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士介绍
◎月夜见坂燎 女流玉将
女流棋士编号 34
出生年月日 1998年5月13日
出生地 东京都调布市
师傅 风张鸡儿九段
头衔纪录
女流玉将 3期
女流帝位 1期
☖ Spinning Dragon
「…………我认输了。」
第二局毫不意外地战败。
在大阪市内饭店举办的对局,与第一局仅相隔两周。因此在我心中,从一开始便相当于『弃局』。
所以即使败北,也没带来多大创伤。
终局后的采访中,我如此回答:
「下一场是我持先手,凭借先前的两场对局,我已习惯与名人对局,也掌握到了节奏。希望在天童能下出更好的将棋。」
由于是在大阪对局,因此有许多关西棋士伙伴来到休息室检讨,试图炒热解说会气氛。然而这盘毫无特色可言的将棋,检讨起来相当困难。
不过宴会氛围倒是相当活络。
SM小说家鬼泽谈老师也莅临现场,把我搁在一边,与许久未见的师姊和爱开心地谈笑风生。可是师姊看起来似乎深感困扰……
我也与某位意料之外的人再会。
「九头龙老师,我孙女多谢您关照了。」
「啊……好久不见。」
是天衣的祖父。
天衣祖父由晶小姐随侍一旁,以不起眼的打扮造访会场,算准我四周无人时前来攀谈。
「真抱歉,难得特地来访,却让您看到这种不亮眼的将棋……」
「不会不会。」
天衣祖父缓缓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懂将棋,却多少明白胜负之事。九头龙老师似乎是想透过这场对局掌握什么,我很期待下一场对局喔。」
「能听到您这番话真是……」
我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一点,环视四周后问道:
「天衣也来了吗?」
「大小姐正在宅邸钻研。因为她自己的对局也近在眼前。」
晶小姐口中的『对局』,指的是Mynavi本战。
与爱同一天,在东京进行对局。
「……很抱歉没能多陪陪她。当天我打算陪同她一起去东京。」
「非常感谢您,九头龙老师。」
天衣祖父双眸含泪,紧紧握住我的手。
「请您永远陪伴在天衣身边,拜托您了……」
然后,我迎来第三局。
准备万全迎来的这场对局,于『将棋之乡』山形县天童市举办。
人口约六万人的这座城市,是将棋棋子的生产地。亦是世上最能亲身感受将棋的地点。
这座城市于春天举办的『真人将棋』广为人知。
天童站也有附设将棋资料馆。不只介绍制作将棋的传统产业,还会详细解说头衔战的战况。
特别是这场龙王战,攸关名人头衔一百期及永世七冠之位。以『世纪对决』为题的海报及布条遍布大街小巷。
城市本身已弥漫浓厚的龙王战氛围,抵达天童站的当下,媒体及将棋迷络绎不绝地跟到了对局场。
对局场所在的『泷之汤』饭店,甚至设有名为『龙王之间』的房间,还是以可以转播将棋为前提设计的。
——这般情景,更加让人气焰高涨……
我抱着必胜决心迈入『龙王之间』,将房间主人的尊严全部赌在盘面上。面对名人,我仍毫不退让骁勇奋战。
第一局及第二局,都在第二天下午早早结束;但第三局,直到最终盘仍难分难解。
双方皆已进入一分将棋。这是最后的缠斗。
——自玉没有诘…………能行!!
经历一段漫长、不分轩轾的战况后,我最终掌握节奏,为了将死名人的玉,绞尽最后一丝力气死命判读。
然而——
双方加速器全开的局面中,对方赫然祭出一记诡异的棋步。
「嗯!嗯嗯!?」
我本能感受到危险,将伸向棋盘的手收了回来。
名人施展的意外棋步看似毫无意义……我却有种预感,其中酝酿某种危险,是令人深感厌恶的一手。
宛如在高速公路正中央摆了一颗小石子。
——什么……!?很危险吗……!?
一股不安袭卷而来。如果照之前判读出的直线变化前进,仿佛会被名人摆置的那颗小石子猛然绊倒打转。一旦飞扑前进,将再也无法回头。必须要完美地判读……可是没有充分的时间。
——我想要时间!再三分、不,只要两分钟……!
此时,我心中萌生一股邪念。
我想到某种变化,要是朝诘以外的另一种变化前进,就能得到我殷切渴求的时间。
但那种方法可以说是『邪道』。
平时我绝对不会采用,假使别人这么下我还会轻蔑对手。可是……
——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三连败……只要有时间就能获胜!那么……!
