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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玄冥神王的新娘 第五章 女王的拥抱 Embrace Of The Queen

1

她几乎没有关于父母的回忆。

自己应该不是没被疼爱过——她想。在近似零碎影像的片段记忆里,还留着像午后浅寐的一丝温暖。

然而,那段幸福的期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她那无法控制的强大灵力足以让父母恐惧。

她被疏远、被鄙弃、被虐待,然后被迫和父母离散。

等到她懂事时,已是孤独一人。

最后,收养她的是具备高度团结力及权势的大规模咒术团体。

将狼视为圣兽,信奉异国女神的一班人。

对寻求咒术媒介、圣兽祭品的该团体而言,应该会觉得她那股强大灵力是天赐的恩惠。他们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让女神降临的仪式——

但他们的悲愿没有实现。

因为政府察觉到大规模魔导恐怖攻击的征兆,对该团体采取了瓦解措施。

被派去的是仅仅一名对付魔族的专家——

号称于狮子王机关任剑巫之职的少女。

「这里是——?」

雪菜站的地方是四周被丛林包围的广阔遗迹入口。

众多石柱建造成列,中间则开了一条石板路。

有一座半毁的石砌神殿盖在遗迹中央。

落成后大概已经过了千年以上的时间,神殿的外表产生风化,生苔的石柱上蔓草密布。洒落下来的阳光比弦神岛更烈。

「神殿?难道是城邦夏缇……」

雪菜疑惑地咕哝。她本来想利用瑟蕾丝妲召唤的异界之门,进入萨萨拉玛丘的「蛋」内部。然而,雪菜抵达的却是这座遗迹。理应已被「蛋」吸纳的瑟蕾丝妲不见人影。

「不,这应该是透过魔法重现的……虚拟现实(Imitation)。」

雪菜用银枪接触其中一道石柱。仅有那么一瞬,石柱像蜃景般摇曳然后消失了。凭「雪霞狼」的能力也无法彻底令其失效,大概是构成石柱的魔力持续不停地补充所致。

天空呈黄昏般的火焰色泽,这表示这个地方在萨萨拉玛丘神气的影响范围内。看不见遗迹外面的景色,也没有鸟兽的踪影。

这座遗迹恐怕是邪神创造出来的沙盒世界。遗迹本身即为结界。

为何萨萨拉玛丘不直接化为实体,反而要创造这座巨大的结界?

考虑到邪神的真面目,答案便不言自明。

萨萨拉玛丘不过是为了控制龙脉能量,才透过魔法装置创造出来的人工之神。祂要完全化为实体,绝不能缺少做为魔法装置的夏缇神殿。

可是,萨萨拉玛丘是在距离神殿遥远的弦神岛被召唤出来。

所以祂非得再造出神殿本身才行。邪神打算自力构筑用来召唤自己的魔法装置。

「这样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遗迹的模样还不完整。要无中生有创造这么大规模的质量,即使凭邪神之力也办不到。既然如此,邪神八成就会靠与弦神岛融合来补足缺乏的质量。不过,那应该需要相当时间。

还有救出瑟蕾丝妲的机会。

「瑟蕾丝妲小姐——」

雪菜能在萨萨拉玛丘的「蛋」里头保有自我的时间恐怕不久。现在「雪霞狼」还能保护雪菜,但邪神实体化的阶段若更进一步,就不知道能撑多久了。必须在那之前将瑟蕾丝妲带回去。

仿佛要阻碍雪菜的决心,密布于遗迹的蔓草开始蠢动。

邪神的意志打算将雪菜当成混入结界里的异物排除。

即使如此,她不能停步。

「——喝啊啊啊啊啊!」

雪菜扫开来袭的大群蔓草,冲向盖在遗迹中央的神殿。

2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一阵,但古城似乎曾失去意识。

「唔……啊……」

模样有如泡在自己血泊中的古城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这里是「深洋之墓二号」的中层甲板。雪菜出脚将古城踹飞,才让差点被萨萨拉玛丘的「蛋」吸入的他逃过一劫。

瑟蕾丝妲召唤的诡异球体已经不在「深洋之墓二号」上空,而是移动到海港的正上方,直径将近是一开始出现时的十倍。

它伸出无数蔓草般的触手侵蚀弦神岛,目前仍贪婪地持续成长着。「深洋之墓二号」的扶手也缠着一部分蔓草,古城无心间伸出手想将那扯断。

「——别碰!」

尖锐得像是斥责的一道声音制止了古城。

古城讶异地将视线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咦!」

「别碰那些藤蔓。那玩意也是萨萨拉玛丘神殿的一部分,随便乱碰会让魔力被吸走,对现在的你应该伤害不小。」

冷如刀的俊美吸血鬼口气不耐烦地说了。

特毕亚斯·加坎操纵笼罩着火焰的猛禽,烧掉球体不停吐出的蔓草,那模样看起来也像在保护受伤的古城。他操纵眷兽造成的消耗在在道出和邪神这一战有多严酷。

「加坎……你……!」

「别误解。我只是在保护瓦特拉大人的船,没道理让你这种窝囊废感谢。碍事。」

加坎用划清界线的口气告诉古城。既然他本人如此强调,就当作是那样吧——古城心想。毕竟「深洋之墓二号」靠着他的奋斗才保持无恙也算是事实。

「这玩意怎么搞的?情况变成什么样了……!」

古城瞪着持续成长的球体问了。

「这是用来让萨萨拉玛丘还什么来着的降临的结界。祂大概是打算在自己构筑的异空间中再造实体化所需的魔法装置。」

加坎意外坦率地回答。

「构筑异空间……等等,祂办得到那种事?」

「那大概表示邪神好歹也是神吧。」

加坎带着讽刺的脸笑了。

古城想起南宫那月的监狱结界——构筑于那月梦中的异界监狱。感觉那也是惊人的魔法产物,但这颗球体的规模又超乎那之上。再让它成长下去,恐怕迟早会将弦神岛彻底吞没。

而且那可怕的球体只不过是用来让邪神降临的魔法装置。

不过反过来说,那也代表邪神目前仍未降临。

「意思是,趁现在或许还能将瑟蕾丝妲带回来吗——?」

「哼。有群人似乎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加坎语气不悦地告诉古城。

他狠狠盯着的方向,有特区警备队遭到摧毁的装甲车以及站在车上的男女四人组。是美利坚联盟国特种部队那些人。

「安洁莉卡·哈米达——!」

安洁莉卡等人用古怪魔具迎战阻挡他们去路的蔓草,一路杀进邪神的结界。他们的目标肯定是瑟蕾丝妲。既然如此,雪菜大有可能再和他们碰上。要赶在那之前阻止安洁莉卡等人才行——古城心想。

可是打算起身的古城呕了一团血,当场倒在地上。受到的创伤都累积于身体内部。

不老不死的真祖肉体仍持续自我修复。然而,离能够作战的痊愈度尚远。古城勉强可以保住意识,也是因为雪菜在最后把自己的血分给他的缘故。

加坎朝动弹不得的古城冷冷瞥了一眼,然后静静地踏出脚步。

「……加坎?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击溃那些家伙。你们的岛会变怎样与我无关,但总不能放过美利坚联盟国那几只曾对奥尔迪亚鲁公张牙舞爪的狗。」

加坎说完便纵身一跃。动身去追安洁莉卡·哈米达的他朝诡异球体的内部出发。古城无能为力地呻吟着目送他离去。

这样的古城耳里听见了带有演戏味道的做作笑声。

「——伤脑筋,特毕亚斯真是不坦率。」

耳熟的嗓音让古城惊讶地转头。

金发碧眼的贵族青年就站在随暴风摇摆的「深洋之墓二号」甲板上。理应已被彻底摧毁的肉体毫发无损,纯白的三件式西装上连一滴血迹也没有。

「瓦特拉!你……怎么会……?」

古城仰望没受伤的瓦特拉,愕然发出惊呼。

之前瓦特拉挨中了神兽的攻击,肉体已被焚烧殆尽。他的伤远比古城重,即使凭贵族吸血鬼的再生能力,也不可能轻易复活。

「辛苦你了,吉拉。已经够了。」

瓦特拉悄悄举手,像是要回答古城的疑问。

「是,大人——」

另一道说话的声音是从甲板地上传来的。

甲板还留着瓦特拉之前飞散的肉片。那些肉片忽然失去厚度,变成了如同影子的漆黑痕渍。痕渍互相接合成一道较大的身影后,不久就化为酷似瓦特拉的轮廓。

那影子忽然起身,还多了厚度及颜色。从中诞生的是和瓦特拉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分身。

「你的『幻网影楼』实在很方便。」

瓦特拉的本尊看似感慨地微笑。

「不,冒犯大人了。」

瓦特拉的分身(Dummy)朝本尊行礼,其表面散发出淡淡光彩。光芒像鳞粉一样飘散以后,从分身里面冒出了长相中性秀气的吸血鬼少年。吉拉·雷别戴夫·渥尔提兹拉瓦——和加坎一样是「战王领域」的贵族,瓦特拉的另一名心腹。

「你是什么意思?瓦特拉……」

古城怒气腾腾地瞪了利用部下「诈死」的瓦特拉。可是,瓦特拉毫不愧疚地摇摇头。

「啊,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让吉拉那匹能操纵镜像和影子的眷兽稍微演了一点戏。这算是名副其实的『影武者』呢。」(注:日文的「影武者」意指替身)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神官当中有叛徒对吧!难道你是为了将瑟蕾丝妲逼到绝路才刻意装成被杀?」

