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罪恶感
「为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岳灭鬼翼女流2级!老师,请上台!」
「啊…………各、各位好……歹势……」
编入女流棋士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参加正月举行的百货公司将棋庆典。
女主持人一脸意外地凝视我的脸。
「哎呀?您的腔调真是奇特呢。岳灭鬼老师是关西出身的吗?」
「不……咱出生于大分。不过来到东京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导致两边的腔调混杂,连咱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哈哈哈,简直就像※拉姆一样,真不错呢!肯定会很受观迎!」(编注:漫画《福星小子》的女主角,说话时语尾带有腔调。)
观众席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为什么?我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啊……?
对我而言,方言是自卑感的来源。
因为在刚进入关东奖励会且屡战屡败的时期,我知道其他奖励会员是如何形容我的。
『那家伙的将棋有股乡土味。』
于是我封印了方言,也把自己从前的棋风一并封印。
之后我仰赖师兄的人脉,同时参加了好几个研究会。我拚了命地搜集关东奖励会员产出的最新情报,使自己改头换面。
不过大概是离开奖励会,导致我丧失了紧张感吧……不知不觉间我竟开始操著一口诡异的方言。
「那么,希望与岳灭鬼老师对局的客人,请移步至那边的等候区!」
──怎可能有人想接受我的指导对局?
我甚至没能成为奖励会有段者,这种人的将棋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一旦毫无价值的事被识破,我马上就会被剔除女流棋士之列──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而等候区却有为数惊人的将棋棋迷正等著我。
他们对于能和我下棋一事,感到万分欣喜……
「…………原来……还有这种世界存在……」
即使同时下四盘棋,仍完全来不及应对人山人海的客人。如此惊人的人潮聚集于此,竟纯粹仅是为了旁观我下棋。
──……我或许,真的可以在这地方继续生存下去……
感受到了奖励会员时代未曾品尝过的温暖,使我认为自己得以被容许以女流棋士的身分活下去。然而就在此刻──
我看见了那个人。
「唔…………啊、啊啊………………师兄………………」
人墙的彼端…………有著从奖励会退会的……师兄的身影……
那之后我连一步棋也下不了,指导对局就此中断。
☗ 棋士大会
「尊敬的棋士是名人,目标是夺得头衔!」
刚晋升四段的棋士以紧张的神情向众人致词。近一百五十名前辈棋士则齐聚一堂,品评著眼前的新人。
棋士大会。
每年于这时期召开的例行大会,由新加入的正式会员开始自我介绍,已成定迹。
正式会员意指新四段棋士,以及满足条件的女流棋士。
这回的新四段仅有四人,大多数人都只会报上名字、棋士编号及一门的名称,最后简单宣示自己的决心,然后就此结束。
──……今年没有举办两年一度的理事长选举,真轻松呢。
我强忍呵欠,并听著后进的致词。
话虽如此,出席者比想像中更多,尤其关东的现役棋士几乎都有参与。
反倒是关西棋士的出席状况惨不忍睹。
得知我要出席后,除了师傅以外的职业棋士都纷纷说道『那我的委托书交给你啰』、『我的也是』,使委托书如雪人般急速堆高。
与其说是托付给我……不如说关西棋士都对月光会长抱持绝对的信任。他们愿意全盘允诺现任理事会的所有议案,换言之,我不过是个委托书送货员罢了。
