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鹤 爱
学校 大阪市立北福岛小学
班级 4年2班
拿手科目 数学 社会
不拿手科目 体育(尤其是单杠!)
○九头龙一门的日常
我,九头龙八一与弟子·雏鹤爱的一天从诘将棋开始。
「爱,准备好了吗……?」
「是、是的!」
榻榻米上放着一本诘将棋问题集。
师徒并排跪坐在那本书之前。
小学生弟子将双手置于榻榻米上、身体向前倾。娇小的身体前后摇晃,进入备战姿态。我用指尖抓住问题集封面的角落——
「要上啰?Ready………………GO!!」
我用枪手拔出手枪般的手势翻开页面。
第一道问题是超实战型,此局面经常在对局终盘出现。
要是在这道问题输给弟子,就没资格自称职业棋士。我看到问题的瞬间便解开了。
「完成!从3一角到2五金,十五手诘!继续下一题啰!」
「是的!!」
领先一分。我翻开书页。下个问题是以玉为中心,飞车与角排列为『/』型的曲诘。
这是实战中绝对不会出现的局面,然而——
「解开了!从5六金到2二龙,十九手诘!!」
「唔……下一题!」
像这样和弟子竞争,是从最近开始的。
我在解诘将棋时,爱就会从反方向偷看念着「啊~」或「哎呀~」,显然比我还早解开。明明是从反方向看。
不知不觉间,她变成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解题,到现在变成了比赛哪边先解开。
虽然我难免会想:立于将棋界顶点的龙王和小学四年级生竞争是什么情况?但这名奇迹般的JS(小学女生)是诘将棋之神的孩子,用人间界的标准衡量毫无意义。
到此,今天也解开了十题,持续着不分上下的胜负。
「好!最后的问题,要来了!!」
「是的!」
我翻开页面——唔喔!?这、这是什么啊!?
「这是超级单纯的入玉型吧?进攻棋只有飞车、银和※成金,持棋为角、金吗……好像很快就能将死,但是,嗯~?意外地,这个……」(编注:步的升变,棋盘上标记为と。)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糟糕。爱的引擎全开。我感到十分着急。
第一手的候选并不多,就从那之中选择感觉最不可能的一手——
「我知道了!从3八银消去银,再从玉的后方打出金。之后将角移动到9筋,并用角合防御,然后取下2八玉和金,走3八马——」
「这样是打步诘。」
「咦!?」
「完成了!不是3八马,是4九马到2八马的二三手诘!」
「啊啊,可恶!原来如此,打步诘吗……」
我所选择的棋路称作『打步诘』,最后会形成打入步兵将死玉的形式。
这和二步等棋路相同,在将棋中属于犯规。
「哎呀,虽然察觉到初形的4九银是拦路棋,却没想到那里竟潜藏打步诘的变化……漂亮地上钩了啊……」
「回避打步心情真好❤」
「非正规合驹的对应两手,再舍弃马做运子的收尾。真想不到光用六颗棋就能实现这样的棋路。呼……太厉害了,名作啊。」
我只能叹气了。比起输给弟子的懊悔,与这诘将棋相遇的欢喜更让我感激。
解完棋的爱似乎也宛如置身梦境。
「一看到这种诘将棋,自己也会变得想做做看诘将棋呢~……❤」
「我懂我懂。」
诘将棋是艺术。
和单纯的智力游戏不同。掌握作者倾注的想法(作意)是通往解答的第一步,之后的发展和结尾带给人的感动,犹如读了一篇小说。
「但在将棋修行中不建议创作诘将棋。」
「为什么呢?明明可以解诘将棋……」
「因为一旦开始创作,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会不够用。」
解开只要一瞬间,创作却要花上好一段时间。
一个作品花上十年左右是常有的事,当中也有耗时三十年之类,花费时间令人难以置信的作品。就算做了也赚不到一毛钱,这就是诘将棋。
沉溺于创作诘将棋的人,有的成了流浪汉,有的妻小都跑了,有的则是公司倒闭。没有诘玉,却诘了自己的人生,此类逸闻数不胜数,可不是玩笑话。
「而且创作诘将棋的能力,和将棋的强弱似乎没什么关连。」
「是这样吗?」
「实战中曾出现像诘将棋那样漂亮的诘棋棋路吗?」
「嗯~……没有(>_<)」
手数愈长、愈接近艺术,也就离实战愈遥远,就像奇幻小说一样。
正因如此,才超~~~~级有趣啊。
「刚才解开的入玉型诘将棋也是,若是实战玉深入第九段——敌方阵地最深处,根本不会将死,而且有些名诘将棋作者的棋力意外地只有业余初段。」
「那还能做出这么厉害的诘将棋!?」
诘将棋和下将棋不同。即便是顶尖职业棋士,也有很多人以『实战中不会出现这么漂亮的诘』为由,不钻研诘将棋。
究竟要钻研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好的呢?这点尚且不为人知。
就算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钻研将棋,也不见得就能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将棋之道就是如此险峻,如此难以捉摸。
「所以说,爱,不能只是解开很多诘将棋,或下很多盘练习将棋。摸索要达成怎么样的平衡、要以什么方式熟练将棋才最适合自己,是很重要的事喔?要时常谨记在心。」
「师傅师傅!这个也很有趣耶!」
「你有在听我…………………哦哦?『无防备玉』吗?」
这是玉那方没有任何守备棋子的诘将棋类型。
看起来似乎很轻易就能将死,但和刚才的问题相同,由于入玉导致难以捉摸。
这是……首先在2八打入飞车——
「到2四金为止的五九手呢。第三六手时,步的※中合和第三九手的2四飞真舒畅啊。」(编注:合驹的一种,成为盾的棋子的抵挡位置,不在被保护棋子的邻接格。)
「真不愧是师傅!一瞬间就解开了!?」
「明明是你先解开的,真教人火大啊……」
「耶嘿嘿❤」
爱调皮地伸出舌头。可恶,超可爱的,无条件地就想给她糖吃。
「这个作者,经常看到他的名字呢……这怎么念呀?『月光』?」
「是会长吧。」
「咦?」
「会长。月光圣市会长。」
「……会长?」
「日本将棋联盟会长,职业棋士中最伟大的人。话说他可是第十七世名人喔?」
「很、很抱歉……师傅以外的职业棋士我几乎都不认识……」
爱开始下将棋才不过四个月。
开始的理由还是现场看到我对局,之后的三个月间,她只靠诘将棋和网路对局自学。虽然拥有惊为天人的才能,棋力节节攀升,但可以说依然是个初学者。要教她的事堆积如山。
「话说回来,师傅。今天的预定计划是什么?要去研究会吗?还是要出门去哪呢?」
「今天要工作,爱也一起去。」
「工作?可是今天明明是星期六……而且连我也要一起去,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从壁橱拿出西装,回答弟子的疑问。
「是练习(课程)喔。」
●神户
「好棒~喔!这里就是那个神户吗!?」
此处为神户·三宫。
下电车后,爱一边被人群推挤,一边用闪闪发光的双眼仰望我的脸。简直就像来毕业旅行一样喧闹不已。
「离大阪好近喔!一转眼就到了!!」
「因为从大阪站搭乘新快速列车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啊。」
从关西将棋会馆和我公寓所在的福岛,搭环状线到大阪站只要一站。即使算上换车时间,到三宫也只要三十分钟。联盟真是建在一个好地方。
「爱,手。」
「是、是的!!」
穿过票口的同时,我们牵起了手。爱才刚离开北陆不久,要是走散就糟了。
「虽然可能很害羞,但可别放手喔?」
「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再也不会放手了!!!!」
「这、这样啊……」
那样也很困扰啊……
「哇啊啊,师傅!有好多人和店家喔!」
「假日的神户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喔。再走一下就会看到异人馆,其他还有本愿寺神户别院,和南京町的中华街等等。」
「异人馆!中华街!」
尤其是三宫——聚集了许多观光客的超人气景点,根本人山人海。而且现在是春天,是最佳季节。
即便在人潮杂沓中,爱也显得特别醒目。
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信玄袋(配合棋士在头衔战等时候穿的和服的小袋子。大小正好可以放进扇子,因此相当方便。)的爱,吸引了众多擦身而过之人的目光。
首先她的外表相当可爱,光这点就远胜过其他一切。
再加上天真烂漫的个性,使爱的举手投足宛如小狗般惹人疼爱。
口齿不清的甜腻声音、变化多端的丰富表情,不论做什么都显得很可爱。
「……不妙。这下不妙……无法抗拒啊……」
「唔咦?师傅?什么事情不妙?」
「不、没什么……」
不行。弟子太过可爱,害我忘了工作,完全沉浸在参观神户。无意识中甚至走进预定计划外的咖啡厅,一起吃蛋糕……
「啊,是指这个蛋糕吧!?确实好吃到不妙的地步呢!!」
「啊啊……嗯,是啊……」
「呼……能和师傅一起在神户的咖啡厅休息,爱真是太幸福了……❤」
本人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多可爱,因此毫无防备。无防备玉啊,可爱满溢而出啊。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事了。
「……爱,可以听我说句话吗?」
「啊,师傅。您脸颊上沾到奶油了喔。」
「咦?哪里哪里?」
「这里~」
小学四年级的弟子探出身子、伸出手,用指尖将师傅脸颊上的鲜奶油抹去,一口含进嘴里,并「嘿嘿❤」一声露出幸福的笑容。她想杀了我吗!
