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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打湿了头发。
从祠堂出来,看着乌拉地区。蓄水池里的水黑而浑浊,不见一个人影。黎明前的骚乱就像不存在一样,村子显得十分安静。
米罗君(ミロ),快要来了哦。
不二冈(フジ冈)转头对我这么说着,马上拿出双筒望远镜看向天空。隔着面具的呼吸声十分粗重。
两人潜在老朽的祠堂里。乌蓝山的中腹,被村民称为镇守之森而禁止进入的地方。所谓祠堂虽然只是这么称呼的破烂小房子,本来是为了祭奠山神迦具土大人而建造,除了乌蓝神社的宫司以外谁都不能接近。从郁郁葱葱的草木也能看出,这里是村民禁止进入的土地。
带着湿气的风摇动着树枝,雨衣的帽子完全挡住了脑袋,抬起头看着深灰色的天空,脸上被微温的雨打湿了。
被云覆盖着的灰色天空,看到了一个孤单的黑影。
转瞬之间黑影朝这边迫近。开始的时候还像一个小虫,接近了以后可以看到有两只手脚。扫帚般的头发在身后随风飘动。
虽然还来不及看仔细,那是一个人的形状。脸很圆,还是个成长中的孩子。
来了!
不二冈指着头上叫道。
黑影在这之间已经迫近,被淋湿的黑发,纤细的手脚,柔软的轮廓。接近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少女。
喂,这不是假的啊,乌拉真会掉下少女啊。
不二冈高兴的手舞足蹈。
少女会掉在乌拉地区的西面。如烟般掠过集落,仔细看,那边是休耕田。
去看看?
不行。在田的正中间,脚印会暴露的。
啊,是啊。
不二冈大失所望。他好像真的打算抓到少女的样子。
刚才的家伙,死了吗?
那肯定啊,有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不死的人?
不二冈用手指指着天空。
偶尔也会有吧。
啊,来了很多啊!
不二冈叫着,又一次举起了望远镜。
看向天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云的彼端,接二连三的少女掉了下来。这样的光景当然从没见过。少女们的长发如蒲公英的毛般披散,形成一条直线掉到地面。
朝下看村子时,到处都掉着少女。有头撞进民家草屋的屋顶的少女,有在路上被压死一样压扁的少女,有被隔离野猪用的栏栅从脑袋刺进去的少女——。无论哪个都是头被压碎,血和脑浆混杂着飞出。光碰撞的声音就足以刺耳,但村民们的身影完全看不到。
还活着的家伙去了哪儿啊?
只是喝醉了在家睡大觉吧。
这种时候?
嗯,比起在外面等要安全,对吧。啊!
不二冈对着天空叫道。
人影很快迫近。不是朝向集落,而是直接朝这边过来。即使是小孩子也是肉和骨组成的,直接砸中的话可不得了。
快逃!
我抓住不二冈的手朝祠堂奔去。响起了不明显的碰撞声,以及叶子被擦过的飒飒声,就落在附近吧。
哪儿?
不二冈飞奔出祠堂,我慌慌张张跟在他后面。即使环顾四周,也看不到少女的影子。
那边吧。
不二冈分开树丛,走了进去。这样机敏的不二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有了!
他马上停下脚步喊道,崖的斜面能看到血痕。朝下面看去,灌木之间掉着猴子的尸体似的东西,慢慢地走过去。
哇,成功了,成功了啊米罗君,女孩子的尸体啊!
不二冈上窜下跳喊道。他似乎相当喜欢女人屁股的样子。
被卧藤松枝叶缠绕,裸女仰天倒在地上。似乎是脸撞上了了山崖,前额到下巴撞破了。脸部裂开,可以看到玉米粒般的门牙。头上渗出的血和雨水混杂着,全身都湿透了。
咦?不二冈无精打采说:有阴毛。这个人,不是孩子啊。
这么说的话,屁股之间确实生着黑毛。乳房也像成熟的茄子般高耸着。和刚才掉到村里的少女们的年纪完全不一样。
孩子比较好吗?
嗯,不二冈叹口气。我不二冈对成年女性不擅长,喜欢女孩子。
你这家伙,身体里流的可是你家老头子的血啊——
忽然,看到乳房在摇动。
风已经停了,所以不可能仅仅乳房在动,是胸口的膨胀吧。这个女人还有呼吸吗?
分开卧藤松枝叶,向她的身体伸出手,手上全是汗。碰到她手腕,还有微弱的脉搏。
怎么了米罗君?
还活着呢。
我自己都不相信。脸都已经伤成这样,人类还能活着吗?米罗的皮肤汗毛直竖。
真的吗?好,我来杀。
不二冈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我不假思索撞了他的肩膀,把他撞在一旁。
你干嘛,米罗君。
你是白痴吗?你杀了她准备干嘛?
诶?不二冈瞪大眼睛:你感觉不到吗?我完全没感觉到不要杀她。
去镇子里把医生找来。
内海医生?为什么?
当然是救她,你也想知道她是谁吧。
完全不想,我只对她屁股后面的洞有兴趣。
吵死了,赶紧去找!
用运动鞋踢了一下屁股后,不二冈慌慌张张爬下山坡。
心脏在咚咚的跳。等不二冈的身影看不见以后,品味般的看着被卧藤松缠绕的身体。右手腕肿的很厉害,但脖子下面几乎没有外伤。脸虽然已经裂的乱七八糟,只有睫毛在雨中耸立着。
别死啊。
米罗的喉中流出沙哑的声音。
伸出手指触碰到睫毛的时候,感受到冰一样的寒意。
1
回到巴士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橡胶林。
前面座位上的老妇人下车已经三十分钟了,乘客只有了米罗一个人。
客人,你到哪里?
长的武侠电影里面建筑公司老板一样脸的司机问道。
我去乌拉地区。
啊,这样。
司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按照妈妈的说法,小白川市到孟蓝盆村,再怎么快汽车也要开一个半小时。巴士对面一辆车也看不到,在没有标示的山路上前进。无论到哪里,都只有云和树木不变的景色。
手撑着脸,闭上眼睛以后,视线立刻变暗了,好像是进入了隧道。条件反射般看了看手表,但表针简直就没有动过。到乌拉地区还要一个小时的样子。
————
米罗伸了下腰,叹了口气。
暑假结束前的一个月内,米罗都要在乌拉地区渡过。被母亲强行拜托以后,寄养在叔母家里。
米罗皱起了眉,为何自己老是遇到这样麻烦的倒霉事啊。
事情的开端,是盛夏中午家里的一场火灾。
七年前的夏天,箕国家生活的其中一户人家着火了。
本来箕国家族,米罗和父母,以及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护士,在同一个医疗法人经营的医院工作。
着火的那天,父母都在工作的医院里。两人虽然逃过了一难,但祖父母全身严重烧伤,米罗也因为吸入烟而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祖父把香烟搞错,给牙刷点火是起火的原因。听说被消防员抬出来的时候,他还叼着融化了的牙刷。
我说米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母亲不知何时开心的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火灾的第二天恢复意识的时候,米罗已经失去了至今为止的记忆。
我是谁知道吗?箕国桃代(箕国モモヨ),是生了你的人。厉害啊,你真的忘记了。
母亲开心的喋喋不休,父亲则在病房的厕所里不安的洗着手。
外伤导致的逆向性健忘症,是漫画和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事情。
长着一张没骨气牛仔一样脸的医生,一边抓屁股一边说。
我的孩子才没有失去记忆。怎么小便知道吧?不好好把内裤脱下来是不行的哦。
夫人,程序的记忆还是在的,因为反复经验形成的习惯不会不记得的。丢失的是关于自己经历的记忆。
啊,是这样吗?
我不觉得他脑袋有所损伤,这几天就能治好的吧。
牛仔虽然这么说,但很遗憾,米罗还是失去了七年的记忆。火灾的事情也只是听父母说起,自己一点也不记得。
奇奇是个聪明的孩子,过几天就能想起来吧。
这么笑着的祖母,五天后死了。祖母痴呆的很厉害,睁开眼睛的时候,基本都在说自己六十年前毕业的高等女校的事情。奇奇好像是她过去朋友的名字。火灾后还高兴地说着学艺会的事,但下周的早上一下子就死了。
火伤导致气管肿胀,无法呼吸是死因。火伤达到了皮肤深处,在被忘记的地方扩张。和祖母相反,受伤更重的祖父倒一直没死。
消防车要是晚点来就好了。
给祖父换尿布的时候,曾听到母亲这么发牢骚。
米罗出院的时候,祖父正横躺在公寓的里间。没有窗户,铺四张半席子的小房间里,只有床和烧剩的一个盆栽。布团上发出湿了的抹布一样的臭味。
横躺着的祖父,除了呼吸和排泄以外,就是一具尸体。皮肤干的就像白菜一样,鼻子和耳朵里全是积累下来的污垢。
火灾后的三年里,父母一直照顾着祖父。祖父的肚子上插着吸管一样的管子。一天两次,必须把泥水一样浑浊的液体通过管子留到胃里才行。大小便当然也失禁。虽然父母吵架多了好多次,但祖父的意识还是没有恢复。
这个,要做吗?
三年前的春天,母亲看着电视说道。
米罗刷着牙看向电视。杂乱无章的播音室里,播音员正用奇妙的语气播读新闻。根据新闻所说,那天是日本安乐死法开始生效的日子。如果是植物状态三年以上的患者,允许医生注入超过致死量的麻醉药。
喂,我们做吧。这样照顾下去他也不会恢复过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行啊,父亲一边洗手一边说。要通过审查取得许可,必须需要家人证明他已经失去意识三年以上才行,判定非常严格,乱来的话医生可能会成为罪犯。没有病房录像的话,是不可能证明的。
你知道的真详细,查过了啊?
