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士介绍
◎ 九头龙八一龙王
棋士编号333
出生生年月日2000年8月1日
出生地福井县大野市
师傅清泷钢介九段
龙王战第29期龙王(1组以上-1期)
排名战C级2组
升段记录2009年9月 6级
2015年10月1日四段
2016年9月8日七段
2016年12月25日八段
头衔记录龙王 1期(第29期-2016年度)
登场次数总计 1次龙王:1次
获得次数总计 1期
〇废物的报恩
「我要尿尿——————!!」
男人的嘶吼声响遍整条*难波筋。(编注:大阪市路名。)
这里是大阪,一栋墙上大大写着『将棋会馆』的奇妙大楼。
五楼有个男人往窗户外面采出身体,解开皮带后一口气把长裤脱到膝盖,露出里面的条纹内裤,朝外面叫喊。
「我要尿尿!我要尿尿!」他这么大叫着。
「清泷老师!太危险了,请快下来!!」
「你是九段的资深大前辈吧!?五十岁的人了,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尿尿!!我要尿尿——!!」
将棋联盟关西本部的职员与同僚的职业棋士一拥而上,打算阻止他。但是这个男人——清泷钢介九段(50)不只挡也挡不住,甚至闹得更厉害。
大楼下方可以看见路过的上班族停下脚步,「跳楼自杀吗!?」、「咦?他露出内裤来了!?」众人纷纷拿起手机打算拍下照片。
「师傅!!别做蠢事了!!」
我——九头龙八一抱住师傅清拢九段的腰,冒着摔下大楼的危险,拼了死命把他拉住。
「还不快放开我,八一!!我……我要在这里尿尿啊啊啊啊!!」
露出内裤抓住窗框的师傅嘶吼、咆哮。
「我要尿尿————————————!!」
为什么我的师傅会做出这种脱序行为?
为什么五十岁的男人会做出『从职场窗户洒尿』的蛮横行为?
事情的起源得追溯回数小时前——
那一天,我和师传在这栋关西将棋会馆举行纪念性的对局。那就是『师徒对决』,弟子成为职业棋士后首次挑战自己的师傅。
「我希望可以让师傅见证我的成长,向他『报恩』。」
对局前,我向聚集在这里的记者这么表示。
前年十月,以十五岁的年龄成为职业棋士的我,是史上第四位『国中生棋士』,同时也是将棋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引起了将棋界的关注。
师傅清泷九段没有获得过头衔,不过他是两度成为名人挑战者的大师。棋风稳健,积极求胜,可谓关西棋界的重量级人物。
「虽然是弟子,但对手毕竟是头衔保持者。我会以谦虚求教的心态面对这场对局,希望能解放自己年轻的一面,下一场自由的将棋。」
坐在下位的师傅朝我咧嘴笑着,向记者们这么宣称。他穿着一身新西装,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斗志。
对局前,我们应记者要求在棋盘前握手合照。在严肃又不失温馨的气氛中,第一次的师徒对决开始了——
而这时,师傅不只解放自己年轻的一面,也解放了下半身,打算在关西将棋界的圣地——
将棋会馆五楼洒下火热的圣水。
「我要尿出来啦————————————!!」
「「别尿啊——————————!!」」
日本将棋联盟关西本部全体总动员,阻止洒尿行为。
对了,对局是我赢了。
将棋界里,将弟子赢过师傅的行为称为『报恩』。
『感谢您的栽培,让我能有今天的实力。』不是以言语,而是透过赢棋表达感谢之意。
但就算对手是自己疼爱的弟子,输棋照样不甘心得要死,这就是将棋的世界。
直到数年前,就算让子也能轻易获胜,像亲生儿子一样的对手,如今即使不让子也败得落花流水。这样的事实仿佛道出棋士的凋零,说不定比平常输棋还要更让人觉得懊悔。
「你也别因为这样在这种地方尿尿啊师傅!」
「尿尿————————!!我要尿尿——————————!!」
抓住窗框的师傅(50)像个在玩具卖场闹脾气的小孩子,他未免懊悔过头了吧。
记者们聚集在这里,理应期待能见到「你变强了啊,八一。」、「师、师傅……」这类感人肺腑的场面,没想到居然演变成了洒尿摄影大会。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写成新闻报导。
老实说,我也很失望。
虽然不觉得可以得到师傅的夸奖,但我原本期待他至少能展现棋士的风范,摆出令人尊敬的一面。
然而现实是当众洒尿,与理想完全相反。
师傅把自己的棋子砸在棋盘上,以最恶劣的行径表示认输,接着因为不甘心说不出话来。
他低着头微微发抖。他全身颤抖,懊悔得不得了。
我也因尴尬不晓得要怎么开口。「啊……我搞砸了。」我带着这样的心情跪坐在棋盘前。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要分析刚才那一局棋,可是现场明显不是那样的气氛,记者们也像守灵一样默默低着头。
整整十五分钟,师傅一声不吭,只是身体不停发抖。
然后他缓慢地站起,冲向窗边这么大叫。
「我要尿尿————————————!!」
「吵死人了——————————!!」
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虽然不想对师傅这么做……但我决定搬出自己的地位。
「我以『龙王』命令你!!马上到洗手间去!!」
「唔……!!」
师傅的身体抖了一下,正要脱下内裤的手停了下来。
将棋始于礼,终于礼,是重视传统与礼仪的脑力竞赛。
如同今天身为弟子的我坐在上位,即使是长者与师傅,对于『地位较高』的头衔保持者还是必须表示敬意。尤其在将棋界的七个头衔之中,与『名人』并列最高位的龙王更不用说。
「师傅,不对,是清泷九段,请把你的裤子穿好。」
「………………………………废物龙王。」
「你说什么?」
「什么鬼龙王嘛,你这个废物!不过是个走狗屎运捡到头衔的废物龙王!」
这、这个臭老头……居然乱骂一通……!