算、算我求你,拜托有点警戒心吧……
我喝斥几乎要露出色眯眯微笑的自己,并教诲弟子生活在都市之人该有的心态。
「……听好了,爱。大阪也好,神户也罢,人多的场所就会聚集很多坏人。特别是像爱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很容易被盯上。若不是和我或桂香姊在一起,可不能到这种地方来喔?」
「对不起师傅。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所以说,像爱这样可爱的孩子很容易被坏人盯上,要更警戒一——」
「嘿嘿~❤嘿嘿嘿~❤」
我明明在吓唬弟子,但不知为何她一脸傻呼呼的表情。好可爱。
「你啊……要是不认真听,真的会酿成大祸喔?都市里充满危险,要好好注意喔?」
「是~的!」
爱姑且回应,却依旧傻呼呼地喊着「唔哇唔哇❤」黏了过来,可爱外泄的威势反而增强了。快给我停止!!
不只我的弟子,有许多下将棋的人,对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毫无兴趣。应该说,除了将棋以外的事他们都不感兴趣。
「师姊她们以前也是这样,弄得我很辛苦——」
「唔!!」
一听到『师姊』这个词,紧张感便在爱的身体中流窜。
我的师姊——空银子女流二冠的醒目程度则是另一个境界。
在外面时,光是银色发丝与雪白肌肤,就如同在散发光芒,除此之外,端正的容貌看起来甚至宛如精灵。被搭讪男和跟踪狂盯上的次数数不胜数。不知为何,每次我都会被误认为她男友而惨遭毒手。拜托饶了我吧。
「……师傅。」
「嗯?」
「我和那个人……谁比较好?」
好?
是指谁比较醒目的意思吗?
「是师姊吧?外表犀利,长相也很受人欢迎。她可是《浪速白雪姬》啊。」
「……师傅这个憨仔。」
爱生气了。听到在研修会测验中,把自己打得体无完肤的对手的事,似乎让她难以平复。对同门、前辈的存在也显露出竞争心。将棋以外的事也想一争高下。
这份斗争心……相当可靠啊!
但是拜托你,要吵架的话请到我不在的地方!!
「话说回来,师傅。今天的工作,就是在神户观光吗?」
「怎么可能……是练习(课程)啦,练习。」
我叹了口气,并喝了一口咖啡,针对职业棋士的『工作』进行说明。
「棋士的工作大致分为两项:『对局』与『普及』。对局指的是下将棋。普及则是推广将棋,例如担任将棋大会的裁判,或在活动中进行指导对局。再来就是电视上的大盘解说和签名会等等……简单来说,在公式战下将棋以外的事全概括为普及,当中特别重要的则是指导对局。换言之就是教导业余棋士。」
「那就是课程吗?」
「没错。所以今天,我要到住在这附近的人家里登门指导。是从以前就一直很关照我的人叫我来的。」
绝对不是为了和JS(小学女生)在神户观光才来的。
「尤其对奖励会员这些候补职业棋士而言,只有对局记录和指导课程这两种赚钱方法,毕竟表面上禁止打工。对像我这种乡下来的人来说是宝贵的收入来源——」
「钱?」
爱一脸傻愣的表情。
「那个……请人教将棋要付钱吗……?」
「当然。收钱才是职业棋士。」
「……」
铿锵。爱拿在手上的叉子掉到桌上。
她颤抖着身子——
「我……我…………我…………」
「怎么了?」
「我没有付钱给师傅!!」
爱脸色惨白地在咖啡厅中大喊——在满是观光客的店里。
店里的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向这里,对我和爱投以饶富兴味……应该说是狐疑的目光。
不妙,我的手汗流个不停。
「呃……爱。别提这件事了,钱的事就算了。」
「但、但是!师傅手把手地教了我很多重要的事!那种事,还有这种事也……!」
四周传来「手、手把手!?」「对象是那么年幼的孩子……」「是不是报警比较好呀?」等声音,不妙不妙不妙。
「而且我们住一起也要花一笔生活费吧!?因为我就住在师傅的房间里呀!两个人一起生活!!」
「冷、冷静点,好吗?你太大声了。好吗?」
会有人举报我的……好吗?
「啊啊!?可、可是该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赚钱才好……」
「呃,所以说,能听我说一句吗?」
「我、我只能…………用身体来支付了…………!」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你是故意选这种危险用词的吧!?」
我阻止边颤抖边用手揪住衣摆的小学生,慌慌张张结帐后将她带出店外,压低声音向她说明。
「……我说啊,在将棋界一般是不会和弟子收钱的。」
「唔咦!?为、为什么……?」
「没有父母会跟自己的小孩拿钱吧?收弟子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爱根本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当作学习技艺而在将棋教室学将棋的『学生』,和以职业为目标而入门的『弟子』,两者待遇完全不同。
认真修行的弟子是将棋界全体的孩子,这是共识。
正因如此,能被收为弟子的只有拥有相应实力的孩子。
「而且你父母每个月都有汇钱给我。给爱的零用钱,也是从那笔钱支出的。」
「……是这样啊?」
「衣服之类的也是用那些钱买的。」
从爱的双亲那里拿了钱是事实。
虽然我说了没关系,但对方就只有这点不打算退让。既然他们都说『就算只有生活费也好!』我拒绝也显得很失礼。
尽管我收了钱,不过都存在爱的帐户里。
等她当上女流棋士,出赛头衔战时,就能用存下来的钱买※振袖。若是成为出战※番胜负的棋士,有几件和服都不够。(编注:振袖指未婚女性所穿着的和服;番胜负指同样两名棋士进行多次对局,获胜较多次者为赢家。)
我一定会将爱培育成那样的棋士。
「所以你要打电话好好向父母道谢喔。」
「是的!」
「啊啊真是的……做了些蠢事弄得都没时间了。要赶路啰!」
「是的!!师傅!!」
为了不要走散,我和爱再次牵起手飞奔而出。
○宅邸
「哇啊啊啊……好豪华的房子喔……」
「听说是将原本建在港口的古老洋馆整栋搬迁过来。」
这栋砖瓦造的宅邸就建在异人馆街所在的山丘上。
从洋馆能够眺望神户的街道至海边一带,是最棒的景色。
「话虽如此,也有许多地方修建过。铺了榻榻米的对局室自然不用说,屋顶上甚至还有啤酒花园呢。」
「啤酒花园!!」
只要有稍微不明白的发音,爱就会惊讶地念出声……不过既然是温泉旅馆老板的女儿,应该至少知道啤酒花园吧?
「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里呢?」
「小说家。」
「好厉害!师傅,我是第一次和小说家见面耶!」
「这、这样啊……」
「那个人写什么样的书?」
「……恋爱小说吧…………大人的……」
「好棒喔!!」
「……」
我烦恼着是否应该向双眼闪闪发亮的弟子,说明这栋宅邸主人的真面目。
此间主人的名字叫做鬼泽谈。
是大人的恋爱小说……情色小说的超畅销作家。
代表作是《绳与肉》。
虽然想避免在这里详细说明那是什么题材的小说,但只要说那本书的封面,是一名美女被绳子绑得像火腿一样吊起来,就能理解大概内容了吧。
简单来说——他是SM小说的巨匠。
「他原本似乎是小学老师,听说让学生自习在教室里写小说……」
「哦~!」
而他那时写的正是SM小说,这段趣闻已经升华为传说。
「可是师傅为什么会认识住在这种豪华宅邸的作家呢?」
「鬼泽老师是爱棋人士。刚刚也说过了,我在奖励会时代曾受他关照。」
喜爱将棋和围棋等棋道的人,被称为爱棋人士。那些人会请喜欢的棋士进行课程,以表支持之意。
以相扑来说就是谷町,也就是赞助者。爱的祖父似乎也是这类人。
「他是从清泷师傅那代开始,就一直关照我们的大恩人。他好像从某处听说我收了弟子,叫我务必带你过来。」
「我……吗?」
「没错,所以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咦咦咦!?」
「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喔。」
我稍微捉弄了一下惊讶的弟子,穿过门。
老实说,带小学女生来SM作家的宅邸好像不太好……但总比轻小说作家安全吧。那群家伙全都是萝莉控啊。
相较起来,鬼泽老师比较喜欢熟女,而且小说女主角基本上都是寡妇。虽然写的是那种文章,本人却是位感觉非常普通的和善老爷爷。
我这么想并踏进宅邸中……玄关里竟是——!!
「师傅!这里放着一只木马耶!」
突然登场的三角木马让爱雀跃不已,我则是慌乱不已。
「奇怪?可是为什么乘坐的地方是三角形?师傅,坐上这个的话屁股会痛吧?」
「……是啊。」
「哇啊,这里还装饰着鞭子耶!好棒~喔!好粗~喔!师傅师傅,这是要用在骑马游戏上的吗?」
「……是啊。」
「咦咦?师傅,这是什么啊?长得好像香蕉……可是破破烂烂的耶?这边的是根部分成两半。这是什么呀?大香菇的模型吗?」
「好、好了快到里面去吧!让鬼泽老师久等很失礼的!走吧!?」
「哇哇哇!师、师傅!这个香菇按下按钮以后会动耶!?」
「够了快给我过来!!」
我从爱手中抢走会动的香菇,丢到视线外后,通过铺着红毯的走廊,走向深处的对局室。然后,我朝满面微笑坐在那里的老人放声大喊:
「鬼泽老师!那些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是指什么?」
「就是木马、鞭子和按……香菇啊!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放在玄关啊!」
「我先前改变了一下装潢。」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这个变态色老头!竟然把那种东西摆在玄关给小学生看!