感情在自身美学与渴求胜利的天秤间左右摇摆。
在我犹豫不决之际,记录员开始倒数。
「五十秒。一、二、三、四——」
「……不管了!」
指尖宛若擅自行动,让我向那个变化前进。
是『千日手』。
只要反覆同样的手顺,便能在那段期间争取到时间。
由于千日手是同一局面出现四次当下才成立,因此到三次为止仍能合法赚取时间。
假设思考五九秒,最后一刻才出手,光计算我方的下子时间,就已经能争取相当多时间。要是照现在的变化,少说能确保十分钟以上。
——有充分的时间发现诘……!
我挣扎到最后一刻才缓慢移动手,试图冷静沉着地判读出诘。
然而此时,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察觉此事的瞬间……我根本无暇判读诘。
「…………啊!?」
在反覆出现的局面中,我向对手祭出了王手。
——连续王手的千日手……!!
一般的千日手,会先后手互换重新比赛。
但连续王手的千日手,则会在同一局面出现四次的当下,判定祭出王手的那方战败!
换言之,反覆四次的话就是我的败北。
过于专注于找寻对手玉的诘,让我彻底疏忽了如此基本的规则,我仓皇失措地向盘侧记录员询问:
「第几次了!?三次吗!?」
「…………」
「很危险吗!?」
记录员仅是露出困扰的神情,却不愿回答。
那是当然的。这个状况下,次数与胜负息息相关。要是回答,很可能被视为提出建言。
如果是心情冷静的状态下,这点小事我自然明白。
可是局面如此紧绷危险,我还为了争取时间逃进千日手手顺。在满怀罪恶感的心理状态之下……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呜……!」
我深受动摇,偏离了千日手手顺。而那一手却是大恶手。
下子的瞬间,我便领悟了这点——
「唔…………!!」
全身的温度嗖地急速下降。
背脊一口气爆汗淋漓……吸收汗水的和服急速冷却,变得如铅块般沉重。
名人深深叹了口气。
显然是失望透顶的叹息……听闻的瞬间,我羞愧到想一死了之。
名人下一手落子的同时,我垂下头。
「……我认输了。」
甚至无法力挽颓势,只是污染棋谱的凄惨败战。如字面般的『惨败』。
「名人!三连胜的感想如何!?」
「终于王手了永世七冠,请向声援您的国民说句话!」
伸出IC录音器及麦克风的媒体,争先恐后地向名人疯狂提问。抱着摄影机的所有人都绕到我背后。
在将棋对局中,手下败将会背对众多媒体。
因为所有人都只想拍摄胜者的面容。
所以那段期间,落败者只能垂着头默默等待,任凭闪光灯灼烧后脑勺。
那是让对局者痛切体认败北事实……以及自身弱小的凄惨时光。
这场胜战,让名人离永世七冠及头衔一百期只差一步之遥,因此这段艰苦的时间更是平时的两倍以上。
顾及到我的名人回答『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是难分难解的将棋』、『下次也希望不意识到记录,穷尽盘上真理』……正因如此,才令逃进千日手的我羞愧不已。
两名对局者的采访总算都结束后——
「那么接下来,我们已于会场备妥宴会餐点。敬请做好准备的贵宾大驾光临。」
就连饭店人员前来引领,记者也都当成耳边风。他们只是拼命将采访内容打成文字,或努力从名人口中多套出一些话。
我完全没心情进行感想战,只和名人用短短几句话确认最终盘的诘,便迅速收拾棋子。记者与名人仍持续提问应答,现场已经不需要我。于是我站起身,打算留下名人独自先行离开。
在我正要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唔……!?」
仿佛有股力量从身后猛力一扯。当我回过神时,已经面部朝下重重摔在榻榻米上。
某个人踩住了我的和服衣摆,被扯了一下的我跌落在地,一头撞上榻榻米……伴随一阵巨响。
对局室霎时鸦雀无声。
众人的视线,此时首次聚集到我身上——
正当我匍匐于榻榻米上时,某人的低喃传入耳际。
「……真可怜。」
一瞬间——
愤怒、耻辱,以及战败的悔恨等负面感情在心中爆发……令泪水满溢双眸。
「…………」
我默不作声地起身,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没有人会注意我了。
完全没心情参加宴会。
一返回房间,我立刻做好回家的准备。
虽然败北令精神遭受重创,我仍希望尽量多确保一些准备时间,以迎接下一场对局。即便赢不了,演出一场精彩胜负仍是对局者的义务。
此时我依然这么想。
「……还是露个面比较好吧。」
离开房间后,我拿着大包包,往宴会会场迈步走去。
正当我准备进入会场,打算好歹打个招呼时……
「那种人就算失冠也理所当然啊。」
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我赫然止住脚步。是熟悉的记者们的声音。
僵硬的双脚动弹不得。
「他不仅收了两名小学女生当弟子,其中一个还是内弟子对吧?」
「以为扮家家酒就能让将棋变强吗?」
「就连名人也未曾收过弟子,一心一意埋首于将棋之中。他根本还没强到能为人师。」
「大概是获得头衔,突然受到世人阿谀赞美才让他得意忘形了吧?毕竟年纪还轻,这也没办法。」
「提到头衔,《浪速白雪姬》的女流玉座战,看来又能三连胜成功防卫。她的无败记录究竟会持续多久?毕竟她和名人一样,都是将棋怪物嘛!」
「那女孩很有商品价值啊!谣传她正在和九头龙交往,真希望早点分手。」
「的确。希望小银子能找个更具话题性的男友。如果对象是艺人之类的,就能掀起一波话题了。」
「将棋界也不能只由名人独挑大梁嘛!」