「我不是废物龙王,是九头龙龙王!再说刚才那一盘是你输了吧!!」
「这种不过是杂志安排好的对局!!不是正式比赛不算数!!」
「这可是将棋杂志里,发行量全世界第一的《将棋世界》企划的对局喔!?和正式比赛有一样的份量!!」
「其他将棋杂志也只有《NHK将棋讲座》跟《诘将棋天堂》而已吧!」
「世界第一就是世界第一!《将棋世界》发行量有二十万本,别小看人家了!!」
范围囊括职业与业余棋士,能彻底了解将棋界的高格调将棋综合杂志——正是《将棋世界》。
「你要是不甘心输给弟子,老实说出来不就得了!用不着找那么多借口!」
「不甘心——————!我居然输给胜率只有三成的废物龙王——!!」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死老头!!」
「要我说几遍都行,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我要跟你断绝师徒关系!离开师门!!」
我们之间再也不是师徒关系!我要揍扁这个大叔!!然后把他带到洗手间去。这个时候——
「八一。」
「啊,师姐!!」
身穿水手服,白银之雪般美丽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背后。
是空银子。
她拜师的时间比我早,因此虽然年纪较小,我还是得称呼她为『师姐』。她是清泷门下的大弟子。
「师姐!快拿个……快拿个东西来遮!快拿东西来遮师傅的那个!!」
「这给你。」
「不愧是师姐!这么快就准备——」
看见手里拿到的东西,我不禁全身僵硬。
她拿给我的是棋盒的盖子。
「太小了!这太小了啦!!」
「要把《金和玉收起来绰绰有余吧?」(编注:金、玉指将棋中的金将、玉将,也可指男性生殖器。)
「你只想讲黄色笑话啊!!」
至少也拿个坐垫来吧,这个女人居然在这种紧急状况下玩双关语!
「师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拜托你也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
「干脆八一你也一起尿如何?」
「我也一起!?为什么!?」
「这么一来就可以成为师徒间的佳话啦。」
「才不会咧!!」
我和师姐像讲相声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师傅趁机拉下内裤。
「唔嘘——————————————————!」在诡异的吶喊声中洒尿。
「喔喔!」「尿出来了!」
在稍远处安全场所观望的职业棋士们放声欢呼。快阻止他!别再看热闹了,快点阻止他!
「师傅!总之快把你那个脏东西遮起来!师傅喔喔喔!!」
「尿尿———————————— !!」
「危险!快逃!」
「呀啊——!!喷到脸上啦!我的脸被喷到啦!」
我的叫喊声与师傅像动物一样的叫声,再加上大楼底下凑热闹的围观群众的惨叫声,在午后的难波筋造成严重混乱……
●长裤上的皱褶
后来,师傅的女儿来到将棋会馆,好不容易成功让师傅穿上内裤,将他塞进出租车里,强行把他送回家。
「总算回去了。」
「……就是说啊。」
我与师姐两人目送着出租车离去。
正当我终于放下心来时,将棋联盟的职员跑来搭话,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九头龙老师、空老师,辛苦两位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不,由我们来把这件事情处理完。」
师姐斩钉截铁地说。现场还剩下清洗飞溅的尿液这件苦差事。
「可、可是……怎么能让两位做这种事。」
「师傅丢的脸要由弟子来承担。」
「不过……」
这位职员迟迟不肯答应,但是后来似乎发生其他问题,使得他最后只得同意让我和师姐帮忙善后,自己回到将棋会馆。将棋界今天可真是忙翻天了。
师姐从职员那里拿到拖把和水桶,接着一把塞给师弟——也就是我。
「为什么只有我!?」
「责任分配,我来向那些被害者道歉。」
「啊,这种对外的行为最好由头衔保持者——」
「头衔的话我也有。」
师姐确实有头衔,而且还有两个。可恶……!
制服裙襬飘扬,师姐转身背对着我。
「各位路过这里的行人,抱歉造成大家的困扰。如果遭受任何损害,请联络日本将棋联盟关西本部——」
看见说完后低头鞠躬的师姐,路人们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奇怪?你……该、该不会是《浪速白雪姬》吧!?」
「……」
「我在电视上看过你!请帮我签名!!」
师姐转眼问就被人群包围,真受欢迎啊。
「呀啊!太可爱了!」「白雪姬的皮肤真的好白喔!」女孩子也很喜欢她。喂,我说你们——龙王也在这里喔?我摘下眼镜,试图向大家强调这件事情,可是压根儿没有人注意到我。
《浪速白雪姬》是师姐的外号。
我不记得这外号一开始是出自将棋杂志还是什么地方,但大约在一年前接受电视节目采访的时候忽然爆红。国中生棋士和史上最年轻的龙王也让我出过一阵风头,可是师姐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导致我完全成了她的影子。可恶……!