「师傅?不可以把香菇放在玄关吗?」
「不可以糟蹋食物吧!!」
「我觉得小孩子看到那种东西会很开心啊~」
是很开心啦!所以才有问题啊!
「哎呀,那种事无所谓啦。快点来下一盘吧。」
「……」
鬼泽老师雀跃地将棋盘准备好。看到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我连发火的力气也没了。我出声唤了身后戒慎恐惧的弟子。
「……爱,能像我教你的那样做吗?」
「是、是的!」
爱将扇子从信玄袋中拿出来,放在膝前,接着将双手放在榻榻米上,深深低下头,说出致意的招呼语。
「我是九头龙门下,关西研修会员雏鹤爱!请您多多指教!」
「小爱呀~」
爱口齿不清的招呼语使鬼泽老师的眼神不争气地变得温柔,如同给孙女零用钱的老爷爷。
「天才将棋少女小爱呀~」
「请不要把我家的弟子叫得像某桌球少女好吗?」
如果移动棋子时她高喊一声「喝——!」该怎么办?
「那就先用※平手下一局试试看吧?」(编注:不让子。)
「好的!请多多指教!!」
「真有精神啊~」
老师眯细双眼开始排列棋子。看他这副模样,感觉真的就像一位慈祥的爷爷。为什么他写得出那种变态小说,实在令我感到极度不可思议。
顺带一提,鬼泽老师的棋力是业余四段。
……表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差不多是二段吧。
段位之所以比实力还要高,是由于他对联盟有相应的贡献而给的回礼——简单来说就是捐款和宣传将棋。赠送段位给知名人士属于联盟的重要外交。
另一方面,爱的棋力则是名符其实的业余四段。
如今她和五段也不相上下。业余五段在大人的大赛中属于县代表等级。由于她是靠诘将棋和网路学习,因此还不明白何谓对局时的呼吸,当然也没办法手下留情。
所以一下子就将死鬼泽老师。
「哎呀真强!平手的话我可敌不过你啊。」
老师就算输了,依然笑得不亦乐乎。
「再来一局!这次下角落可以吗?」
「好、好的!请多多指教!!」
重新排好棋子后,再次开始对局。只不过,这次爱的阵地中没有角。
角落在盘上造成一颗大棋以上的影响。
「……唔!?」
与方才完全不同,鬼泽老师活跃自如的棋步使爱不禁倒抽一口气。只见老师扬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吓了一跳吗?驹落的话,我还算拿手喔。」
鬼泽老师已经持续和职业棋士及奖励会员下了几十年将棋。
换言之,他已下了好几百局驹落※下手。(编注:棋局中较弱的一方。)
比起用平手下棋,他驹落下手的次数更多,对手还是将棋天才们。没有比他更千锤百炼的下手。被带来鬼泽宅邸的职业棋士候补或女流候补(包含我和师姊)无一例外,都在这深不可测老爷爷的驹落对局中陷入苦战。
不知是谁如此称呼他——《弑杀上手的鬼》。
「哎呀?我的将棋实力还宝刀未老吧?」
「唔……!」
「让子的话我还能嚣张一下呢。」
爱还不习惯驹落的上手,于是这回形成不得了的激战。她大概也有不能在师傅面前输棋的压力。
我很严格吗……?
不过在研修会中,随着段数上升,驹落上手的机会也会增多,趁现在接受严格的洗礼也比较好。
正当我想着这种事在棋盘旁观战时,某个人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请让我观摩一下。」
「啊,请……」
我下意识低下了头。
是一名和鬼泽老师差不多年纪、身穿和服的男性。
虽然身形瘦小却很有风骨,光是在他附近就能感受到扎人的气场,唯有闯过无数次地狱的人才会缠绕的气场……这个人肯定是活在与胜负为伍的世界之中。鬼泽老师的宅邸中经常有身分不明的人进出。是围棋棋士吗?这身打扮应该不会是麻将或西洋棋士……
虽然很想开口问问看,不过对局中在棋盘旁闲聊也令人顾忌。
「来吧来吧。有这么多棋子应该能将死吧……」
局面在鬼泽老师的领先下迎来终盘。
爱的玉被压制住,希望只剩下往敌阵入玉,但那十分困难。若看漏最佳一手,即便只有一手,也会在瞬间定胜负。然而——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
爱以看透一切的手势让玉前进,出色地成功入玉,最后即诘拿下了下手的玉。
「呼…………好强!真强啊!」
鬼泽老师将持有的棋子散落在棋盘上投降。虽然他挂着笑容,不过从那种局面被将死,还是很不甘心吧。
「棋子强压上来以后真是强得超群啊。没想到竟然会在那里被逆转。我的棋艺可真差啊……」
「那、那个……可是如果这里您这样下,就是我输了……」
「……小爱真是温柔啊。」
正当我注视两人进行感想战的光景时,同样在我旁边注视那幅光景的老绅士,小声地向我攀谈。
「那个年龄,还是女孩子,竟然能在让子的情况下战胜大人……我听鬼泽先生说有个厉害的孩子要来,却没想到竟有这种程度。」
「因为她是个有才能的孩子。」
「你不会害怕指导她吗?」
「是的,我会。」
我不由得被这话题吸引,同意了对方的话。
「我烦恼不已……担心会不会因为指导她,反而扭曲那孩子的才能,又或者也许有更好的教导方式……」
「但你同样曾是有才能的孩子吧?只要让她成为跟自己一样的人就行了不是吗?」
「如果那样就可以,事情就轻松了……」
我用手指按着眉间,将苦恼倾泄而出。这种事不能对将棋界的人倾诉,正因为对方是素未谋面的人才能说出口。
「变强的方法因人而异。有些人只要一直钻研将棋就能变强,也有些人并非如此。」
「哦……」
「但不钻研将棋就绝对无法变强。究竟要钻研什么东西,又要钻研到什么程度?这方面真的是因人而异。最终唯有靠自己找出适合自己的方法,这种人才能变强,我认为这就是那样的世界,所以过度指导也是一个问题。有时候接受指导反而会让人变弱。」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我尽是在烦恼。真是没用的师傅啊……」
「烦恼正是爱护的表现吧。」
「不拿出结果是不行的,将棋就是那样的世界。」
「唔嗯……」
老绅士宛如沉思般双手抱胸低下头。
「……明明还年轻却如此……原来如此,不愧是那位推荐的……」
「咦?」
「今天我观摩到了很好的东西。那么,再会!」
老绅士潇洒地致意后,离开了房间。
他离去的时机太过巧妙,因此最终我没能问到那个人的名字。
●劲敌
趁爱去厕所的空档,我询问鬼泽老师:
「爱怎么样?」
「我认为她很有天分,说不定更胜于小银子呢。」
「胜过师姊!?这、这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我的师姊——空银子,是女流最高头衔『女王』及『女流玉座』的二冠保持人,同时是爬上奖励会二段、史上最强的女将棋士。
由于那无敌的胜绩,还被奉上《浪速白雪姬》的别名,虽然本人对此有着无言的怒火。鬼泽老师竟说爱的才能在那样的师姊之上……
「不过照现在这样下去,她大概无法超越小银子吧。」
「咦?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劲敌。」
鬼泽老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都是如此。没有人可以单凭一人变强,更何况将棋需要两个人来下。我认为唯有互相竞争,才能首次超越极限。」
——互相竞争。
我感觉他说出一件我未曾察觉、非常重要的事。
「享受很重要,甚至有句话说:『能够享乐才是最厉害的才能。』但光有才能无法变强,磨练才能的是『想要变强』的心情。而想变强的心情,是从不变强就会被劲敌抛下的『危机感』孕育而生。」
「危机感……是吗?」
「现在无论是关东还是关西,都没有和小爱同年、又拥有相等才能的孩子。就这层意义而言,小银子受到了环境的恩惠啊。」
「可是师姊没有劲敌啊?根本没有女流棋士能成为她的敌手——」
「不是女流,是你。」
「我?」
「没错。你也是从小时……虽然以我的角度看来现在依然是个孩子……和小爱差不多年幼的时候,和小银子互相竞争而成长的对吧?我还记得喔。你们在这个家对局好几次,隔着棋盘边哭边激战。真令人怀念啊。」
老师仿佛在探索回忆般环视房间。
「即使是现在,小银子也一直以龙王——九头龙八一为目标。」
他以严肃的神情如此断言。
「小银子之所以努力成为职业棋士,并非是为了获得头衔,也不是想要史上第一的称号,而是因为想和你在同一个战场上战斗。仅是为此,那孩子才选择了修罗之道。」
率先闯进奖励会这个炼狱的,确实是我。师姊是在隔年接受考试。
因为憧憬师傅而进入将棋界的我,以奖励会为目标是很正常的走向,但师姊还有进入研修会、以女流棋士为目标的路可走。即使如此她依旧进了奖励会。我一直以为,这纯粹是因为师傅判断以师姊的才能应该要成为职业棋士。
我不曾想过自己对师姊的选择造成了影响……
「但小爱是仰慕你而亦步亦趋跟在你后头的雏鸟。她绝不会想和你竞争。所以照现在这样下去,小爱是无法像小银子那样成长的。」
「……」
「疼爱弟子无所谓。手把手教导也是身为师傅的爱吧。可是偶尔推开她,把她丢进严苛的环境中,或许也是师傅的爱。」
鬼泽老师长年以来一直看着将棋界,他这番话确实很有份量。
我内心感动不已,不过……
「师傅师傅!有条坏掉的项链掉在厕所里了~」
当我看到弟子边喊边拿来一条系着和高尔夫球差不多的白球项链时,那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我从爱手中将项链夺走,扔向眼前的变态老头。