前些日子,生石先生也打了电话给我。
『大槌一门的委托书也交给你拿去。』
于是我手持的委托书就这么增加了两份,总计二十份。
──也罢,生石先生的话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才刚失冠。
我偷偷瞥向一名坐在稍远处、有著学者风范的男性。
新玉将•于鬼头曜────二冠。
以棋士的人数来说,会场稍嫌狭小。众人都密集地比肩坐在三人座长椅上……然而唯独坐在角落的于鬼头先生四周空无一人,彷佛张开了冰冷的结界一般。
个性认真的于鬼头先生,从以前开始便不曾缺席棋士大会。
一旦生石先生出席,双方势必会碰头。那样未免太过尴尬。
──毕竟才经历过那场白热化的番胜负,其他人也有所顾虑吧……
正当我如此作想,为新四段的致词给予掌声之际──
「虽说是新四段,但年龄全都在二十五岁左右。本期你仍旧是最年轻的棋士呢,年轻龙王啊。」
坐在我身旁的女性如此低喃道。
「下一期就会有更年轻的棋士追上来了。」
「希望如此。银子能够在开局获得连胜,著实令人安心。」
其实我指的人并非师姊,而是小学便晋升三段的枥创多……看来隶属关东的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似乎存有小学生不可能晋升四段的先入为主想法。
──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
由于奖励会持棋时间很短,终盘必定会演变成读秒胜负。
尤其在三段循环赛中,一败的代价极为沉重,每个人都会尽力下出『不会输的将棋』,因此开始读秒后才是真正的胜负。
创多的棋才出类拔萃,然而他是在棋才未被扼杀的情况下急遽成长,所以下快棋时反倒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尽管他获得了连胜,但能否一期之内就杀出重围确实令人存疑。
不过一旦创多成为职业棋士,开始面对持棋时间漫长的棋局……他肯定能撼动日本全国。
『那么各位报社记者,烦请大家在此离场。』
议长一声令下,于墙边架著摄影机的记者便陆续离开了房间。
我向释迦堂小姐及坐在她身旁的神锅步梦问道:
「报社记者好像比平常更多耶?这表示将棋界很受世人注目吗?」
「……毕竟这次议题特殊啊。」
步梦简洁回答,释迦堂小姐则流露一抹浅笑。
「这么说来,我家师傅好像也提过这件事。今天究竟要讨论什么议题──」
『议长。』
我话才问到一半,月光会长便针对议事行程提出了意见。
『本来应该开始进行预算审议,但这次有一项重要议案需要讨论。麻烦先从那项议案开始审议。』
『明白了,请开始说明议案内容。』
『谢谢。那么……男鹿小姐。』
『僭越了,接下来由我男鹿来为各位说明。』
守候在会长身后的秘书──男鹿笹里女流初段握起了手持式麦克风。
『由于近日电脑将棋软体的棋力愈发进步,将棋界内外都陆续传出声浪,认为在公式战使用电子仪器存有疑虑。』
将棋软体?电子仪器?
难不成……
『理事会审慎地采纳那些意见,并决定提出这项议案。请一面阅览分发给各位的资料,一面进行审议。』
我收下了联盟职员分发的资料。那份文件比平时还要更厚。
『具体内容为包含休息时间,禁止于对局期间外出,且对局时禁止携带、使用智慧型手机等通讯设备。我们会用金属探测器,在对局前与对局中突击检查。接下来是相关罚则──』
男鹿小姐语气平淡地朗读内容。
冲击如海浪般席卷整个会场。
『这项规则当然也适用于头衔战。具体来说,禁止于对局期间离开投宿设施,亦不允许携带电子仪器,同样会用金属探测器检查手提行李──』
本来静静听著的中坚棋士忍不住高声质疑。
「请、请等一下!连两日制棋赛都适用吗!?」
『不如说,两日制棋赛才更应该贯彻这项规定。』
月光会长开口了。
『倘若要离开对局会场或旅馆,对局者不能单独移动,必须由联盟职员陪同行动。此外,关于通讯设备及笔电等物品,包含封手的那晚在内,对局期间必须一直由联盟保管。倘若有家人紧急连络,将由联盟代为应对。』