母亲喋喋不休的吐槽。
这是连中学生都知道的事情啊。
啊,是吗,我还以为能行呢。
母亲倚在椅子上笑了,父亲还在洗手。
一个月后,一个系着领带,人偶般的男人造访了公寓。和母亲一起进入了里面的小房间后,一边看着电脑上的影象,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
知道那个男人是安乐死审查协会的人,是在半年后把祖父的床卖给二手店时候的事情。母亲通过委托审查会的判定,取得了安乐死的认可。
火灾四年后的夏天,祖父在医院的病床上断了气。
主治医生牛仔翻开祖父的眼皮,用手电筒查看。母亲确认了手上脉搏以后,终于长出了口气。
终于死了呢。
她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但即使如此,恶性循环也没有停止。祖父安乐死后第六天晚上,父亲从医院辞职了。
大约半年前开始,父亲的样子就变得很奇怪。明明有手术,但去了厕所不回来了,诊察中眼睛红肿开始哭泣之类的。
那天,父亲回来以后就掐住了米罗的脖子。
你这家伙是谁,你这家伙知道个屁。
父亲对我怒目而视。母亲好容易把他分开以后,他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那天开始父亲就不去医院了。如果有以前那样平常的事情,他会像看到蛇的青蛙那样整夜发抖。以前没有的青筋毕露,暴跳如雷的行为也开始出现。进入祖父房间的时候,会说“空气太糟糕了”而戴着手术用的面具。尽管母亲要带他去精神科检查,但父亲就和石头一样在公寓里动也不动。
已经够了,我们走吧。
母亲决定离婚,是祖父死后三年后的春天。没有把父亲赶出去,可能是因为母亲本身也抱有罪恶感吧。父亲很沮丧,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母亲一边朝车上装行李,一边叹道。她又想起了五人一起生活的箕国家吧。
第二天,两个人搬到了医院的职工宿舍。
这是男女老少五十人左右生活的公寓,十分热闹。打开窗户就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因为运气好正好还有空房,所以马上就入住了。
行李搬运过来第二天早晨,两人正在吃蔬菜便当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门,顶着西兰花菜般发型的管理人员站在那里。
之前没注意啊,我们房子,孩子未成年才可以入住的。
管理人苦笑着说。
没问题,这孩子十九岁。
合同上写的是二十一岁啊,真对不起。
两人争论了片刻,管理人也没点头。
第二天,母亲直接去找医院院长谈,但还是没同意让儿子住进来。米罗没法子,只能到五公里外的民宿遮风挡雨。
钱只要从父亲那抢过来就是,但没有时间搞定房子。因为有家里着火的前科,卖房的都很冷淡。
下班回来,母亲一只手拿着啤酒罐嘟囔,眼睛如镶边了一样浮现出阴影。
我一个人过也没问题的。
不行,因为你这里很奇怪。
母亲说着用啤酒罐底敲了敲我的太阳穴,让有记忆障碍的孩子一个人生活,确实会感到不安。
决定让米罗到孟蓝盆村来生活,是一周以后的事情。
一个月,我把你托付给雨夜(アマヨ)了,是个很亲切的人所以放心吧。你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几乎没去过乡下吧,真是没志气的笨蛋女儿呢。
母亲这样开心地说道。据说叫雨夜的叔母,是在乌拉地区的诊疗所当护士的样子。
就这样,米罗一个人乘着巴士,离开村庄前往山间的集落。
2
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样的暗,似乎还没有开出隧道。
可以看到隧道的石壁生着青苔,窗户的缝隙吹进来的风,和季节完全不符的冷风,吹的汗毛直竖。
除了隧道,已经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咳嗽,他的身子歪了,好像是很疲劳。如果不用回到原来的日常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马上阳光就从窗户照了进来,我不禁眯起了眼睛。窗外,有着大片的浓绿的山毛榉林。
米罗在座位上伸懒腰的时候, 前视镜的正中间掉下一个火团。
哇!
司机叼着的装置掉在了脚下。伴随着难听的摩擦声,车子向左打转。我的身体从坐席飞了出去,好容易在保护栏杆上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啊?
司机打开门,连滚带爬的下了车。窗外全是烟,还有啪啪的火焰燃烧音。
米罗想要下车,在楼梯上和司机碰到了。
灭火器!
司机推开米罗,从座位下拿出灭火器,打开黄色的开关,灯油的臭味扑鼻而来。
司机再次走到马路上,面如土色。
火团中接连伸出两只手。
定睛一看,是人类的身体被火焰包围。只有双手没有燃烧着,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火里面长着手的怪物。双手颤抖着在地面打滚。
我现在就来救你。
司机对着地面上的人打开了灭火器的开关。灭火剂迅速地喷出,周围被白烟包围。
灭火剂的喷射三十秒左右就结束了。白烟散去,碎石上出现了一个满身粉末的男人。司机丢下灭火器朝男人走去。
你没事吧?
司机嘶哑着嗓子说着,拍去他皮肤上的粉末。露出了被烧红的皮肤。
谢,谢谢。得救了。
脸上的粉拭去后,男人双手合十说。他的脸上混着血和淋巴液,鱼一样的双眼眨巴着。
什么啊,是你啊。
司机的声音变了,吐出东西似的这么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装置。
啊,我还活着,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你去死吧。现在去死也不迟。死吧,赶紧死吧。
司机快速地说着,不假思索的踹向男人腹部,男人被踢的转了个身开始呕吐。司机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朝我走来。
喂,回车里。
请等一下,不救这个人吗?
你不是孟蓝盆村的人吧。
司机歪着嘴说。
我不是啊。
你来干啥?
因为有事,所以在亲戚家住几天。
我知道,是寄居在雨夜家吧。
司机露出浅笑,好像米罗要来的事情,村子里都知道了。
那么“咩咩咩”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吗?
……咩咩咩?
如同鹦鹉学舌般反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你果然是外地来的。咩咩咩的事情就让雨夜告诉你吧。这家伙是不二冈,是降落人间的瘟神。被看见了就会马上追上你,你就要倒霉了。
怎会如此,不二冈可是人。
满身是血的男人咂嘴道。司机抓起地上的灰,叫着“那边”把灰丢到了草丛里。
你看,脑袋不正常吧。这家伙是个骗子,脑子里发霉了,别管他回车上吧。
你准备丢下受伤的人不管吗?这个人大概会死哦。
米罗低声说。讨厌这个男人的理由虽然他不清楚,但见死不救却让人不爽。
不行不行,救这种家伙的话,坚山我会被赶出村子的。
报警吧。
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司机不由吞了口唾沫。
你啊,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
无所谓,反正我就住一个月。
米罗加强了语气。司机皱起眉,感觉很麻烦似的长出了口气。
来帮我。
司机把手伸进不二冈腋下,抬起身体开始走,我跟在后面。重新看去,不二冈的身体里被很多针刺着。
二人走上扶梯,把他的身体横放在车内走廊里。
太脏了所以别放座位上哦。
司机唾沫横飞的说。
谢谢,谢谢。
不二冈摇头晃脑,孩子气的笑了。
巴士开动以后,不二冈就发出痛苦的喘气声,巴士摇晃的时候伤口很疼的样子。一开始还有哼哼声,但五分钟左右他就昏过去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我不认为他会自己对着自己身体用针刺,用火烧,然后掉落在巴士正面。是谁要杀他吧。
好像来到了一个不太平的地方。米罗耸耸肩,擦去了手上的血迹。
3
蜿蜒的山脉对面太阳就要下山的时候,巴士终于终于到达了乌拉地区的集落。
四面被山包围的盆地中,建着一排小屋。田地和池子各半,山脚下耸立着高大的鸟居。
顺着田间小道,走到了类似集落中心的商店街。人比想象的要多,弯着腰的老人们在各个屋檐下絮絮叨叨的找人聊天。
那里就是诊所。快点下车吧,坚山参与救人的事情暴露的话会被杀了的。
司机皱眉道。他好像称呼自己为坚山。
背着不二冈下了巴士,朝小路边上的诊所走去。不二冈身上的针刺到了背部,很痛。
打开诊所的门,六畳大小的接待室放着椅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见到满身是血的不二冈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啊,米罗君,为什么来这里?
听说叔母雨夜在诊查室。和强势而固执的母亲不同,雨夜有着小老鼠一样温柔的容貌。因为从小是掌上明珠的关系,脸上十分有魅力。
偶尔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你看。
米罗指着背后说。即使看到了僵尸一样男人,雨夜脸色也丝毫没有变。对她来说这只是日常吧。
箕国,开始治疗。
对着诊查室下了命令以后,雨夜把不二冈搬到了房间。箕国并不是在叫米罗,这个村的居民,似乎用自己的姓来称呼自己的样子。
让不二冈躺到床上,顺着惯用手拔去针,并涂上消毒液和药膏。洞中流出的血和药膏混在一起,就像生了霉的蛋糕。水泡被割破的时候流出了更多的液体。
这个人,好像被人讨厌的样子。
米罗坐在边上的床上。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只是欺负弱者吧。
一定有契机吧。
米罗再次询问的时候,雨夜短短的叹了口气。
山脚下有个神社对吧。那叫乌蓝神社,不二冈就是神社的后嗣。
米罗歪着头。乌拉地区这样的农业集落,神官是被尊敬的人吧,有什么会被全村排挤的理由呢。
为何会遇到这种遭遇?
七年前,这地区发生了性犯罪。那个事件的犯人,正是乌蓝神社的神主大人——也就是不二冈的父亲。这之后,不二冈就一直受到村民的暴行。
雨夜一口气吐出来似的说。
再次看向不二冈的身体,发现针刺伤的伤口有两种。腹部和手脚的伤口是等距排列,而背上和屁股的伤口的位置就乱七八糟。袭击不二冈的犯人,至少也有两个人吧。
米罗询问七年前的事件的时候,雨夜摇摇头,没有说话。
4
八月六日,乌拉地区迎来了最初的朝阳。
笼罩着的云已经消散,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晴天,阳光射在窗户上,热的浑身发软。
睡得好吗?蟋蟀很吵吧。
雨夜问道。米罗和雨夜两个人正围着餐桌而坐。
没问题。
米罗暧昧的点头。眼前是把人能烧起来的地方,他实在不是那种能安然睡着的开朗性格。
雨夜叔母,你知道咩咩咩吗?
