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夜的住宅街响彻师傅的尖叫声。
「小爱要和我一起住在这个家里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傅你很吵耶,会给邻居带来困扰喔?」
那天因为对局,我很晚才到师傅家中领回爱,但这次她离家出走的期间,一直住在这个家里,因此师傅似乎觉得道别很痛苦。他紧抓着我的脚。
「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我是龙王,有何贵干?」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无视趴倒在走廊嚎啕大哭的师傅,迳自往家里深处走去。
「真是不得了啊,那个。他一直都是那样吗?」
「感觉比真正的孙子还疼爱呢。」
走在前头的桂香姊苦笑着说。
既可爱又有将棋才能,对将棋棋士而言根本是理想的孙女吧。叫他别宠溺爱才是错的。没有人能不宠溺爱。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师傅早就知道了吗?天衣和她父亲……还有我担任了那场对局记录员的事——」
「圣市哥……不,他似乎从月光会长那里听说了。」
桂香姊差点把和师傅同年代的会长叫成「哥哥」,并加以修正。对入门较晚的桂香姊来说,会长是长久以来如同亲戚哥哥般的存在吧,他外表也很年轻。
「会长似乎来找过他商量八一能不能再收一名弟子,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由于当时的报导也有剪下来,所以我交给爱了。」
「这样啊。嗯,谢谢你,桂香姊。」
然后,我也在内心对师傅怀抱感谢之情。他一直都守护着我呢……但我还是要带爱回去!我爬上阶梯,打算走到二楼的儿童房——过去我和师姊一起生活,现在则成为爱房间的那间房。
然而,在我的脚正要踏上阶梯时,有人从后方抓住我的肩膀。
「……喂,师傅,你很烦耶。」
我回过头。
「我没有生气。」
满面灿笑的师姊,正穿着和服站在那里。
……不,不对。
那张笑脸微妙地抽搐。
「师、师姊……?你、你今天……不是在神奈川的『阵屋』进行头衔战……?」
「卫冕了。」
现在时刻是晚上十一点,她轻巧地说道。
一般来说,若确定卫冕,会有记者会和庆祝会等各种安排,因此会在当地过夜。毕竟两地之间也有段距离,再说也应该脱下和服再移动。
她大概是和第一局时一样,用速攻打赢,飞快地搭上了新干线吧。
师姊大获全胜,让人不禁担心起连输三场(三连败)、品尝到番胜负中无与伦比耻辱的月夜见坂小姐,精神上是否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这下《浪速白雪姬》对上女流的战绩,就是五十战五十胜无败。头衔获得期数七期。真是个怪物……
那个将棋怪物正绽放满面笑容凝视我的脸。好可怕。
「我没有生气,所以说吧,八一又收了弟子?」
「……是的。」
「是女孩子?」
「是的。」
「是小学生?」
「当然。」
「顿死吧!!」
师姊用扇子狠狠敲了我的脑袋唾骂,接着转过身,砰砰砰地踩着地板走掉了。明明就在生气……
桂香姊默默看着这一切,对我耸了耸肩。
「银子,先把那身和服脱掉,再在和室吃点甜食吧?我买了银子喜欢的SHE HATAKEYAMA的水果总汇☆千层可丽饼喔。好吗?」
她这么安慰师姊,并追在师姊后头走了。
「好痛啊……可恶!师姊怎么已经回来了啊……话说是谁跟她打小报告的?是网路吗?又是网路吗?」
我抚摸着被扇子狠打的头顶,再次爬上阶梯。这次总算到了二楼。
我在儿童房前停下脚步。
「爱,你醒着吗?」
没有回应。
我小心翼翼地不要发出声音,缓缓打开纸门——
「…………呼……呼……」
我娇小的弟子正轻轻地打鼾。
爱抱着大大的棋盘,小巧的手握着棋子。
她肯定一直在棋盘前等我吧。我的胸口涌升一阵暖意。她小巧的唇瓣流泄出梦话。
「……师傅……将棋……」
「我赢了喔。」
我注意着不要发出脚步声,静悄悄地走近低喃:
「按照约定,来下将棋吧。十九局……不,来下更多、更多局吧。」
几千局。几万局。几百万局。
来下将棋吧。下得比任何人都多。
「…………师傅的第一……是爱……」
我用毛毯谨慎地将幼小的弟子包住、抱起,就这样抱着她回家。
回到我们的家。
「等等,别睡啊。」
「嗯啊?…………啊啊,抱歉抱歉……」
隔天——
我和二弟子隔着棋盘。
地点是联盟二楼的道场。今天我们来请事务局修正天衣的研修会相关资料,然后直接在联盟开始练习,晶小姐也在稍远的座位和小学生隔着棋盘相对。
我一边移动棋子,一边向天衣说明我疲惫的理由。
一切都是为了收天衣为弟子。
「……就是这样我才睡眠不足啊。在重大比赛的隔天狂下将棋,当然会累……」
「哼,真无聊。」
天衣抬起看着棋盘的脸,像张开翅膀般将黑长发「飒!」地向后拨。
「天底下哪有师傅没有弟子的允许,就不能收新弟子啊?身为职业棋士,你都不觉得丢脸吗?这样还算头衔保持者吗?未免太没用了吧?」
「我没脸见人……」
「再说,谁是第一根本无所谓吧?那种事只要下将棋就显而易见了。」
「确实,对将棋棋士而言,那才是正确答案。」
「所以呢?」
「咦?」
「谁是第一?」
嗯嗯!?
就在刚刚……她不是才说谁是第一根本无所谓吗?
「你、你可别误会喔!?我这句话的意思是问谁的将棋实力最强!可不是在问你的喜好喔!?」
「我知道!我、我知道啦!!」
「……算了。」
天衣把头撇向一旁。
「我是不会叫你师傅的!」
她用气得涨红的脸说道。
「你充其量只是因为制度需要——因为父母的期望,才不得已入籍的师傅罢了。我可是一丁点都不期望成为你的弟子。所以、所以……!」
黑衣少女的口气如同最初相遇时那般狂妄,却带着远比最初相遇时更有魅力的笑容对我说:
「你可别误会了喔————八一(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