「是的话,你想怎么样?」

呵呵——瓦特拉看似愉快地眯眼。

「什么?」

「我一开始应该就告诉过你了。选项有两个——杀了瑟蕾丝妲·夏缇,阻止萨萨拉玛丘复活;或者在弦神岛(这里)等待邪神降临。状况没有任何转变,只是时间限制(Time Limit)变明显了。」

「你——!」

在瓦特拉说完以前,古城就蹬地采取动作了。他使劲朝从容笑着的瓦特拉脸上抡拳。

瓦特拉没有闪避那一拳。骨头与骨头碰撞的沉沉声音响起。

「——很痛呢,古城。我倒不讨厌你这样。」

瓦特拉摸了摸挨揍的脸,依旧不改笑容。

「放心吧。可以预料的是,萨萨拉玛丘就算在弦神岛化为实体,也无法发挥本来的神威,趁现在就能轻易消灭祂。假如你没有意愿,我也可以代劳——」

「……住手。」

咬紧牙关的古城对语气显得兴奋的瓦特拉说道。

「嗯?」

「我是叫你别出手!我会把瑟蕾丝妲和姬柊带回来!在那之前你别想胡作非为!」

「呵呵……虽然我也料到是你的话八成就会这么说,这下要怎么办呢?」

瓦特拉嘀咕的语气就像在安抚不听话的弟弟。

古城用染血的右手揪住了瓦特拉的胸口。

「别忘了,瑟蕾丝妲是你交给我照料的。你就给我闭嘴,乖乖看到最后吧。」

「呼嗯,原来如此……来这套啊。」

瓦特拉难得对古城的意见产生动摇。他是在某些部分格外讲原则的男人。

「好吧。以我的立场,也会觉得对付状况更完美的邪神才比较愉快。我可以等到萨萨拉玛丘实体化完毕。这样你也没意见吧?毕竟状况变成那样时,瑟蕾丝妲还有姬柊雪菜应该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正合我意……!」

古城接受了瓦特拉具挑衅意味的声明。虽然听了不愉快,但是瓦特拉的话句句属实。要是不阻止邪神降临,瑟蕾丝妲和雪菜以及众多弦神岛的居民都会丧命。等事态演变成那样,一切就太迟了。

「啊,对了。假如你真的想救她们,最好快一点。萨萨拉玛丘神殿正在从这座岛上的居民及人工岛本身吸收质量,时间过得越久就会让损害变得越大喔。」

瓦特拉愉快地相告,仿佛在欣赏古城内心的焦急。

默默拖着受伤躯体的古城转身背对瓦特拉他们。

3

「唔……」

古城下了瓦特拉的船,向持续膨胀的球体出发。

巨大的空隙穿破虚空。以邪神之力创造的「另一个世界」吞噬了现实世界,加快其增长速度。

雪菜和瑟蕾丝妲应该就在球体内。可是和她们会合以前,古城还有一件事要做。

抑止邪神的「蛋」和弦神岛继续融合——

萨萨拉玛丘似乎需要结界内再造的魔法装置才能降临。那颗球体打算与弦神岛融合,以获取构筑装置所需的魔力及质量。

既然如此,将弦神岛和球体切离应该就能延缓邪神的降临。借着降低弦神岛的损害,也能争取到拯救瑟蕾丝妲的时间。

「——迅即到来,『水精之白钢(Sadalmelik Albus)』!」

古城灌注剩余体力召唤出眷兽。

破海而出的是躯体剔透如水流的水妖。

上半身为美丽女性,下半身则为巨蛇,流泄的发丝亦为无数条蛇。

水妖巨大的蛇身化为激流扑向球体,长有锐利钩爪的玉手将侵蚀人工岛的无数蔓草扯断。之所以没有攻击「蛋」本身,是因为古城将雪菜等人在里头的安全视为优先。

第四真祖的第十一号眷兽是象征吸血鬼超凡痊愈力的水精灵(Undine)。它能修复接触的物体,宛如将时光倒流。高水准机械分解成原子,生物则回归诞生前的面貌。

原本侵蚀弦神岛的蔓草被水妖一举消灭,变回人工岛原本该有的构材。照这样反覆发动攻击,不只能拯救弦神岛,应该也能削减邪神的魔力。可是——

像是从背后被拖住的水妖忽然停下动作。

「什么!」

好似全身血液外流的痛楚让古城突然跪下。

水妖停止动作,原因在于球体新吐出的蔓草状触手。那些触手像蛇一样缠住古城的眷兽,封锁其行动。尽管水妖能用钩爪切断触手,球体吐出的触手数量却更多。非也,是眷兽的攻击力下降了——

「唔……『龙蛇之水银(Al Meissa Mercury)』!」

古城召唤出另一匹眷兽——长了水银色鳞片的双头龙。两道巨颚啃光了伸来的触手,让遭囚的水妖获得解脱。

但是古城的反击只能到此为止。

「那家伙……居然吞了我的魔力……!」

古城无力地用双手撑着地,并且不停喘气。

仅剩的一点体力遭到彻底吸收,消耗甚巨。古城判断自己无法再继续掌控眷兽,就解除了对它们的召唤。

邪神的「蛋」不只会侵蚀弦神岛,古城的眷兽在被那些蔓草缠住的瞬间,也被夺走了分量莫大的魔力。古城明白加坎困顿的原因了。在加坎保护「深洋之墓二号」的期间,他的眷兽被吞噬了相当大量的魔力。

随便让眷兽和那颗球体冲突很危险。纵使是第四真祖的眷兽,战斗拖长也会变得不利,必须一击就把球体切离弦神岛,直接将它消灭。非得要那种攻击才会管用。

那并非不可能,但现在的古城无法办到。他的体力消耗得太严重了,强大过头的眷兽对古城来说也是双面刃。因为一有差错,难保不会让弦神岛本身被消灭。

该怎么办才好——古城陷入迷惑。这股困惑让他轻易地露出破绽。

「糟糕——!」

蔓草状的触手像鞭子一样对准古城抽过来,来自头上及左右两旁同时攻击,怎么做都无法彻底闪避。基本上,古城连闪躲的体力都没有。

「唔!」

「护卫模式。执行吧,『蔷薇的指尖』。」

足以包裹古城全身的巨大手臂拯救了愣在原地的他。人工生命体少女召唤出人型眷兽。将来自球体的攻击弹开了。

「亚丝塔露蒂!」

古城茫然呼唤对方的名字。亚丝塔露蒂的眷兽「蔷薇的指尖」能力是反射一切魔力。连古城的眷兽都能侵蚀的绿色触手,也贯穿不了她的防御。

「大哥!太好了……你没事吧?」

夏音在亚丝塔露蒂保护下赶了过来。

「叶濑也来了?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我们还是担心瑟蕾丝妲小姐就过来看你了。」

夏音一脸无奈地坦承自己违背了古城的吩咐。

她发现古城站不起来,就毫不犹豫地出借自己的肩膀,连衣服被古城的血弄脏也没有表露出半点嫌弃。夏音用力气绵薄的身体拼命搀着古城,直接将他拖向感觉安全的地方。

「不会……你们帮了大忙。谢啦。」

古城虚弱地这么一说,夏音便默默地摇头,然后害羞似的垂下脸庞。

虽然球体仍持续发动攻势,但亚丝塔露蒂的眷兽无惊无险地化解了。

结果,夏音选的避难处是「深洋之墓二号」里头。尽管船和球体近在咫尺,还是避开了邪神进行侵蚀的方向,应该比胡乱逃进建筑物中更安全。

或许是瓦特拉下了避难命令,船里看不见乘员,而且也没有他本人下来的动静。不用被瓦特拉看见自己的惨状,让古城稍微安了心。

「雪菜和瑟蕾丝妲小姐在哪里呢?」

夏音让古城躺在船里的通道上,一脸担心地问。

「她们在那玩意里面。我现在就去带她们回来——」

古城瞪着窗外可见的球体回答。

夏音惊讶地睁大碧蓝的眼睛,然后连忙压住古城的身体。

「照大哥现在这样是办不到的。」

古城回望猛摇头的夏音,并且咬紧嘴唇。

被轰掉的心脏已经再生完毕,可是恢复的终究只有器官功能,古城的胸膛中央还留着鲜血淋漓的伤痕,差点被扯断的左臂才刚痊愈到可以动的程度。除此之外,要是连全身的伤都算进去根本数不完。古城现在连推开夏音的力气都没有,她会担心也是当然。

「不要紧。这点伤立刻会好——」

即使如此,古城仍硬是站了起来。然而走不了几步,他就头晕得摇摇晃晃了。古城惊险地保住差点远离的意识。现在的他无法作战。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我提议。」

亚丝塔露蒂解除了召唤的眷兽,然后低头看着倒地的古城说道。

古城一脸纳闷地回望她。亚丝塔露蒂具备高度医疗知识,但是对魔法的造诣绝对不算深。这样的她会主动提出意见,让古城有些意外。

「怎样?很抱歉,没有逃跑的选项喔。」

「了解。战略性撤退遭到驳回。那么我有第二项提议。」

亚丝塔露蒂干脆地接受了古城面带苦色说的话。

然后她打开附近船舱的门,再揪着受伤的古城脖子粗鲁地把人塞进去。接着夏音也被她拖进房间。

「好痛……!亚丝塔露蒂?你到底想做什么……!」

古城朝船舱内看了一圈嘀咕。里面有未使用的被套及床单,堆得高高一叠。这里是所谓的寝具室。

虽然房里微微飘着洗洁精的余香,不过除此以外倒没有什么。

不明白亚丝塔露蒂用意为何的古城感到疑惑。然后,人工生命体少女就朝着同样困惑的夏音淡淡说道:

「请脱掉衣服,叶濑夏音。」

「……咦?」

「脱衣服(Remove)。」

亚丝塔露蒂绕到呆站着的夏音背后,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领口。

夏音今天穿着疑似由那月替她挑选的镶有荷叶边的朴素洋装,略显古风的款式和她圣女般的气质十分相衬。

那套洋装背后的拉链忽然被亚丝塔露蒂全部拉开了,而且她还抓紧裙摆,二话不说地往下拉。

夏音缺乏起伏的身材没有部位能让衣服卡着不掉下来。

「咦……请、请问……?」

依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她只穿着内衣杵在原地。

古城目瞪口呆地被她那副模样吸引住眼光。

正因夏音平时形象乱清纯的,只穿内衣的模样格外有冲击性。

不像日本人的白净肌肤;苗条得缺乏真实感的体形;内衣是上下成套的薰衣草色,薄薄的蕾丝镶边更加衬托出夏音的娇怜。

或许是肤色素淡的关系,她含蓄的胸脯微微浮现蓝色血管,酝酿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真实感及美艳。

「慢……慢着!喂,亚丝塔露蒂!你想让叶濑做什么!」

愣住半晌的古城终于回神大叫。

于是夏音似乎也想起了羞耻心,遮住自己的胸口。很理所当然的举动重新对古城强调了她是个普通女生的事实。

「我的答覆是——捐血行为。」

亚丝塔露蒂不改表情,平淡地回答古城。

夏音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释怀地拍了手。

「啊,是这样啊……我懂了。」

夏音看着僵住的古城用力点头。然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又将手伸到自己背后,蓦地解开胸罩的扣环。

夏音用双手按着差点掉下来的胸罩,并且蹲到依然倒在地上的古城面前。

她那端正标致的脸朝古城望了过来,彼此距离近得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夏音似乎不知所措地就这样停住了。她本人好像也不太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那个……我一个人实在……请、请亚丝塔露蒂也脱掉衣服。」

夏音表情娇弱无比地向人工生命体少女求助。

「命令领受——」

亚丝塔露蒂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开始脱去自己穿着的女仆装。

比夏音更娇小的年幼身躯露了出来,让古城看得猛咳。

「欸……你、你们……为什么……!」

基本上亚丝塔露蒂身为人工生命体,体液并不能帮助古城恢复。亚丝塔露蒂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才是。

可是,要提到古城会不会对她产生性方面的亢奋,那又是另一回事。

吸血冲动的导火线并非食欲,而是性欲。在密室里被两个半裸少女包围的异常状况,让古城的本能受到一股靠理性违抗不了的强烈情绪打动。

「捕捉。」

亚丝塔露蒂绕到挪身后退的古城背后,挡住了去路。

古城被她用赤裸的胸部抵在身后,变得动弹不得。

「喂……亚、亚丝塔露蒂……?」

「我……我无才无德,请大哥包涵。」

夏音则是面对面地触摸古城。从窗口射进来的些许光芒照亮了她那袭美丽的银发,发丝的扑鼻芬芳和肌肤的微微温度刺激着古城的五感。

「等等,叶濑。这样不对……你被她骗了!呃,虽然这的确是捐血行为……!」

「不,我不要紧。我明白,这是大哥和雪菜一直都在做的事。」

夏音听了古城勉强保持理性挤出来的忠告,却轻轻地摇头。

「我们才没有一直这样啦!那都是出于许多因素,不得已才会——」

「可是,雪菜和大哥就是这样才救了我。」

「咦……?」

夏音那双贴近凝望着古城的碧眼浮现出无可动摇的决心光彩。

她用双臂温柔地搂住古城,有如满怀慈爱的圣女。

「所以这次换我了。」

「叶濑……」

在夏音的拥抱下,古城悄悄吸气。

他渴得厉害,露出的獠牙蠢蠢欲动。

古城过去曾与变成模造天使的夏音交手,因此他比谁都了解夏音的温柔。对这样的夏音产生吸血冲动,甚至让古城有了罪恶感。

不过,既然夏音明白那些还是肯让他吸血……

既然这样能拯救他们所重视的人……

或许现在沉溺于那项罪过之中也不错——

「不要紧。因为我对瑟蕾丝妲小姐说过的,并不是谎话。」

夏音露出纤细的颈根,然后在古城耳边细语。

古城的獠牙扎入了她那白皙的颈根。

仿佛忍着痛楚的小小吐息从夏音的唇间冒出。

夏音搂着古城的双手用了力,她的气息就吹在古城耳边。

「我一直都很喜欢雪菜,还有大哥……」

4

遗迹比想像中更加广阔。

而且越靠近神殿,邪神的影响力也越强。

不只是遍布遗迹的蔓草,连空气、重力还有世界所包含的一切都成了敌人,想挡住入侵者的去路。因为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为了孕育邪神才创造的结界,有那样的防卫机制也是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雪菜仍不打算停下脚步。

「狻猊之神子暨高神剑巫于此祀求——!」

雪菜举起银枪,放出耀眼的神格振动波光芒。

那股光辉形成强大的防护结界,阻隔了遗迹对雪菜的攻击。

对雪菜而言,幸运的是萨萨拉玛丘靠龙脉能量孕育出的神气,属性和「雪霞狼」的神格振动波极为相近。

雪菜无法让对方的力量失效,相对的也不会被遗迹视为敌人。她可以在遗迹内到处行动,好比适应环境后的病毒。

「雪霞的神狼,化千剑奔扬之鸣为护盾,速速辟除凶灾恶祸!」

雪菜持枪一扫,将堵住神殿入口的门斩穿。

身上环绕着神格振动波的她踏入神殿。

神殿内是一片异样的光景。

感觉分不出上下的诡异大堂。

雪菜当成地板站的地方是墙壁;以为是天花板的方位却铺着地板;以为是楼梯的地方其实只是另一道楼梯的内侧;开在地板上的坑洞底部有整块美丽的蓝天;位于天花板的窗户外头则看得见海底景色。

光是盯着似乎就会让人丧失理智的疯狂空间。

而且在那个空间中央摆着一座黄金祭坛。

祭坛上有留着蜂蜜色头发的少女身影。她以上下颠倒的模样飘浮在祭坛上。

「瑟蕾丝妲……小姐?」

雪菜朝祭坛的方向跑去。

可是在那个瞬间,雪菜失去了分辨上下的能力,跌倒在地上。

重力运作的方式显然不对劲。不过,那甚至不算遗迹的防卫机制。这里是神的厅堂,唯有萨萨拉玛丘的「新娘」被允许进入。

「求求你!请回答我,瑟蕾丝妲小姐……!」

雪菜明白这一点,却还是朝祭坛迈出脚步。

或许是雪菜的声音传过去了,瑟蕾丝妲缓缓睁开眼睛。雪菜看了她的反应可以确定她还活着,她的精神仍属于人类。

「土气……女……」

瑟蕾丝妲缓缓地在祭坛上翻身并回话。

她的语气有绝望及认命的色彩。从她所处的状况来想,那是十分理所当然的情绪。接着,瑟蕾丝妲告诉雪菜:

「你在……做什么啊?快点逃……看吧,我已经……」

雪菜立刻回答。用银枪代替拐杖的她抬头直直望着瑟蕾丝妲笑了。

「不,我不能走。我要带着你回去。」

雪菜毫不犹豫回答的这段话,让瑟蕾丝妲倒抽一口气。

「我变成什么样子,和你们都没有关系吧!你快去和古城独处亲热啦!」

「不用你说我也会!」

雪菜激动得吼了回去。瑟蕾丝妲一瞬间被雪菜吓住,然后又说:

「……你、你直接摊牌啦……这么土还敢呛我!」

「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把你带离这里才可以!」

雪菜说着又爬上阶梯。

瑟蕾丝妲无法理解地摇摇头。雪菜和她并不是什么认识已久的老朋友,对雪菜等人来说,她的存在应该反而只会带来麻烦。

可是,为什么雪菜肯冒着危险来救她?