「换、换句话说……包含勘验在内,我们有整整三天都得被监禁在旅馆内吗!?」
这过于严格的规定,使出席棋士的兴趣,从规章内容转移到了非得制定这项规则的原因。
「……联盟究竟是为了谁,才突然制定这种规则?」
「……最近刚获得头衔的人不就很可疑吗?」
「……这么说来,确实是呢。而且正好就是两日制的头衔战……」
「……做这种事也毫无意义。毕竟那个人几乎像是把机器埋进了脑子里啊。」
这般露骨的对话内容此起彼落。
棋士们的视线纷纷投向会场一隅。
「…………」
然而于鬼头二冠完全无动于衷,仅仅只是研读手边的资料。
于鬼头先生持有的玉将及帝位头衔,两者皆为两日制棋赛。
而且帝位战目前只剩下挑战者决定战尚未举行。
其中一名对局者便是──
「……假设年轻龙王你成为帝位战的挑战者,便会率先体验到适用这项规则的两日制头衔战呢。」
「反正我早晚都会在龙王战体验到。而且关西那边,所有人都会自发性地把手机借放于棋士室的柜子里。」
对于我们这些透彻熟悉软体的年轻棋士而言,这点程度的规范是理所当然的。
我反倒觉得现在才规定还太晚了。
然而到了提问时间后,却有为数可观的质疑声浪掀起。
引退棋士等等年迈的老师,都提出了严厉的反对意见……现场弥漫著一股谴责月光会长及男鹿小姐的氛围。
『……我对各位的诸多意见表示理解,然而这不仅是攸关职业棋士的问题。』
会长再度握起麦克风,以坚定的口吻解释道。
『反倒是为了防止业余大赛的作弊行为,首先必须由职业棋士树立表率才行。具备自制力及社会地位的大人或许能做出理性的判断,但万一孩子们输给了诱惑,我们也无从责备。』
孩子……是吗?
爱及JS研的成员脸庞一一浮现于我的脑海。
我不会质疑那些孩子有任何作弊的可能性。
所以对于在这项议案投下赞成票一事……尽管内心理解有其必要,却又像是背叛了大家一样,有股罪恶感袭向心头。
会长彷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最后又补充一句。
『尽管很难受,但这也是职业棋士应尽的职责。那么议长,请开始投票。』
联盟提出的议案通过了……仅以几票之差。
之后我们便依循往年的惯例,进行预算等等的审议。大会结束之际,夜幕早已降临。
一般来说,大会之后众棋士都会商量要去哪里喝一杯,气氛相当融洽。
然而今天,恐怕是最初那项议案的冲击余韵太过强烈,每个人都窃声私语地窥伺四周……似乎是在审慎选择邀请的对象。
在这股氛围当中,出声叫住我的人是──
「好了……年轻龙王啊。」
《永恒女王(Eternal Queen)》在弟子的搀扶下从椅子站起身来,以不容许异议的高贵美声作此宣言。
「与余等共进晚餐吧,余知道一间好店。」
☖ 喜欢拉面的释迦堂小姐
「怎么了,年轻龙王啊,不快点吃的话会冷掉喔?」
在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的催促下,我再次凝视手边的汤碗。
里头盛著因猪背脂而呈现白浊色的汤,以及卷面。
没错……是拉面。
※『Homu轩』。(编注:影射拉面店「ホープ轩」。)
坐落于东京的豚骨酱油拉面始祖,享誉全国的名店。由于离千駄谷的将棋会馆很近,因此许多棋士会在对局结束后前来用餐。
我也一直想来光顾一次。
话虽如此,我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点、与这些成员并肩坐在吧台席吃拉面……冲击太过强烈,使我迟迟无法动筷……
「没想到释迦堂小姐会吃拉面,真教人意外……就算要吃,我以为您应该会选择二楼的桌位才是……」
「爬楼梯实在太费力了,像这样靠著吧台桌享用拉面,反倒更有意思。这亦是余喜欢来这间店的原因。」
正如释迦堂小姐所言,她卸下了装设于左手的拐杖伫立著。
「有点嘴馋的时候,余甚至会叫计程车,从原宿的余之城堡来这里用餐。」
「太、太教人意外了……」
而位于释迦堂小姐身旁的,则是随时注意著敬爱的师傅有无失去平衡,同时豪爽地吸食拉面的步梦。