「鬼泽老师怎么样?」
「他的驹落好厉害!」
我们离开宅邸走向车站。爱似乎还很兴奋,泛红的脸颊上残存认真一决胜负后的余韵。
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爱来到大阪后,第一次为胜负如此兴奋。
即使这样,依然远比不上那场研修会测验中,和师姊一较高下的兴奋感。鬼泽老师的话,如同残尿感在我心中留下疙瘩。
话虽如此,但我现在在弟子面前。为了扫去不安,我以明快的声音说:
「既然拿到了很多零用钱,我们就在中华街吃点美食再回去吧!」
「中华——!!」
「你有什么想吃的料理吗?」
「胡蓉蟹——!!」
「芙蓉蟹?很好吃呢。」
这孩子很喜欢螃蟹呢,也很喜欢螃蟹包围网。
「棒~蟹♪棒~蟹棒蟹♪」看着用手指比出剪刀绕圈的弟子,我不禁心想,不需要刻意把她置于严苛的环境里也无妨吧。天真烂漫地培育她,就能变得够强了,这样对这孩子才是最幸福的不是吗——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手机发出震动。
「师傅?有电话耶,您不用接吗?」
「不用啦。是完全不认识的号码。」
我确认了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经常有这种事。」
「您是说会有不认识的人打电话来吗?」
「没错。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问到号码,但有时会有没透过联盟的突击访问,有些则是恶作剧电话或单纯的将棋粉丝,基本上都是些不正经的电话。之前还有人打来说『请告诉我用四间飞车击破穴熊的方法』。」
「棋士真是辛苦呢……」
「对吧?那种事应该去问振飞车党吧?」
「……」
以前还曾经接到师姊的狂热粉丝打来的谜之恐吓电话『和小银子分手!不然我就去死!』……不过我说完「和那种人交往死的是我。」就秒挂电话。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嗯……这家伙可真烦人啊。」
「他一直一直打来呢~(>_<)」
即使放置不管而转接语音信箱,对方依然不记取教训打来好几次。很久没遇到这么烦人的。
对方肯定是个非常阴沉又变态的家伙,是振飞车党吧。
我也差不多被惹毛,便决定接起电话。我用明显不悦的声音说:
「喂?」
『晚安。请问是九头龙八一先生的电话吗?』
「是没错……」
沉着的男性嗓音削弱了我的气势,但我可不能在这时心软。
年幼的弟子也在一旁聆听(还摆出螃蟹威吓的手势,像是在说「师傅,加油!」),我必须给她应付恶作剧电话时的典范,于是以坚毅的态度应对。
「你是哪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是基本礼貌吧?」
『真是失敬,我名叫月光。』
「月光?是哪位月光先生?」
『日本将棋联盟的月光圣市。』
我不由得松开了手上的手机。
「师傅?电话掉了喔?」
爱一脸错愕地凝视我,我苍白着脸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用颠抖的手……
○传唤
关西将棋会馆的棋士室是间狭长的房间。
位于联盟三楼的这间房,是经常有职业棋士、女流棋士、奖励会员和观战记者守候的不夜城。关西的棋士们会在这里练习将棋、勤奋地召开研究会并互相钻研。
我和师姊就在这间棋士室里下练习将棋。
「师姊。」
「……什么事?」
我们下的是十秒将棋。彼此迅速移动手的同时,我一边将目光上移窥探师姊的表情,一边以闲聊的语气开启话题。
「你现在研究会进行得怎么样?」
「为什么问这个?」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就别问了。」
对话结束,不过我可不能在这时认输。
昨天鬼泽老师对我说了很多话。回去后,我也一直在思考——
今后要怎么培育爱才好。
『把她丢进严苛的环境中也是师傅的爱。』
听到这句话后,我想起一段小故事。
过去在将棋的世界中,据说师傅和弟子只会下两次棋。
第一次是入门的时候,为了测试对方的棋力是否值得收为徒弟。
第二次是——弟子无法成为职业棋士,从奖励会退会时。
听说这时师傅会故意输给弟子。
『虽然没能成为职业棋士,但你比刚入门时还要强。』
师傅好像会借此给对方自信——为了在别的世界生存下去。
不论是我还是师姊,都和师傅下了好几千局的将棋。在现今的将棋界,师傅直接和弟子练习也已经是很平常的事。
然而,我很喜欢这段悲伤到让人胸口纠结在一块的故事。
成为师傅后我才明白,比起疼爱,推开弟子显得更加困难。
不过棋士最终还是孤独的。对局中无法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只是一直被某人守护、给予,是无法变强的。
凭一己之力变强——唯有学会这份强大的人,才能变强。
所以我也必须推开爱,促使她独立……
但这件事却有着很大……太过庞大的障碍。
——爱实在太可爱了。
她可爱到让我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惹人怜爱的存在。有句话说※「可爱到就算放进眼睛里也不会痛」,这是真的。光看着她就会被疗愈啊。就算放进眼睛里导致眼睛受伤,也会马上复原,这样就不会痛了吧?这个构想真是太棒了。(译注:日本惯用语。形容小孩很可爱。)
她不仅仅是可爱。
还会做家事,不会说任性的话。就是很可爱,还有很可爱。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这样问她,她就会忸忸怩怩地说:
『我想和师傅下将棋……』
这是什么可爱的生物啊?太惹人怜爱了吧!弟子这么可爱,就算叫我严格指导她也做不到吧!不管怎么样都会忍不住疼爱她吧!!
因此,如果是我,无论如何都会手下留情,不会把她逼到绝境。而爱在以我为对手时,也肯定不会产生『绝对要赢!』的想法。师傅是无法成为劲敌的。
这时,就轮到师姊出场。
毫无疑问,这个人肯定会没有一丝犹豫地把爱逼到哭出来。爱应该也会想一雪研修会测验的耻辱而使出全力,甚至很可能会发展成相互厮杀。
「但是啊……师姊啊……」
「……等等,什么?你从刚刚开始到底想说什么?」
即便我拜托师姊,她也一定不会答应帮爱训练,因为没有任何好处。
还有,尽管是下练习棋,师姊也会连同对手的心一并击溃,恐怕会有重要的弟子被完全摧毁的疑虑。
这点很令人困扰,非常困扰。
于是我决定先探索秘密——这位最强的女将棋机器是如何爆炸性诞生。或许能当作某种参考。
「师姊是用什么方法让将棋实力变强的?」
「下将棋。」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诘将棋或排棋谱之类的,你是做了什么研究,又是如何研究的?」
「下将棋。」
「但……但若只有实战,总是会遇到瓶颈吧?我想问的是,那种时候该怎么做才好……」
「下将棋。」
「说得也是。下将棋是最佳办法呢。可是你想嘛,不是总会有段时期,无论怎么做都迟迟无法进步吗?那时候——」
「下将棋。」
「陷入低潮的话——」
「下将棋。」
「问你这种事的我真是个笨蛋……」
「小心我杀了你喔?」
我们都开始感到火大,将棋也下得愈来愈粗暴。两人意气用事地不用思考时间下棋,指尖几乎要撞在一起,最后由我险胜。银子活该啊啊啊啊。
「龙王。」
「是?」
仿佛看准了对局结束的时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何时已在室内,并呼唤我的人是——
「……男鹿小姐?」
「是的,我是男鹿。」
男鹿笹里——联盟职员,隶属秘书课的女性。
尽管是前女流棋士,但现在已经引退了。引退时被赠与了女流初段的段位。
我记得她的年纪应该才二十前半,不过成绩不好的话就会像这样被逼得引退。职业棋士的世界虽然很严苛,但女流也不遑多让。
「龙王。非常抱歉在研究会途中打扰——」
「啊,是的。是之前那件事吧?」
我一从椅子上站起,师姊便以锐利的目光瞪视我。
「赢了就想逃吗?」
「非常抱歉,女流二冠。这是会长的传唤。」
「事情就是这样~」
「……给我※顿死吧。」(译注:原本不会被将死的王将因自己的失误被将死。)
我用背承受师姊诅咒的话语,并跟着男鹿小姐走出棋士室。赢了就跑感觉真好❤
●十七世
「那个……男鹿小姐?」
「是,我是男鹿。」
我以难以启齿的口吻试探走在前头的男鹿小姐。
「呃……那个啊,可以的话,如果能事先告诉我是什么事,该说是帮了大忙,还是让我放心……」
「男鹿不知道是什么事。」
被干净俐落地拒绝了。
但肯定是骗人的。
「你又来了~怎么可能有男鹿小姐不知道的事嘛。请告诉我啦,拜托。」
「……」
男鹿小姐停下了脚步。
她身为会长秘书,频繁往返东西将棋会馆,传说她掌握了将棋界的一切情报。
而且男鹿小姐由于某项因素,立场上可以阅览所有需由会长过目的资料。
她不仅有前女流棋士的资历,又知晓将棋界表面和内幕的一切大小事。甚至有传言说,她在会长莫大的信赖之下,一手承担了大半的职务。
因此有个别名——《幕后会长》。
「那么,来交换情报吧。」
男鹿小姐转头面向我说道。交、交换情报?