一边喝着鸭汁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雨夜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
这个你听谁说的?
孟蓝盆交通开大巴的司机。
是坚山先生啊。
雨夜放下鸭汁的碗说。那个建筑公司老板一样的男人也是村子的人啊。
雨夜叔母你知道吗?那个——咩咩咩的事。
那个啊。盂兰盆节假期结束后第十六天,这里叫做“咩咩咩”日。我想坚山应该说过这个吧。
雨夜嘴巴里边吃着东西说。
十六天,就是下周星期五吧?
对啊。
那天会有什么事呢?
雨夜沉默了半晌,把筷子放在鸭汁的碗上。
这个村子是有戒律的。不能把这个地区的秘密向山外的人透露。有违反戒律导致家被烧的人。村民们几百年来,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真是耸人听闻的说法。这个地区的人好像特别喜欢放火啊。
这个秘密和咩咩咩的日子有关系吗?
是的,所以不能说啊。村民中还有人把米罗你当成外人的。
原来如此,如果把秘密告诉米罗导致屋子被烧了,就划不来了。
这个秘密,我妈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来乌拉的时候,桃代还在东京工作呢。
雨夜摇头。桃代是我妈的名字。
那么,我住在这里村人也会认为不好喽?
我觉得有人会觉得不安,但不用担心,因为大家都很尊重老婆婆。
米罗的外祖母——就是雨夜和桃代的妈妈是内科医生。她之前满六十岁所以从长期工作的综合医院离开了,来到集落开了一家乌拉医院的诊所。村民们被慢性农业中毒所困扰,因为祖母而得救的患者非常多。
六年前祖母去世,但诊所一直运营至今。祖母的后辈,一个名叫内海的医生很好的接过了班。雨夜作为护士工作的也是这个诊所。
那么,不用担心被人扔石块吧。
当然。虽然是奇特的地方,但是大家都是好人。
雨夜从窗户看着集落,露出了微笑。
5
吃完早饭,雨夜去医院上班了,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左右。
打开电视,都是没看过的地方特色的节目,中学生模样的主持人正在进行乡下夏日祭的取材。画面上出现的多数都是老人。关掉电视从书架上找书看吧,蝉鸣声又太吵,无法集中精神。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一个月啊,无聊的让人郁闷。
米罗带上太阳眼镜除了家门,屋子后面有个小土坡。沿着阶梯向上,三分钟左右就到顶了。在树荫下吹风很舒服。
环视乌拉地区,四面环山这点已经知道了。东西两边似乎守护集落似的,两个神社分别立着牌坊。中心是商店街,有着三十栋左右的民家。剩下的就只有田地和池塘了。为了防火而吊着的警钟,是只能在时代剧里才能看到的东西。仅仅这样悠闲的看着这样的村子,是想像不到这个村子藏着可怕的秘密的。
看着寄住的房子,不由得倒吸口气。
后院并排着三颗树,树干前端,生长着绿球藻一样的叶子,好像挖耳勺那样的树。三颗树的高度都有所不同。
米罗看过这种树。一样的树,在祖父躺着的房间里也放着。他记得父亲经常对着盆栽哭泣,也许和箕国家有什么缘分吧。
正当米罗沉浸于记忆中的时候,屋子那边传来了叫声。
喂,米罗,喂。
是不二冈的声音。
米罗飞快的跑了下去。昨天的事情他并不太想让村民知道。他可不想因为帮助被欺负的人,而让自己也成为下一个被欺负的对象。
气喘吁吁跑回去的时候,不二冈正站在在门口。两边腋下柱着拐杖,因为纱布和绷带的关系,身体看起来加倍膨胀。脸上戴着粉红色的面具。
干嘛啊,吵死啦。
我是来道谢的。昨天你救了我,真是太感谢了。
不二冈低下头,光头上有黄色的水泡。这又让他想起了涂满药膏的背部。
总之先进来吧。
米罗打开门说。即使是被村人排挤,也一定知道集落的秘密。不二冈金鱼般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谢谢。
不二冈撑着拐杖摇摇晃晃进了门。满是汗的绷带上发出烂掉大葱一样的臭味。
让不二冈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米罗在杯子里倒上了麦茶。
我叫箕国米罗,请多指教。
我知道你的事情,你是护士的亲戚对吧。那个人的味道可真好闻啊。
不二冈把面具抬到了下巴的位置,开心的说。
那个面具,感冒了所以戴着?
不是的。在孟蓝盆村的时候,如果不戴的话会被我妈骂的。
不二冈理所当然的说。米罗忽然想起了父亲在公寓的房间戴着医疗用的面具的事。
你的伤没关系了吧?
嗯,我习惯了。
火伤要小心,如果伤的严重,不知道的地方可能会肿胀的。
米罗想起了祖母的尸体,她死的时候是火灾的六天后。
谢谢,米罗真是善良。
比起这个我有事想问你,对你进行暴行的人是谁啊?
青年会的大哥,名字是秘密。把你卷进来就糟糕了。
不是一个人吧?
嗯,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针刺的伤有两种,要打110报警吗?
不用。
什么?你这次差点被杀了哦。
没用的。从山崖掉下来的时候也找警察商量,却被说不是你们互相争吵导致的吧。警察只要不死人是不会管的。
找人权团体去法院就好了,见了这样严重的伤总不能无视吧。
不行不行,青年会的大哥被抓捕的话乌拉就完了,这么做的话我爸要生气的。
不二冈双手紧握。好像是被脑子有点奇怪的父母养大的。
你爸是罪犯吧。
嗯,是的。
他做了什么?
未成年人的诱拐和逮捕监禁致死伤和强奸致死伤。
什么?
诱拐了布店老板的女儿,关在神社住宿的地方。那孩子好可怜,是不二冈喜欢的类型。
满是绷带的男子挖着鼻孔笑道。
整理一下不二冈得意的话就是这样。九年前的冬天,十八岁的少女行踪不明。少女叫合津沙都子,出生的时候身体左半边就有红色的痣。从孟蓝盆中学毕业以后,就在家里的布店工作。因为亲切的性格所以大家都觉得很可爱。她去蔬菜店买东西的时候,如烟雾般消失了。
被山围绕的土地,乌拉地区以前开始就有很多小孩失踪的事情。村民们以为山里住着山神迦具土,坚信失踪和火灾都是迦具土大人干的。话虽如此,但这二十年来,并没有其他孩子失踪。
事件把村民分成两派进行争论。乌拉地区位于东西两侧神社的神官,分别表达了不同的意见。乌蓝神社的不二冈宫司,认为失踪是山神迦具土干的,为的是敲响失去对乌蓝山的信仰心的村民的警钟。与之相反,婆那神社的不二卷宫司,主张少女的失踪是诱拐事件,应该让警察进行调查。
支持那个宫司,村民们也是各执己见。村子到处都在议论,但支持者较多的是乌蓝神社的不二冈宫司。本来,比起对迦具土的信仰心,孟蓝盆村更多村民害怕警察的介入。乌拉地区未成年人卖淫和农地的非法使用横行。向寻求警察帮助的不二卷宫司,被村民威胁不得不断绝了报警的念头。
但两年后的春天,事件忽然发生了转变。因为商量夏日祭的事情而造访乌蓝神社的不二卷宫司发现了被监禁的合津沙都子。主张失踪是山神所谓的不二冈宫司,正是诱拐少女的犯人。
不二卷宫司报了警,宫城县警逮捕了不二冈宫司。但是这个时点,还有很多村民相信不二冈宫司是无辜的。
一周后,根据警察的通报,明确了合津沙都子右手被切断的事实。不二冈宫司把少女没有痣的手腕切断,煮熟了把肉吃掉。正如村民们忽然改变了态度一样,不二冈是个变态。
沙都子虽然一度有所好转,但两个月后还是因为急性肺炎死了。那之后就不得了。去蔬菜店的时候被殴打的不成样子,前殿睡觉的时候被丢燃烧瓶,还有被带到马棚用公马的阴茎塞进嘴里。妈妈也变的脑袋不正常了,入了邪教,现在正在京都的设施里向太阳发送信息。
不二冈说完,把被子里的麦茶一口气喝干。
乌蓝神社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吗?
对,社员都不干了。
那你也逃啊。
不行不行,我爸爸拜托我守护住神社的。
不二冈骄傲的说。感觉他爸就是叫他去吃大便他也会去。
你爸刑满之前你就会死的。
啊哈哈,没关系,比起这个不二冈可是知道不得了的事情。不二冈兴奋地说:监禁沙都子的,不止我父亲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还在搜查的时候,我去医院要一些药膏。那天也是雨夜,味道真好闻。我在候诊室等着的时候,听到窗外警察在问话。那个警察保护了沙都子以后,在医院听了她叙述事情经过。问到和犯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沙都子是这样说的。
“不仅仅是那家伙,除了那家伙以外还有很多”。
不二冈模仿少女的口吻说。
很多?这么小的集落有很多变态。把罪行都推给你爸爸一个人了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说不出理由。
为什么警察没有去抓剩下的犯人呢?
好像是因为不知道。警察问犯人名字的时候,沙都子答不上来。
真是蹊跷啊,这不是开玩笑吧?
真的,那个警察发现我听到了以后脸都白了。
不二冈挺胸道。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集落里还有变态在徘徊。
沙都子那个小孩是被关在神社客房对吧。如果有其他犯人的话,那家伙出入神社的时候不会被注意到吗?
嗯,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总而言之父亲庇护了他,我不二冈是不可能舍弃神社的啦。
不二冈认真地说。仅仅是气魄他还是有的。
米罗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日历。时间还有足够,也许找出监禁事件的真相会比较有趣。
话说回来,米罗再次开口,你知道咩咩咩之日吗?