虽然不甘我的事,但真担心那充满猪背脂的豚骨酱油汤汁会喷到他纯白的斗篷上,害我无法专心吃饭……
「喂,步梦……你不能安静一点吃面吗?或者至少拿手帕代替一下餐巾……」
「少在那里啰哩叭唆的!你也快点给我吃!」
步梦把用来夹免费葱的夹子指向我。
「这可是我高贵Master的纤细味觉所认同的面,对它出手已堪称是犯罪行为了!!不过嘛……像你这种受到酱汁荼毒的大阪舌愚民,真的能够理解其中的美味吗────!?哇────哈哈哈哈哈!!」
「话说回来,你妹之前跑到我家了耶?」
「愚妹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步梦立刻坦率地低头致歉,他这种个性真教人无法讨厌。
顺带一提,释迦堂小姐之所以邀请我,并非为了棋士大会一事──
「是关于马莉爱的事。」
释迦堂小姐一边以意外可爱的声音吸著拉面,一边开始说明。
「今年的浪速王将战,决定由余担任主审。为了进一步向女孩子推广将棋,才会由身为女流棋士会长的余这把老骨头出面。GOD CAULDRON也要出赛奖金王战,本来想机会正好,不过──」
「想不到愚妹竟然扬言要参加大赛!她似乎以为只要能在Master尊前获得优胜,就能加入门下。多么肤浅的想法……!」
「会吗?我倒是很佩服小马莉爱的毅力。大阪孩子参加关东大赛很平常,但关东孩子专程前来大阪可相当罕见。」
更别说小马莉爱还事先来到大阪勘查,表示她拥有必胜的决心。
尽管口气傲慢,实际上却细心又纤细。
由此可见那孩子是多么优秀的胜负师。
「毕竟她成为了兄长没能当上的小学名人嘛。」
「………………」
步梦不发一语地吸食面条,看来很不甘心。
小马莉爱也曾讲出鄙视步梦的话,难道他们感情不好吗?
「可是释迦堂小姐您还没收小马莉爱为弟子对吧?若要让她参加今年的奖励会测验,差不多是时候得申请了。」
在全国大赛中进入前四名的小学生,得以在没有师傅的情况下参加奖励会测验。
然而小马莉爱依旧想加入释迦堂小姐门下,肯定是很仰慕她吧。
「…………那孩子……」
释迦堂小姐停下拿著筷子的手,凝视于汤碗中摇曳的白色面汤。
「我认为马莉爱应该有别条路可以选择……」
「您都称呼她的本名呢。不为她取个帅气的别名吗?」
「因为她并非余的弟子。」
原来判断标准是这个啊……
「怎么做对那孩子才是最好的,对余而言是相当头痛的问题。有时余甚至会后悔教导她将棋。」
「不过让女性成为职业棋士,不是释迦堂小姐您的夙愿吗?也正因如此,您才会一直支持著师姊。」
「光是获得小学生名人宝座,无法保证能成为职业棋士吧?」
「话虽如此,才小五就成为小学生名人,我认为客观来说应该相当有希望……」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咦?」
「余……无法客观看待马莉爱。既然是GOD CAULDRON的……弟子的妹妹,便等同于余的孩子。有哪个父母会亲手把孩子推向地狱?」
「唔……!」
释迦堂小姐……竟然如此看重小马莉爱……
「那孩子对余怀抱著纯粹的倾慕之心,余怎可能不疼爱她。余总想著『倘若自己有女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如此愚蠢的梦想忍不住一直浮现脑海……呵!尽管笑吧。」
「怎么可能笑呢!我也一样,把自己的弟子视同家人!」
万一被天衣听见,她恐怕会唾骂一声『恶心』吧。
然而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对我而言,爱与天衣的存在早已大幅超越所谓的师徒关系了。
「余并非对马莉爱不抱期望。但即便要让她进入奖励会,至少也该等她棋力再进步一些为好……」
「当初让弟子出道时,我也烦恼过这件事……」
「年轻龙王你远比余要大胆许多呢。《神户的仙杜瑞拉》还另当别论,对雏鹤爱来说不会言之过早吗?就凭那样的序盘……」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任何人都能清楚看出爱的弱点在于序盘。