「联盟相关人士中,最近正悄悄进行关于龙王的问卷调查。」
「我的?什么样的问卷调查?」
「『未来的龙王夫人会是谁』。」
「啊?」
「候选人有三位。师傅的女儿、师姊,以及小学生内弟子。现阶段的得票数是这样。」
男鹿小姐像拿出令牌一样,将手机的画面展示给我看。
清泷桂香 二 票
空银子 十七 票
小学生 一六三 票
小学生根本遥遥领先啊。
「等等,这是什么!?这是要调查什么啊!?为何小学生压倒性胜过其他人!?」
「简而言之是调查你会和谁在一起。男鹿推测会有这样的得票率,是考虑到你与候选人的关系、候选人对你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龙王性癖后产生的结果。」
「意思就是联盟相关人士都认为我是萝莉控吧!?」
「男鹿可没这么说,但看票数倾向的话也可以做此解释。」
「不如说没有除此之外的解释了吧!?」
「所以呢?实际上谁是你的心上人?」
男鹿小姐将身体凑近质问,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太、太近了……」
「呵呵。男鹿的魅力让你心跳加速了吗……?」
「不,那倒是没有。」
「原来如此,果然只有小学生能让你兴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判定方法太随便了吧!?」
「请安静。这里是理事室前。」
「……」
《幕后会长》无视陷入沉默的我,敲了敲门后朝室内呼唤一声。
「我是男鹿。我带龙王过来了。」
『请进。』
清亮的嗓音从室内传出。男鹿小姐打开门后,我踏进了理事长室。
在那房间中——我与『传说』会面了。
「好久不见。从龙王就位典礼后就没见过了吧?」
「是、是滴!您、您好,号!号好……好久不见……」
「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不是为了训斥你才把你叫来的。」
活生生的传说请我坐到沙发上,用散发幽默感的口吻说道。
「而且现在你才是上位者喔?九头龙八一龙王。」
「没有这种事……永世名人请别开这种玩笑……」
永世名人——将棋界中与龙王并列最高位的头衔『名人』。唯有获得五期名人头衔之人,才有资格在引退时被如此称呼。
眼前的人是被德川家康推崇为初代名人的大桥宗桂以来,第十七代的名人——十七世名人。
话虽如此,会长现在仍是活跃的现役A级棋士。
他和师傅清泷钢介同年,因此应该已经五十几岁了才对。然而聪慧且朝气蓬勃的模样,看起来却像三十岁前半。坦白说根本看不出来和师傅同年……
《月光流》。
众人如此形容会长的棋风。
以史上第二位中学生棋士身分,现身于将棋界的明日之星,在C2、C1、B2、B1、A级全循环赛中获得全胜,以最短过程在排名战中急速攀升,然后以史上最快·最年轻的名号被推举为名人。
联系如同月光般的细微攻势,以最少手数看穿诘。
当会长发动攻势时,比起挣扎,棋士们反倒更期望被将死。
因为想将美丽的棋谱流传到后世。
他的美学意识远远超越其他棋士。甚至曾为了『因为错过最短的诘』这种荒谬的理由弃子投降,还是在必胜的局面下。
他把『速度』这个全新概念,带进重视防御而迟钝的将棋界,是单凭一人构筑起现代将棋基础的天才。这就是月光圣市九段。
然而,神在赐与他光芒的同时,却也夺走了其光芒。
『盲眼的天才棋士』。
谈及月光圣市时,众人会带着比谈论史上最年轻名人更多的敬畏与尊敬。因为他在二十几岁时因病失明,之后却依旧身处顶峰。
即便是拥有脑内将棋盘的职业棋士,在完全看不到棋盘的状态下,要战胜职业级对手极其困难……应该说一般是不可能的。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地达成不可能的事,而且现今依旧在A级顶点持续战斗。即使头衔获得数大幅落后现任名人,但认为月光圣市才是史上最强棋士的声浪依然很大。
我开口询问这位活传奇找我有什么事后——
「我想请你收弟子。」
…………啥?
「是长时间给予将棋界援助的企业家孙女。年龄是九岁,小学四年级。」
「请、请等一下!为什么是我……敝人呢!?」
「你不是喜欢小学生吗?」
「您您您您您您这是在说什么!?我、我才没有喜番!」
「开玩笑的,这是对方的希望。」
真希望他别一脸若无其事地开这种对心脏不好的玩笑……
「那女孩似乎说了『如果要拜师,除了现役A级棋士或头衔保持者以外都不要』。」
「好、好奢侈……」
假使是隶属关西的A级棋士或头衔保持者,就只有眼前的月光会长、《运子的巨匠》生石充玉将,以及身为龙王的我。
若是女流头衔,还有二冠保持人师姊,和山城樱花的供御饭万智小姐,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把她们算在内。师姊是奖励会员,本来就不收弟子。
「我有会长的职务,很难再收弟子。生石为了准备A级排名战,前往九州进行※护摩行了。没办法联络上他。」(编注:护摩意译为火供,修行仪式的一种。)
「啊啊……已经到这个时期了啊。」
生石先生的护摩行从奖励会时代就持续到现在,宛如关西将棋界的风景诗。
决定由谁来挑战名人的循环赛——『排名战』从六月开始。
四、五月的对局也很少,对职业棋士而言这段期间可说是长期休假。
「而且生石似乎原本就主张不收弟子。」
「所以才找我吗?」
「听说你最近收了弟子吧?还是小学女生。」
「是收了没错……但正因如此我才没有余力啊……」
爱是个很乖的孩子,既有将棋才能,还是熟练家务的超级弟子,不过收JS为弟子依旧让人有些疑虑,加上爱还是内弟子。
与其说是年纪差很多的妹妹……感觉更像是突然多了个女儿。
我试着想像除她之外又多个女儿的状况,马上头晕目眩,而且这样绝对会被别人说成是萝莉控吧……明明嘴上否定却又增加小学生弟子……根本找不到借口……
「哎呀,请别想得那么严重。」
会长用有如高挂于夜空的明月般飒爽的表情,说着荒唐的话。
「只要每周一次或两次,前往对方位于神户的家中,大约指导她两个小时左右就行了。只要想成是多了一个教课的地方,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每周两次,一次两小时吗……」
「只教到排名战开始的六月前,不,只教到那孩子接受研修会测验的五月也可以。资料上的师傅写我就行了。」
「……」
这样确实应付得来……吗?
收像爱这样的内弟子,在现在这时代本来就很少见。仅有资料上的关系,却一次也没下过将棋的生疏师徒关系也不罕见。只要当成是去教课,心情上也不会造成负担。
「对方表示谢礼也很丰厚。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以先去和那孩子见一次面吗?」
「……我明白了。只是去看看倒是没问题。」
会长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可能拒绝。完美地被逼到绝境了呢。
这段对话之后将会大大地改变我的人生与将棋界,然而……这时的我根本想像不到那种事。无论是谁都无法看透未来。
除了唯一一个人——月光圣市。
○夜叉神
几天后,我前去拜访。
「……这是什么啊?」
此处是神户·滩区。
那栋大豪宅就建在延展于六甲山山麓的闲静高级住宅地。简直就是要塞。是座山啊。
「这……这里可是神户的高级地段喔?这些全都是独栋宅邸吗……?」
「喂。」
「唔!?」
身后传来一道魄力十足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看见一名穿着黑西装、戴太阳眼镜的俐落女性站在那里。
年轻又身材姣好的美女……但怎么看都是混黑道的。惨了。
「您是……九头龙八一老师对吧?」
「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您真爱说笑。」
戴着太阳眼镜的美女揪住我的肩膀,我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就被押进门内。
「老师大驾光临!」
一穿过门……宛如进入异空间。
在铺满小圆扁石的前院中,同样身穿黑衣、戴太阳眼镜的集团排排站在左右两侧。他们将手放在膝盖上,吆喝「您辛苦了!!」的同时鞠躬敬礼。
只有在《赌博默示录》里才看得到的光景……!好可怕……!!不仅如此——
咚——!咚——!与闲静的高级住宅街毫不相衬的打击乐器声轰然奏起。
「阵、阵太鼓!?」
——过去曾好几次举行过头衔战、在将棋界远近驰名的名旅馆『阵屋』,听说会在客人抵达时奏响阵太鼓来迎接。
不过,我做梦也想不到叨扰一般民宅时,取代对讲机声响的竟是阵太鼓的鼓声。应该说这里绝对不是一般民宅!