顺带一提,师姐并不喜欢这个外号。
如今在大阪这个地方,《浪速白雪姬》名声甚至比*《浪速洛基》或是《浪速的莫扎特》还要响亮,现役JC的师姐却一口回绝说:「我不需要这种外号。」看来真的非常厌恶。(编注:前者为《第一种拳》的千堂武士:后者为关西出身的作曲家。)
话说回来,这实在是很奢侈的烦恼。
将棋界中,外号可说是人气与实力的证明。只有真正的知名棋士会有外号,至于这些外号如《一秒读出一亿零三步的男人》、《序盘的引擎》、《终盘的魔术师》、《青春守护者》、《进攻的大和抚子》、《夺棋和尚》、《定迹传道士》、《砍柴大五郎》之类,每个都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或许有人会质疑《砍柴大五郎》和将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有关系的是柴吧,不过这又是另一种格调,只要是将棋迷肯定会激动不已。
「唉……好麻烦。」
终于结束临时签名会的师姐打开阳伞,叹了口气。
「拿到头衔之后,这种琐事也增加了,好烦……」
「真是奢侈的烦恼呢,公主。」
「别那么叫我,小心我杀了你。」
师姐的头衔为『女流棋战』中女性限定的头衔,头衔总共有六个,其中『女王』和『女流玉座』为师姐保有的头衔。她明明是公主,拿到的头衔却是女王(笑)。
凭师姐的实力,要制霸全部头衔也不是梦想,不过这在制度上是不可能的事,至于理由之后会提到,敬请期待。
「八一,你拖拖拉拉的在做什么,还不快把这里清理干净!」
「可是师傅洒尿的范围这么广……」
「棋士动手不动口。」
是是……我勤奋地拖着地。
「真是的,那个洒尿师傅……!居然尿得到处都是!他是尿了几十公升吗!?」
「没办法啊,他在对局的时候喝了那么多水。」
据说脑袋在全速运转时会想吃甜食,但在下将棋的时候身体会无意识地更渴望某个东西。
那就是水分。
有棋士在对局中带五瓶两公升的宝特瓶,尤其到了终盘的局面,也有棋士每下一步就喝光一杯水,导致需要常跑厕所。
与尿意的战斗对棋士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在跑厕所时因为时间到而输棋这种丢脸的事情,实际上也有可能发生——我怎么一提起尿尿的事情就讲个没完没了。
「围棋在对局时,有让大家上洗手间的休息时间,真希望将棋界也可以导入这种制度。」
「太散漫了……」
「散漫?师姐,你要是想上厕所的时候怎么办?」
「直接尿出来。」
「……?」
「和输棋比起来,尿出来根本不算什么吧?」
这人是认真的吗?
「将棋可是赌上性命的战斗,在对战途中有余力在乎会不会尿出来这种事才奇怪。」
「师姐和师傅很像呢。」
「我杀了你喔。」
不过真是让人尊敬啊,简直和战国大名一样,难怪能称霸女流棋界。
在师姐说清理到这里就可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暮色笼罩大地。漫长的尿尿之旅在这时候总算落幕,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八一。」
我正打算把水桶和拖把拿回去还的时候,师姐叫住我——用手抱住我的脖子。
「给你……一个奖品。」
「咦!?师、师姐……奖、奖品是什——」
「就是这个。」
师姐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绕在我的脖子上,那是师傅的长裤。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把这东西拿回去做什么!?」
「闻?」
「我闻这种东西干么啊!!把师傅的裤子带回家闻,那是变态做的事吧!?」
「可以当成很好的纪念品啊。」
「纪念什么!?要我随时看着这条长裤想起今天的噩梦吗!?」
「膝盖。」
听见她这么说,我心头一惊,摊开师傅的长裤。
只有右脚膝盖的地方皱巴巴的,左边则是没有一点皱褶。
「就算想到一步好棋也不能马上下,为了强忍住这样的冲动用力握紧长裤,所以棋士的长裤只有惯用手那一边的膝盖会皱巴巴的……对吧?」
师姐这一说,我看向自己的膝盖。和师傅的长裤一样,只有一边充满了皱褶。
棋士的直觉有七成正确,率先想到的棋步通常是最好的一招。然而,剩下的三成经常隐藏危机。尤其是自认『妙招!』没有细想就下的棋往往是最糟的一手,因为这样而输棋的情形也很常见。
所以必须忍住,忍住马上出招的冲动,握紧膝盖仔细思索。
长裤上的皱褶证明了师傅在与我对局的过程中一次也没有松懈,他始终严肃面对与弟子的对局,这正是最有力的证据。
「……我们也常模仿这个皱褶呢。」
「……就是说啊。」
「为了像师傅一样弄出皱褶,没有下棋的时候也会用力握住右脚膝盖。」
「结果马上就把裤子弄烂,挨了一顿骂。」
想起就算只是形式上,也希望能和师傅一样的孩提时光,我们不禁相对苦笑。
师姐用阳伞遮住脸,对着我说:
「……师傅应该也很高兴可以和八一下棋,而且他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准备得和正式比赛一样认真,干劲十足,下定决心全力应战。所以说——」
「……嗯,我知道。」
我握住师傅的长裤点点头,看见上面的皱褶也知道师傅是带着什么样的念头与我对战,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出那种事情。
今天,将棋圣地落下了一泓圣水。
那说不定是师傅火热的泪水……
〇废物龙王
「我要回去了,那个脏……师傅重要的长裤就由八一你带回去。」
「你刚才想说脏东西对吧!?你把师傅重要的长裤当成脏东西对吧!?」
「我没有。」
「不然你本来想说什么!」
「脏……*Obrigada。」(谢谢)(编注:日文中,脏的读音为OBL。)
葡萄牙语!?