嗯,下周十六号对吧。
是秘密对吧,告诉我吧。
诶—说了我可就麻烦了。
不二冈苦笑。这样口风不紧的家伙,也对泄露咩咩咩的秘密有所忌惮,村子的戒律有那么重要吗?
我和乌拉医院的护士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完全是乌拉人啊,没道理瞒着我吧。
米罗加强了语气。
这也说的是啊。
不二冈轻易地放松了警惕。
咩咩咩之日,就是女孩子降落的日子哦。
……?
到了八月十六日的早上,乌拉地区会掉下来很多女孩子。
不二冈双手摊开,模仿着鸟的样子笑道。
即使反复思考,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6
寄居开始后第九天的下午,米罗来到了小白川市的医院。
只看到程度较轻的肿块,以防万一还是请做个MRI检查。(译注:核磁共振)
一脸厌烦的女医生看着病历卡这么说。牙齿如煮熟的玉米一样黄。是身为医生而不注意养生的那类人。
听女医生说完检查的程序以后,两个监护人走出了病房。
你没有继续丧失记忆吧?
我没事,妈妈是桃代,小便的话要先脱掉裤子。
那就太好了。我也想丧失记忆,这样可以不用工作了。
米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雨夜打断了她姐姐的话。
谢谢,倒是妈妈的脸色不大好。
你好烦啊,我上了通宵夜班没办法的。
妈妈咂舌,故意打了个哈欠。
小白川医院是距离孟蓝盆村四十公里的小白川市的综合医院。米罗的祖母和内海医生,过去都在这个医院工作过。内部装修和乌拉诊所很相似,连打盹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心情。内海医生对自己无法处理的患者,都会介绍到这里来。
今天午后,米罗在散步中被送到了乌拉医院。引擎坏掉的割稻机冲上了田道,正好撞到米罗。农家的主人慌慌张张把头被撞而失去意识的米罗送到了诊所。尽管米罗很快恢复了意识,但内海医生谨慎起见,劝他接受进一步检查,因此雨夜驾驶着小型客货两用车把他送到了小白川医院。
我还有工作,就先回乌拉了。桃代,后面拜托你了。
雨夜抱歉的刚说完,马上——
我要睡觉所以回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妈妈挥着手离开了病房。
仰天躺着,看着屋顶的日光灯。窗外有太阳光照射进来,但因为窗帘的关系而看不到景色。
来到乌拉地区九天以来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穿越山间隧道开始,米罗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无论是监禁事件还是咩咩咩都像妄想出来的,也许是村民们联合起来戏弄米罗。
听到风吹过的声音,认真考虑的话真是相当麻烦。
米罗闭上了眼睛。
————米罗君,起来了,起来了。
有人用手在摇晃我的肩膀。睁开重重的眼皮,满身绷带的男人正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探望你啊,米罗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不二冈眯起眼睛笑了。他还是包满着绷带,比起米罗,这个男人更像是重症患者。
你怎么来的?
梦蓝盆交通的大巴。看到护士他们把你送上车,所以连忙赶来了,不二冈也常来这个医院嘛。
啊,这样,太好了。
米罗坐起上半身喝了床头柜上的水,这个姿势的话就能看清楚窗外的景色了。和孟蓝盆村不同,小白川市密集的分布着中层住宅。
我听说了啊,米罗君。你在小路上被拖拉机碾了。
不对哦。
真的?婆那神社前面的小路对吧?你去那干嘛啊?
不二冈口水横飞的问,米罗一下无言以对。
米罗去婆那神社的理由,是因为想看一下不二卷宫司。因为鸟蓝神社的不二冈宫司被逮捕,婆那神社在乌拉的地位坚如磐石。如果监禁事件背后有隐情的话,这个男人最可疑。
话虽如此,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对这个口风不紧的家伙说。
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吧,你回去吧。
对不起对不起。比起这个,我考虑送给米罗君谢礼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好东西。米罗君,你闻过女人屁股的味道吗?
不二冈认真的问道。
啊?
没有吧,我也没有。我找到了闻女人屁股味道的方法。
你在说什么啊?
大后天是咩咩咩之日对吧。早上开始有很多女孩子会掉下来。我们在她们中间抓住一个,带到别人看不见的小屋。然后就可以把屁股分开闻味道了,首先让米罗你先来吧。
你闭嘴啊。
从床上伸出脚踢了不二冈的屁股,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米罗的心脏跳动开始加剧。虽然他对屁股的味道没有兴趣,但如果能成为色狼的话他也想做,米罗还没有做过骚扰女生的事情。
咩咩咩之日,真的会有少女从天上掉下来吗?
是啊。
和字面意思一样?
嗯。
常识来考虑的话不可能啊。
是超常现象吧。
闻女孩的屁股,会被山神诅咒吗?
哈哈,你就放心。之前我也看到过掉在田里的少女,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十四岁左右吧。
怎样落下来的?
和下雨一样,从云上面接二连三掉下来。
不会摔死吗?
会啊。因为是头朝下掉下来,大家的脸都乱七八糟了。想闻到好闻的味道就必须快点找到才行。
大概掉下多少人?
二十一个人。每年都是一样的。会有一个稍稍年长的女子混在里面,年轻的女孩是二十个。
年长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只有二十个年轻女孩掉下来,但是合津沙都子死的那一年多了一个人。稍微年长的一个人一起掉了下来。不可思议吧?
沙都子死的时候几岁呢?
二十岁哦。
从天上掉下来年长的女人呢?
啊,这么说的话也许是相同的年纪吧。
不二冈瞪大眼睛敲着床的扶手。米罗双手握紧看着天花板。从天空掉下的少女,和过去乌拉地区丧命的少女之间有着关联吧。
是怎样的孩子,体型也各不相同吗?
嗯,年长那人除外大家都是一样的。而且内海先生检查了血液,二十一个人的DNA都是一致的,厉害吧?
几乎完全相同的人掉下来二十一个,实在是没有现实感。
掉下来的地方知道了吗?
大致上。掉在乌拉地区的某处是没有错的。
光知道这个可是抓不住的啊。
不仅如此。咩咩咩之日前夜在婆那神社有孟兰盆舞。大家天亮之前都在喝酒,所以早上镇上是没有人的。从乌蓝山看的话,少女掉落的位置马上就知道了。
乌蓝山?
我家神社的后山。因为在镇守之森中,所以村民不会进入。有祭奠山神的祠堂,那里可以环视集落,我们去那里吧。
不二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上去对少女的屁股相当有兴趣的样子。
会那样顺利吗?
不会错的。我可以把父亲的望远镜带上。咩咩咩之日的早上,在我家院内集合,请多指教!
不二冈靠在床上开心的笑着。
7
第二天傍晚,接受完MRI检查的米罗,乘着雨夜的车回到了孟蓝盆村。
我觉得你是植物性神经紊乱,尽可能保持安静吧,姐姐也说会尽快找到家的。
雨夜在驾驶座不安的说,比起上周,她眼角的皱纹又深了。
回到乌拉地区已经过了六点。似乎刚刚下过雨,地面和空气都很潮湿。在乌拉医院的停车场下了车,已经可以感受到孟兰盆舞的气氛。穿着浴衣的孩子们走在小路上,婆那神社挂着明亮的灯笼。
夏日祭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婆那神社举办的?
米罗若无其事的问道。
以前是乌蓝神社和婆那神社交替举办的。乌蓝神社的宫司被逮捕以后,就只能在婆那神社举办了。
雨夜一边关闭引擎一边说。
两人一起走进诊所,向内海医生道谢,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诊查室。路过接待室的时候,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婆婆正在打瞌睡。
离开了乌拉医院,听到婆那神社传来敲鼓的声音。反正回家也是无聊,干脆就去夏日祭看看了。
随着人流,十分钟左右就走到了婆那神社。篝火和灯笼照的宛如白昼,三十个左右的村民围着高台在跳舞。几乎都是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正殿前红着脸的中年男人正絮絮叨叨在说话。
你不是被割稻机撞了吗,不愧是都市长大的,骨骼健壮。
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转过身,大巴司机坚山正对着我笑,他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毕竟是小集落嘛,不过好像瘟神很喜欢你啊。
瘟神?
乌蓝神社的混蛋家伙啊,我忠告过你的对吧。
坚山鼻息粗重,发出呕吐物一样的味道。
我要回去了。
不行不行,不喝酒的话是对山神大人失礼的行为。
坚山紧紧抱住他的腰,酒臭味扑面而来,用力挣脱他的时候,脚一滑,正好摔在篝火上。
啊!
火星弹到了右肘。米罗慌忙离开篝火。
我说的吧!瘟神作祟了吧!
坚山捧腹大笑。
来到这个村子以后,在外面的时候经常倒霉。大概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才是正确的。
米罗穿过鸟居,头也不回的朝路上走去。
第二天八月十六日,早上。
乌拉地区掉下了少女。
8
难以让人置信。
碰到满是雨和泥的手腕,内海医生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乌蓝山飘着很深的雾。因此不二冈把内海医生和雨夜叫来的时候,她的脉搏变的更弱了。
居然有从天上掉下来不死的人啊。
内海茫然自语道。他都能接受少女从天上掉下来的事实,却不愿意相信这个少女还活着。米罗长长出了口气。
卧藤松起到了缓冲的样子。
这样就能避免脑损伤吗,就和开玩笑一样。
内海一边点头,拿起了深绿色的叶子。
如果她恢复了意识的话,就能问清至今为止她在哪里了。
雨夜小声说。内海也兴奋的点头。
对啊,语言中枢没事的话就能说话。即使不会说话也只要教她就可以。这样就能解开咩咩咩之谜了。
内海双眼放光说着,把雨夜拿着的纱布按到她脸上。纱布慢慢变成了红色,用胶带把纱布固定以后,她的脸膨胀起来就像个怪物。
体温在下降,你们几个把她搬到乌拉医院。雨夜你联系小白川医院紧急出诊,需要输血。不打开头盖骨可能不行。要救她,要救她。喂快点啊!