「……为……什么?」

瑟蕾丝妲忍不住嘀咕。假如雪菜的目的是防止邪神降临,就应该趁现在杀了瑟蕾丝妲。

那样的话,就算雪菜不勉强抵达祭坛应该也能办到。

可是,雪菜难为情似的软弱地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不这样做,我就得不到救赎。」

「咦……?」

「我和你一样。我原本应该会被杀,好用来当成召唤神的祭品。那是在我过七岁生日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晓学长也是。」

雪菜将手凑到自己的胸口,仿佛对独自把可怕的秘密一直藏在心里有罪恶感。

「不过,在我被杀以前,有个女性(人)将我带了出来。」

雪菜被扭曲的重力绊住,再次跌倒。阶梯并没有多高,但是因为无法保护身体的关系,她直接承受了跌倒的冲击,痛楚直达身体内部。

霎时间,雪菜想起小时候头一次见到的「剑巫」模样。

当时对方看起来很成熟,可是现在一想,她应该和现在的雪菜一样,年纪差不了多少。即使如此,她仍只身救出了雪菜。

「那位女性对我说了跟晓学长说的一样的话。我问她为什么要救我,她回答我:『那需要理由吗?』」

雪菜爬上扭曲的阶梯,来到祭坛的正下方。

古城说要拯救瑟蕾丝妲的时候,雪菜觉得很高兴。他毫不迷惘地表示要救一个会成为邪神祭品的不祥女孩。对雪菜而言,古城那句话就好比是对她说的。

「我是托她的福才能成为剑巫,并且认识学长还有你。所以——」

我有理由救你——就要这么说出口的雪菜在接触祭坛的瞬间被震飞了。蔓草状触手穿破神殿的墙壁伸过来,将雪菜的身体压垮。

「土气女——!」

瑟蕾丝妲发出尖叫。眩目光芒当着这样的她面前,像刀刃一样伸出。

光芒来自雪菜的长枪。

手持银枪的雪菜一边斩断触手一边起身。

然而,那是一场绝望的战斗。雪菜受了伤,经过消耗,所剩灵力有限。相对的,邪神的结界却拥有取之不尽的神气。用不着交手就能看见结果,这样下去雪菜肯定会死。

「不要再斗了!你一个人不可能赢过神!连这种事都不懂吗——!」

「我懂。」

雪菜对高声喊叫的瑟蕾丝妲露出微笑。那是她从一开始就再明白不过的事。

要阻止邪神实体化,雪菜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可是为了除掉抵达祭坛的雪菜,「蛋」非得自己摧毁好不容易建构出来的魔力路径。

只要雪菜继续奋战,「蛋」就会一直消耗神气。

这样邪神实体化的速度也会跟着减缓,能借此多争取一秒钟也好。

要争取时间让「他」恢复——

「我知道靠自己一个人赢不了。不过,因为我始终在监视才会明白,想救你的人不只我一个,那个吸血鬼肯定会来——」

「雪……菜……」

瑟蕾丝妲的嘴唇微微颤抖。她那双理应失去光彩的眼睛又重拾了意志之光。

倒栽葱飘着的瑟蕾丝妲微微动了手臂。

她朝前方伸出手,伸到束缚她的祭坛外面——

接着,在瑟蕾丝妲的手指触及祭坛外部的瞬间,整座神殿仿佛从基底受到了撼动。折磨着雪菜的扭曲重力就此消失,神殿回归原本应有的姿态。

地板变回普通地板,墙壁变回普通墙壁。

受重力牵引的瑟蕾丝妲摔了下来,栽在祭坛外面。

「好痛……」

「瑟蕾丝妲小姐!」

朝雪菜扑来的触手被消灭了。雪菜斩断最后一道触手,赶到倒地的瑟蕾丝妲身边。虽然瑟蕾丝妲衰弱得没办法自力起身,但是仍然平安。

神殿又大幅摇晃。

雪菜发现产生震动的是结界本身。

失去做为结界中枢的祭品,用来让邪神实体化的魔法装置发生了机能不全的状况。之前勉强控制住的莫大神气开始失序作乱了。

这样下去邪神会无法化为实体,直接让蓄积的能量释放出来,结果将导致神气爆发。

想必至少会对半径数十公里内造成惨重损害。弦神岛肯定要灭亡。

于是——

「瑟蕾丝妲小姐……?」

雪菜察觉瑟蕾丝妲打算再度爬上祭坛,顿时倒抽一口气。

刚从结界中心获得解脱的瑟蕾丝妲主动想回去那里。瑟蕾丝妲回头看了立刻打算制止她的雪菜,扬起嘴角表示「不用担心」。

「不要紧……土气女,我会设法处理给你看……」

雪菜保持准备对她伸出手的姿势,苦恼地停下动作。

召唤出邪神之「蛋」的是瑟蕾丝妲。萨萨拉玛丘和她的绝望产生同步(Synchro),才开始化为实体。反过来说,能阻止萨萨拉玛丘实体化的,也只有身为「新娘」的她而已。

当然,并无法保证一切都能顺利。瑟蕾丝妲应该也没有自信。

但既然还有一丝可能性,现在就试着相信她吧——雪菜如此祈愿。可是——

雪菜的祈求仿佛遭到践踏,黄金祭坛当着她的面「铿」地碎散了。

「——什么!」

祭坛及通往那里的阶梯一并裂开。

石砌的神殿地板好似被看不见的斧头重劈,冒出巨大龟裂。

雪菜受到龟裂阻隔,和瑟蕾丝妲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

劈开神殿地板并击碎祭坛的,是具备压倒性破坏力的不可视猛劈。

雪菜认得那种靠战术魔具催发的攻击。

「先夸你这民众一句『干得漂亮』好了。多亏你,我们才能进来献祭之堂。」

冷酷得宛如无感情机械的说话声传来。

穿着附皮草大衣的高姚女子站在神殿入口。

她将左臂举在头上,用这样的姿势冷冷瞪着雪菜她们。

美利坚联盟国特种部队少校——

安洁莉卡·哈米达悄悄地踏出脚步。

5

巨大游船内的安静船舱——

古城在幽暗狭窄的寝具室里一直动弹不得。

在他背后是几乎全裸的人工生命体少女——

至于正面,则有银发碧眼的学妹用不检点的模样贴着古城。

古城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半根指头也动不了。因为要是让她们随便动个身,很有可能就会看见不该看的部位。

「哎……你们几个打算维持这样到什么时候?」

此时,从古城他们身边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站在寝具室地上,约三十公分高。

尺寸宛如妖精的液态金属生命体,自称「古代大炼金术师」的妮娜·亚迪拉德。

「你是……妮娜!原、原来你一直在看吗?」

「嗯。妾身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古城注意到咳嗽清了清嗓子的妮娜,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妮娜带着明事理的长者风范,严肃地点头说:

「哎,安心吧。别看妾身这样,口风可是很紧的,毕竟是金属生命体嘛。只要你愿意负男人该负的责任,妾身身为夏音的监护者就不会作梗。」

「你、你说的责任是……」

对这个词没理由地感到焦虑的古城惊呼。

瘫在古城臂弯里的夏音这时候才总算抬起头。

夏音和古城近距离目光交会,脸颊微微泛上红潮。她的表情显示出自己事到如今想起刚才做的事,根本不知道该摆什么脸才好。

「那个……怎么说呢,对不起,叶濑。」

古城动作生硬地对她低头赔罪。夏音则规规矩矩地挺直背脊回答:

「是……是我招待不周,让大哥见笑了……」

「呃,完全没有那种事啦。谢谢你,我得救了。」

古城一面将视线从夏音赤裸的身躯别开,一面吐露老实的感想。

夏音望着他的身体,看似讶异地眨了眨眼。

「大哥,你的伤……」

「嗯。都是靠你才好的。」

古城微笑着起身。既不会头昏也不痛,全身重拾失去的魔力,有股异常高涨的亢奋感。继承了阿尔迪基亚王室血脉的夏音是强得可怕的灵媒。她那纯度极高的灵气对沉睡于古城体内的眷兽们来说,属于顶级供品。

「——雪菜和瑟蕾丝妲小姐她们,就拜托大哥了。」

夏音将被脱掉的衣服捧在胸前说了。

我明白——古城看着她的眼睛点头回答。

古城打开船舱的门来到外头。

眼前可见宛如鸡蛋长了色斑的巨大球体,无数蔓草像瀑布一样自球体盈泄,交缠于弦神岛的人工大地,不停侵蚀建材。

球体的直径已经超过一百公尺。

可是,理应持续膨胀的球体模样显得不太对劲。

在球体中打转的浓密神气乱窜,和正常空间的界面正痛苦似的震动。邪神的结界内部发生了某种异变。对召唤邪神的魔法而言,这是属于意料外的致命性异变。

对古城等人来说,那却是值得欢迎的好兆头。

认为机不可失的古城将右臂朝头上抬起。

就趁现在一口气将输予「蛋」的魔力断绝——

「——迅即到来,第七眷兽『夜摩之黑剑(Kiffa Ater)』!」

古城释出的瘴气令空间扭曲,并在虚空中催生出剑的形影。

刃长超过百公尺的荒谬大剑——活武器(Intelligent Weapon)。

精确来说,那形状是被称为三钴剑的古代兵械,据说曾为众神所用的降魔利剑。

不求爆发性威力,要的是精准度。

弦神岛码头和长着斑痕的球体。古城对准两者间的界线,诱导大剑加速。

超越音速的坠落速度催发出巨大冲击波,压缩后的大气令剑身环绕着炽热火焰。

专精于唯一目的「破坏」的眷兽威力绝大。

化为巨幅闪光的大剑掠过了斑痕球体边缘,然后坠向大海。为了避免对弦神岛造成影响,在剑身坠入海面前,古城就将眷兽解除召唤。即使如此,坠落的余波仍卷起惊人狂风。讽刺的是,球体吐出的众多触手恰好成了挡下冲击的缓冲体(Cushion)。与人工岛融合的触手都被一举切断,巨大球体严重摇晃。