「我看还是猜拳决定这条长裤由谁带回去吧?膝盖上的皱褶也就算了,但胯下好像有奇悸的污渍——」
「八一,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后天有对局,所以明天没排事情。」
「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在你家VS。」
『VS』指的是一对一的练习对局,看来师姐打算彻底无视长裤的事。
「可是明天是平日吧?师姐你学校那边怎么办?逃课吗?」
「公立学校今天是结业式,明天开始放春假,虽然这和无业游民的八一没有关系。」
「无业游民……我可是职业棋士哦。」
虽然我没上高中就是了。
近来有不少棋士选择上高中或是大学,实际上是大部分都会上高中,不过在国三那年秋千成为职业棋士的我,早早就放弃学业,选择走上将棋这条路。
如果选择升学……下个月我就是高中二年级了。
我这人除了将棋以外没有可取之处,对于当初没有选择升学这件事不曾感到后悔。不过要说一天到晚下棋的生活是不是快乐,其实也是有很多痛苦的时候……
「先不说这件事了。师姐,这条长裤——」
「敢忘记明天早上的VS,我就杀了你。」
师姐提醒之后,撑着阳伞往车站优雅地走了过去,只留下我和师傅的长裤(上有污渍)。
「唉……………………回家吧。」
我折好长裤,放进公文包里面,接着拿出手机,打开电源。
连上网络之后,我马上打开大型广告牌里的『将棋·西洋棋板』,找寻上面提到自己名字的讨论串。我的名字出现在最前面的讨论串!真的很有人气。
【废物龙王】为相信九头龙八一将失去龙王头衔折纸鹤讨论串108【胜率三成】
「……又增加了。」
对局中规定必须关闭电子用品电源,所以没办法确认,不过我记得今天早上数字还不到100,真有人气啊……
最近的对局会放上网络,或许是热情的将棋迷(?),从平日白天就边观看对局边发表许多意见吧。让我来瞧瞧这些意见内容。
『大家一起来讨论史上第四位国中生棋士,也是将棋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以十六岁又四个月——史上最快速度君临将棋界顶点的九头龙八一龙王!』
『获得龙王头衔后耗尽才能的废物。 』
『只顾着研究高额奖金的龙王战,其他对局随便下的废物。』
『和其他棋士下棋的时候敷衍输棋,对付师傅完全不手下留情,废物中的废物。』
『我刚到。今天他下了怎么样的一盘棋?报恩成功了吗?』
『他朝师傅使出*穴熊,用固守盘面的方式虐杀对方。』(编注:将王将围在角落。)
『真的假的……果真是废物。』
『今天虽然赢了,但因为不是正式比赛,所以连败记录没有中断!』
『这家伙拿到头衔之后,下棋内容变得很无聊。』
『就是说啊,老是很快放弃,而且只顾着防守,完全不主动进攻。』
『只会依赖定迹的制式将棋,不只无聊还输棋,简直是最差劲的废物龙王。』
『如果他一路连败到十月,最后直接失去龙王头衔,说不定可以成为传说。』
『继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之后,是最年轻失去头衔记录保持者吗……实在是天才。』
『失去头衔之后会怎么样? 』
『因为在获得龙王头衔后成为八段,他之后会变成九头龙八一八段。』
『818段www』
『感觉比龙王还要伟大w』
『为了祈祷他升向818段,大家继续来折纸鹤吧。』
……读到这里,我默默把手机收回口袋里面。肚子好痛……
挑战龙王之后开始急远增加的讨论串,在我获得龙王头衔的那一瞬间,秒远变成讨厌我的人聚集的巢窟。
只要我一输棋,上面会骂我『不符合龙王头衔』;要是我赢了,上面又会骂『无聊的一局』。这些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实在搞不懂。
【可爱兼具】空银子应援讨论串【史上最强】——然而师姐深受将棋迷的欢迎,甚至有人帮她开了这样的讨论串。可恨啊……好嫉妒……
我——九头龙八一是一位『职业棋士』。
所谓的职业棋士是指『公益社团法人日本将棋联盟』的正式会员……简单来说就是『靠下将棋维生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无业游民。
不管男女老幼,就算有轻微的沟通障碍,只要将棋实力坚强,都能成为职业棋士。而且只要实力够强就能获得名誉与金钱,要是实力太弱,最短十年就会引退。
活在实力决定一切的单纯世界里,这就是职业棋士。
为了成为这样的职业棋士,除了将棋实力外,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师傅』。
为了成为职业棋士,必须师事已经成为职业棋士的人。
这样的『师徒制度』正是形成将棋界的根基……其他世界如何我不知道,但在将棋界里,收弟子对师傅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无偿无给培育弟子可谓将棋界的传统。
我和师姐从小就进入清泷师傅门下,接受他指导不下数千局。为了我们,师傅总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与劳力。
「结果最后在对局输了啊……」
即使对将棋界的维持与发展来说是必要的,不过我总觉得收弟子只是百害而无一利。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因为输给弟子,从对局场的窗户洒尿吗……
「不……不过,我要收弟子还早得很!」
十来岁取得头衔的例子除我以外还有别人,但十来岁收弟子这种事可就真的从来没听过。
收弟子大概也要等到二十岁以后,而且我自认不是愿意牺牲自己培育弟子的那种人,再说
网络上可能也会攻击我『居然还有余力照顾别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抵达家门口。
我一个人住在关西将棋会馆附近的商店街里面,走路用不着十分钟。
没有自动上锁也没有电梯的老旧公寓二楼,为了排解独居的寂寞,我大喊着打开房门。
「我回来了~!家里根本就没人在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
理应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有人。
陌生的女孩子——不管怎么看都只有小学年纪的女孩在我家。她看着我,精神奕奕地说:
「欢迎回来!师傅!!」
…………什么?