所有对手都攻向这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问题在于……您担心她在痛苦挣扎的期间,将棋也会往扭曲的方向变质对吧?」
「正是。品尝败北的滋味、如杂草般遭人践踏,是变强所必须经历的重要过程。然而若没机会沐浴于名为胜利的阳光之下,任何苗芽都会往错误的方向成长。届时她将无法盛开为硕大的美丽花朵……无论怎么烦恼,都烦恼不完啊。」
「就连释迦堂小姐您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呢。」
「余一向都在犹豫,因此才会错过适婚年龄啊。」
如此自嘲的释迦堂小姐俯视著汤碗,而步梦他──
「………………」
则是欲言又止地凝望著师傅的身影。
释迦堂小姐貌似察觉到心爱弟子的视线,拿起汤碗,将剩余的汤头一饮而尽后接著往下说:
「与龙王共进晚餐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能够和同样拥有年幼学子的同志聊聊真是太好了。余本来不打算让马莉爱进入奖励会的……但既然年轻龙王的学生亦要出赛,根据浪速王将战的结果来判断,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不不!爱和天衣另当别论,但其他孩子还远远跟不上全国水准哦!?面对小学生名人肯定赢不了……」
「呵呵呵,毕竟余家的马莉爱很强啊。」
女流名迹绽露一抹自豪的微笑。这是在炫耀吗!
「……余至今见过无数有希望的孩子。其中有许多人虽然充分具备成为优秀棋士的才能,却因为培育方式有误而一蹶不振。或许是那些记忆……使余变得胆怯吧。」
「…………」
「就在最近,才刚有一个备受期待的有才之人腐朽……并且死去了。」
最近?有才之人……死去了?
释迦堂小姐向一脸困惑的我,道出了那个名字。
「岳灭鬼翼。」
「岳灭……鬼!?那、那个人是──!!」
将面汤饮尽的《永恒女王(Eternal Queen)》借助步梦的手,将拐杖装设于左手,然后扬起深邃的笑容,并对我说道:
「没错。她是年轻龙王弟子的下一个对手。」
☗ 天衣大小姐的动摇
「果然还是选那件衣服吧。」
天衣大小姐对敞开车门的我如此说道。这已经是她第六次更衣了。
「大小姐,时间快来不及了……」
我的名字是池田晶,侍奉夜叉神家之人。
若要解释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天衣大小姐的保姆兼贴身保镳。
顺带一提,在大小姐去上小学的期间,我还经营著一间开发手机APP的公司,因此也算是个企业家。尽管曾经历一次大失败,但我吸收了那次经验,现在正顺利地经营公司。
然而就连人生看似一帆风顺的我,亦存在一个烦恼。
最近……我家大小姐实在可爱到无与伦比。
今天也是,在前往与将棋师傅九头龙八一龙王约好的地点之前──
「我不喜欢这双鞋子,不去了。」
「大小姐。」
她就这样不愿从家中踏出一步,到现在已过了足足五个小时。其实她从昨天就开始坐立难安了。
原因不言自明。尽管大小姐似乎想隐瞒,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早已一目瞭然。
就连这点也很可爱。
当然以我的立场来说,大小姐被人抢走自然是既寂寞又不甘心,甚至曾考虑过要抹杀那个男人。无须费吹灰之力,我都已经挖好埋葬尸体的洞穴了。
然而大小姐的幸福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我自身的想法不成问题。大小姐的感情才至关重要,大小姐的幸福即是我最大的幸福。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最喜欢拍摄可爱小学生的『摄小』。大小姐穿著黑色以外的衣服,又变得如此可爱迷人,我当然是举双手欢迎!