透过侵蚀供给的质量被切断以后,即使从旁人眼中也能清楚看出「蛋」在动摇。

被古城以眷兽斩断的界面出现裂痕,球体的直径本身感觉也稍微缩小了。正常空间的复原能力已经开始凌驾于邪神结界的侵蚀力。

球体内部的神气变得更加紊乱,异变进一步加剧。

球体伸出了新的蔓草状触手,尝试再次侵蚀弦神岛。然而它伸出的触手已不如之前强猛。接着——

「我们上,夏音——!」

「是,院长大人!」

妮娜让穿好衣服的夏音捧在手上,并且释放出剧烈闪光。

重金属粒子光束炮。

面对粒子炮的纯粹物理性攻击,触手的魔力吸收能力也无法生效。绿色触手接连挨中炽热的闪光利刃,烧得片草不留。

球体将新触手像长鞭一样对准发出攻击的夏音等人抽来。

击落那些的则是亚丝塔露蒂操控的眷兽。覆有神格振动波的眷兽手臂挡掉绿色触手,之后再由妮娜用光束将触手烧光。

「古城,现实世界这一边就交给妾身等人。」

妮娜得意地微笑着说。

亚丝塔露蒂以绝对防御力为豪的眷兽,搭配妮娜离谱的攻击力,再加上夏音几乎用之不竭的灵力。她们的力量对上邪神的「蛋」,有压倒性优势。

认同这一点的古城也用力点头。

「亚丝塔露蒂,拜托你了!」

「命令领受——」

亚丝塔露蒂的眷兽用巨手抓起古城的身躯,然后直接像掷铅球的选手一样,将古城高高举到肩膀上。

「执行吧,『蔷薇的指尖』。」

亚丝塔露蒂以惊人的加速度奋然将古城掷射出去,目标当然就是飘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斑痕球体。

「喔喔喔喔喔——!」

脸色发白的古城咬紧牙关,忍住强猛的加速度。

于是他冲进了邪神的结界。

有浓密神气四处肆虐的世界,眼下可见巨大的遗迹。被蔓草裹覆的石柱缝隙里有活生生的魔力流动,宛如精密电子回路。这里正在执行让邪神实体化的魔法仪式。

遗迹本身就是巨大的魔法装置。理解这一点的古城唇边浮现笑意。

用不着深思,他该做的事情显而易见。

既然这个世界是为了召唤邪神而存在的,通通摧毁掉就行了。

「还好事情够明了!迅即到来,『双角之深绯』!」

朝石砌神殿坠落的古城唤出新眷兽。

绯色双角兽现形,并发出惊人的冲击波咆吼。

在爆压的鼓动之下,古城进一步加速。

结界正逐步崩毁——

6

美利坚联盟国陆军第十七特殊任务部队分遣队——

安洁莉卡·哈米达率领的特种部队照着指示的战斗队形(Formation)包围了神殿。

担任前卫的安洁莉卡·哈米达为捕捉目标独自先走;一名狙击手待命进行火力支援;其余两人则封锁神殿入口,替安洁莉卡保住逃脱路线。同样的任务在过去屡屡重复,不分敌人或自己人的血,每次都血流成河。「染血者」安洁莉卡并非浪得虚名。

美利坚联盟国的历史是由战争构成的历史。

因为美利坚联盟国本身就经历过对欧洲北海帝国的独立战争,又与北美联盟爆发武力冲突,最后才成立了这么一个国家。

战争的直接原因属经济问题,不过其背景为对魔族的歧视。美利坚联盟国并未签署旨在让人类和魔族共存的「圣域条约」。对高举人类纯种政策的美利坚联盟国而言,魔族是应该被淘汰的低等存在。

因偏激的歧视政策而在国际上遭到孤立的美利坚联盟国,将整顿军力当成第一要务。为了令国家存续,他们必须经常介入世界各地的纷争,持续调整军事武力的平衡。

进行军事介入的主力,就是特种部队的这些队员。

因此他们对国家抱有高度忠诚。而且他们不怕死。

身为特种部队一员的太阳眼镜男——布耶察觉到四周的异象,机械化义眼随之发亮。

「……刚才的冲击是怎么回事?」

布耶朝戴在脖子上的无线电问道。

「不清楚。毕竟视野糟成这样。」

义手男子——马提斯躲在约三十公尺远的石柱后头回答。

受阻于石柱和蔓草,遗迹里的视野确实不理想。

不过马提斯应该也有察觉。

在现实世界那边,结界的外壳恐怕出现了异状。

由邪神创造的巨大结界正在摇晃,理应靠着侵蚀弦神岛得到供给的魔力和质量,似乎都中断了。

魔力的供应路径遭强烈攻击切断,使得结界从弦神岛被切割出去。而且,结界的外壳应该受了损伤。虽说这是在邪神实体化以前的未成熟阶段,那波攻击却足以撼动靠邪神之力创造出来的结界。有超乎想像的巨大「力量」在弦神岛出现了。

这项事实让冷静得理应像是战斗机器的士兵们产生了些许动摇。

正因为战斗经验丰富,他们才会凭直觉感受到那股「力量」将妨碍部队执行任务——

仿佛要佐证他们的预感,结界内出现了新的异变。

出现在上空的,是有如磅礴大气具现成形的绯色双角兽。

它散发的振动和冲击波,几乎不分对象地作用于整座遗迹。

石柱从中折断,铺满周遭的巨石碎裂四散。遗迹里刻的魔法装置术纹遭到抹灭,累积的庞大神气外泄流出。实在不是能让人静静旁观的状况。

「波兰德,报告状况!波兰德!」

布耶朝无线电怒喊。

可以知道出现在上空的是吸血鬼眷兽,浓密魔力不逊于邪神神气。他们对宿主是谁也心里有数。世界最强吸血鬼——第四真祖。

可是他伤重濒死,照理说应该元气大伤。

即使无法消灭不死的真祖,依然可以暂时性削减他的战力。布耶等人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不怕与他为敌。之前应该已经让狙击手轰掉真祖的心脏,封住了他的力量。

可是,操纵绯色眷兽的第四真祖和布耶等人最初遇上时完全不同。

并不单纯是因为魔力恢复了。

那个少年得知瑟蕾丝妲·夏缇的真面目,又明白安洁莉卡·哈米达的目的。

对付未知敌人的不安以及状况不明造成的迷惘。讽刺的是,他借着瑟蕾丝妲失控,挣脱了那一切的枷锁。如今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第四真祖匹敌天灾的凶恶力量,只为了将瑟蕾丝妲·夏缇带回去。

布耶认为那个少年太危险了。

非得再解决真祖一次才行——他这么想。可是——

「你叫的波兰德,是指这个木头人吗?」

结果回应布耶呼叫的,是个令人联想到冰冷匕首的俊美吸血鬼。

将肉体改造成机械的高大士兵就倒在那个吸血鬼脚边。士兵的下半身被炽热火焰烧得一干二净,双臂则被压倒性膂力扯断。纵使是魔义化步兵,受了这样的伤也无法活下来。

「特毕亚斯·加坎……你将波兰德……」

「这家伙可是射杀过好几百个无辜人类的狙击手,光是让他毫无痛苦地死在我手下,你就该当成慈悲了。」

加坎用充满侮蔑态度的口气对带着杀气惊呼的布耶撂下这么一句。

布耶默默撕开自己的衣服,装在他双肩的银色魔具露了出来。那是能制造炽热蜃景的金属板。

「——慢着,布耶。这家伙由我对付。支援我。」

阻止布耶的是另一个队员,马提斯。

马提斯已经启动装在两只义手的魔具,出现在他周围的是浮在空中的十六道手甲(Gantlet)。手甲里握着各色武器,剑、斧头、长枪及镰刀,还有大口径手枪,甚至连机关炮都有——

「挺有趣的手臂嘛。用来替背后抓痒似乎很方便。」

哦——加坎感叹似的说。自己的魔具被当作「不求人」,马提斯难掩气愤地皱了脸。

「别小看人,吸血鬼。你的模样已经被我的『神谕瞄准器(Oracle Bombsight)』锁定了。逃到哪都没用!」

特种部队士兵操控的手甲飞舞在空中,将加坎包围住。

枪械迸出火花,众多武器接二连三上阵,攻击的威力及精准度可匹敌使用各项武器的高手。而且靠魔具制造出来的手甲即使遭到摧毁,也能立刻复活。没有人能逃过那样的攻势,哪怕是吸血鬼贵族也一样。

「——原来如此,这场表演还算有意思。真遗憾呢。」

然而,加坎却还是表情冷酷且毫发无伤地站着。

加坎并没有闪躲马提斯的攻击。手甲的攻击全部偏了,是马提斯自己失准。他无法攻击加坎,无法正确掌握加坎的位置。

「特毕亚斯·加坎……难道,你对我的脑——」

「你发现得太迟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凭护符的屏障就能躲过我的『魔眼』——?」

加坎兴味索然地说道。

使用手甲的马提斯已经看了加坎的「魔眼」。「魔眼」的真面目是栖息在加坎眼中的精神支配系眷兽。在他解除召唤前,「魔眼」会一直寄生于敌人的心灵,只靠护符防不了。

要打倒吸血鬼的眷兽,必须像七式突击降魔机枪那样令魔力失效,或者效法第三真祖之前所做的,用更强的魔力去克制对手——

「战斗结束了,魔义化步兵。」

加坎命令「魔眼」攻击。理应受马提斯操控的手甲,同时将矛头指向了马提斯自己。来不及停止魔具发动,所有武器在解除前就杀向马提斯,贯穿了持有者全身。

「还没完,吸血鬼——!」

笃定敌人丧命的加坎一瞬间放松了对「魔眼」的操控。

霎时间,濒死的马提斯朝加坎扑了过来。

众多手甲再次化为实体,并且束缚住吸血鬼全身。随后——

「趁现在,布耶!」

快动手——赶在马提斯动口以前,布耶肩膀上的魔具已经释出炽热蜃景。马提斯也在同一时间引爆体内的炸药。

惊人的火焰及爆压包围住加坎。干掉了吗——布耶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理应将吸血鬼烧尽的火焰却在加坎眼前打转,并且化为一只巨大猛禽。加坎在火焰的另一边冷酷地笑道:

「『焰扇』吗?你这魔具是挺稀奇,队友配合得也不错。但是——太嫩了。」

火焰猛禽化成闪光一飞,以布耶站的地方为中心,巨大火柱喷涌而出。火势随着爆压延烧,使周围一带变成焦土。

尽管加坎已命令眷兽消散,火势仍没有减退。

可是,在火焰中找不到布耶的尸体。

只能看见被摧毁的魔具碎片烧熔了一点——

布耶本人逃掉了。

「还让我多费工夫……也罢……」

加坎烦躁似的嘀咕着仰望头顶。

眼前有巨大的银色甲壳兽正要化为实体。是第四真祖的眷兽。

晓古城大概已让神殿外墙雾化瓦解,好借此入侵献祭之堂。

啧——加坎粗鲁地咂嘴并迈出脚步。

他无意协助晓古城。光是想到和那男的呼吸相同空气就不愉快。所以这绝对不算联手,只是猎物被抢会让人觉得不称心。如此而已。

加坎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走进神殿。

7

神殿周围开始剧烈摇晃。

不只是瑟蕾丝妲从祭坛下来的关系。异变是发生在萨萨拉玛丘的结界内外两侧。侵蚀现实世界的外壳受到损伤,从外部供给的魔力中断了,而且以邪神魔力构筑成的神殿本身正逐渐受到摧毁。

能这样胡来的只有一个人——第四真祖,晓古城。

即使雪菜明白这些,脸色仍然显得不安。

因为有个女人穿着附皮草的大衣,静静地盯住雪菜和瑟蕾丝妲。

「你说你是狮子王机关的剑巫对吧?将瑟蕾丝妲·夏缇交出来。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量避免杀民众……」

依然将左臂举在头上的安洁莉卡·哈米达淡淡地宣告。

她应该也察觉了神殿外面发生的异状。然而女士兵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并非思虑不周,她有自信掌控并克服这样的异状。

「你打算怎么对瑟蕾丝妲小姐?」

举枪备战的雪菜问道。剑巫敏锐的灵感正告诉她眼前的敌人有多危险,一松懈,强大的压力就可能压垮雪菜。

异于任何魔族的人类士兵,与雪菜以往交手过的敌人属于不同存在。

安洁莉卡的攻击,即使用雪菜的枪也无法彻底防御。何止如此,她甚至怀疑安洁莉卡还没有拿出真本事。

就算这样,雪菜还是不能退让。

目前在这里能保护瑟蕾丝妲的,只有她而已。

「你的要求,就是要我回答那个问题?」

女士兵用事务性口吻反问。

「我会将她回收,然后移送至『混沌境域』。对你们来说倒也算理想的条件吧?」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办得到。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安洁莉卡只用最低限度的语句答覆。她那不通人情的口气表达出「谈判就到此结束」的弦外之音。

「我数到五,在这段期间内给我消失,不然你就得死。五(Five)……四(Four)……」

「土气女……!」

瑟蕾丝妲在雪菜背后大喊。丢下她逃走吧——仿佛如此诉说着的悲痛嗓音,让雪菜彻底抛开了迷惘。

由于神殿地板产生龟裂,雪菜无法挺身当瑟蕾丝妲的肉盾。在这种状况下只有一种方式能够保护她——那就是对安洁莉卡先下手为强。

雪菜倾全力蹬地跃起。然而她使出浑身解数的突击却被安洁莉卡轻松闪过。

「三(Three)……二(Two)……」

安洁莉卡无情地持续倒数。她会遵守自己给雪菜犹豫的些微时间。换句话说,这表示时限一到,她就会毫不留手地展开攻击。

「……一(One)……很遗憾。」

安洁莉卡面色不改地嘀咕。

然而,女士兵的左臂并没有挥下来。

因为在她展开攻击以前,神殿外墙就声势浩大地爆开了。

散发开来的庞大魔力以及弥漫于视野中的银雾,让雪菜顿时回头。

在明显夸张过头的破坏下,笼罩着雾气站在那里的,是个穿着血迹斑斑的连帽衣、一脸慵懒的少年。

「抱歉……姬柊,让你久等了……!」

晓古城一双深红色眼睛闪着光芒,凶狠地露出獠牙笑了。

雪菜目瞪口呆地朝他望了一会。

在古城背后,他唤出的众眷兽正对遗迹极尽破坏之能事。既无目标也不留情,只为破坏而破坏。做得太过火了——雪菜心想。

那样确实能阻止现实世界受到侵蚀及邪神实体化,可是一有闪失,蓄积的龙脉能量或许会失控。就是因为这样——雪菜心想,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放开盯着这个少年的视线。

「瑟蕾丝妲呢!」

「她没事!不过学长,回去以后我要对你说教——」

愤慨地说到一半的雪菜脸色忽然吓得僵住了。

因为她从弥漫的雾气缝隙间看见安洁莉卡·哈米达挥下左手的身影。

不可视的一击劈开银雾而来,看不见的巨刃对准了毫无防备站着的晓古城。

而且,古城没有闪开那道攻击。

「学长——!」

雪菜发出短短的尖叫。

不可视之刃劈裂了巨石铺成的地板,即将斜向斩断古城的身躯——

当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瞬间,浮现于古城面前的是一阵宝石般的华美光彩。

刺耳的高音「铿」地响起。

不可视的一击触及光芒,随后鲜血狂泄四溅。

雪菜看似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

「什……」

呕血倒地的人是安洁莉卡·哈米达。

古城仍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怎……么会……!」

安洁莉卡的身躯连同大衣一起被砍断,「砰」地倒在神殿的地板上。

古城什么也没做,女士兵施展的不可视攻击直接被反弹回她的身上。安洁莉卡·哈米达是受了自己的攻击才倒地。

「……这样就……结束了吗?」

古城用自己也觉得疑惑的语气嘀咕。

靠机械强化体魄的安洁莉卡,即使在身躯遭到两断的状态下也还活着,而且她似乎感觉不到痛楚。然而变成那样应该不可能继续战斗。

现在的她没有能力阻止古城等人。

战斗结束了,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个结界,要带着瑟蕾丝妲脱逃出去。遏止能量失控的方法,之后再思考就行了。

在古城如此想着并踏出步伐的下一刻——

一阵平静的笑声传来。声音的主人是安洁莉卡·哈米达。

「还没完……还没完喔,第四真祖。区区魔族可别小看我的部队——」

女士兵挑衅的语句让古城愕然回头。

身负重伤倒地的安洁莉卡身边,不知不觉中多了一道新人影站着。

有着机械义眼的高壮士兵。

他名叫布耶,是安洁莉卡的部下之一。

「——少校,我来晚了。」

布耶说着蹲到了安洁莉卡旁边。

他全身受了相当重的伤,嵌在双肩的魔具也被摧毁。女士兵仰望着部下问道:

「就你一个吗,布耶?」

「是的。波兰德和马提斯都被特毕亚斯·加坎——」

布耶微微摇头。安洁莉卡只短瞬闭上眼睛,像是在为战死的部下哀悼。然后在下个瞬间,她伸出右手嫣然一笑。

「是吗?那么我要你,布耶——」

「愿祖国长存——」

布耶看似心满意足地点头,牵起了安洁莉卡的手。

接着他亲吻她的手背,宛如对君主宣誓效忠的骑士——

古城等人默默看着他们那段和现场太不搭调的奇妙短剧。

结果,朝神殿赶来的特毕亚斯·加坎出声打破了沉默。

「阻止那女的,晓古城!」

「咦?」

古城一时间无法理解急得歪了嘴的加坎在说什么。

濒死的安洁莉卡·哈米达只是让部下碰了右手,古城不明白加坎对此戒惧的理由。

「安洁莉卡·哈米达的右臂是『女王的拥抱』!」

朝古城怒喊的加坎召唤了自己的眷兽。他对躺在地上的安洁莉卡及其部下释放出炽热猛禽。然而——

「嘎……!」

溅血倒下的,反而是胴体被深深劈开的加坎。

在他的眷兽发动攻击前,敌人的攻击就先伤到他了。

「——加坎!」

承受不住创伤的加坎,当着杵在原地的古城眼前双膝跪地。

伤痕状似巨斧造成的不可视猛劈。那是应该已经伤重倒地的安洁莉卡的招式。

「这是『斩首的左手』……特毕亚斯·加坎。」

加坎召唤的炽热猛禽消散了。

站在余焰另一头的,是高大得扭曲的诡异人影。

人影的头是个美丽女性,然而她的双臂之下长了另一双胳臂和健壮男性的躯体。安洁莉卡和部下的肉体进行融合,借此代替自己遭到斩断的下半身。

「她夺走了同伴的身体吗……!」

察觉女士兵模样为何改变的古城惊呼。

嵌在她右臂的魔具似乎具有将抱到怀里的人吸收纳为己用的效果。安洁莉卡吞了自己的部下,将他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的右手可以将我想要的任何东西化为自己肉体的一部分。Zen Force是专为我组编的部队,队员们的肉体都只是我的备用零件(Spare Parts)罢了。敌我双方一律干掉——因此我才会被称为『染血者』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用不带感情的嗓音说道。既不骄傲也不自嘲,纯粹为勾起古城等人恐惧的说明。在她的观念中,就连夺走忠心部下的肉体,大概也只是达成任务的必要步骤之一而已。

装在安洁莉卡体内的机械像个别的生物一样叽嘎蠢动着,并且和部下体内的人工内脏相互连接,逐步更替回路。那并非单纯出自融合魔具的效果,正因为双方都是将全身改装成机械的魔义化步兵才能如此蛮干。