内海气势汹汹喊道,感觉顶嘴的话他就要揍人的气势。米罗当然什么也没有说。
米罗和不二冈二人把她身体抬到担架上,用带子固定住肩膀和腰,慢慢的抬起担架。山上吹来微温的风,一边注意不要摇晃担架,两人从乌蓝山走了下来。
刚过十一点,在小白川医院进行了紧急手术。
内海勉强要求下空出了手术时间。一个叫五味的外科医生主刀,进行了除去血肿和修复凹陷的头骨的手术。
变成不得了的事了啊。
在小白川医院的候诊室,不二冈长叹道。
挂钟指向傍晚六点,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把沙发染成了橙色。
女孩子就掉在眼前,真是没想到啊。
嗯,不二冈用力点头:米罗君你是累了吧,和平时声音不一样了。
喉咙干了吧。比起这个,你没闻到屁股的味道啊。
对啊,但是闻到很多雨夜身上汗的味道,实际上我也想闻咩咩子酱身上的味道。
咩咩子酱?
女人啊,咩咩咩之日掉下来的叫做咩咩子酱。
在候诊室打发时间以后,五味走出了手术室,看到门口打电话的雨夜就和她说话,短短的交流后,二人一起走向病房。
怎么了?不二冈提高嗓音:不会是咩咩子酱要死了吧。
去看看吧。
两人悄悄走出候诊室,不发出声音跟在五味身后。
从小门绕开走廊进入病房。途中虽然遇到了护士,但看到不二冈那样的脸也没有理会。
来到三楼,五味他们走进了眼前的病房。
这里,米罗君住院的时候一个房间呢。
不二冈指着门板小声说。
两人屏住气息蹲在门口,从通风口能听见房间里的对话。
——DNA呢?
和去年的记录一致。从医学上说和去年的样品是同一个人。
是曾经听过的声音。不卷舌的人是内海,沉着的声音是五味。
她们是共有同样的遗传基因类型吧。
哎,是这样。
和往年一样,医学对此毫无用处——喂喂,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内海的声音变大了,是和病床上的人说话吧。简直就是和婴儿说话的方式。
我是医生,想要帮助你,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一阵沉默,只能听到米罗的呼吸声。
喂喂,我的声音——
是的。
听到老人一样的嘶哑声。不由得按住了耳朵。
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对吧。
内海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变了。
是的。
能看见我的脸吗?
是的。
你感觉痛苦吗?
是的。
身体有地方痛吗?
……头和胸口。
声音响了起来。
打了止痛剂,马上就会好的,话说回来。
是的。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们是从哪里——
咚的一声响起。
门被撞到而从内开启,不二冈姿势崩坏,头撞在门上的样子。和内海,五味,雨夜三个人面面相觑,知道自己脸上面如土色。
偷听吗?真是不懂礼貌的人呢。
内海尖声道。
对,对不起。
请保持安静。
内海看了我们一眼,深呼吸后把视线转到了病床上。受到影响看向病床,几乎停止了呼吸。她直接和米罗目光相对。
请看向这边,提问继续,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不知道。
你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是乌拉地方吧。
害怕的声音响起,即使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似乎也记得乌拉这个地名。
内海问完,很沮丧的用手撑着墙壁,对回答不清楚感到失望吧。米罗沉默着看着房间。
想起什么的话请告诉我。雨夜护士,请带上那边两人回乌拉吧。五味先生,她想起什么的话请务必和我联系。
内海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着,转身背对着患者横躺着的床。
乘车回到乌拉时,集落已经是一片寂静。
昨天的骚动简直像骗人的一样,商店街人气全无。只有婆那神社境内还灯火通明。
在烧尸体,女孩子们都由宫司进行火葬。
不二冈脸贴着窗户说。不知何时他已经戴上了粉红色的面具。好像把妈妈说的话当成律条一样遵守。
到乌拉医院的停车场停好车,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只有内海戴着领带去了婆那神社,大概是要跟不二卷宫司汇报经过。
米罗君,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
回家路上,雨夜问道。
我没事啊。
你刚刚出院啊,可不要淘气啊。
雨夜不安的叹了口气。
****** ****** ******
八月十七日 早上
窗帘缝隙间照进一丝亮光。五味横躺在床上,看着休息室肮脏的天花板。
根据内海的说法,乌拉地区每年都会大量发现同一个人的尸体。发现的尸体,所有人遗传基因都一致。多肉和海葵这种无性生殖的暂且不谈,人类不可能发生这种现象。但是DNA鉴定的结果却证明了内海的话。
如果认真发表论文的话,会成为世界性的发现吧。不,这种论文不可能会在科学杂志上发布。最多也就是发表在神秘杂志的社会版面。
不,不是这样的。
五味翻了个身。通过电话和内海交谈开始,五味就直观的理解了这件事。咩咩咩不是用科学和逻辑可以解明的事。神秘杂志才应该就这件事负起责任——也就是说,怪异。
怎么办才好呢?
五味又一次翻身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有人直接朝这边走来,患者的情况有变化吗?
上半身直起来,刚戴上眼镜,门开了,门外的是护士。
对,对不起。
三十五岁左右的护士,牙齿咯咯作响说道,她的脸比纸还要白。
怎么了?
乌拉来的那个病人,手腕没了。
手腕?
重复了一遍进行反问,这么说的是什么啊?
护士指了指右手腕说:就是手腕,总之请来病房。
糟糕的预感,病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走出休息室,他一步两阶的跑了上去。
打开病房门的瞬间,混着酒精和血的味道。点滴瓶翻倒,床上已经染成了红色。
这是什么。
心脏简直要跳出喉咙。
患者的脖子上绕着软管,右手腕已经无影无踪。
****** ****** ******
听到雨夜的说话声,睁开了眼睛。
看向挂钟,时间还没到七点,发生了什么事吗?拉开毛毯,擦着汗走向起居室。
——好的,马上就去医院。
穿着睡衣的雨夜挂好话筒,指点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
雨夜转身看着他,喘气般的开了口。
昨天那人死了。
手术失败了吗?
不是的。雨夜摇头:好像是被杀了,还被切断了右手腕。
9
雨夜前往小白川医院的一个小时以后,门铃响了。
打开门,坚山盛气凌人的站在门口。胸口的名牌发着光。
是你啊,雨夜不在吗。
她出去了。
不二卷宫司让我转告你,之后警察回来听取事情经过,绝对不要说漏嘴。
什么事啊?
装傻的话我杀了你。当然是咩咩咩的事情。
坚山粗着嗓门恐吓道。额头上浮现出大滴的汗珠。
我知道了,但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啊?
保守秘密到这个程度到底是为什么?
啊啊?坚山使劲拉开破锣嗓子:当然是因为宫司是这么希望的。
为什么呢?好好研究的话一定能解明少女掉下来的理由,这样可以拯救许多少女的命。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坚山中断话音,望向晨雾笼罩的集落。
你知道沙都子的事件对吧?那个混蛋宫司被逮捕的那年开始,女人的数量增加了一个人。咩咩咩是对村人犯下恶行的惩罚啊。端正态度接受才是对迦具土大人的礼仪,再研究也没有用的。
坚山咬牙切齿般说。
一个小时都不到,门铃又一次响了。
打开门,脸色和腐烂的土豆一样的警察站在门口。小路上停着宫城县警的警车。
箕国米罗是吧,你应该知道事件了吧,能占用你一些时间吗?
警察气势凌人的说,他身上散发出汗和咖啡混在一起的恶臭。
没问题。
那么请来这边。
按照指示乘上了警车,目的地是乌拉诊所。
被年轻警察带到了候诊室。长椅子上坐着不二冈和雨夜。似乎在统一进行事情听取。
米罗君,发生大事了呢。
不二冈抬高了嗓音。土豆冷冷的眼神看了过来。
不要吵,白痴。
瞥了不二冈一眼,米罗坐到了椅子上。当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不二冈的太阳镜脏成了黑色,手指之间也有泥。
真脏,你干嘛了。
这个?火灾后进行整理才弄脏的。
火灾?
嗯,我家正殿被人放火了。
不二冈若无其事地说,好像对放火已经麻痹了一样。
昨天晚上吗?
大概吧。挂钟停在了三点过一点的地方,大概是这个时间吧。
你稍微警觉一点啊,下次真的会死哦。
嗯,我会注意的。
不二冈不知为何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关系者被反复喊进诊疗室,和土豆说明事件的经过。警察们因为不知道被害者的身份所以显得焦躁,完全不隐藏傲慢的态度。
土豆那听到的内容整理一下的话是这样。
尸体是早晨六点左右被发现的。值班的护士发现了病房里患者变样的尸体。护士飞奔去休息室,叫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五味医生。五味跑去病房的时候,满是血的床上缺少了手腕的女人已经变的冰冷。
尸体是被人用点滴用的软管勒了脖子以后,用刀切下了右腕。因为伤口没有生命反应,所以判断是死后被切下的。右手现在还没有被发现。
死亡推定时间是今天早上两点到四点之间。病房里虽然常驻有警卫,但小门和紧急通道不能全顾到,外来人员也可能出入的状态。
发现尸体的病房,是米罗住院时所住的同一间。室内的指纹被仔细擦拭,毛发等线索都没有发现。尽管是猎奇性很高的犯罪,犯人的行动却惊人的冷静。
那个尸体到底是谁啊?
警察再次粗声问道,但是没有人招认。如果是有人要狙击婆那神社宫司的命的话,不妨就沉默着让他过去。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下山,调查结束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和不二冈一起摇摇晃晃走出了乌拉诊所。干燥的风吹着很舒服。
野瀬兄,你认为为何女人会被杀?
怎么回事啊?