因此我与『骑小』九头龙老师之间,可说是双赢的关系。
「今天风太强了,我不想去。」
「大小姐。」
话虽如此,也不能让九头龙老师无止尽地等。
万一老师回去的话就见不到面了……届时大小姐肯定会更失望。
「早餐的面包太乾了,我不去。」
「大小姐,请冷静下来。这不成理由。」
「我很冷静!我冷静到不行!只不过是和那个嘿物见面偶干啊咬动摇!?」
「大小姐。」
大舌头太严重了。实在有够可爱。
初次于心中萌芽的感情让大小姐难以控制……愈是在乎,她的态度就愈是刺人。对此心知肚明的我,依然刻意问道:
「大小姐的打扮完美无瑕。换作平时的话您总会立刻出发,为何今天却如此踌躇不前呢?」
「………………」
大小姐低下头,掩饰自己红润的脸庞。
「……………………因为,万一他觉得我这身打扮很奇怪……岂不是很丢脸吗…………」
太可爱了啊啊!!
「太可爱了啊──!!」
「咦咦!?你、你怎么了,晶……?突然叫这么大声……」
「失礼了,我不小心讲出了心声。」
我将随著心声一并释放的鼻血擦拭乾净,保持冷静的态度劝导大小姐。
「大小姐,现在已经大幅超过约好的时间了。迟到暂且不论,身为夜叉神家未来的当家,可不应该毁约。」
「唔…………」
大小姐流露复杂的神情,接著面红耳赤地吶喊。
「我、我知道了啦!真是没办法!我是因为不想被人指责毁约才去的!可、可不是因为想见那家伙喔!我只是讨厌被叫成骗子才勉为其难赴约的!你可别误会了!!」
「那当然了,大小姐。您非常了不起。」
就这样,大小姐总算坐上了车辆后座。
坐进驾驶座的我终于松了口气,接著调整后照镜准备出发。
当我与映照于镜子中的大小姐四目相对的瞬间……我醒悟到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我不满意浏海,今天不去了。」
「大小姐。」
☖ 与大小姐一起摩天轮约会
「久等了。」
此处距离神户站徒步约十分钟。尽管已经大幅超过了约定时间,与我约好在面海的商业设施『神户临海乐园』碰面的少女,仍毫不歉疚地堂堂登场了。
夜叉神天衣。
我的二号弟子。年仅十岁便已晋升女流二段,还是个拥有头衔挑战经验的天才儿童。
「我也才刚来……这时间实在很难说出这句话呢。」
毕竟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五小时。我是很想问她迟到的原因──
「不过你能来真是帮大忙了。」
我还是坦率地向天衣道谢了。
虽说天衣是我的弟子,却也已经是出色的女流棋士。毕竟她是在我的请求下特地拨出时间赴约,等候根本不成问题。
话虽如此,现在已超过午餐时间很久,甚至接近晚餐时间了。我都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你一个人吗?晶小姐呢?」
「晶在对面的面●超人博物馆烤面包。」
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吗……算了。反正那个人的精神年龄差不多只有六岁。
这座临海乐园既有面包●人博物馆,也有观光船码头、纪念品店及餐厅。当我联络天衣说『有些话想问你,能见个面吗?』之后,她便指定要来这个地点,肯定是有想去的店家吧。
「要去哪间店?海鲜吃到饱如何?有螃蟹喔,螃蟹。」
「去那里。」
「咦……?」
天衣指的方向并非店家……而是上面。
我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
「……摩天轮?」
「谈论将棋的事时,我不想被别人听见。在摩天轮里就不会被任何人偷听到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天衣!」
原来天衣之所以指定这个地点,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在摩天轮之类的密室里对话……我家弟子真是小心谨慎。
就这样,我们两人并肩往摩天轮迈步走去。
我一走近天衣,她便立刻喊道「太近了」,然后与我拉开距离。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感比以前更加疏远了?