「九头龙的小学生弟子长相也很优异,出道成为女流棋士的话人气应该很旺。年仅十岁就能晋级Mynavi本战,两人都才华洋溢,应该找个更优秀的师傅。那也是为了大家好。」
「不管怎样,希望名人能尽早拿下永世七冠的名号,这才是众望所归。谁来告诉那家伙啊?」
「他这不就很识趣地三连败了吗?」
「哈哈!这也算是为棋界带来一大贡献啊!」
我应该要出言反驳。
不如说身为一名胜负师,这是必须回嘴的局面。
……然而,我哑口无言。
自己很弱是事实。和年幼弟子开心生活亦是事实。
『没强到能为人师。』
那句话深深刺痛胸口,一语中的。
我是为了什么才收那孩子为内弟子?
会不会只是想把比自己弱小的存在留在身边,好安定自己的心?难道只是把她当成一只可爱的宠物?
我实在没有办法否定这些疑问。
我没有出席宴会,为避人耳目,直接离开了饭店,徒步朝天童站走去。
距离没有远到需要搭计程车……况且我也不想让司机看到脸,又被说三道四。
「…………好冷……」
晚秋的天童深夜,冷得寒冰刺骨。
然而,真正如冰柱般深扎内心的……是沿路上与将棋相关的事物,以及龙王战的海报。
现在搭乘新干线,也只能在东京站下车,不过我仍毫不犹豫地买了车票。我只想尽早离开这座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将棋的城市。
当我茫然伫立于空无一人的月台时————有人拍了我的照片。
是观战记者鹄小姐。
「……还真的拍了,真残忍呢。」
「毕竟是工作。」
鹄记者放下相机,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便条纸说:
「因为您不在宴会会场,我才猜您可能离开了,于是坐计程车飞奔赶来。」
「观察得真仔细。」
「是啊,我一直都看着。」
鹄小姐确实从第一局便关注着这场龙王战。平时我会对那股热情抱持尊敬……如今却只让我烦躁不已。
「您为什么不出席宴会?」
「输家就该静悄悄地回去。」
「对我……能请您说真心话吗?」
「……如果是你,不说也能明白吧?」
我知道鹄小姐并非敌人。
但听到记者方才的对话之后……
「随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我留下伫立月台的鹄记者,逃也似地乘上往东京的新干线。
在隔天的首班车发车前,我在东京站附近的网咖打发时间。
只有椅子的包厢狭窄肮脏,与对局者专用的豪华房间判若云泥。我没阖眼,一直翻着漫画书页。内容完全看不进脑里,但总算能把那盘败棋抛诸脑后。
惨不忍睹。
☗ 谷
「师傅,欢迎回来!」
于玄关前迎接我的弟子,表情如往常般开朗。
她肯定已经知道我惨败的事了。
离失冠仅差一败……我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不刺激被逼到赛末点的师傅,但这反而教人焦躁火大。
这股情绪似乎也露骨地表现在脸上,爱流泄胆怯的声音。
「那、那个……我准备好餐点……洗澡水也放好了……」
「……嗯。」
「床铺也整理干净了……」
我默不作声地将行李扔进自己的房间,踏着阵阵脚步声吃完饭、洗好澡。
爱察觉我心情不悦,这段期间一直窝在和室中,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老实说,这距离感令我备感庆幸。
现在无论爱做什么,都令我莫名燃起一把无名火……准确地说,我现在只能靠威慑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才能保持自我。变得如此丢人现眼,使我对自己愤怒至极。只要爱不在眼前,我就不至于拿她出气。
只不过,当时间来到晚间七点时——
「那个…………师傅?可以打扰一下……吗?」
「干嘛?」
「唔……」
爱踏入我的房间,显得异常胆怯。
那卑微的模样,宛如窥伺主人心情的奴隶,时而试图强颜欢笑,时而摆出严肃的面容……明明是如此可爱的弟子,如今一举一动却都惹人生厌。
「那个…………明天要在东京举行Mynavi本战……所以、那个……将棋……」
爱几乎是边打颤边说出这段话。
「在、在您如此疲惫时打扰真的很抱歉!请指导我一局将棋!」
一口气放声说完后,爱深深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
「唔!非、非常感谢您!!」
爱猛然抬起头。那副表情是我回到这房子后,首次目睹的爱真正的神情。就像是小狗一样……
「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展开的将棋,形势很快便一面倒。
这是当然的。今天的我丝毫不打算手下留情,亦不打算指导她。
我下子的目的,仅是想尽早击溃对手。
「啊…………呜!!」
即便如此,屈于劣势的爱仍死缠到极限,奋力一搏持续下子。
然而盘面已演变到不可能逆转的状况。
可是将棋这种游戏,即使实力差距甚远,要是其中一方放弃攻击,只是一股劲地死缠烂打,便很难结束。
「呜呜…………呼……呼……!」
爱依然死缠着不肯放弃。
我比平时更不留情地狠狠击溃她,而爱亦不顾形象地死缠。她覆上棋盘、表情扭曲,与绝望的局面搏命奋战。
爱的一举一动都令我焦躁愤怒,这份怒火又使我棋步狂乱,而狂乱的棋步更进一步让人火冒三丈……最终陷入最坏的恶性循环之中。
我好想快点结束这种将棋。
只不过是在浪费光阴。
——……现在的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啊!