商店街方向,听到了年轻男人们的声音,事件好像传遍了集落的样子。
要杀人的话,一般来说是有理由的。怨恨啊,灭口啊,想要遗产啊之类的。但是那个女人刚刚从天上掉下来,和我们毫无关系,杀那样的家伙到底图什么啊?
确实如此,真是不可思议。
顺便犯人还把女人的手切断了。为何要做这种动作啊。
大概是因为脑子有问题吧。
谁知道呢,犯人把指纹全部擦干净了的样子。这样慎重的家伙,不会毫无意义的切断右手吧。
嗯。右手藏着什么秘密吧。
这样的话,现在再想隐藏也没意义了吧,女人曾经在医院接受过检查了啊。
确实如此,好奇怪啊。
二人无法得出结论,沉默不语了。一起听着的不二冈,张嘴打了个哈欠。
困了呢。
嗯,因为女孩子的关系几乎没睡呢。
不二冈缓慢的说。抬头看向天空,厚厚的云层像要覆盖住孟蓝盆村一样笼罩了整个村子。
10
那天后半夜,听到响亮的钟声,睁开了眼睛。
村子里响起了粗暴的叫声。又是事件吗?时钟的针刚过两点。
走出卧室,雨夜在大门口系运动鞋的鞋带。
怎么了?
神社着火了,我去看看,说不定有人受伤。
雨夜快速说完,沉着脸离开了家。
喧闹声越来越大。打开窗帘,因为院子里树木的关系,看不到村里的样子。披上衬衫打开门,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绝对是山神大人干的。
随风飘来了村民们害怕的声音。
爬上屋子后面的土坡,在途中看到神社正在燃烧。前殿燃起的火焰朝正殿迫近。境内聚集了很多人。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狙击不二冈去的,因为燃烧的是婆那神社。
看向集落,人影陆陆续续朝神社走去。想必雨夜也在人群中吧。
——
凝神一看,不由得停住了呼吸。
有一个人影,朝反方向的乌蓝神社走去。看姿态似乎见过,那个男人在婆那神社放的火吗?
忽然感到忐忑不安,跑下石阶,从没有人的小路前往乌蓝神社。好几次脚下打滑,冒失的继续奔跑。火灾的喧闹声慢慢变远。
穿过歪斜的鸟居,看到前殿的屋檐被烧焦了。昨晚火灾的痕迹吧,在灯笼的对面,看到一个男人。
喂,等等。
男人回过头,已经是满脸泪水。
米,米罗君?
在婆那神社放火的人是你吗?
不二冈站着没动,暧昧的摇了摇头。把在乌拉一定会戴的面具拿了下来。
不知道。
哈?
我不知道啊,不二冈没有做任何事情的记忆。但是大家都只认为是我干的。
不二冈双手抱着头叫道。
冷静点笨蛋,说什么呢。
想想刚才在商店街听到的话。普通的杀人一定会有理由,但是咩咩子酱没有被杀的理由。谁都不会去杀一个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但是我察觉到了,不二冈有杀死咩咩子酱的动机。
杀死咩咩子的动机?
是警察啊。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没能得到帮助的警察,死人以后马上就来搜查了对吧。不二冈为了让警察对乌拉地区进行搜查所以才杀死了咩咩子酱的啊。
看到不二冈这么认真的表情还是第一次。
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要让警察调查啊。
为了搜查沙都子被监禁的事件啊。警察知道犯人不仅仅只有父亲一个,但是为了保住功劳,他们无视了沙都子的证言。如果有新的尸体出现的话,就这样对事件不管就不行了。
笨蛋,怎么可能会有为了这种事情特地去杀人的人。
会杀的哦。不死人的话警察就不会行动。杀死咩咩子酱的话也不会有罪恶感。
切掉右手,也是为了和监禁事件联系起来,因为沙都子也是被切断了右手。即使如此,感觉警察行动迟钝的不二冈,在婆那神社放了火。
为什么是婆那神社?
为了调查神社领地哦。如果父亲外还有犯人的话,把监禁沙都子场所告诉警察的不二卷宫司就很可疑。烧了婆那神社的话,警察也必须要进行现场搜查才行。
不二冈快速的说着,一边哭着跪倒在地,肩膀不断颤抖。
为什么你要哭啊。
因为,是不二冈把咩咩子酱——
冷静下来,你没有杀死咩咩子的记忆对吧,所以你不是犯人。
不要说这种太过分的话,凶手只有不二冈。
不对,你这家伙就算是个脑袋不正常的变态,你袭击的人也不是咩咩子。
诶?怎么回事?不二冈狐疑道。
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火灾对吧。你是杀死咩咩子的犯人的话,死亡推定时间的二点到四点之间一定去过小白川医院才对。这里到小白川市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即使你两点杀人,回来也过三点半了。这样的话三点出头火起的时候,你不可能在乌蓝神社。所以你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为什么?火起的时候,不二冈不一定在乌蓝神社啊。
不对,你三点在乌蓝神社。因为放火的人就是你啊。
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的沉默。不知何时不二冈的颤抖已经治愈了。
你在说什么?放火的不是不二冈。
不,就是你。在自己的身上刺针,用灯油把自己烧成一个火球,都是你的自导自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是事实。你做的事情都很奇怪。成为火球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你的身体都烧着了但双手几乎没有燃烧。被人用灯油所烧的话,不可能有那种燃烧法。被泼灯油的话,不反射性用手遮挡也太奇怪了,无论怎样手上都会泼到油。但那时你的双手完全没有灯油。这是因为你自己泼灯油的关系啊。
……自己泼的?偶然的吧。
不对,坚山当时把装置丢在地上了吧。你把着火的装置抓在手里,指尖完全没有着火,这是你手掌里没有灯油的证据。
其他还有,你身体的伤也很奇怪。你像刺猬那样把针刺在身上。但是仔细看的话,明明腹部和手脚的针排列很整齐,背后和屁股上针的位置却乱七八糟。这也是你自己用针刺自己的话就说的通了。腹部可以自己看着刺,背后只能在镜子里看到。所以不能够整齐的刺。
为、为什么不二冈非做这些事情不可啊?
不知道,不过可以想象。你被你老爸拜托守护这个乌蓝神社。参拜客都没有的神社,如同现在所看到的一样荒废。这样的话就不能遵守约定了。焦急的你,无意识中构思出了这样的故事。从乌拉地区的暴汉手里,通过自己的手保护了神社这样优秀的情节。你为了把理想的故事变成现实,就折腾了自己的身体啊。
神社内十分安静,不二冈蹲坐着沉默了一阵,终于松了口气。
我也不大清楚,米罗这么说的话估计没错。不二冈没有杀死咩咩子酱,太好了太好了。
好像他真的担心过,不二冈一下坐了个屁股墩。
抬起头,西边的天空如夕阳般被染红,黑烟正在不断扩大。婆那神社的火灾完全没有控制的迹象。
我有件事拜托你。能再一次带我去山神大人的祠堂吗?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
不二冈不可思议般问道。
我知道杀死咩咩子的犯人是谁了。
干燥的风吹来,前殿的风铃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11
明月被树木所遮挡,乌蓝山被单调的黑暗所覆盖。没有手电筒的话,连一米外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山风吹过,四周的乔木如波浪般摇动。只有钟声在山的深处回响。
在那边。
不二冈指着正面说。被橡胶树包围,山间小屋般的祠堂孤零零的立着。能看到后面的山崖还残留着血痕,左右对开的门,风吹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看向身后,夜空被火焰照成了橙色。屋檐上吊着的警钟在火光中若影若现。
还要上面。
咦?
不二冈发出了不安的声音。
别管了跟我来。
分开草木,朝斜坡上前进。能听到不二冈的呼吸声就在身后。钟声慢慢的变远了。
米罗君,你去哪儿?
里面的院子。
……有这种地方吗?
有的,我停下脚步。刚才的祠堂没有山神的本体,那不是正殿。
听到不二冈吞下唾沫的声音。我确认集落的方向,再次朝木丛中迈开步子。
大约走了十分钟,对面已经模模糊糊能看见灯光。
快看。
真的,不二冈吃惊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地方?
等会再告诉你。
手电照向正面。报废的卡车对面,耸立着庄严的神社。比起刚才的祠堂,大门要更加庄严气派。人字型屋顶上有两个兔子版的耳朵,周围的草木也被砍掉了,窗户漏出了淡淡的灯光。
两人轻轻的分开灌木爬上石阶。门上挂着挂锁。拾起大小合适的石头就朝锁上砸。
哟哟。
无视发出怪声的不二冈,砸坏了右侧的铜板,门左右打开,两人的影子一下被拉得很长。
穿着鞋跨过门槛,踏到地板上的时候,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哪里飘来熟悉的臭味。不二冈的脚步声就在我身后。
打开拉门,是十五畳左右的广间。
……这是什么?
不二冈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代替神殿的是一个巨大的栏。一身白色装束的女人们,分别在各处睡觉。烛台的灯光下,矮桌,电视,化妆台,毯子等日用品杂乱无序的放在那里。
怪、怪物?
是真正的女人,要不要闻下屁股?
在栏的正面弯下腰,用手电筒照向女人。苍白的女人像团子虫一样蜷缩成一团。手脚和树枝一样细,鼻子凹陷,凹凸不平的脑门朝前突出。
这是什么?这些人是什么?
不二冈一副混乱的样子。
看了就知道了吧,咩咩子的同类。她们也是被监禁的。
监禁?我父亲开监狱?这是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我仔细的和你说明。
好奇怪啊,这些人的脸——
看破这些人真面目的提示就是合津沙都子的证言。急性肺炎死前,被问到关于和犯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沙都子这么说的吧?——不仅仅是那家伙,那家伙以外还有很多。
这个我知道,这些人都是监禁犯吗?
