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神冥驾徘徊在人工岛西区的暗巷。
他用了事先缝在体内的咒符来发动空间移转的术式。要靠僵尸鬼不会感到痛楚的肉体才能用这种技俩。若非使出这种手段,他绝不可能逃过技高数筹的缘堂缘。
然而,冥驾的不死之躯已经开始崩解了。全身冒出深深裂痕,像乾掉的沙雕一样逐步瓦解崩落。那是姬柊雪菜将庞大神气灌入他体内所致。从尸体制造出来的肉体受到净化,正逐渐变回原本该有的面貌。
「『女教皇』……!」
冥驾用精神感应术式呼唤「女教皇」。
她的化身被蓝羽浅葱窃占,但是从尸体再生而成的「女教皇」本尊目前应该还留在MAR的研究所。只要得到那个「女教皇」的帮助,冥驾现在还是可以使用「圣歼」之力。当然在丧失「棺材」的管理者权限以后,要应付大规模战斗并无可能,不过要修复即将毁坏的肉体应该还负担得起。不对,要是负担不了就头痛了。
「回答我,『女教皇』……『亚伯巫女』……!」
冥驾一面对抗自我崩坏的恐惧,一面呼唤「女教皇」。可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能与「女教皇」进行精神感应的术式是MAR交给他的。
既然他的精神感应术式不能用,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MAR和弦神冥驾做出切割了。背叛矢濑显重,还败给第四真祖的他已无利用价值。MAR应该就是如此判断的。
「可恶……」
用手撑著巷子墙壁的冥驾猛喘气。他的指头有好几根从中折断,并且化成沙子洒到地上。肉体比他想像的更接近极限。
在他身边传来了听似愉快的说话声。
「背叛狮子王机关,背叛祖父,又背叛矢濑显重的男人,最后是被MAR背叛抛弃。真难看呢,弦神冥驾……」
「……唔!」
冥驾讶异地抬起脸。有个体格修长的男子站在巷道暗处。身穿纯白西装,金发碧眼的吸血鬼贵族。
「迪米特列‧瓦特拉……」
为什么你会知道要来这个地方?怀有疑问的冥驾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臂。他在首次和第四真祖交战后失去一臂,后来才由瓦特拉替他补回了那只手臂。恐怕是在修补过程中装了发讯器之类的吧。真是个意外细腻的男人──冥驾感到佩服。
「尽管结局对你来说很遗憾,不过我要向你道谢,弦神冥驾。多亏有你,我才省得无聊。不对,我被取悦得相当开心。」
瓦特拉用作戏似的夸张口吻予以赞赏。
冥驾傻眼地耸了耸肩说:
「取悦?被用来消灭你们魔族的禁咒取悦吗?」
「当然了。足以消灭吸血鬼真祖的力量──很迷人不是吗?」
瓦特拉说著便隽朗地笑了。瞬时间,冥驾脸上失去表情。
冥驾即将毁坏的肉体因恐惧而开始发抖。迪米特列‧瓦特拉这个男人来到弦神岛后一再出现的随兴之举,种种行为可以堆砌成一个形体。
骇人的想像。而冥驾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懂了……迪米特列‧瓦特拉……你来弦神岛的真正目的是……」
冥驾被瓦特拉的秀丽碧眼瞪住,已经动弹不得。
他的处境好比被蛇盯上──名符其实的蛇,要是轻举妄动就会瞬间被吞掉。无论要逃走或臣服,这位俊美的吸血鬼贵族应该都不会允许。
假如有唯一被他认同的可能性,那就是──
「『圣歼』之力──虽说不完美,但你现在还是能用吧?试试看如何?」
瓦特拉挑衅般告诉冥驾。没错。这个男人所求的永远只有一件事──赌上生死的搏斗。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冥驾终于喊了出来。他朝瓦特拉伸出的右臂被光粒包裹著。