●登门拜师
先来整理一下状况。
照理说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出现一个小女孩,她睁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年纪……大概是小学,她还背着小学生的书包。
纤细的手脚摆出端正的姿势跪坐,像只小狗抬头仰望杵在玄关的我。她的旁边放了一个大大的手提袋。
我……没见过这个小女孩。
陌生的JS(小学女生)在我家里,为什么在我家里?
顺带一提,我在国中毕业后租的这间房子是两房一厅。
其实我只需要一间房间就够了,可是找房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起跟来的师姐自作主张,决定租下这个地方。为什么师姐可以擅自代替我做出这种决定,这里是我家吧?
暂时不追究这件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眼前的JS。
话说回来,这个小女孩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事……
「唔……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是!那个,九豆龙龙八一!」
她咬到舌头了!
「不、不要紧吧?讲那么快……」
「…………速吗……」
看起来好痛。
泪眼汪汪的女孩子等舌头不那么痛之后,一再反复练习讲出我的名字:「九豆……九头龙……」加油啊!
然后——
「请问您是九都……九……九豆……老师是吗!?」
居然放弃了!!
「我就是……」
要是纠正她,这件事恐怕永远别想有进展,也就是永远的0,所以我姑且点头应和。
不过我真的有点惊讶。
因为是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所以我的照片常出现在媒体版面上,现在偶尔也会有人跟我搭话,对我说「小哥你是下将棋的人吗?看起来真阴沉!」之类的话。开什么玩笑。不过让这么小的小女孩叫出我的全名,还加上『老师』这个称号(虽然讲不好),在将棋会馆外这还是头一遭。
这个陌生JS接下来说的话——带给我超乎想象的强烈冲击。
「我依照约定来了,请收我为徒弟!!」
……什么?
「什么……徒弟?弟子吗?」
「对!就是……没错!!」
「我吗?我答应要收你当弟子吗?」
「对!!」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就、就是……去年……龙王战的最终局……」
「……?」
「……您不记得了吗?」
听见她不安的询问,我回想起约三个月前举行的那场头衔战——
〇龙王战第七局
三胜三败,胜负的关键。龙王战第七战最终局,在石川县和仓温泉的一间高级旅馆举行。
掷棋的结果,我这位挑战者获得第四次先手的机会,我决定使出*定迹尚未固定的战型。对手龙王表示同意,选择正面对决的战术。从序盘开始,就成了没有前例可循,战况激烈的一场对局。(编注:经过棋手们长久以来的经验累积,而形成在某些情况下双方都会依循的固定下法。)
碰巧的是,对局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与二十五日——也就是圣诞节。
在各地对战的龙王战采取一局进行两天的『两日制』,并设在对局场旁的解说会,一般约聚集两百人左右前来观战,不过这个日期恐怕不会有人来吧……原本有这样的疑虑。
最后事实证明,这不过是杞人忧天。
男性比例99%,眼镜比例97%,为了解说进入会场的师姐脱口说出「这地方全是男人和眼镜」。尽管下着大雪,全国各地还是有不理会圣诞节的将棋爱好者,陆续赶来人口分布极端的这间旅馆。
不惜抛妻弃子,把恋人摆在一旁,只要有将棋就能满足,约八百名永远的将棋少年齐聚一堂。仿佛是将棋之神赐与的耶诞礼物,白色圣诞节的这场对局成了史上罕见的激战。
在休息室里检讨对局的职业棋士断定先手占有优势!后手随即逆转局势!战况始终不见明朗。
接着迎来最终盘。
持棋时间接近结束,这时我发现*即诘对方玉的棋步,全身忍不住发抖。(编注:将死。)
再一手。
只要再下一手,这盘棋就是我赢了。我再三确认棋步,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赢了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这一手却下不下去。
手发着抖,没办法拿起棋子。
「……!?」
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过上,以前我也有过几次紧张发抖的经验,可是发抖到拿不起棋子
这种事……
既然没办法用手下棋,还是可以用嘴巴说出棋步,但就连这样我也做不到。
「……………………!!」
声音发不出来。
我勉强动着喉咙,结果紧张让我忽然一阵恶心。我想润润喉咙,于是把手伸向水杯,又因为止不住颤抖,打翻了杯子。
——冷静点。再下一手就赢了。
我尽可能故作平静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出对局室。离开对局室后,我立刻冲向洗手间,在洗手台不停干呕。因为午餐吃得不多,所以吐出来的只有胃酸。等到再也吐不出胃酸后,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嗯!唔……唔唔唔…………」
持棋时间剩不到几分钟,我得赶紧回去下棋……
然而我愈焦急,愈是头昏眼花,膝盖使不上力,最后甚至连站也站不起。
——再一手。
—只要再一手,就能成为龙王……
四二〇〇万日圆的奖金与将棋界最高名誉,晋升八段,名留棋史。
这样的念头一掠过脑海,就让我恶心想吐,头脑发昏。
我丧失平衡感,如字面上的意思,从洗手间爬了出去。
如果用走的,不到三十秒就能走到对局室,但笔直的走廊在那时候感觉起来遥远得有如与
月球之间的距离,吸满汗水的和服沉重得像铅块一样。
——……难道我会因为时间结束输了这场对局吗……?
