿势一言不语。那是因为,对高贵之人说出多余的言语,亦是一种不敬。
他们的无言所代表的即是肯定。同时亦是,对自身欲要举行的仪式决没有休止的打算,如此意志的表现。
对神官们而言,他们并非是为了刁难而对少女说出如此残酷的话语。倒不如应该说,这是为了少女着想的行动。
因为过去从未向她们传达任
何真相,结果一度引发了悲剧。所以现在大赦,决定尽可能的将一切的缘由都传达给她们。
聪敏的少女,汲取出了神官们的意图,随后作出宣言。
少女选择的是,将自己作为牺牲的回答。
「请解除被选出的巫女们的使命。由我来成为供品。当初我破坏巨壁的时候,确实如此说过了。只有我成为活祭品的话,那还好一些。没错……只有我的话……」
正当回归的亚耶被防人们团团包围的时候,芽吹与女性神官在屋顶上谈话。
「国土同学的使命已经被解除了。」
面戴假面的神官如此宣告。
「奉火祭被中止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作为巫女们的替代,一位勇者提出了成为牺牲品的志愿。」
「难道说……是三好同学?」
「并不是她。」
神官的话语中,细微的——仅仅细微的,出现了像是踌躇似的瞬间。
「要成为牺牲的是东乡美森大人。从前,在神树大人的巨壁上破开洞穴的本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她是这么说的。」
「……亚耶酱不必成为牺牲……但是,又有其他人要成为牺牲吗?」
女性神官点了点头。
芽吹因为不甘,而握紧了拳头。
既然还是有人必须成为牺牲,那么这便不是芽吹所期望的结局。
「防人的使命,暂且告一段落。今后,虽然还是存在要执行使命的可能性,但不会再有结界外调查与建国辅佐的任务了。」
「……」
「大赦曾经认为,在使命当中,防人内一定会出现大量的死者。但结果……虽说有出现负伤者,牺牲人数却一直为零。真亏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并且你自身,也与以前相比发生了相当大的改变。现在的你若是与三好同学并列的话,我等想必会无法决定,究竟要让谁来继承银的终端吧。」
「银?前代勇者的那位?」
「是的……是退出使命——不,是被Vertex杀害了的勇者。如果是现在的你的话,若是将终端由你来继承,那个孩子大概也不会生气的吧。」
女性神官使用的说法,对于单纯的勇者与神官之间的关系而言实在有些古怪。对于担负着最高位使命的勇者,神官应该以敬意以及更正式的态度来进行接触才对。然而她的语气,就好像与勇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近距离内与之进行接触了似的——
「您与三之轮银,在私人上也互相熟识吗。」
「私人上,也没到这种程度。我曾经的职责是对前代勇者的监督……在进行勇者的使命之外,在那时也曾她们所就读学校的老师。仅仅,是这样的关系。」
她与前代勇者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与芽吹她们和亚耶之间的关系十分相似也说不定。
那么当三之轮银失去生命的时候,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思绪呢。
在那假面深处的情感,芽吹根本无从推测。
「现在的楠同学的话,应该已经足以完成勇者的使命了吧。对大赦那边,我也会进行如此的报告。为了能让你,在如果当进一步的勇者的补充成为必要的时候,能够于那份使命就任。」
「没有这个必要。我是不会成为勇者的。」
对芽吹的答复,女性神官十分惊讶。
「你难道不是应该,一直都无比拘泥于成为勇者这件事的吗?」
「的确如此。即使是现在,成为勇者也仍旧是我的目标。但是,成为你们大赦的『勇者』,并不是我所渴望的方向。以牺牲为前提活着的存在,我是不会承认那是勇者的。」
「…………」
神官像是暂时陷入思虑似的沉默不语,不一会又向芽吹提问。
「会让防人的牺牲为零——你曾说过这是作为人类?楠芽吹的誓约是吧?并且你将这份誓约化为了现实。但是,人类历史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牺牲之上。科学、文化、甚至连生命本身,也都是存在于无限无数的尸骸之上的。」
「啊啊,的确如你所说。」
现在的这个四国,亦是存在于过去的勇者、巫女、以及连名字都未曾被记载的众多人们的牺牲之上。