「老师,主人在等着。请往宅邸内移动。」
「我的肚子有点痛耶?」
「快去。」
「是……」
我像是被人从后面追赶似地向前迈步。
玄关没有摆放踏垫,取而代之的是虎皮。而在玄关迎接我的是——
「好久不见了,九头龙老师。」
「唔!?你是……!」
「我是当家的主人,夜叉神弘天。」
竟然是在鬼泽老师家中向我攀谈的老绅士。
「在鬼泽先生的宅邸里没有向您打招呼,真是失敬了。」
这时我总算察觉到鬼泽老师把我叫去的真正原因。
老师并非想见爱。虽然那或许也是理由之一,但是——
「……你当时关注的并非我的弟子,而是我吧?」
「月光会长和鬼泽先生都推荐了九头龙老师。」
「那两人推荐我……?」
「是的。他们说您是适合担任我孙女老师的人。请往这边——」
我跟着夜叉神先生,在一尘不染的走廊行走。我有一瞬间考虑过要逃跑,不过刚才那位戴太阳眼镜的黑衣美女无声无息地跟在后头,所以不可能逃跑。
走在前方的夜叉神先生,在画着夜叉与天女的纸门前停下脚步。
「这就是我的孙女,天衣。」
「※『爱』?」(译注:天衣与爱的日文同音。)
夜叉神先生拉开纸门——
不论是年纪或身型,她都和爱相去不远。
然而,身上缠绕的气场和爱毫不相像——身穿黑衣的『天衣(爱)』就在那里。
●另一个『爱』
「我是不会叫你师傅的!」
这是黑衣少女——夜叉神天衣的第一句话。
「你可别误会了。你充其量不过是收了钱来指导我的职业棋士老师。只是碰巧取得一期头衔的三流棋士,要是摆出师傅的高姿态,我可受不了。」
「……」
她是个从那楚楚可怜模样完全想像不到的烈女啊。
不过,这种误解自己实力的狂妄小鬼,我早就看多了。拥有将棋才能的小鬼,肯定会傲慢得像※天狗一样。而职业棋士是一群不仅不会被折断鼻子,反而会用伸得更长的鼻子刺杀对手成长的人。我也知道对付这种小鬼的方法。(编注:日本俗语,「天狗的鼻子很长」表示傲慢之意。)
我一边从小包里拿出眼镜和扇子,一边向夜叉神先生确认。
「可以严格一点吗?」
「愈严格愈好。」
得到监护人的许可后,我确认完坐垫的触感,在棋盘前坐下。
然后从自己的阵地拿起飞车及角两大棋,收进棋盒。
「二枚落?是无所谓啦,但我觉得这样称不上胜负喔?」
「是啊。二枚落确实称不上胜负。」
语毕,我又将两侧的两枚香车放进棋盒中。
「好了,来下棋吧。」
「唔!?」
天衣的表情初次显露动摇,如同热浪的怒火从她全身散发出来。
「少……少开玩笑了!?你以为能用四枚落赢过我吗!?」
「别啰啰嗦嗦的,放马过来吧。」
我不容分说地下了第一手。
「唔!我要杀了你!」
流泄出危险的低喃后,天衣大小姐应战了。她的指尖宛如迸发出怒火。
双方都没有使用思考时间进行棋局。依照定迹的进展。
「……原来如此。你似乎好好研究过驹落定迹了呢。」
「那是当然的吧?你看,从局势看来已经是我赢了喔?」
「哦?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
「职业棋士就别嘴硬了。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路可走?」
「这个嘛……」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搜索脑中的棋谱。
出现的是我成为职业棋士前……奖励会时代的棋谱。
基本上,研修会或奖励会的棋谱不会公开。因为考虑到未成为职业棋士之人的棋谱没有公开的价值。
但是珍宝就沉睡其中。
在奖励会或研修会里,为了应对段位差,会下驹落将棋。
从日本全国聚集而来的天才们下的驹落将棋,和业余棋士下的驹落将棋是完全不同的境界,甚至可说是不同游戏、不同次元。定迹书中绝对不会记载的各种崭新驹落棋路,就从那里持续诞生。
我从被隐藏的财宝中选了一手展现给对方看。
「有这样的一手。」
「唔……!?」
未曾见过的变化展现在眼前,使天衣的表情显露动摇。
本以为她只是个狂妄的小鬼,但从这反应来看,她的个性似乎意外地率直。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还有这手。」
「咦?……咦咦!?这、这种棋路……可以成立吗……?」
我感受着凌虐对方的喜悦,施展让局面更加混沌的妖异棋步。
一步步展现在眼前的出乎意料棋步,使天衣的棋路开始混乱。
「怎么样?变得有趣了吧?」
「呜……唔,啊……」
不只是奖励会和研修会。成为职业棋士后,棋士也会在指导对局中,担任数千数万次驹落上手。
虽然我成为职业棋士还不到两年,即便如此包含奖励会时代,我也累积了很多驹落的经验。职业棋士下驹落将棋的局数,是业余棋士无法相提并论的。
杀掉下手的技巧要多少有多少。
「怎么样?你不是胜券在握吗?」
「唔……!还、还早!」
天衣咬紧下唇忍受屈辱,并用纤细的指尖搔乱乌黑长发。她低声呻吟,仍然硬下了一手。这个漂亮的孩子下着相当漂亮的将棋。
和那别扭性格毫不相像的率真将棋,笔直而依循正统路线的将棋。大概是受了优秀指导者的恩惠,彻底将定迹烙印在心中了吧。
反过来说,她太过仰赖定迹,局势恶化便没有能扭转劣势的潜力。
她的将棋太漂亮了。感受不到死缠烂打与穷追不舍的毅力。
和序盘中盘都乱七八糟,却在终盘一举反败为胜的爱,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尽管是优等生,却没有深度。简单来说,她没有才能。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我已经看破天衣的才能,决定转为攻击结束对局。
「唔!!来了……!」
遭受反击的天衣因恐惧而表情僵硬。
基本上,驹落的定迹是攻击的技巧。
并没有教导该如何防御。
所以,仰赖定迹的业余棋士一旦偏离准备好的道路,就会开始崩毁,在遭受反击的瞬间大受挫折。
「…………」
看到低垂着头、望向下方的天衣,我仿佛听见这孩子心碎的声音。
狂妄而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落得这步田地,着实很可怜。
无论多么任性、如何痛斥对手,只要看着棋盘,自己的弱小便一目了然。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的屈辱吧。
——至少别再让她更痛苦,漂亮地了结吧……
我这么想,并全力展开攻击。沐浴在职业棋士的猛攻之下,天衣的围很快便千疮百孔。天衣用孱弱的手势修补阵型的破绽,但那只不过是延长生命的措施罢了。
她受到致命伤,没有方法可以弥补。
「……………………我…………」
她要说『我认输了』吗?
我以为天衣要在这时认输,以为她的心早已碎裂一地。
然而——
「我……还没输!」
「嗯?」
天衣将面向棋盘的头抬起瞪我,如夜叉般锐利的双眸寄宿执着之光。
那不是放弃胜负之人的眼神。
天衣那颗原以为已经碎裂的心,再度拼凑起来。
不仅如此——
「我还能……战斗!!」
天衣将持驹尽数打入自己阵营,不断防御我的攻击。
我看着出现在棋盘上的局面,不自觉地睁大双眼低喃:
「唔!?这是……」
不知何时,理应正受到攻击的天衣阵型,反而变得稳固。
那并非定迹会有的围。
由于我的攻击,负责守护玉的金银被分解得七零八落,天衣的阵型却坚固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扭曲,又如同纸片般单薄,玉周围的棋子却被不可思议的力量结合,仿佛显示出棋士坚韧的意志。
——她利用我的攻击,再次构成围!?
不,不只如此……她甚至企图断开我的攻势加以反击!?
这股力量是……
「『防御将棋』吗?」
这时,我才首次察觉自己完全误判了天衣的才能。
这孩子的才能并非熟悉『攻击』和定迹。
正好相反。
有些棋士,在屈于劣势时才能发挥惊人的力量。
最近受到漫画的影响,那些人被称为《防御师》。指的是借由对手进攻,反而能将局面转变为对自己有利的特异棋士们。
看破一切的技巧、正确的速度计算、事先抹杀敌人想下的棋步的胜负直觉、强行统整混沌局面的腕力。
借由防御获胜,必须拥有以上的各种力量。
不过最重要的——是即便屈于劣势也绝不会放弃,宛如铁壁的精神力。
在刀光剑影、枪林弹雨中不怕受伤,怀抱勇气穿梭其中的精神力。他们削减着自己的寿命,但强韧的心依然会在痛苦的将棋之争战到最后。
总而言之,是颗不会受挫的心。
夜叉神天衣拥有不会受挫的心。
——这孩子……很强!!
剥下名为定迹的镀金后,底下的竟是比镀金更强焊、激烈、闪亮耀眼的——原石光辉。
○愿望
话虽如此,我之后重整了态势,完美地将死天衣的玉。棋盘上是没有爱的。
「唔……!」
「我很佩服你下到※头金的毅力,但实力还差得远呢。」(编注:金在玉的前一格诘。)
「……!!」
天衣泪流满面地打散棋盘上的棋子,用夜叉般的眼神怒瞪着我。
接着我用锐利的声音,向不发一语、准备从棋盘前起身离开的天衣说:
「致意!」
「吵死了!!我才不要向你致意!!」
原本默默守望的夜叉神先生也忍不住出声斥责。
「好了,天衣。照老师说的做。」
「……爷爷是大笨蛋!!」
天衣大声嚎泣并从位子上站起,离开房间。黑衣女性连忙跟在后头,夜叉神先生则维持跪坐,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我收拾好棋子后,尴尬地低下头。
「……很抱歉。我好像做得有些过火了……」
「不,那样就行。」
夜叉神先生斩钉截铁地说。
之后「唉……」的一声,烦恼地叹了口气。
「……我一开始是想拜托女流棋士老师。」
「她不肯吗?」
「是啊。她说女流棋士太弱了,所以不要……」
说这种话的人很多。
特别是像她那种狂妄的孩子,或在业余中棋力不上不下的人,都会大摇大摆地说比自己还强的女流棋士「很弱」,甚至会用「和女流棋士下棋会让能力变差」这种奇怪的理由强词夺理,拒绝接受她们指导。
那种人不会变强,就算实力变强,人品也理所当然大有问题,肯定是不受女生欢迎的类型。恐怕是振飞车党……不,这和居飞车还是振飞车无关。
「中年的老师似乎会顾虑我而放不开,年长的老师对那年纪的孩子又太温柔……因此像九头龙老师这样的年轻人若能严格地教训天衣,我想她也能学到一课。」
「那就好……」
「那么,老师。关于指导天衣的事……」
我认为那是很有趣的才能,也想试着培育看看。
不过,首先我还有教育头号弟子爱的责任。再加上虽说只是上课,但照顾那种麻烦的孩子实在有难处。
拒绝吧。
我这么想,正要开口时——
「……她是个可怜的女孩。」
低垂着头的夜叉神先生挤出一丝声音。
「自从她父母在事故中双双过世后,就由我这个祖父将她安置在身旁扶养长大……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独自一人,实在忍不住溺爱她。」
「竟有这种事……」
得知天衣父母双亡的事使我产生动摇。
「因为她只想下将棋,于是我也放任她自由地下。结果导致她几乎是单独面对棋盘,变成一个不肯亲近任何人的孩子。」
「单独?」
这个词使我产生更巨大的动摇。
「她不是和某人下棋才变强的吗?」
「是的。这个家中除了天衣外没有人会下将棋,在学校似乎也遭人排挤。不过她好像偶尔会从网路找对手,或和电脑下棋。」
「靠自学竟能到这种程度……?」
如此高强的技巧竟是独自面对棋盘学会的。
这个事实使我遭受莫大的冲击。
只靠棋书和阅读棋谱学习基础的职业棋士,有极罕见的机率会出现。由于出身乡下,环境没能赐与对局对手,因此只能靠这种方法变强,也是会有这种人。
如此崭露头角的棋士,经常拥有常人没有的直觉。
天衣异常的才能也是基于这个理由吗……?