既然得不到「女教皇」支援,冥驾就无法操控深红子弹。现在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手臂当成祭品,藉此唤出「圣歼」之力。
能让吸血鬼的异能之力失效,足以改变世界的光辉。只要用那一轰,就算对手是瓦特拉,打倒他的可能性并非为零。瓦特拉神情陶醉地望著冥驾那拚上性命的抵抗。
「没错……那才是够格让我吞下的力量……!」
瓦特拉露出獠牙。他放出的破坏性魔力波动在一瞬间就将冥驾受创的肉体击倒了。「圣歼」之光根本毫无意义。
冥驾僵硬的喉咙被瓦特拉扎入獠牙。战王领域的「蛇夫」从中吸取的并非冥驾混浊的血,而是冥驾以往的「记忆」本身。
「迪米特列‧瓦特拉……你的目的是……『圣歼』的知识……得到咎神的睿智……」
冥驾最后的细语发不出声。因为在那之前,他的喉咙就被咬断了。
冥驾的肉体在超出极限后崩溃瓦解并冒出白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工岛西区的暗巷。在弦神岛的暗处,洁白獠牙被鲜血染黑的瓦特拉高声笑了出来。
「这样舞台就准备好了。来吧,召开最后的『宴席』。让我们一同优美地起舞,晓古城。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而优美地──」
†
傍晚──
古城和雪菜带著浅葱走在海滨步道上。
目的地是古城他们家那栋公寓。长时间的战斗与疲劳让古城等人都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再加上浅葱到处受人注目,因此他们没办法搭公车或单轨列车,才有气无力地拖著疲倦的身体一直用走的。
「为什么我非得偷偷摸摸地遮著脸走路啊?」
在闷热潮湿的天气里戴棒球帽和口罩的浅葱对古城抱怨。
没办法啊──古城拚命安抚她。
「因为你是名人。哎,暂时忍耐吧。人工岛管理公社也说当作为这次风波赔罪,会派护卫给你直到骚动平息下来。大家迟早会忘记的吧。」
「呜呜~~……我已经命令摩怪把网路上的留言统统删掉,可是没完没了嘛。哎唷,对付『亚伯巫女』根本比这容易多了!」
浅葱望著爱用的手机画面深深地叹息。
要说烦人确实是烦人,不过古城很能理解浅葱想发牢骚的心情。毕竟她被关在潜水艇里长达两星期之久,长相和名字还在这段期间传遍了整座弦神岛。
浅葱甚至还被人拍了连自己都没有印象的宣传影片。正常来想,在这种状况下就算她陷入恐慌也不足为奇。
幸好市民的反应大多带有善意,不过那码归那码,到处被陌生人搭话其实也是件很累人的事。
因此在这之后,浅葱得承受意外落在肩膀上的苦头一阵子。
结果,「圣歼」最大的受害者果真是她。
「不过蓝羽学姊,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背著黑色硬盒的雪菜战战兢兢而又客气地问浅葱。
浅葱被软禁两周,还跟「亚伯巫女」打了场电子战,原本应该要住院好好地接受精密检查才对。
实际上,南宫那月和丽迪安也打算帮忙安排医疗机构,不过浅葱说了一句「麻烦」就闪人,直到现在──来龙去脉便是如此。
然而,浅葱却一脸缺乏紧张感地摇头。
「对啊。哎,我被关在潜水艇的期间算是处于时间静止状态吧?类似冷冻保存的感觉。害我现在肚子好饿!」
「你都把便利超商的饭团全部买完了,就别抱怨啦。站收银台的大哥吓到了耶。」
古城嘀嘀咕咕地用浅葱不一定能听见的音量回嘴。
毕竟目前当红的在地偶像一走进店里,突然就把总共三十颗的饭团都买光,最后还在店内用餐区全部吃掉,不难想像店里打工的青年店员会有多惊讶。
「我想进家庭餐厅吃饭就引起骚动还被赶出来,有什么办法嘛。」