「既然你明白这一点,为何要如此地否定牺牲。如果牺牲少数便能拯救多数的话,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才对。」
「你——不,应该说大赦,一直都只将人类看待成一个『整体』。像是看着围棋或是是将棋的盘面一样,仅仅是从高处俯视。所以才什么都不明白。」
芽吹狠狠瞪视着神官。
「即便是『大众当中的一员』,那个人也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朋友、也有他所爱、爱着他的人。若是牺牲了哪怕一个人,那些关爱着牺牲者的人们,都会感受到有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悲伤!正因为你们仅会从高处俯视着这一切,才会连如此简单的——不过是初中生的我也能明白的,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能明白。杀死少数活下多数这样的选择,怎么可能会是件好事!」
一开始对于芽吹而言,『零牺牲』是为了让大赦认同自己的能力,以及出于对蛮横无理神明的反抗心理而举起的目标。
但是,现在不同。
被告知亚耶会成为牺牲品时所感受到的愤怒、悲伤。
夕海子保住一命时所感受到的喜悦、安心。
防人也好巫女也好,就算是名字也不曾被记录的『大众当中的一员』也好,每一个都是活在这世间的人类,都是无比重要的生命。
沦为牺牲又怎么会是好事。
哪怕仅仅是一人,沦为牺牲又怎么会是好事。
芽吹像是将愤怒完完整整地转换成话语似的怒吼而出。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给我不顾死活地挣扎下去!没有付出过不顾及自己生命努力的人,就别给我那么轻易地作出要将别人的生命作为牺牲的选择!!」
对芽吹的话语,神官一言不语地倾听着。
「由你们大赦所给予的所谓『勇者』的称号,我不需要。我要以我所理想的勇者为目标,总有一天必定要将它实现。」
「——你所理想的勇者,是什么。」
「不会让任何一人牺牲的存在。开拓出不必再造成牺牲的道路之人,才是勇者。」
「……」
「我会继续担任防人。我会一直寻找,与以牺牲为前提的做法所不同的方法。根据情况,我也会进入大赦的内部,亲自去改变你们那扭曲的做法。并且,我一定会找出,不让任何一人成为牺牲的道路。」
芽吹想到——
当达成这个目标的时刻,我也能将自己作为勇者来认同了吧。
大赦所给予的所谓『勇者』的称号与地位本身,不具有任何价值。被同伴以及自己本身,认同为心目中的勇者。以这种方式所成就的勇者才具有更大的价值。
对现在的芽吹来说,她已经拥有了愿意将自己作为勇者看待的同伴们。接下来只要芽吹自己,将自身认同为勇者便足够了。为此,她要以自己所理想的勇者——『开拓出不必再产生牺牲的道路之人』为目标而前行。
「不必让任何人成为牺牲的道路……如果是你的话,也许总有一天能够做到也说不定。」
「一定会做到的,一定会。」
芽吹说出这句话后,神官便转身背向芽吹,离开了屋顶。
推动芽吹前进的事物,是她的愤怒。
那是,对于轻易选择以牺牲为前提的方法的大赦。
对于将牺牲强加于人类的神明。
对于把牺牲当作「无可奈何」来接受的人类们。
对于这蛮横无理的世界本身,所感受到的愤怒。
而后,另一个原动力是——
芽吹回到了重症监护室前。
防人的少女们,正为了夕海子的恢复与芽叶的回归而共同欢乐。
加贺城雀。
弥勒夕海子。
山伏雫。
山伏SHIZUKU。
国土亚耶。
众多的防人们。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无比重要的朋友。
就算在接下来,芽吹也绝不会让她们死去。
同样的,也不会让勇者继续牺牲。
不会让任何一人死去。
芽吹如此立誓。
季节轮转,冬日已至。
楠芽吹与由她所率领的防人们,今天也身缠战衣,伫立于巨壁之上。
「到底已经是严冬……连空气都冰冷起来了。明明结界之外就是灼热的世界……嘛,我们的任务也不在乎季节。」
以芽吹为首的防人们,今日也身缠战衣。
「那么,开始执行
我们的使命吧!这回也不出任何牺牲者,全员一齐将任务达成!」
从防人们那里传回了表示了解的应答声。
而后,由芽吹领头的少女们,纵身降下灼热的大地——
(完)
译注
1.原文是『吾は倭の青垣の东の山の上にいつき奉れ』,但在《古事记》中的原句却是『吾をば倭の青垣の东の山の上に伊都岐奉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