正当我这么担心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那个……」
声音的主人跪在趴倒在地的我面前,又接着说:
「请喝水。」
「!!」
我爬向递到面前的水杯,把脸凑了上去。接着那个人用手扶住我的脸颊,慢慢地让杯子倾斜,喂我喝水。冰凉的水霎时渗透全身。
「啊啊……」
不知不觉间,颤抖和晕眩的感觉消失,简直像魔法一样。
我和声音的主人好像又讲了两三句话,因为持棋时间接近结束,我满脑子只有将棋。
「……谢谢。」
最后我向那个人道谢,走回对局室——
接着,我成为龙王。
●入门测验
「……难不成你是那个时候倒水给我的人吗?」
「对、对的!就是我!」
小女孩紧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上,用力向我点头。
「原来是你啊……」
……完全没印象。
嗯,我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候和人讲过话,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太记得对话内容。
「所以,我说过要收你当弟子吗?」
「唔……这个嘛……」
「嗯?」
「正确来说……有一点不一样……」
少女讲起话来欲言又止。
说不定她擅自扩大解释了我话里的意思,其实我说的是:「哈啰,我来教你下将棋!」这类草率的口头约定吗?
「我那个时候说了什么话?」
「你说『等拿到头衔之后,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居然做出了更不得了的约定。
我真的说了这种话吗……我想是真的说过吧。在棋士心中,头衔胜于一切,甚至不惜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也想获得头衔,只是答应小孩子这种事情根本是小事一件。如果将棋之神说:
「你想当上名人的话就把大便吃下去。」我也会毫不犹豫吃下大便。
可是……怎么偏偏是想成为我的弟子这种事……
我才刚下定决心,绝对不收弟子的说……
「……好,我会遵守约定。」
「真的吗!?」
「可是要先经过测验。」
「测验……?」
「我得先确认你的实力。」
我说完,便走到里面的和室。
将棋会馆附近的这栋公寓因为常有年轻棋士和师姐出入,举办研究会或VS,因此和室为此成了将棋室。
「请进,虽然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打……打扰了……」
「嗯?」
她怎么好像说起话来忽然变得支支吾吾的……
主动邀请棋士、举办头衔战,可见她的双亲也是热烈的将棋爱好者。让她一个人来,说不定是基于『小孩总是要到外面见见世面』的教育方针。
「既然要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这么忽然闯过来真是吓了我一跳。」
「那个…………我、我有写信过来,希望您能收我当弟子,可是一直没收到回信……」
「……」
我尴尬地望向门上的信箱,里面塞满大量的传单和信封。
我只是嫌麻烦,后来就懒得看了……再说联盟最近都是用手机联络……
「这、这样啊,真对不起,嗯。」
假设这孩子说谎也无所谓。
——反正我也没有收她当弟子的意思。
十来岁的我要培育弟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再说我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照料别人。况且我也不想因为输给弟子,到处乱洒尿。
这下我只能用另一种形式答应约定,让她放弃当弟子这件事。
「好啦……」
我从壁橱里拿出将棋盘,摆到雏鹤爱小妹妹面前。
「好、好壮观的将棋盘……!」
「别弄坏喔,我贷款还没缴完。」
棋盘和棋子加起来整整是一辆新车的价格。
因为是厚七寸(约二十一公分)又有盘脚的棋盘,一放在跪坐的JS面前,几乎挡住她半个身体。
在小爱承受着物理性压迫感的同时,我又从精神层面继续压迫她。
「我是职业棋士,只会收同样能成为职业棋士的人当弟子。」
事实上没这回事,我只是打算吓唬吓唬她。
「所以我必须确认你有没有这样的才能,知道了吗?」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尽管在公式战十一连败中,年度胜率不到三成,状态绝糟,我也不可能输给小学生。虽然可怜,但我打算让她在输棋后哭着回家,从此放弃成为弟子这件事。
「我想确认你的将棋的天分,所以这一局不让子。」
「好!麻烦您了!!」
我心头一惊,受到我这样百般威吓,她依旧挺直背脊,精神十足地回应我。
——她的胆量和坐姿算合格了。
窗户紧闭的屋内,仿佛吹进了一阵凉爽的微风。
〇相挂
我们从棋盒里拿出黄褐色的棋子,一个个摆在棋盘上。
只要从一个人摆放棋子的手势,就能大致看出他有多少下棋经验。
至于眼前的JS——雏鹤爱小妹妹的手势……
「嘿咻……嘿咻……」
……老实说,非常随便。
她像是不知道棋子的排法,只是急忙把棋子摆在棋盘上面。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她光是要把棋子摆在格子里面都很困难,看来这下我可以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排好棋子后,我这么说:
「由你先下。」
「是!请、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我们彼此向对方鞠躬致意,接着对局开始。
这就让我来看看她的将棋本领吧。
「呼、哈…………………………嗯!」
小爱深深呼吸,接着板起脸用力抿唇,把手放在飞车前面的步上,往前推进一格。
「嗯,原来是居飞车党啊……」
将棋的下法大致可分为『居飞车』和『振飞车』。
简单来说,『居飞车』既细心又讲求理论,以血型来说就像A型,『振飞车』则是重视感觉的B型。顺带一提,我和师姐都是居飞车党,真要说起来我们的师傅也是居飞车党。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他是个很纤细的人。
既然她下这一手,我也同样回敬飞车前面的步。
第三手——小爱几乎马上和刚才一样把手放在飞车前面的步,并使力将步往前推进一格。
这是——
「……相挂?」
龙王战第七局——和我在小爱家下的是一样的棋步。
彼此让飞车前面的步缠斗,可说是最单纯、最没有定迹可循,也是最激烈的战型,犹如双方全裸挥舞着斧头向前冲刺。
这就是『相挂』。
这个小学女生打算正面挑战龙王……吗?