我胸怀这份怒气,以火爆的手势强加进攻。
然而爱没有察觉,她满脑子只想令棋局多延续一手。神经大条的举动使我燃起熊熊怒火。
当愤怒延烧至最顶点的瞬间……
「唔…………!!」
我咬牙切齿,用右手一把打乱盘上的棋子。
「啊……!?」
目睹这幅光景的爱,起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回望着盘上混乱的棋子与我的脸。
不久后…………她脸上霎时失去血色,脸色惨白得宛如冻僵,开始大幅颤抖,接着哀号似地喊道:
「失、失礼了!!」
爱从棋盘前猛然退开,离开座垫,俯首跪地,浑身打颤,蹲卧在榻榻米上好一阵子。
「那个…………我、我去洗手间…………对不起……」
爱低着头,几乎是狂奔逃进厕所。
呜咽啜泣的声音传入耳际。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袭卷而来。
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我不曾想过要如此严厉苛责爱。
方才也不该突然打乱盘面,只要用言语告诫她就行了。
『与职业棋士及女流棋士对局时无意义地死缠烂打,不仅对对手失礼,对观战的棋迷也有失尊重,没有胜算的时候,就该投子认输。』
应该用言语这么告诉她。
『我现在想要自己的时间。所以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应该好好把理由告诉她。
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会对爱如此焦躁?为什么要把气出在爱身上,来发泄情绪……?
——……因为,我已经被逼入绝境。
只可能是这个理由。既然如此——
「……再这样……一起生活下去也…………」
说到底,这本来就是异常的同居生活。
内弟子制度根本与时代脱节,一般来说我们还只是高中生与小学生。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就算流出一、两个奇怪传闻也不稀奇。
——和我这种人同居,也会让爱的资历染上污点……
既然已痛下决心,只剩下采取行动。
我用手机联络必要相关人士,只用几通电话便全部解决了。
不久,爱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失礼了……」
虽然双眸和鼻头依然涨红,但泪痕已擦拭干净。
一目睹那可怜的模样,才刚坚定的决心几乎要崩毁……我只好别开视线。
爱没有踏入和室,而是在榻榻米前正坐。
深绿色榻榻米边界,宛如结界般隔绝了我与爱身处的世界。
我将视线落在棋盘,出声宣告:
「明天的事,我已经托付晶小姐。你和天衣她们在大阪站会合后,就搭新干线去东京。」
「……」
爱想开口应话,却只是张阖着嘴没有出声。
恐怕是因为一旦开口,泪水就会溃堤。
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
「还有,明天对局结束后,你直接到清泷师傅家。在我的头衔战结束前,你就待在师傅家。明天我会把行李送过去。」
虽然听起来像是仅限这段期间,但我已经做好觉悟,爱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间房子。爱肯定也感觉到了吧。
所以无论等多久,她都默不回应。
这是那孩子表现意志的唯一方法。
我迫使她作答,以驳回那份意志。
「明白了吗?」
「………………………………………………是………………」
爱以微乎其微的细小声音,简短地答道。
阴错阳差成为龙王的悲哀男人,以及憧憬男人而以女流棋士为目标的少女。
这就是短暂交会的师徒,最后一次对谈。
☖ 驹花火
那天,雏鹤爱自早上便默默不语。
「怎么了啦?初选和集体预赛时明明那么喧闹兴奋?」
「……咦?啊,嗯…………嘿嘿……」
坐在一旁的夜叉神天衣出言向爱说道,她也只是回以含混的笑容。
「……?」
天衣露出狐疑的神情,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理应带领她们两人的八一不在现场,她亦没有多问。
东京将棋会馆四楼——『云鹤』。
大字写上『Mynavi女子将棋公开赛』的挂轴吊挂于对局室中,爱与天衣首次踏足这里。
「失、失礼了…………咦!?天衣……!?」
爱低头致意、准备踏入房内,却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地。
因为天衣竟大摇大摆地横越室内——一脸云淡风轻地于上座就坐。