「她已经不听我的话。最重要的是,我太害怕被孙女讨厌,也不敢强硬地训导她……虽然说起来很丢脸,但天衣只会听从她认可将棋实力比自己强的人的话。当她说想请人来指导时,我便想到请职业棋士的老师。不只是将棋,也包含为人方面。」
「……天衣小姐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棋?」
「因为那是她双亲赐与她的东西。」
夜叉神先生说,将棋是过世的父母留给天衣的唯一一样东西。
「她的父母在东京的大学将棋社相遇,因将棋这个缘分结为夫妻。他们很早便教导独生女天衣下棋,三人围着棋盘时就是一家团圆的时光。将棋对天衣而言是最幸福的回忆,而且……」
「而且?」
「或许他们认为,虽然人总有一天会消逝,但棋盘和棋子可以永远与她同在。」
「……」
是个比想像中还悲伤的理由。
将棋是连接人与人的最佳工具。只要深刻地理解将棋,对局者们便能在棋盘上对话,因此将棋和围棋也被称作『指谈』。
比方说,我在阅读江户时代的棋谱时——
只要这么做,就能准确地领会当时人们如何思考,眼中的目标又是什么。要是连消耗的时间也可以知道,应该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感情波动吧。
只要探寻残存下来的棋谱,甚至能使与死者对话化为可能。
然而……为了追求与死者的联系而下将棋,以结果而言不是只会让天衣痛苦吗?
为了从现在开始,更深刻地了解已死去的双亲想法,而希望让将棋实力更强——若她是这么想,这个理由不会太过负面了吗?
一想到这里——关于是否要接受替天衣上课这件事,我只能回答「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九头龙老师……」
夜叉神先生哀求般地呼唤我,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天衣的事,务必、务必,请您多多关照了。拜托……」
老人当场跪趴下来,祈求似地不断说「拜托」。
那副身影既非资产家也非权力者,只是一心关心年幼孙女的可怜老人。
●女子会
夜叉神先生提议送我回家。我礼貌且迅速地拒绝后,穿过各位黑衣人的致意拱门离开宅邸。又是「辛苦您了!!」的大合唱,气氛就像毕业典礼,好想哭。
然后……
「会长!」
离开宅邸后,我立刻打电话给月光会长。
「那算什么啊!?根本是百分之百的黑道家族不是吗!」
『请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十七世名人资格拥有者以飒爽的声音说道。
『日本将棋联盟可是公益社团法人喔?怎么可能和反社会势力勾结。』
「可是!那毫无疑问是——」
『夜叉神会长在神户确实曾是知名的赌徒,但他已经引退,也已经向警察提交废业申请。现在他是广泛经营建筑业、艺能创作、保全公司、柏青哥弹珠机开发等事业的正当企业家。警察前辈们也名列公司董事的一员。这方面请你不要误解了。』
大人好肮脏啊……
『所以呢?课程的事,你接受了吗?』
「……姑且和她对局过了。」
『?』
「虽然我认为她拥有很优秀的才能,不过本人似乎很讨厌我。我还惹哭她了。」
『原来如此。看来她似乎很喜欢你,真不愧是龙王呢。』
「这哪里算喜欢我啊!?」
『因为之前派去的棋士,甚至无法和她沟通。』
「……」
『我期待你的好答覆喔,龙王。』
「我回来了~」
过了晚上八点,我一回到公寓,便打开没锁上的门,高举土产朝房间里面喊道。
「桂香姊~?谢谢你帮我看家。我拿到一盒寿司一起吃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家后我看到……
——困扰地扬起一抹苦笑的桂香姊。
——把头埋进毛毯里嚎啕大哭的小学生弟子。
——跪坐于棋盘前散发斗气的师姊。
这样的景象。
「等……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像魔界一样的气氛……?」
「嗯~」
桂香姊用指尖抵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微微歪头回答:
「女子聚会?」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女子聚会,但那是会让小学生弟子一头钻进毛毯里面大哭的聚会吗……?」
若真是这样,女子聚会未免太恐怖了吧……
「话说,师姊。」
我向显然是这股瘴气般沉重气氛的源头——空银子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大阪?」
「……」
始终沉默不语的师姊——穿着一身和服。
她身穿一袭深蓝色振袖与绯红色和服裤裙,打扮得相当艳丽。与师姊原本的美貌相辅相成,呈现超现实的美丽,明显与便宜的两房一厅公寓不相衬。
简直像参加成年礼的特别衣裳,这是在对女流棋士来说十分特别的对局穿的。
也就是头衔战。
师姊现在应该正以『女王』头衔保持者的身分,进行五番胜负。
「你不是昨天就到静冈的『浮月楼』了吗?话说你这身打扮是对局过了吧?该不会已经结束了?」
师姊没有回答。
女流的头衔战是一日制,持棋时间也不是很长。话虽如此,在对局结束当天就回到大阪还是很罕见。穿着振袖回来与其说是特例,不如说是异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八一,这个。」
「?」
桂香姊将手机递给我,我阅读了显示在画面上的报导。
【空银子女王,虐杀挑战者!持棋时间仅用两分钟,便制压第一局。挑战者·月夜见坂燎女流玉将在午餐休息前认输。历史性的短期决战】
哇啊啊……
『白雪姬太强了www』
『姬?搞错了吧,是恶魔将军才对……』
『我的大天使被弄坏了(哭)』
『小燎序盘就被拉开差距,心灵一定受创了吧……』
『官方部落格里写了「由于一些因素不进行感想战」,意思是月夜见坂的状态甚至没办法进行感想战吗?冲击太大导致崩溃大哭?』
『现场情报。只有空女王在大盘解说场登场。解说完自己的棋路后,还和粉丝一个个握手(^_^)/』
『看来没有感想战果然是因为月夜见坂啊。』
『这下银大人对女流的战绩就是四十八战无败。这次番胜负感觉会让记录增加到五十连胜。』
『下次开始用角落下吧 ←认真的提案。』
读了经过整理的将棋粉丝推特后,我大致了解来龙去脉。
话虽如此,还是有不明白的事情。
①为什么师姊穿着和服回来?
②不上不下的两分钟消耗时间有什么意义?
我操作自己的手机连到Mynavi女子公开赛的官方网站,确认棋谱资料。不论男女棋士的头衔战,这网站都会免费提供棋谱和发表部落格,因此能让每个人亲身感受将棋魅力。推荐大家也去看看喔!
「这个……先手是师姊,第一手是——」
啪嚓!!