不是的。你们都搞错了沙都子的证言。警察询问犯人的名字的时候,沙都子也无法回答对吧。犯人是住在这个集落的人的话,沙都子至少会知道名字。考虑监禁犯还有其他人无论如何也说不通。警察误解了沙都子说的话。
那么沙都子想传递什么讯息呢?这个村子有把自己的事用姓来称呼的习惯。合津沙都子也一样,把自己的事情用姓来称呼——也就是说称呼为“那家伙”。“不仅仅是那家伙”里的“那家伙”,指的不是犯人,而是沙都子自己。
(译注:合津沙都子的合津和那家伙,日文假名都为“あいつ”)
啥?沙都子酱有许多吗?
不二冈越来越糊涂,翻起了白眼。
不是的。自己这样的人——也就是被害者有很多的意思。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被你爸爸监禁的被害人啊。
不二冈茫然看着栏中的女人们。
果然还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
因为,不二冈抬起头:爸爸七年前就被逮捕了,但这些人还活着,不吃饭的话,人不是要死的嘛。
你父亲被逮捕以后,有人来照顾这些人啊。那人为了某个目的,利用了这些少女。
某个目的?
在这之前,先搞清楚这些家伙的真实身份。你认为她们是从那里被带来的?
那里?不是乌拉地区么?
乌拉地区行踪不明的人,这二十年来就只有沙都子一个人。即使治安再怎么糟糕的地方,这么多女孩消失也一定会被人察觉到吧。很难想像她们是乌拉地区的居民。
那么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呢?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她们从空中掉下来的时候,被你的父亲抓住了。脸都坏了是最好的证据。
不二冈握着双手,眉头紧皱。
好奇怪啊,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女,都在神社火化了啊。
所以少女多了一个人。监禁事件被发现很久以前,乌拉地区掉下的少女就是二十一个啊。
骗人,为什么大家没有察觉呢?
因为掉在镇守之森。你也在前天早上,看到有人掉在乌蓝山了吧。这儿是村民不会靠近的地方,少女掉在这里的话谁都不会注意。
本来里面的院子是祭奠迦具土的地方。身为乌蓝神社宫司你的父亲,来这里的途中,发现有少女倒在这里。斜坡上茂密的树丛作为缓冲,这个少女还活着。你爸就把她关在这里了。
这之后每年的咩咩咩之日,他都把少女运到这里,利用了村民误以为少女只会掉下二十个人这点。这些就是你父亲的收藏品啊。
爸爸真的喜欢女孩子呢。
色狼宫司可不简单啊。但正如你所说,你父亲照顾这些人到七年前为止。他被逮捕以后,另外有给他们管饭的家伙。这家伙的目的是什么呢?
嗯,不明白啊。
那人利用了这些女人,杀了一个老人。
一个老人?那是什么——
背后听到了汽车喇叭声。
下个瞬间,灯光把整个房间照亮的如同白昼。轰鸣声响起,身体飞在空中。感觉到浮游感数秒后,身体感到剧烈的疼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慢慢爬起身,几秒前站着的地方一辆轻型卡车撞了进来。貌似是从石阶上开上来的。门柱折断成く字形,卡车的玻璃撞碎的到处都是。
————
定睛一看,不二冈被引擎盖压扁,西瓜一样溃烂的脸上到处是血。
没撞到?
驾驶席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什么啊,还活着啊。
炫目的光刺到了瞳孔,好像是手电照了过来。
……为什么你在啊。
这是什么说法啊。我也是干了一晚上好累的哦。啊—啊,又必须要杀掉小孩子了吗。
卡车的门打开,箕国桃代轻轻的咂舌道。
12
卷着毯子的女孩子们开始蠕动,到处响起了高亢的呻吟声。好像是车子撞进来的时候被吵醒的样子。
抬起头,桃代正懒洋洋地看着这边。
阿咧,结束了?快点继续下去让我听听啊,谁杀了老人?
是你啊。
咦,不要说人的坏话啊,那可是法律允许下的安乐死。
手电筒的光线左右摇晃。好像是在敲着手笑。
不对,只是单纯的犯罪。三年前,对照顾公公感到厌烦的你,开始考虑不用自己动手杀死他的方法。看到新闻的你,忽然想到了。如果能证明植物人状态三年以上的话,就能把公公合法的安乐死。你绞尽脑汁,要客观证明你公公三年来意识都不能恢复这点,要怎么做才行呢?
桃代展颜笑了:你好象亲眼看到了一样,然后呢?
那个时候,你已经听妹妹说过了奇妙的发现。雨夜也和不二冈一起听到了警察说过“不仅仅是那家伙”的话。发觉除了沙都子以外还有其他被害者的时候,她开始搜索乌蓝山,发现了这栋建筑。
她们的年龄虽然各相差一岁,但样子都是一样的。因为同样的日子掉下同样的少女,每年只要绑架一个人,就能组成一个年纪只相差一年的集团。你想到可以利用她们。
雨夜把你带到这个地方以后,你选了三个少女。年纪相近,脸又没有受伤的比较合适。把她们集中起来运到了东京。当然你一个人也太累了,雨夜也应该一起帮忙。
雨夜可是拿走了所有的遗产,搬运东西之类的是理所当然的吧。
桃代毫不怯场的笑道。不二冈的身体微微的起伏。
到了东京的公寓,你拍摄了几天的视频。首先是最小的少女和公公在一起的视频。连续几天长时间拍摄的话,可以证明他当时已经没有了意识。接下来把稍微年纪大一些的加以替换,拍摄类似的视频,之后换另一个。这样拍摄完三段视频的话,孩子分别不同的年纪,老人都没有意识的证据就制作完成了。你用这个通过了安乐死委员会的许可,成功的对濒死的老人进行了安乐死。
别说得那么简单。桃代用力咂嘴。小道具可不止那些,还要用到雨夜院子里的针叶树。正好三颗树高低不同,把盆栽放到屋子里面,从低到高加以更换,就会让人以为是三年来长高了。盆栽准备三个,摄影的时候加以交换。手法很精湛对吧?
你就这么满足吗?
啊哈哈,我承认对自己的点子相当陶醉。比放火烧公寓这种更有乐趣呢。
桃代吐出的唾沫,划了一道弧线掉在不二冈的胸口。
归根到底是业余的不在场证明手法,警察只要搜查的话马上就会拆穿。只好打110报警的话你就完了。
不会的。没有发现伪造的证据资料被暴露的话,安乐死审查委员会的成员不用说,制定安乐死法律的政治家都要被追究责任。事关这样的大人物,一定会置之不理的对吧。
桃代愉快地笑了起来。
但是你杀的人还有一个,这个你可逃不了了。
你说谁?
小白川医院杀死的女人。
桃代的话停住了,因为逆光的关系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知道的吧,不二冈叫成咩咩子的女人。
哼哼,切断她的手的理由你也知道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的答道:是时候有必要说清楚咩咩子的真实身份了。提示是她的证词。内海问她在那里的时候,她回答“不在乌拉地方吧”。
咩咩子从天上掉下来,坠落的同时也失去了意识。接受了紧急手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了。为何她知道自己不在乌拉呢?
不是护士告诉她的吗?
不是。内海问她的时候,咩咩子刚醒过来。
看到了窗户外吧。小白川市比乌拉繁荣,景色完全不同。
这个也不对,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而不坐起上半身是看不到窗户外面的。这是住进同一个医院同一房间的人说的,不会错。
无聊的问答就免了吧,直接说结论。
那好吧。那时候咩咩子知道自己不在乌拉,是因为不二冈摘下了面具。
啊?桃代非常奇怪的声音:那是什么?
不二冈因为他母亲变态宗教的关系,在孟蓝盆村的时候一直戴着面具。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咩咩子看到了不二冈,因为不二冈没有戴面具,所以她知道那里是乌拉地区之外。
那是什么,她怎会知道那种事。
说的没错。咩咩子如果真的刚从天空掉下来的话,不可能知道不二冈面具的事情。那人不是咩咩子,是别的什么人替换了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和咩咩子一样的脸,知道不二冈面具的习惯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米罗啊,咩咩子的真实身份就是米罗。
说明起来不要这么慢吞吞啊。
几秒钟沉默以后,桃代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是你思考的太慢了吧。
真不好意思,什么时候米罗和咩咩子的脸是一样的了?
米罗来这个集落之前一直是这样。本来伪造影像让公公安乐死的计划,里面拍到的孩子和米罗脸不一样的话就不能成立。向安乐死委员会提交的证据里,有不一样的孩子那不就太奇怪了吗?所以米罗必然也是天上掉落下来的孩子。
原来如此呢。桃代故意拍了下手:你说对了,我年轻时候做过流产手术,然后又因为并发症不能再生孩子了。没办法只能拜托雨夜送了我一个。火灾的忙乱中混搅了记忆的话,本人也简单地接受了。但没想到居然能在杀死老头时起到用处呢。
然后呢,因为没有用处所以就杀了吗?
不仅仅如此啊。你知道的对吧?为何米罗会在那个地方。
是啊,应该在雨夜家里的米罗,为何会和天上掉下来的女人替换了呢?要解开这个疑问的线索,是你伪造视频的问题点里。
那是什么?
公公死后乌蓝山还是会有少女掉下来的。以前不二冈的爸爸把少女绑起来了,但其他被逮捕以后就没人管了。这些人万一活着下了山,乌拉地区必将陷入大混乱。如果暴露了米罗和少女完全一致的话,顺藤摸瓜发现你杀死公公的诡计也是可能的。这下就成了你每到咩咩咩之日,就不得不进去镇守之森,把少女诱拐起来才行的状况。
太夸张了。把差点死的孩子搬过去什么的,也太麻烦了。
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随着一年年过去,监禁的女子慢慢增加。光准备食物就是很大的事情,但要杀死埋在山里也很危险,三十年后周围就全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自己也完蛋了。
于是你想出了把尸体丢到村子里的方法。让人以为是还有一个女人从空中掉下来那样,。你在乌蓝山的山崖把女人丢下,制造出一个从空中掉下而被压扁的尸体。因为是掉在村子里面,因此可以伪装成和其他少女一起掉下来的。咩咩咩之日的早上村子里面基本没有人,偷偷把尸体搬过去并不难。七年前开始会有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人掉下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一下丢两个人也许更好,但为了让人把沙都子诱拐事件牵强附会的联系起来,所以尸体也只能增加一个。
然而今年,你犯下了一个错误。无人进入的乌蓝山里,我和不二冈两个人出现导致你动摇,焦急的你,把打个半死的尸体丢下就逃走了,没发现那时候那个女人还活着。
通过内海和五味尽力抢救,救回了咩咩子的命。这样的话,她无意中可能会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于是你为了封住她的嘴于是杀了她。
但是,那女的不是和米罗替换了吗?