「…………居然敢小看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这么沉吟,同样让飞车前面的步前进一格。
有句话说『下棋就是对话』,将棋不只是移动棋子,只要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棋盘上的对话就能成立。
『我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请您使出全力,不需要手下留情!!』
『这个不知轻重的自大小鬼……很好,我就如你所愿,来吧!』
前面四手带有这样的意思。
相挂几乎不存在定迹,很快迎来了未知的局面。
想当然耳,我从序盘就取得大幅领先的优势。我运用一些手段,以职业棋士巧妙的技巧让少女的阵形大乱,没有挽回的余地,将她的玉逼上死路。
「啊……唔唔……」
轻易落居下风的小爱脸上浮现泫然欲泣的表情,接着盘势进入中盘,眼见就要来到决定胜负的终盘。相挂常见到这样的局面。
「……就是这样了吧。」
我认为下到这里已经足以判断出对方的实力,为了早点结束这盘棋,我刻意采取强行攻击的攻势,击出*大驹将玉逼至下段,再击出银追击。(编注:强而有力之棋。)
面对这样的攻势,小爱理应会选择固守城池。
但是——
「…………………………这样……这样…………这样……」
「嗯?」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看见我下这一手的瞬间——少女泫然欲泣的双眼怱而一亮。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原本速度飞快的指尖猛然停了下来,她让脸靠近棋盘,鼻子差点没贴在棋子上,身体微微晃动,接着咕哝着自言自语了起来。
——在这里停下来吗?难不成……
她察觉我这一手是强行进攻吗?不过依她的技巧,不可能承受得住职业棋士的攻击,这一盘棋胜负已决。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
她气势十足地挺起上半身,娇小的女孩子犹如将身体覆在巨大的将棋盘上,奋力伸长手臂,移动棋子。棋子响起高亢的声响。
「……咦?」
看见小爱下的这一手,我不由自主惊呼。她这一手不是防御。
她下的这一手——目的在攻击。
这一手落在棋盘上,冲击力道之大宛如往我疏忽大意的脸上殴了一拳。
「……!?」
乍看之下是一手坏棋。
以攻势应付攻势,看起来和自杀式攻击没有两样。
然而这样的攻势看穿了我的攻击不过是虚晃一招,如同一记让人全身发寒的斩击。
「……唔!?不可能吧……!?」
我愈是思考,愈觉得在下之前认为『不可能』的这个攻击以利刃般的魄力,逼向我的咽喉。
「打算牺牲桂制造出王手银的局面吗?可是如果在6一让玉逃掉,就必须下4七飞接着6二银……*同玉的话即诘!?如果同金,只要在8三下角,就会演变成王手*成银!?这、这个女孩……」(编注:当对方前一手棋移动或进攻后,我方直接吃掉对方该棋子时,以『同』+『驹名』注记。文句中『成银』为『银』升变后名称。)
——她到底预测了多少手!?