我听到棋音,于是向声源望去。只见师姊下了和棋谱相同的第一手。
「……是叫我一起排棋谱吗?」
「……」
师姊虽然不发一语,但我感觉到原本紊乱四散的斗气集中到她的指尖。
我坐在棋盘的对侧,担任后手——代表挑战者。
「……原来如此,受到月夜见坂小姐的诱导形成※『横步取』啊。然后要是某方下出※缓手,这盘棋就结束了。」(编注:横步取为取下位在棋子左或右侧格子的步。缓手虽不算坏棋,却有可能使己方陷入困境。)
横步取是相居飞车的阵型,从序盘开始就形成了激烈的局面。
「横步很容易变成以谁研究得更深入来分高下呢……喔,在这里带进了变化吗?原来如此,所以才……」
原因出在月夜见坂小姐在第二十四手下出的变化。
这个变化在两周前职业公式战中,得出『后手优势』的结论,却在一周前的关西奖励会中得出『先手优势』的结论,定迹被推翻了。
月夜见坂小姐只知道两周前的旧定迹,但师姊知道一周前的新定迹。就是这点分出了高下。
奖励会除了三段棋士们举行的循环赛『三段循环赛』,以及二段以下也会参加的一年一度奖励会旅行外,东西间几乎没有交流。
奖励会旅行在数年前就被废止,也就是说,二段以下的奖励会员提出的研究成果,东西间不会共享,最终会被封藏起来。
想取得奖励会的最新研究,就只能在研究会等场合与奖励会员接触。而对关东的女流棋士月夜见坂小姐而言,没有这种手段可用。因此她对这个研究成果一无所知,就这样一头栽进旧定迹的变化中。
——并非棋力,而是由知识一决胜负的时代。
现代将棋就是如此,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然而,在头衔战中让粉丝看到这样的将棋是否适当?不论哪位棋士都心怀着这份纠结……
「所以才在这里烦恼了两分钟吗?烦恼要在下一手结束,还是进入持久战来拖延时间。」
「…………」
师姊依旧保持沉默,却已经表达出对我这番话的肯定,以及师姊从分出胜负的瞬间就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内心纠结。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改变了姿势和表情说:
「我认为师姊的选择没有错。既然身为职业棋士,就必须时常下出最佳的一手。即使会让头衔战早早终结。」
「……」
「就算对局的人是我,我应该也会下决心做出同样的判断。再说横步取等研究进展快速的阵型,她却认为两星期前的结论还行得通,是月夜见坂小姐太天真了。」
月夜见坂小姐此刻应该正充分品尝天真的罪孽才对。大概正在胡闹吧……
这么一来,我也能明白师姊之所以在我家的理由了。简单来说——
「你是欲求不满对吧?」
「……」
战斗戛然而止,斗志丧失去向,所以她才迅速地回到大阪,打算和我下将棋。摇摆着裤裙,穿着一身和服就飞奔乘上新干线,笔直地以这房间为目标。我能体会师姊非比寻常的欲求不满。因为这个人从年幼时开始,就把我错当成了沙包之类的玩意儿。
但是我有事不在家,于是由爱代替我。她肯定已经到只要能下将棋,对象是谁都无所谓的境界。我不问那名沉默不语的当事人,转而询问桂香姊:
「所以呢?我家的弟子以几枚落被痛宰?」
「一开始是飞车落。」
「……一开始?」
我涌升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反问。
「小爱本来想用平手。但银子不肯让步,一定要飞车落。最后决定用『一回授子棋』。首先是用飞车落来下——」
「啊~啊~啊~……」
所谓的授子棋,指的是配合胜负状况来改变让子方式。若爱获胜,就从飞车落改成角落,若师姊赢就从飞车落改成飞香落。
然而——在这当下爱就已经输了。
我对那之后两人间的胜负是如何发展的,已经了然于心。
「最后是几落?四?」
「六枚。」
「六啊……打击的确有点大呢。」
四枚落——也就是飞车角,再加上两枚香车也拿掉的让子,结果她输掉了。以爱现在的实力,就算是以师姊为对手,二枚落也几乎不会输才对。
然而,为什么爱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从飞车落开始的一回授子棋,只要三连胜就会变成平手。但过度在意连胜的爱,当下就已经丧失了平常心。大概是没能专注于眼前的对局而轻易输掉。一旦输棋,『必须扳回一城!』的心情就变得太强烈,导致更无法保持平常心。最后只得自取灭亡。
精神面远比将棋的技术面难上许多。成为职业棋士后,将棋的技术很少会崩毁,精神面失常的情形却数不胜数。
被一步步逼到绝境的爱,最后就连本来绝对能赢的四枚落都输掉,自信心和尊严被击个粉碎……
「因为太丢人没脸见师傅,才会像这样包在毛毯里吗?」
「那应该也是原因之一,但我想那不是最直接的理由。」
桂香姊将手伸到棋盘上拿起玉。仔细一看,上面有个小小的损伤。
「小爱太不甘心,就咬了棋子——」
「啊啊,在棋子上留下了咬痕,所以被骂了后——」
「牙齿断了。」
「啊?」
「顺带一提,这是断掉的牙齿。」
哇——
桂香姊从手帕中拿出可爱的白色牙齿给我看。
「这是乳牙,而且拔得很干净,我想应该不用担心。不过……」
「这……毕竟是女孩子嘛。」
原来是不想让人看到缺牙的脸啊。话说九岁还没换牙真少见啊……似乎是上方的牙齿,因此待会儿得帮她补起来才行……
「但是小爱很了不起喔?不管被击溃几次依然挺身奋战——」
「那是有勇无谋。光是自信心被击碎是无法变强的……爱,你有在听吗?」
我向仍用毛毯包着头,动也不动的弟子屁股说。
「就算在研修会有些胜绩,也别得意忘形。首先得以驹落十拿九稳,否则和实力在自己之上的人战斗,只会束手无策地被击溃。你很清楚了吧?」
爱的才能如同广袤的土地,比任何人更有发展的可能性。
不过,那块土地上目前只建了一栋粗糙的小屋。只要有点强风,就会轻易被摧毁。在谈论才能等问题前,她的基础太不稳固了。
拿鞭子训斥不成熟的弟子后,我和缓语气,施予糖果。
「好了,下了那么多局肚子应该饿了吧?我拿到了寿司,快来吃吧。还有爱喜欢的螃蟹喔?有蟹黄做的军舰寿司喔~?」
「……」
细瘦的手臂从毛毯中猛地伸了出来。我将军舰寿司放在她手上后,那只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她似乎还不打算让师傅看到缺牙的脸。
「……!……唔!!」
「啊,抱歉。芥末很呛吗?」
弟子激动地晃动双脚。总之看来很有精神,我安心了。
「……不要操之过急,爱。一点一点变强就行了。」
我隔着毛毯,温柔地抚摸弟子的头(我认为是头的部位)。
「还有师姊,就算头衔战早早结束而消化不良,也请你别把我家的弟子当成沙包,可以吗?」
师姊没有回答,只顾着吃寿司。
「真是的!别人把重要的女儿托付给我们,偏偏被同门的人给彻底击垮的话,要怎么和她父母交代啊……我的弟子可不是献给师姊的供品啊……!如果在进步前就因受挫而放弃将棋,就没意义了啊。」
桂香姊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说:
「这么说来……八一小时候曾在联盟道场及我家的道场,和女孩子很要好,但那些孩子之后就不再来了。这种事发生过几次对吧?」
「这么一说……好像有吧?」
「那是因为银子把那些孩子打得七零八落的关系喔。」
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啊。
「银子在八一不知道的时候,和那些孩子们对局,并在无持棋时间的棋局中赢过她们。只要这么做,一般的孩子就会因才能的差距错愕不已,进而放弃将棋呢。」
「这个……」
我和师姊差了两岁。虽然是我比较年长,但师姊早了两个礼拜成为清泷师傅的入门弟子,因此棋历上成了『师姊』。第一次对局时也确实是我输了。
话虽如此,非相关人士不会知道这个缘由,所以和我同年的孩子输给年纪较小的师姊,自信心就会被粉碎。
「那么,说到银子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她是想对我说『想和女人玩你还早十年』对吧?」
「……你是这么想的啊~」
「咦?我认为没有其他解释了喔。」
桂香姊像是在说「哎呀哎呀」般摇摇头,拿起一个寿司放进嘴里。她细细品尝过后,将话题继续下去。
「像我一样从一开始就看破自己才能的人还能忍受,但每个小孩子都是因为相信自己是最强的,才会下将棋吧?」
「的确是这样。」
职业棋士也都是这样,因为他们是群内心还是孩子,身体却长大成人的人。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输给女孩子』这件事,让她们心情上难以接受呢。」
「就算是女性吗?」
「输给男生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涌现『这也没办法~』的想法。虽然我觉得不太好……」
即便是同年龄,男女之间的将棋棋力差距也很大。
在头脑竞技中,男女应该没有能力上的差别才对……但实际上确实有差距,这是难以否定的事实。虽然偶尔会出现像师姊这样的突变种。
「特别是以女流为目标的人。由于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女生,因此只要不输给同性,就可以认为『我还能下!』。可是一旦输给年纪较小的女孩,就找不出借口了。」
「……」
「所以能够拿出真本事战斗、输了以后会懊悔到无法振作的对手,果然还是女孩。唯有女孩才能成为真正的劲敌。月夜见坂小姐之所以遭受连感想战都无法进行的打击,我想也是这么回事。」
喝了口茶滋润喉咙后,桂香姊用我至今未曾见过的表情低喃:
「女人的敌人,永远是女人。」
恐怖的女子聚会在吃完寿司后散会。
「变暖和了呢~」桂香姊这么说,率先走到外头。始终沉默不语的师姊摇摆着裤裙,跟在她后面离开房间。爱甚至没来送行。从玄关只看得到弟子娇小的屁股露在毛毯外。好可爱。
穿着木屐走出房间外的师姊,这时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八一。」
「是?」
「那个,变弱了喔。」
师姊只留下这句话,随后便关上了门。
宛如诅咒的那句话,与路灯照耀银发的余晖,强烈地刺痛我的胸口与双眸。
「……怎么会…………」
我听着木屐渐行渐远的声音,呆立于玄关。
爱……变弱了?
「怎么可能……?……但是…………」
我有头绪。不安的种子常伴左右。
爱是为了向我学习将棋才来大阪。
现在的环境很理想……然而正因如此,爱或许认为现状就是最棒的状态。
可以一起下将棋的朋友、教导自己将棋的师傅、每天都有开心事发生的环境——得到这些的爱或许已经满足于现状,认为『维持这样就好了』。
对与胜负为伍的人而言,停滞是败北的第一步。
无法对自己严苛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从根基开始腐朽。若不能总是以上方为目标、督促自己,无论多么耀眼的才能都会很快蒙上阴霾。
我忽然想起鬼泽老师对我说过的话。
劲敌。
爱缺少了劲敌,才无法变强。
「既然这样——」
隔天,我联络了夜叉神先生,决定接受夜叉神天衣的家庭教师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