浅葱噘起口罩下的嘴唇,幽怨地望著古城。
接著她当场一个转身,重新面对后头的雪菜问:
「不说这些了,我从刚才就觉得好奇──姬柊学妹,你那枚戒指是怎么了?」
「你问……这个吗?」
雪菜吃惊地睁大眼睛。大概是浅葱眼尖地注意到那枚款式并没有多醒目的戒指,才让她吓到的吧。
「呃,这是我请晓学长帮我戴上的,结果就拔不掉了──」
「什、什么?」
浅葱听完雪菜吞吞吐吐的说明,像是大吃一惊地眼睛都亮了。
雪菜反而被浅葱那种过头的反应吓得慌了手脚,连忙又说:
「你误会了。呃,晓学长不是那种意思,他只是把这当成护身符才替我戴上去──」
你误会了──雪菜拚命辩解。尽管她没说错任何一件事,浅葱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浅葱恶狠狠地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向古城问:
「哦~~……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啦,我们这边也出了不少状况,在你被关进潜水艇这段期间。」
「不少状况是什么意思!」
「啊~~总之呢,要详细解释会扯到非常麻烦的事情,简单说就是……」
被浅葱逼问的古城欲振乏力地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候,从行人穿越道对面传来了聒噪的叫声。
「啊~~找到你了!雪菜!」
看似去探望过父亲的晓凪沙指著古城等人大叫。
在人行道灯号转绿的同时,凪沙就气冲冲地朝古城等人赶来。她那种气势让古城有了不祥的预感。
「凪、凪沙?怎么了,看你脸色这样……」
「还问我怎么了!古城哥,你都对雪菜做了什么好事,白痴!禽兽!雪菜,你还好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喔!」
凪沙拿托特包甩在古城脸上,然后紧紧握著雪菜的双手,泪光闪烁地连珠炮讲个不停。古城和雪菜都莫名其妙地呆望著她。
「禽……禽兽……?」
「凪、凪沙?」
「在这种年纪就被叫姑姑,我确实会有点抗拒,不过如果雪菜要来当我们家的嫂嫂是完全OK的,而且我觉得雪菜生的宝宝肯定很可爱。重要的是名字怎么办?是男生吗?还是女生呢?」
「宝、宝宝……?」
浅葱听见凪沙投下的震撼弹,恍神似的连下巴都掉了。
看起来真的很困扰的雪菜则目光游移不定地说:
「对、对不起,凪沙。你到底在讲什么……」
「你们不用隐瞒喔。没关系。我都听煌坂姊姊讲过了!」
「你听纱矢华讲的?」
好像连雪菜都开始感到不安了,她的脸上蒙上阴影。
那家伙搞什么啊──古城忍不住仰头向天。
毫不心虚的凪沙像是在摸索记忆,把手凑在自己的嘴唇说:
「她说古城哥害雪菜的身体出了大事,而且检验剂测出来的结果是阳性。这么说来,雪菜最近一直没什么精神,又都不吃饭……」
「啊……」似乎心里有数的雪菜大大地眨了眼睛。
接著她噗哧地小声笑了出来,然后还低下头,肩膀开始发抖。那是在拚命忍笑。纱矢华和凪沙闹出的天大误会,八成让她觉得很逗趣吧。
然而雪菜那副模样由旁人看来倒也像在哭。
「怎、怎么回事啦,古城!什么检验剂测出来是阳性……你该不会是想用那枚戒指负起男人的责任……!」
揪住古城胸口的浅葱用高八度的声音逼问。
颈动脉受压的古城不能好好呼吸,拚了命扯开嗓门说:
「不是那样!姬柊你也别笑了,快帮忙!听我讲话!误会啦────!」
世界最强吸血鬼的哀号声顺著海风,逐渐溶入傍晚的天空。
这是新「宴席」开始前的短暂安宁。
还要再过一会儿,他们才会察觉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