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满的事啊。这年纪的孩子真难懂……
「话说回来,天衣,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滑手机?」
「我正在从资料库搜寻棋谱。再加上手数也很长。」
「哦……原来如此?」
嗯?奇怪了。
我刚刚瞥见萤幕时──
『神户的推荐约会地点!理想的7大约会路线』。
──上面明明显示著这类页面才对啊……不过天衣才不可能搜寻那种东西,八成是我看错了吧。
我们在售票机买票,接著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坐上摩天轮。
「哦哦!慢慢升上去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别兴奋成这副德行。」
天衣大小姐冷酷地如此说道,接著在我对面坐下并交叉双脚。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在女流名迹战预赛,与天衣你对战的对手──希望你告诉我关于岳灭鬼翼女流的情报。」
「……因为她是雏鹤爱的下一个对手吗?」
「我不会把这里的谈话内容告诉她的,那样未免太过度保护了。」
「…………」
我感受到天衣的目光似乎变得格外冰冷,但我仍无所畏惧地继续说。
「我从天衣你身上发现了你双亲的将棋,于是决定不要把自己的将棋强加于你身上;同样地,爱也具备她独一无二的才能。我一直努力试图让她那份才能发扬光大……但也经常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居然在约会时谈论其他女人……」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是说,竟然逼我回忆起败北的棋局,实在有够火大。为了赔罪,你就从窗户跳下去吧。」
会死人的。
「亏我好不容易才封锁了那段记忆…………算了,也罢。这种经验也能带来成长,反正只要在最后获胜就行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股气魄!」
「去死吧。」
「为什么!?」
今天她特别严厉呢……不过对话总算渐渐热络了起来。
这果然才是天衣的风格啊!
「所以……怎么样?」
「……你看过棋谱了吗?」
「当然。因为我会排天衣你的每一场棋局,然后向你双亲报告。只不过……」
「用不著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大意了。」
天衣厌烦地甩了甩手。
「对手外表看来二十几岁,却是个没没无闻的女流2级。而我已经能够与头衔保持者等级的女流棋士对战,仅凭如此便小看了对方。」
「而且序盘是天衣你完美地取得优势。」
「中盘更进一步拉大差距,到六十手左右已是胜券在握。一般人当时就该认输了。」
「然而那之后,岳灭鬼小姐却不断死缠烂打,使胜负延续到了将近三百手……虽说你确实大意了,但那股生命力实在很不寻常。」
「没错。即使仅剩一枚玉,还是一直被她巧妙溜走。当我忍不住脱口说出『我一定要逮住你,把你杀个片甲不留!』时,你知道对方回答什么吗?」
「你居然在对局中讲出这种话……」
「那家伙竟然说…………『我早就已经死了』。」
「唔…………!!」
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完全摸不著头绪,不过她确实是个有如僵尸的家伙。与空银子那种出手殴打反而会让自己拳头受伤的『铜墙铁壁』不同。怎么说呢……攻击她时丝毫没有手感。」
天衣凝视自己紧握的拳头并如此说道。
「像是在殴打尸体一样,彷佛轻易便能击倒她……应该说对方打从一开始就不曾攻过来,根本谈不上击倒。」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防守』,更像在『等待』是吗?」
「没错。所以我发动攻势时,轻而易举便瓦解了她的围玉。简直像是她主动解除的──」
「入玉吗?」
当玉挺进敌方阵营时,我们称之为『入玉』。
将棋棋子基本上是为前进而设计的。因此一旦被敌人绕到身后,便会极端难以将死对手,演变成永远无法结束的局面。
『持将棋』便是为此而引进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将双方保有的棋子点数化,以决定高下。
入玉将棋被认为是『另一种游戏』的理由正是如此。
「棋局被引导至点数胜负……逼使我中途认输。时间所剩无几,焦躁的情绪使我无法思考……平时的棋感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既然规则改变了,自然会变得像是在进行与将棋截然不同的游戏。但专为这种状况来训练,倒也有点诡异……」
「没错!职业棋士的将棋,一百局里顶多也就一局会出现入玉吧!?我可不希望因为习惯这种情况,导致棋感失调!更别说我还得针对与空银子的头衔战做调整!」
「于是你才把这场棋局封印于记忆深处是吗?」
在重要对局接踵而来的时期,这种转换心情的技巧至关重要。
搞不好天衣之所以在女王战的序盘错误百出,也或多或少受到了这棋局影响……不过这孩子如此高傲,肯定不会承认的。
「事后我才得知,那个叫岳灭鬼的女人……曾经是奖励会员。」
「是啊。她似乎出生于九州的大分,并进入了关东的奖励会。」
这是释迦堂小姐告诉我的。
多么出乎意料的黑马。她可是头衔保持者等级……不,甚至更胜一筹。
「据说她因为年龄限制而退会,并于去年底编入女流棋士。」
「早知道她以前是奖励会员的话…………唔!!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大意!!」
天衣焦躁情绪达到顶点,愤恨地用力猛踹地板。
那股冲击意外地使摩天轮大幅晃动。
「呀……!」
(插图014)
失去平衡的天衣发出可爱惊叫声,同时倒进了我的怀里。
哇哇哇!好、好轻……!