别说是爱,连担任记录员的奖励会员也不知所措……天衣却若无其事地眺望窗外的鸠森神社。
不久,天衣的对局对手——登龙花莲奖励会二级进入房内。
「……没有我的位置。」
花莲身穿高中制服,胸前佩戴着证明奖励会员身分的橘色名牌,背着帆布包伫立原地。
她的声音及表情都明显蕴含怒火。
而天衣仍坐镇原地,向花莲出声说道:
「真碍眼。别呆站在那里,快坐下吧。」
「你是研修生吧?而且还比我年幼。没人教过你,要把上座让给上位者吗?」
「这是女流棋战吧?既然如此,是奖励会员或研修生都无所谓吧?只不过是因为座位空着,我就坐了……要是你希望我让坐,倒也无所谓啦?」
「真是肤浅的挑衅。」
花莲放下帆布包,于下座就坐。虽然面带笑容,她却先天衣一步抓起应由上位者打开的棋盒,熊熊怒火一目了然。
即便掀起一阵风波,不过天衣那方的棋盘已摆好棋子,为对局进行准备。
但剩下的一个人……爱的对局对手迟迟没有现身。
时间到了最后一刻,相关人员开始手忙脚乱之际——
咚!咚!咚!随着一阵狂暴的脚步声响起,某人以惊人的气势猛然拉开对局室的纸门。
「…………」
最后现身对局室的人睥睨室内后,奋力咂舌一声「啧!」。
「……对手是还在上小学的小鬼,竟要本小姐平手下棋……」
左手紧握一把扇子的女子迈入房间,阔步横越室内,随着一阵巨响,一屁股坐在唯一空着的上座。
「两名JS,一名奖励会员JK……哈!关在这种乳臭未干的房间里面,能下出什么好棋?」
如此大放厥词的人,去年也还只是名JK,不过围绕她身上的胜负师气焰,封堵了反驳之词。
月夜见坂燎女流玉将。
拥有《强攻的大天使》别名,当代最强的女棋士之一。
身为上次Mynavi挑战者的她,是握有免预赛资格的种子选手,更是优胜候补第一人选。虽然在头衔战于女王银子手上尝到三连败,可是实力仍不容置疑。
当然,爱也十分清楚今天的对手多么厉害。
同时她也知道,月夜见坂经常前往关西将棋会馆的棋士室,与师傅八一之间亦关系亲密。因此爱是这么想的……
——……要是能击溃这个人,师傅肯定会夸奖我……
爱水汪汪的大眼闪烁异彩,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夜见坂。
「……区区小鬼,还自以为是地瞪着我。和师傅(废物)一样,眼神教人火大!」
连招呼致意都没有,只是笔直瞪着自己的小学生,令月夜见坂本能心生厌恶。
「好啦!快来排棋子吧!」
女流玉将豪爽地将棋子洒落盘上,按照自己的节奏俐落地排列棋子。而爱也不肯认输,奋力打响棋音。
耳闻一旁情况的天衣如此作想。
——太急于求胜……这下十分危险。
然而天衣不发一语。身处眼前的奖励会员,可没有弱到分心还能战胜。
月夜见坂与爱排完棋子后,记录员以超高速度掷棋,并决定由爱持先手。
然后——
「时间已到。请开始对局。」
「「请多多指教!」」
三人异口同声喊道。唯有月夜见坂不发一语地瞪着爱。
为了令自己沉着冷静,爱大力深呼吸一口气。
「呼——…………嗯!!」
她紧咬下唇,挺进飞车前方的步。
月夜见坂几乎不花一秒,同样挺进飞车前方的步。目睹此状的爱,毫不犹于地让步往前延伸。
此时,月夜见坂首次对爱涌升兴趣。
「相挂啊?区区小鬼,却得意忘形地一求力战?还是只是按师傅的战术依样画葫芦?」
「…………」
「罢了,也好。毕竟女流棋士很少下相居飞车,看来好歹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嘿!」
语落之际,月夜见坂同样让飞车前方的步向前迈进。
如同狰狞的肉食猛兽互相撕咬,双方各让棋子深深闯入敌阵——
战斗在中午休息前便抵达终局,时间短得极不寻常。
「………………我认…………输……了……」
挤出一丝声音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爱。
一败涂地。
正可谓毫无招架之力。
爱维持居玉,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发动突击。
另一方面,月夜见坂亦选择维持居玉,与对手厮杀。不能在自己擅长的空中战中,对小学生心生畏怯——怀抱这般想法而战的月夜见坂,几乎每一手都在十秒之内下子。
为了比拼速度,爱同样以快棋对抗。
仿佛在进行懦夫博奕,双方以极限速度直线飞奔……爱的手却逐渐停了下来,然后遭到压制。
爱的强大,在于判读的速度与量。
面对以经验取胜的对手,她也能凭借压倒性的『量』与之抗衡,并获得胜利。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爱对自己的那份强大满溢自信。毕竟平时即便和八一一起解诘将棋,她也能以略胜对方的速度找出正确答案。
——我的判读速度与正确度,不会输给任何人!