我不由自主抬起视线,望着坐在眼前的少女。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宛如跑完短程距离后向前弯着身体,观察盘面,全身微微摇晃。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她发出不成言语的低吟,眼线在棋盘上面高速盘旋,看得出正以惊人的速度,处理几千万 庞大且复杂的棋步。
盘上无我。
固守防御或是讨我欢心这种事情,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孩子……!」
——雏鹤爱是打定主意要杀了我!!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不是害怕自己有可能输给小学女生,情形正好相反。看见未知的局面出现在盘上,身为探索盘上真理的棋士,我发自本能感到喜悦。
另外还有——强敌当前,身为竞技者的喜悦。
「……有一套。」
我舔了下嘴唇,戴上对局用的眼镜,重新提振起精神,接着同样展开进攻。
我一步也不退缩,绝不退缩。
爱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以倔强又强硬的手段贯彻自己的信念,从那副可爱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
娇小的杀手稍微站了起来,尽可能伸长手臂,往我的玉击出角的子弹。当然我也予以反击。杀或被杀,只要试图防守就死定了。
不思防御的乱打战。
下棋声自然而然愈来愈响亮,彼此的想法激烈冲撞,持续展开浴血的斗殴。
不知不觉间,我忘记坐在眼前的是小学女生,卯足全力捏碎她的心脏。
●感想战
「…………我输了。」
我茫然听着这句话。
爱的终盘远比我料想得还要难缠。
最重要的是——我在刚才那段时间感到无比的欢乐。
自从向超顶尖棋士使出相挂的龙王战之后,我就不曾度过如此甜美又刺激的时光。
不消说,一个人没办法下将棋,所以要是对局者的实力压倒性的强大或弱小,绝对不可能产生一般所谓的『名局』。
双方的想法紧咬住对方,基于壮大的大局观持续下出最好的一手,以些微的差距赢得胜利,败者直到最后一刻仍保持最美丽的姿态。
这就是名局产生的条件。
现在这场对局称不上名局,要这么称呼未免过于拙劣而且粗陋。
但是不管再高明的棋士——即使是运用最新研究的职业将棋——也会有无聊的对局,让人心不自觉冷却下来。
反而是从一开始就不管什么最新研究,大幅脱离定迹的变态将棋,或是双方不停犯下失误的激战,更能振奋人心。
不管讲得再怎么头头是道,没有发自内心的话语便无法打动人心,没有投入真心的将棋同样无法让人感动。
如果在棋盘上投注勇气斗志与自尊,以及胆怯畏惧执念志气热情希望绝望与坚持——棋手的『想法』——将棋必能炒热人心,让人热血沸腾。
爱的将棋唤醒了我这样的念头,想起下将棋是这么热血、愉快的一件事。
因为害怕龙王这地位带来的沉重压力,恐惧输棋,在意网络上的批评和他人的目光,在与师傅的对局上也回避斩杀,尽可能选择安全的棋路,这样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热血与欢乐的感觉。
因为十一连败而冷却的内心此时只觉得亢奋不已,胸口好像点燃了什么东西。
「请、请问……」
终局后,在我茫然想着这些事情时,爱一脸不安地向我搭话。
「老……老师,那个——」
「这里。」
「什么?」
「我下在这里之后,你怎么下?」
「啊,唔,那个………这样。」
我稍微回推一下局面,让双方揭晓自己的判读。
这种做法称为『感想战』,是将棋独特的学习方式,说起来就像反省会一样。
即使是职业棋士,也不是每一手都是最好的一手。
时间有限,体力也有限,失误愈少愈容易获得胜利,毕竟大家都是人类。
有句话说得好:『所谓的将棋,就是一旦在最后失误就全盘皆输的比赛。』
不过感想战上,可以以轻松的状态追求最完善的局面,可以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追求将棋的真理,是下将棋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输了会很生气。
「……原来是这样,满强的嘛。」
确认过爱的想法后,我再次为她在终盘展现出的实力深受感动。
「序盘和中盘马马虎虎,终盘的表现的确很精彩,在胜负关键深入读出盘势的直觉也很敏锐。」
「我、我没那么…………谢、谢谢您的称赞……嘿嘿♡」
「你常下相挂吗?」
「很常……吗,该怎么说呢……」
爱低着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用细若蚊鸣的嗓音道出冲击的事实。
「我…………只知道这种下法…………」
「什么!?」
看见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爱把身体往前探,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
「我是在亲眼目睹老师的龙王战,觉得『好厉害!』之后,开始学下将棋的!我想成为和老师一样的棋士,所以一直在模仿老师的棋路——」
「停!……咦?先等一下……?」
这爆炸性发言听得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关于序盘战法,她只知道相挂?也就是说,她只知道移动飞车前面的步这种序盘吗?
难道她只是个外行人吗?万一遇上振飞车,她打算怎么应付?
尤其——她是在亲眼目睹我那次的龙王战后开始下将棋……的吗?
「所以说……你从开始下将棋到现在,只有三个月……?」
「那、那个……就是这样。对不起……」
也许是误以为我生气了,只见爱意志消沉地向我道歉。
不不不不不,这可是……大事一件啊。
将棋资历三个月的JS痛殴龙王虽然是大事一件,但更重要的是这个JS(初学者程度)
拥有逼得龙王差点走投无路的终盘实力。
「那个……老师?」
「嗯?什么事?」
「我、我那个……测验…………那个……」
爱的双眼水汪汪的,一再重复说着「那个、那个……」。
「测验?」
「那个……决定要不要收弟子的……」
「啊!」
这么说来确实有这一回事,这是入门测验。对了、对了。
原本我打算把这拿来当成拒绝她的借口,结果完全忘了这回事。
「嗯,我想想……」
我装出反复思量的样子,收弟子这种事在我看来已经变得完全不重要。
我想和这个女孩子再多下几盘棋。
「我还不是很清楚你的实力,不如我们再下一盘吧?」
「是、是的!!」
她顿时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急急忙忙把棋子重新排好。
之后,我们下棋下到忘记时间,连饭也没吃,两个人只是埋头下着将棋。
我们就这样下到深夜,无止尽地下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