「你……!」

他们那副异常过头的模样让古城在战栗间露出獠牙。他用力握紧拳头,朝变成异形的女士兵招呼过去。

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古城会如何行动的安洁莉卡高挥左手。瞬时间,古城明白了她的企图。现在古城分神于攻击,就无法施展刚才的奇特反射——

女士兵发动装在左手的魔具,生成不可视之刃。

「——学长!」

然而在锋刃挥下前,雪菜就闯进了古城和安洁莉卡之间。银色长枪如飞箭一般探出,刺穿女士兵的左腕。

伴随着静电四射般的冲击,嵌在安洁莉卡手腕的魔具碎了。

不可视之刃就此消散。名为「斩首的左手」的魔具再也无法使用。

女士兵见状不知为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早看出你会那样行动了,剑巫。」

安洁莉卡硬是拔出枪头,丝毫不顾左腕会因此扯断。

雪菜表情僵硬。因为她发觉安洁莉卡的目的是要将自己从瑟蕾丝妲身边引开。

女士兵运用从部下那里夺来的腿疾速跃起。

她的前方就是瑟蕾丝妲。害怕得站着不动的瑟蕾丝妲被安洁莉卡粗鲁地一把抱起。女士兵的右臂搂住了萨萨拉玛丘的「新娘」——

「『拥抱的右手』——这就是美利坚联盟国自豪的魔具真正的力量。」

安洁莉卡的右臂绽放光芒,吞没了瑟蕾丝妲——

8

不祥的声音充满世界。

大地——不,古城等人所处的空间本身正轰隆作响地震动。

广阔的遗迹开始消失。原本鲜明存在于眼前的巨石神殿忽然失去真实感,摇晃了片刻便消失无踪。

「安洁莉卡·哈米达……」

然而,古城现在没有心思放在那上面。

安洁莉卡当着古城等人面前,再次变了模样。

肌肤褪去一切色彩,染得像黑夜一样暗,失去人类轮廓的身体在膨胀间改变形貌。那像是巨大的鸟,同时却也像蛇,或者也像刚从蛋里头孵出的凶兽幼雏。只有裹着黑曜石鳞片的三条手臂还留着原本的人类形貌。

安洁莉卡张开翅膀后的身高超过七公尺,而且还持续在增长。

覆盖全身的黑色鳞片上,浮现出类似精密电子回路的金色魔法纹路。

位于回路中枢的是瑟蕾丝妲。四肢仿佛被埋在怪物额头中的她恐惧得睁大眼睛,僵硬得像是一座雕像。

「你……把瑟蕾丝妲……!」

古城绝望又愤怒得全身颤抖。安洁莉卡·哈米达用「女王的拥抱」将瑟蕾丝妲纳入自己体内了。她得到了邪神的宿体,无论形式为何,她等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她和萨萨拉玛丘的『新娘』融合了吗……」

呆愣站着的古城背后,传来一阵有些咬字不清的女性说话声。是南宫那月的嗓音。

那月斜举华丽的蕾丝阳伞,同情般仰望面目全非的女士兵。

「原来如此……你把刻在夏缇神殿的魔法装置原模原样地移植到自己体内了,『染血者』安洁莉卡——」

「移植……魔法装置?」

古城察觉那月的话里所指为何,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即使瑟蕾丝妲召唤出「蛋」,邪神也未能化为实体。因为弦神岛上并没有用来让邪神实体化的魔法装置——夏缇神殿。

正因如此,邪神之「蛋」才会在异世界创造出结界,不惜侵蚀弦神岛也要用魔法再造遗迹。古城等人摧毁了那座「虚拟(冒牌)」的遗迹,想借此防止邪神实体化,而且应该也成功了。

可是,万一安洁莉卡·哈米达体内装有和夏缇神殿「实物(本尊)」相同的魔法装置呢——

「做为一座魔法装置,夏缇神殿是千年前技术的产物。运用目前的魔法积体技术就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的装置,要将所有功能装进我一个人的体内也是可行的。它只是块一平方公分大的积体晶片。」

异形怪物用安洁莉卡·哈米达的嗓音说道。

那代表她已经彻底掌控了「邪神」的力量。将身为「新娘」的瑟蕾丝妲纳入体内后,人类就借此支配神了。

「祭品已成功回收。虽然有出现牺牲,但是在意料范围内。任务执行并无窒碍——」

异形怪物以没有抑扬顿挫的机械性语气宣言。

神殿崩塌的脚步加快了。靠邪神魔力维持的结界瓦解后,空间正要回归到现实世界。被抛到正常空间的古城等人受重力牵引,跌落到弦神岛码头。之前遭邪神之「蛋」侵蚀的码头已成为残破不堪的废墟。

那月操纵空间瞬间移动到安全处,雪菜无惊无险地着地。尽管古城差点坠海,还是勉强够住了结构外露的建材。

化为邪神的安洁莉卡张开暗色翅膀,从上空睥睨古城等人。

「但是,我国并不乐见插手『玄冥神王』降临一事被公诸于世,因此要抹杀目击者。」

布满黑曜石鳞片的邪神手臂被漆黑火焰笼罩,惊人热量撼动大气。异形怪物抓着那道黑焰瞪向古城。

「萨萨拉玛丘是司掌死亡的夜之神。就让昏黑太阳的业火将你烧尽吧——」

不会发亮的黑色火焰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

那股凝缩的魔力不只能将古城等人灭口,其热量要烧遍海港附近的一切都绰绰有余。漆黑光辉烤热大地,沸腾的海面冒出白泡。

然而,破坏性的高热却没有延烧至弦神岛。

「你这寄生女休想——」

古城眼前发出了光芒。那是一道富丽的宝石巨墙。

邪神发出的黑色火焰一接触到洁白澄澈的墙,瞬间就被吸收消灭。宝石之墙更在同一时间碎成无数结晶,尽数撒向邪神。

「什么……!」

宝石的尖锐碎片,和邪神发出的黑色火焰具备相等热量。

异形怪物承受了自己施展的攻击威力而产生动摇。

「……瑟蕾丝妲被当成祭品,记忆遭到剥夺还差点丧命的事,你们那些人大概都掌握得很清楚吧。」

古城瞪着化为邪神的女士兵,咬牙吱嘎作响。

涌上他全身的庞大魔力令大气随之振动。

瓦特拉说过,阻止萨萨拉玛丘的方法只有两种——杀了瑟蕾丝妲以阻止邪神实体化,或者打倒降临后的邪神。而且邪神要是降临,瑟蕾丝妲恐怕会承受不了冲击而消灭。

但是安洁莉卡与瑟蕾丝妲融合以后,就打乱了那项前提。

安洁莉卡已经化为邪神,却没有丧失自我。既然如此,瑟蕾丝妲的意识及肉体可能都还保留着,并没有遭到摧毁。这样的话,该做的事情再明白不过。

「你们抛弃了瑟蕾丝妲,将那些神官赶尽杀绝,然后还打算将神的力量当成战争的道具吗!那我就要打倒邪神(你)再把瑟蕾丝妲救回来。接下来,是属于我的战争——!」

古城张开宝石之墙。邪神再次发出黑焰,两者的魔力正面冲突。

碎散的墙壁碎片化为无数弹丸,朝异形怪物展开反击。

然而,射完火焰的邪神早就从古城的视野中消失踪影了。绕到古城背后的邪神又从死角洒下新一波火焰。

反应慢了的古城来不及创造新的障壁。

接着在愣住的古城眼前,火焰毫无预警地分开了。

耀眼的纯白光辉化成巨刃,斩断了漆黑之焰。

光刃的真面目,是狮子王机关的秘藏兵器——七式突击降魔机枪所发出来的神格振动波光辉。

「不,学长,是『我们的』战争才对——!」

银枪一转,雪菜背对背地为古城掩护背后。

古城对她的话用力点头,然后高高举起右臂。

「继承『焰光夜伯(Kaleido Blood)』血脉之人,晓古城,在此解放汝的枷锁——」

从古城右臂溅出的鲜血伴随着闪光,幻化成巨兽形貌。

翻腾的大团魔力浓密得足以带着自我意志聚合成形。那是一头具有金刚石(Diamond)肉体且大得荒谬的巨型大角羊(Bighorn)。

洁净而绝对无谬的上帝羔羊(Agnus Dei)。第四真祖的新眷兽。

「——迅即到来,第一号眷兽『神羊之金刚(Mesarthim Adamas)』!」

随着古城的叫唤,撒落宝石结晶的神羊张口咆吼。

任何攻击都伤不了的金刚石神羊会将伤害奉还给伤了自己的人。那是象征着吸血鬼不死诅咒的眷兽。

古城的眷兽造出了无数宝石构成的障壁,布满整片天空,像是要封住飞舞于空中的异形怪物行动。只要攻击那道障壁,攻击的威力就会直接回到邪神身上。

邪神已经无法伤害弦神岛,就连逃也逃不了。

化为邪神的安洁莉卡瞪着有意阻扰任务执行的古城,发出震天啸声。

异形怪物拍着暗色翅膀下降。

仰望漆黑巨大身躯逼近的古城表情僵硬。因为邪神打算利用自己的庞大身躯,直接将古城等人踩扁。

古城为防止邪神逃亡已经用了眷兽,就无法张开新的障壁。不带魔力的单纯物理性攻击,即使靠雪菜的枪也挡不了。

古城打算唤出其他眷兽将邪神击落。

可是邪神的攻势来得更快。漆黑巨躯要将离全毁不远的码头连同古城一起压扁——

霎时间,承受住邪神压倒性质量的是一具巨大的铁灰色魔像。

「崩击之钢王!」

钢铁魔像的手臂奋力朝邪神痛殴,硬将漆黑巨躯顶回去。

操纵魔像的是特毕亚斯·加坎。理应伤重倒地的他捂着胸部的伤口对古城怒喊:

「别松懈,晓古城!既然对方打不倒眷兽,会把宿主当目标是当然的吧!」

「你何必每句话都那么嚣张——!」

「烦死了,闭嘴。」

加坎嘀咕着撂了一句「蠢蛋」,古城摆出苦瓜脸回瞪对方。这下子可抓不到机会向加坎答谢了。

「『妖击之暴王』——!」

「迅即到来,『双角之深绯』——!」

加坎断然忽视心里还在纠结的古城,又召唤出另一匹眷兽。

古城同时也采取行动。炽热猛禽及绯色双角兽具现成形,从左右一起扑向邪神,默契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联手攻击。

理应不可能闪避的这波攻击却被邪神悠然躲开,和祂刚才穿过古城设的障壁时一样。从黑曜石手臂发出的黑焰将两人的眷兽双双击落。

「怎么可能!」

「——居然被闪掉了!」

加坎和古城都愕然无语。他们俩命令受伤的眷兽再次攻击,结果还是一样。异形怪物完全料中他们的行动,对攻击应付自如。

邪神化的安洁莉卡并没有完全发挥出萨萨拉玛丘的力量。

「玄冥神王」是在远离原本地脉的场所实体化,而且靠魔具强制融合并没有经过完整仪式,因此祂只能重现自己原本力量的一小部分。证据就是瑟蕾丝妲还保着人类形体,安洁莉卡也留有自我意识。趁现在的话,应该可以打倒那头异形怪物,将瑟蕾丝妲救出来。

可是攻击打不中,实在是一筹莫展。目前邪神也还在从龙脉吸取力量,并慢慢增强战力,变强到无法对抗只是时间问题。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焦急的古城耳里听见了那月在悠哉地仰望天空时,那句仿佛不干己事的嘀咕。娇小的魔女用了讲解考题般的口气告诉古城:

「听好了,晓古城。安洁莉卡·哈米达的体内装着能预测未来的魔具,你要有半吊子的攻击全会被躲开的认知。」

「预测未来……?那不就和姬柊一样……」

古城恍然大悟地看向雪菜。在战斗中以灵视洞见片刻后的未来,借此发挥出比魔族更快的身手。狮子王机关的剑巫战斗能力会异常高超,秘密就在于这一点。假如安洁莉卡拥有和那一样的能力,古城等人的攻击当然打不中。

「正是如此。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月微微扬起小巧的唇笑了。

古城和雪菜互望彼此的脸,然后同时点头。

没空开口确认了。时间宝贵。

雪菜默默放下「雪霞狼」。古城绕到雪菜后面,站着从背后搂住她。接着,两人将彼此的右手相叠。

「学长——」

雪菜抬起脸回头,从近距离仰望古城。

她眼里浮现了难为情似的淡淡微笑。

「将瑟蕾丝妲小姐平安救出来以后,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那件事是我加入狮子王机关的契机……可以吗?」

「好啊,当然了。」

古城毫不犹豫地点头。瞬时间,他们俩之间似乎有什么接通了。看不见的丝系起了两个人的神经,相触的肌肤传达了彼此的心思。

古城和雪菜同时仰望天空。

以火色天空为背景,漆黑邪神飘浮在上面。

假如化为邪神的安洁莉卡能洞见未来,只要看得比她所见的未来更远就行了。只不过要实现这一点,雪菜的灵视力就非得凌驾于安洁莉卡的魔具之力——

古城相信是雪菜的话肯定没问题。

而且因为有古城的信赖,雪菜也笃定自己能看见。

「学长!」

「『狮子之黄金』——!」

两人的声音重叠。从虚空中召唤出来的,是笼罩着强烈电磁场的雷光巨狮。它化成一道紫色电光,朝雪菜指的方向直奔向天,并且张口咬住邪神巨大的身躯——

眷兽的攻击超乎安洁莉卡预料,令她放声惨叫。

理应是没有感情的战斗机械的她,头一次心怀恐惧。

「做得漂亮,学生们——」

那月打开扇子掩饰唇上的笑意。

她从脚边的影子里射出状似战舰锚链(Anchor Chain)的巨大黄金锁链。众神锻造的「咒缚之锁(Drómi)」——黄金魔具绑住漆黑邪神,将祂拖到地面。

「狻猊之神子暨高神剑巫于此祀求——」

霎时间,雪菜握枪疾奔。随祷词灌注的庞大灵力,让银枪被神格振动波的光芒包裹。

「破魔的曙光、雪霞的神狼,速以钢之神威助我伐灭恶神百鬼!」

雪菜的枪贯穿了邪神被黑曜石所覆的肉体。

她瞄准的只有一处——装在安洁莉卡体内的魔法装置晶片。她早就从邪神体内神气的流向判别出晶片位置,精确的一击摧毁了一平方公分的小小积体电路。

在那个瞬间,邪神失去实体化的力量了。

异形怪物的身影开始摇晃。

安洁莉卡和邪神融合的肉体被吐出,同时瑟蕾丝妲也获得解脱。

伴随着仿佛能撼动空间的咆吼,邪神的力量开始脱缰。

原本凝聚的庞大神气即将敌我不分地解放出来。

「晓!」

那月瞪着古城高喊一声,古城随即召唤出新眷兽。

「『龙蛇之水银』——!」

水银色的双头龙张口咬向处于失控前夕的邪神肉体。被双龙啃食的邪神肉体像整块空间都被挖去一样消失了。邪神的神气要是完全解放,即使靠神羊的障壁也防御不了。要靠双头龙的「次元吞噬者(Dimension Eater)」之力,将神气送到不知位于何处的异世界。

肉体不停遭啃食的漆黑邪神在痛苦嘶吼间疯狂挣扎。祂挤出最后所剩的力气,将自己的下半身切离,好将双头龙的下颚甩开。

「什么!」

截半的邪神肉体朝地面坠落。

看到那一幕的古城等人面露焦虑。

古城命令「神羊之金刚」展开无数道障壁。邪神的身躯每次接触到光壁,力量就会被削减。即使如此,依然不可能完全挡下逐渐失去实体的邪神。

邪神化整为零的残骸,像流星雨一样朝弦神岛撒了下来。光是残留于碎片的些微神气,威力应该就足以消灭整座弦神岛。

即使用雪菜的枪也无法将那些全数击落。

而且也来不及召唤新眷兽。

赶不上了——就在古城咬住嘴唇的瞬间。

从虚空中另外出现了无数的蛇,将邪神的碎片吞得一点都不剩。

「咦……!」

寂静忽然到来,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邪神的神气从世上消失,天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样。

占满视野的大量蛇群完成任务后,又消失于虚空。

古城用不着回头就知道那可怕的眷兽是由谁召唤。

拥有「蛇夫」别号的贵族——奥尔迪亚鲁公迪米特列·瓦特拉。

「瓦特拉……那家伙……」

古城察觉贵族青年朝这里走近,便无意识地板起脸孔。

受到邪神侵蚀而严重损坏的码头上,有个蜂蜜色头发的少女虚弱地撑起上半身。

于融合之际失去衣物的她身上什么也没穿。少女亮泽的褐色肌肤上并没有显著的伤口。虽然体力消耗甚巨,她的记忆似乎没有混乱。

瓦特拉停在她面前,优雅地露出微笑。

「看来你没事,瑟蕾丝妲·夏提——让我为此说一声恭喜。」

瓦特拉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赤裸的瑟蕾丝妲肩膀上。

蜂蜜色头发的少女受惊似的抬起脸,然后半无意识地唤了贵族青年的名字。

「瓦特拉……大人……」

瓦特拉不理会她的呼唤,直接迈出步伐。

他慰劳般对受伤的加坎露出微笑,然后直接带他离去。

古城傻愣愣地望着那宛如电影场景的一幕。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好像是那家伙救了瑟蕾丝妲一样……」

瓦特拉除了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手帮忙以外,几乎什么也没做。何止如此,那个男的应该一直到途中都打算舍弃瑟蕾丝妲。

之前和瑟蕾丝妲同步的萨萨拉玛丘的神气,在实体化以后就从她身上分离,并且被古城等人的眷兽啃食殆尽。她不再是邪神的「新娘」了。

所以,瓦特拉应该已对瑟蕾丝妲失去兴趣,对待瑟蕾丝妲的温柔举止是他无心过问的表征。基本上,想必瑟蕾丝妲并不会明白这些。

我不能接受啦——古城如此嘀咕着摇头。

雪菜仰望着他那张脸庞,微微地露出笑容。

可是,雪菜那张笑脸立刻就不悦地垮了下来。

因为古城的视线一直盯着只披了瓦特拉外套的半裸的瑟蕾丝妲。

「学长……你为什么看她看个不停……?」

「嗯……咦!等一下,我刚刚只是在担心她……!」

下流——雪菜愤慨地表示,古城则拼命辩解。

瑟蕾丝妲注意到古城他们的互动,就小声地噗嗤笑了出来。

她擦去眼角泪水的迷人笑容被弦神岛的夕阳照得明亮。

瑟蕾丝妲短短嘀咕的一句话被强劲的海风吹走了。那始终传不到古城耳里——

「谢谢你……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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