即使绝对不会说出口,爱依然如此确信。
每位胜负师,肯定都怀着『自己是最强的』想法。若缺少这份骄矜,便会对自己的判读失去自信,从而无法抓住胜利。
这场对局中,月夜见坂却无数次下出爱没有判读出来的棋步。仅于眨眼之间。
爱判读了月夜见坂的棋步后大为震惊。
——比我判读出来的棋步……更加优秀!?
对爱而言,这种经验是第一次。
「你脸上写着意外两个字呢。第一次在判读上输给女性对手吗?」
月夜见坂的话一针见血,令爱赫然抬起头。
「你的判读太『浅』了。每下一步就判读一次,导致无用的判读过多。即便判读量大,也几乎都是垃圾。」
「……」
「在棋路广泛的力战型将棋中,只要下出对手未判读出来的棋步,便能让对方心生动摇。你至今大概都是这么赢过来的,但对我可不管用。因为我能够瞬间抛开无用的判读,一眼看穿最佳应手。你知道我为何做得到这种事吗?」
月夜见坂露出尖锐的虎牙,向默默竖耳倾听的爱断言。
「这就是感觉。所谓的将棋才能。」
不只是爱。
以同样方式败给月夜见坂的人,都痛切体会到双方的莫大差距。
被月夜见坂以快棋瞬间击垮,见识到无论如何也无法望其项背的才能差距,因而放弃将棋的人也接连出现。
在华丽的空中战中,人们痛切明白身具羽翼之人,与匍匐在地之人的差异。这亦是月夜见坂被喻为『天使』的真正缘由。
歼灭生命的天使。
死之天使,即为死神。
这就是《强攻的大天使》——月夜见坂燎。
「哈!听说你赢了雷,还以为是什么绝顶天才。搞什么嘛,无聊透顶!根本没半个值得进行感想战的地方。」
月夜见坂大放厥词后,用单手把棋盘一举打乱,收拾起棋子。
凑巧的是,那动作与八一先前的举动如出一辙……让爱因战败而伤痕累累的心,又新添一道伤疤。
「唔…………」
爱无言以对,只能俯首正坐、紧握膝盖。她紧咬下唇强忍,心想至少不能在敌人面前潸然泪下。
月夜见坂迅速收拾完棋子站起,单手握着扇子指向爱。
「喂,小学生。」
她从遥远的高处俯瞰抬起头的爱。
「我在小学生名人战的决赛上,和你的师傅大人对局过。当然是平手。」
八年前的小学生名人战决赛——
那场对局中,月夜见坂败给小两岁的八一。不过当时的决胜战,至今仍是名留小学生名人战史的优异棋局。
晋级准决赛的四个人,如今都以职业棋士及女流棋士身分十分活跃。当年的小学生名人战水准可见一斑。
月夜见坂便是这般才华洋溢……实力惊人。
「你和师傅大人是用什么形式交手?飞车落?还是二枚落?」
「…………」
「可是就算平手也没什么好怕的啦!那种废物,不过就是被名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小角色罢了。哈!三连败也未免太弱了吧?我看就算角落他也会输吧?」
「唔……!!」
爱悔恨地紧咬下唇,娇小的双手紧握膝盖、不停打颤。
然而,她无法反驳。
她的实力不足以反驳……而且要是现在回嘴,会惹上麻烦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师傅。
所以爱默不作声,只是以燃烧熊熊烈火的目光狠瞪月夜见坂。
而月夜见坂燎女流玉将,则以冷酷的目光俯视爱。
「你找错对手了。消失吧。」
☗ 月蚀
「等……!小、小爱!?没事吧!?」
目睹被晶抱到玄关前的爱,桂香连鞋都忘了穿,直接奔出外头。
桂香抱住筋疲力竭的爱,把她送进家中,让她坐在玄关的台阶,而后又踩着父亲在夏威夷穿的夹脚拖,再次走出门外。
一辆计程车停于家门前,天衣就坐在后座。后座车门敞开,看来爱方才就坐在天衣隔壁。
晶如同训练精良的大型犬,伫立于车门旁。
「你们特地从新大阪搭计程车陪她回来吗?我现在就付钱——」
「不!交通费是由大老爷支付,你无需顾虑。」
「可是……」
「就说不用了,穷人就给我乖乖接受施舍。」
天衣双手交叉环胸,显然相当焦躁。
「受不了!在东京联盟输得一败涂地后就哭个不停……简直烦死人了!早知道会哭,就别下那种烂棋嘛!以头衔保持者为对手,还一股脑地猛冲,当然会输啊……!」
「这也无可奈何呀,谁叫对手是月夜见坂小姐。况且——」
「无论对手是何方神圣、自己又是什么状态,一旦棋局开始,不赢就毫无意义。尽找借口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是呀。嗯,你说得对。」
「?」
对方老实表示赞同,令天衣愣愣地把话吞了回去。