是的,米罗的话来看,她造访乌蓝神社完全是偶然。咩咩咩之日前夜,去过婆那神社的夏日祭之后,好像很反感在村内闲荡。拒绝了不二冈的邀请而来到乌蓝神社,看到了你为了明天早晨做的准备。米罗偷偷钻到了床下,打开了奇怪的麻袋。在里面的人就是我,我马上抓住他的脖子丢到了麻袋里。
那时候米罗茫然的表情,现在还清晰的留在我的脑中。因为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袭击的关系吧。
我从这房间被搬到宿房,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雨夜用井水给我洗澡,剪了头发,强行让我吃下大量的食物。目的是和掉下来的少女看起来一致。至今为止的经验告诉我,下个咩咩咩之日要被杀的就是自己。
我把米罗装进袋子,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咩咩咩之日掉下的少女第一次多了一个人的事,不二冈宫司把活着的少女饲养起来的事,宫司被逮捕后雨夜继续饲养的事,还有米罗也是被抓住少女之一的事。但是最重要的事实——关于七年前掉下的年长的少女的真实身份,我含糊过去了。
米罗像失了魂一样,虽然觉得自己没有七年以前的记忆,但从来没想过自己是空中掉下来的。话虽如此,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从麻袋出来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拜托。仅仅一天时间,和我交换一下身份。
我低下头请求她。
理由是这样。我长年以来从山中眺望集落。窗子外经常能看见火警瞭望塔。从广间看到的警钟的大小和角度来计算的话,一定可以找到乌蓝山深处建造的内院。接下来只要有一个道具,救出她们并不是件难事。
但是只有一个障碍,是雨夜。雨夜每天一次来看宿屋的样子。一旦发现麻袋空了的话,在我找到内院之前就会被杀吧。有米罗代替我在袋子里的话,我就可以乘机去乌蓝山散步。
计划败露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半个小时的说服,米罗终于同意了。大概也有一个人在优越环境里生活的赎罪的心情吧。米罗不仅仅同意了计划,还把来这里之前的经过详细地做了说明。如果不记住这两周的事情的话,是无法从对话内容来识破雨夜的身份的。
特别是,米罗的性别是伪装的这点,如果那时没听到的话就成为致命伤了,不被乡下好色的人注意到——这种表面的理由,也不是勉强扮成男人的原因吧。因为DNA相同,我很理解米罗的感性。
——回家的路就问不二冈就好了。
米罗说明完,指着正殿方向说道。我不由得背后直冒冷汗。
——害怕宫司的儿子吗?放心吧,那家伙把我当成耶稣一样崇拜。就说迷路的话,会恭恭敬敬的帮你带路的。
米罗劝解似的说道。不二冈的气度,奇妙的举止进行了说明。听了她的话,不二冈有自伤的癖好相当明显。
——谢谢,我一定回来救你的。
——我相信你。
我走出屋子的时候,米罗的声音相当沉着。知道几个小时后会被桃代丢下山崖的话,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了吧。我用揉成团的抹布塞住她的嘴巴,把麻袋绑好。因为良心的谴责所以悲痛欲绝,什么都没做好。
我换上米罗的衣服,走出了宿屋。在正殿按了铃以后,不二冈马上出现了。我虽然比米罗消瘦,但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米罗刚刚出院也许是我的幸运。不二冈被拜托以后显得非常高兴,一边笑着把我带到了雨夜家。
第二天早晨,爬乌蓝山的时候,为了寻找里面的内院,我一直在朝下看。少女们一个个掉落到集落,这之后就是还没有死的米罗出现了。
那时候,去叫内海也是个赌博。米罗恢复意识的话,我的身份就会被雨夜察觉。但是看着胸部痛苦的上下抖动的米罗,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在米罗恢复意识之前,只要找到山内的内院就可以了——我这么对自己说。
因此在小白川医院米罗恢复意识的时候,高兴的同时又坐立不安。那个时候,米罗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因为我所以不敢开口,我也不知道。
无论怎样,我的想法都太天真了。没想到桃代会那么快的杀掉米罗灭口。
别给我添麻烦啊。
桃代吓人般的尖声道。
你才是,为什么要让米罗来这个村子啊?
我也没办法啊。因为老公的脑袋变得不正常了,不能一起住了。米罗没有户籍,也不能一个人住。只能寄养到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雨夜家啊。
都是因为你把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当成女儿才造成的。
烦死了,你先回到我重要的问题。
桃代挥舞着手电筒说。
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把米罗尸体上的右手腕切下?
这是为了防止两人身份交换的事情穿帮啊。米罗的右手腕有火伤的痕迹。去看舞蹈的时候,摔倒碰到火星造成的。你在病房看见这个伤,就会发现女人是米罗的事情。
婆婆因为火伤而去世的你,知道火伤会在忘记的地方扩大。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女有火伤也太奇怪了,所以你不藏起右手腕不行。
哎,真精彩。答对了,虽然是天上掉下来的但脑子不错嘛。
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向了我。
条件反射般用手遮住光之后,听到了桃代的脚步声。糟糕,正想要朝背后逃跑的瞬间,脖子感到一阵疼痛。
脑袋那么好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么?
耳边传来桃代的声音。
和米罗交换身份的话,赶紧逃跑就好了,真是个笨蛋。
……笨蛋是你才对吧。
阿?
桃代提高了声音,视野还是摇晃。
你这样的计划,从空中掉下来的傻瓜都能看穿啊。
别说漂亮话,你也害怕离开这个村子对吧。那样的人迟早会死的。
桃代的声音变得冰冷。
死前告诉我吧,结果,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语塞了。我根本不记得掉到乌蓝山之前的事情。从拥有和他人一样的知识和语言能力来看,和其他人一起过着相同的生活这点是不会错的。只是一旦想起具体的记忆的时候,仅仅浮现出模模糊糊而痛苦的印象,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
你不记得了吗?和米罗一样啊,真无聊。
桃代叹气的声音。抬起头,血淋淋的菜刀正对着她。桃代右手挥舞,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
一下子,脸上感觉到了温暖的液体。
慢慢睁开眼睛,桃代正面站着的是不二冈。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完全分不清楚的脸上,菜刀深深的刺了进去。
……爸爸,我终于做到了。
不二冈开朗的说,桃代害怕似的歪着脸。
我一下站起身,用身体撞向轻型卡车的门把手,角撞到了桃代的喉咙,桃代的姿势崩溃了。我拔出不二冈脸上的菜刀,刺进了桃代的胸口。
痛痛痛!
桃代大声嚎叫,跨过仰天倒在地上的桃代,把她的脸刺的乱七八糟。从眼睛,从鼻子,从脸,从嘴巴,大量的血喷射出来。脸成为了雨天的烂泥一样。手脚颤抖后,桃代突然一下不动了。
……成功了,爸爸。
不二冈发出了呻吟声。
转过身,不二冈仰天倒在地上。我虽然脸上也都是血,但本来就破烂不堪所以没有任何违和感。
等等啊,我马上就叫医生。
不二冈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不用了。
别说蠢话,会死的哦。
嗯好吧。
不二冈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你,嫉妒沙都子吧?
我不知道。但是,这样就好。
脸上带着笑容,不二冈闭上了眼睛。
从石阶往下看集落。传递火灾的钟声停止了,似乎火灾终于控制住了。
我回到广间,从歪掉的铁棒之间偷偷钻进去,省下了破坏铁栏的时间也是拜桃代所赐。
女孩们屏住呼吸看着我。我从化妆棚里取出绷带,裹好头上的伤。
大家知道了吧。
环视四周,我说道。女孩们全都看向我,年龄虽然有着一岁一岁的差距,但大家都是同样的脸。七个人脸色消瘦,骨头好几处弯曲着。
为什么回来了呢?
少女问道。去年被送到这里的新加入的人,脸上还有着红色的血块。
被朋友救了。
……朋友?
嗯,已经死了。
你不会是被骗了吗?
一只眼睛的女人说,她左半边脸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按照顺序她是明年被杀的人。
没事的,相信我。
我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脑子里又浮现出痛苦躺在病床上的米罗的样子。
我知道了。
一只眼睛的女人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剩下的六人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大家虽然气色都不好,但双眼里闪着光。不愧DNA都一样的人,谁都是勇敢的性格。
走出正殿,朝阳从群山耸立的对面照了过来。石阶上掉落着桃代和不二冈的尸体。不远处的岩石后方,看到一只全是血的麻袋。是桃代用来把祠堂附近掉下的第二十一个少女运过来所使用的吧。看向袋子里,眼球飞出的少女仰天躺着。
已经结束了呢。
在我身后,一只眼后悔似的说。
朝下看向集落,咽下口口水。被乌拉地区的人发现的话就没命了。只有翻过山朝小白川市去了。
我也知道这很冒失。我已经受了重伤,其他人也饿着肚子濒死状态。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可以到达隔壁城市,最大可能是半路倒下吧。
————
但只能这么干了。就算是为了在这块土地上死去的几千个同伴们,我们也必须要逃出这个地方。
我吐出口气,朝草丛里迈开脚步。步伐不稳的女孩们陆续跟在后面。这是怎样的怪物集团啊,但绝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死啊。
山风吹起的落叶,掠过脸颊朝集落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