不久后,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晶,回去了!!」
「啊!等一下!」
「……干嘛?」
「恭喜你闯过一回战。还有……谢谢你赢下棋局。」
「啊?你道什么谢啊?」
「因为……要是两个弟子都在此败阵,八一肯定会一蹶不振。所以你才会下定决心要赢对吧?甚至不惜在对局前,拿出那种盘外战术——」
「唔……!」
天衣仓皇失措地移开目光,低头不让人看见表情。
「从刚刚开始,我就和银子在家中,检讨你们两人今天下的将棋。爱的棋局虽然有点遗憾——」
为了不让爱听见,桂香压低声音对天衣说:
「不过你的棋局很厉害唷。以关东奖励会员为对手,还能怀抱『绝对不会输』的决心下棋,围玉也比对手稳固。这明明不符合你的棋风……但你仍不惜违反自尊,一心执着于胜利。我真心满怀敬意。」
今天,天衣在与登龙花莲的对局中握住了胜利。
关东奖励会人数多于关西,升段也更加困难。
花莲虽然还不是有段者,实力却与二段的银子相差不远。即便以女流头衔保持者为对手,应该也能不分轩轾。因此这可说是场非凡的胜利。
「以强者为对手时固守防御,实际上比攻击更加困难。无论再怎么擅长防守,被对手抢得先攻的恐惧也不会改变……」
想从那份恐惧中挣脱,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那便是——进攻。
「将棋是轮流下子的游戏,因此只要我方进攻,对手只有防御一途。发动攻势的期间,就能无视那份恐惧……然而代价也很庞大。攻势中断的瞬间,就是败北的时刻。正好就像小爱今天的棋局。」
「没什么……我不过是认为重视防御的下法,比较容易取胜罢了。战斗对象的情报稀少,为了不被流弹打中,还是固守防御比较好。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为了不陷入未知的研究中,天衣百般谨慎地组织阵型,尽可能常保比对手『更易下子』的局面。
剩下就是等待按捺不住的花莲爆发的时刻来临。
正常情况下,花莲应能察觉天衣的意图,延续持久战……但对局前的挑衅令她欠缺冷静的判断力。天衣这名小学生的侮辱,终究导致她意外败北。
终局后,花莲嘴唇发青,甚至有些发紫。她在棋盘前弓着背,好一段时间都站不起身。
面对小学研修生,竟然一瞬也没能夺回领先地位,这个事实彻底粉碎她名为自信的背脊。
「银子也称赞了今天的你唷。」
「…………」
「她说你『将棋还很弱,但心意非常强大』。」
「唔!!」
天衣宛如火山爆发般面红耳赤。
脸红的理由是愤怒吗?抑或是——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区、区区小喽啰,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地评论别人的将棋!我是为了自己获胜!不是为了其他人,更不是为了那个弱小的废物师傅!少误会了!!」
她以夜叉般的尖锐目光瞪着桂香。
「帮我转告空银子……要是不更严肃看待我的将棋,小心就会马上失去其中一座头衔。」
「她就在里面,不如你自己去说?」
「即便是同门,我也不和战斗对手亲近。」
Mynavi的顶点『女王』,由银子占有。
假设天衣节节攀升,便会由这两人于五番胜负一较高下。
桂香姊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这下你已经获得女流棋士的申请资格了吧?这件事也得说声恭喜呢!要立刻申请吗?」
「……现在还没有那个打算。」
「尽早申请比较有利于升段唷?」
「没兴趣。」
天衣干脆地说完后,随即扬起一抹小恶魔般的笑容。
「况且,这样岂不是很有意思吗?对女流棋士保持无败战绩的《浪速白雪姬》,竟然败给业余小学生而失冠——」
「你果然很温柔呢。」
「啊?」
「你要让给她对吧?让给头号弟子小爱?」
「唔……!!」
小恶魔般的笑靥僵在天衣脸上。
桂香将食指抵上下唇,边探寻记忆边说:
「我想应该不用等太久吧?即使今天很遗憾,不过只要小爱能在研修会连胜,应该就能晋级C1。再来就是八一的状态——」
「你!你擅自!!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这……乱误会的老太婆——!!」
天衣如展翅般撩拨黑发,气冲冲地把门踹开。
「晶!快坐上车!!要丢下你了喔!?」
「是、是的,大小姐!那个……桂香小姐,失陪了!」
深深鞠躬致意后,晶手忙脚乱地溜进计程车的副驾驶座。
目送车尾灯离去,桂香泛起一抹苦笑。
「……真是的,真不坦率。」
接下来,她对鞋子也还没脱,仍然蹲伏在地的爱绽露圣母般的笑容。
「小爱,先洗个澡,再吃点东西吧?等你冷静下来后,再说说看……昨天到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桂香为爱做的料理,名为『肉吸』。
「简单来说,就是不加乌龙面的肉类乌龙面。」
满满一大碗肉汁,确实是极具关西风格的乌龙面。
当中却没有加面,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起的肉,以及柔嫩的半熟蛋。
「做法很简单,既温暖又有满满的肉,吃下去就会精神饱满!身体虚弱的时候吃这个正好。这个的话,你应该吃得下吧?」
「…………」
「八一和银子输棋后哭哭啼啼跑回来时,我一定会做这道料理给他们。」
「………………师傅……他……?」
「对呀~要是他现在肯回来,我随时都能做给他……」
桂香漾起一抹蕴含暖意的苦笑,感怀似地说:
「他们俩一旦输棋,在赢回来前怎么样也不肯离开棋盘。一边呜咽啜泣,不吃不喝地一直下棋。回到家时总是已经摇摇晃晃,连食物也咽不进去。对吧,银子?」
「……」
桂香向银子搭话,不过她只是独自在远处了无生趣地滑手机。
她虽然不打算搭理爱,但似乎很在意爱所说的话。
对银子的态度面露苦笑后,桂香再次向爱开口。
「要是有食欲,和生蛋饭配着吃很美味唷!还有特制酱油,浇上去后就会像施了魔法,变成绝顶美食!」
「…………我想吃。」
「嗯!等一下唷!」
桂香踩着脚步声前往厨房,熟练地做了生蛋饭之后,回到房内。
接着温柔地守望爱吃完料理。
「所以呢,小爱,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八一只说『在头衔战结束前,想让弟子借住你们那里』。」
「………………是…………是我不好……」
斗大泪珠再次于爱的眼眶泛起。
「在、在师傅……难受的时候…………还说任性的话…………至、至今为止一直给他添麻烦…………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怎么会呢……小爱怎么会添麻烦?别说麻烦,自从小爱来了之后,八一的胜率也上升了呀?」
「…………不行……只要我还在,师傅他…………」
爱断断续续地以嗫嚅般的声音编织话语。
当她提及八一的状况时——
「唔……!八一竟然……」
桂香哑口无言。八一深陷窘境的状况,远超她想像。
「……」
就连竖耳倾听的银子,也不再滑手机。
爱说完之后,桂香勉强表现开朗的口吻。
「总之……暂时让他静一静吧。这种事,也只能靠自己跨越难关。而且小爱在家里生活,我也很开心呀!」
「…………谢谢……」
「道什么谢嘛!比起这个,今天先睡吧?我爸有排名战,今天会晚点回来,况且就算结束,他也会去哪里喝一杯才回家。」
桂香说完,便带着爱走上二楼。
让爱睡在小孩房的双层床铺——也就是八一以前睡过的床之后,桂香在关灯前询问爱:
「小爱,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无论什么都尽管说。」
「…………那么——」
爱说出几样物品的名称,桂香先是讶异地双眼圆睁……接着眼阵泛起泪光。
桂香保证一定会准备妥当,爱总算第一次漾起虚弱的笑容。
那楚楚可怜、又哀切悲伤的模样,令桂香只得拼命强忍泪水。
爱垂下眼帘,鼾声随即传入耳际。
桂香关掉电灯,静悄悄地阖上纸门。
当她从二楼走下一楼时——
「哎呀?」
撞见银子正要从玄关走出外头。本以为她今天会住下来……
「银子?这时间你要去哪里?」
「我有东西忘在联盟。之后我会直接回家,今天不会回这里了。」
「明天再去吧?」
「我可不想被人偷走。」
「我觉得现在只会造成反效果唷?」
「……我出门了。」
目送银子匆匆离开家门,桂香只能苦笑着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