被我反射性抱在怀里的弟子────宛如羽毛制的玩偶一般。
轻盈柔软,触感极为舒适。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相当好闻的香气……
对局时,我有时会闻闻扇子的香气使心情冷静下来……一瞬间我甚至在想,不如把天衣带去对局,在面临胜负关键的时候吸吸她的气味。竟然考虑这种蠢事,我是变态吗?
「快、快放开我……笨蛋……」
「哇……抱歉……」
我尽可能温柔地把怀里的天衣抱到对面的座位,并让她坐下。
我又重新察觉到了……她是多么可爱的女孩子。
尤其她今天的发型及服装又正中我的好球带……
──……如果能和这样的女朋友约会,肯定无可挑剔。
不对不对!不、不管再怎么成熟,天衣才十岁耶!!而且还是我的弟子!!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心生动摇,我刻意摆出凛然的神情并继续话题。
「所以呢,你的话会怎么应战?」
「…………」
天衣深思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之后开始缓缓述说。
「她拥有一种奖励会员独特的力…………缠人的地方。」
天衣本来想说『力量』,却又改口为『缠人的地方』……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不过师傅我并不讨厌这点。
「就算在序盘取得先机,要赢到最后仍相当困难。演变到终盘战时,彷佛像是要用超高速冲过满是坑洞的险恶道路一样。只要发生任何操作失误,就会瞬间翻落谷底。」
所谓的将棋,其实与叠叠乐如出一辙。
双方的失误相互叠加,最后出错的人便会败北。
「要是被诱导至对方的胜利模式,便绝对无法获胜。所以…………」
「所以?」
「以在序盘领先为大前提…………尽量为终盘保留时间,下出更正确的……棋路。」
「…………」
即使是天衣,也想不出『在序盘取得领先』以外的具体策略。
既然如此……按常理来想,序盘力远比天衣低落的爱根本毫无胜算。
「我也有一件想问的事。」
「什么?」
「空银子能当上职业棋士吗?」
这出乎意料的提问,令我下意识倒抽一口气。
「还要过整整十年,她才会面临年龄限制。但假设那家伙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女流棋士……我就有必要事先进行准备。」
从这番话便可得知,天衣并非基于好奇心才提出这个疑问。
不如说这孩子……
「对战过后,我得知了一件事。我和奖励会员……和空银子的将棋,从本质上就截然不同。万一她将会与我站上同一个战场,我就得下定决心,让自己的将棋彻底改头换面。」
准备,以及决心。
这番话究竟代表著什么含意呢……天衣的脑袋太好,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不晓得。」
最终,我仅能针对她所提出的问题给予答覆。
「以年龄来说,十五岁就升上三段可说是超有希望。」
「能当上吗?」
「我真的不晓得。她当上职业棋士的可能性很高,但失败的可能性也绝对不低。因为师姊还有身体虚弱这项弱点……这次正是要考验她,能否在持续半年的循环赛中战到最后。」
尤其到了夏天,师姊的状况便会显著下滑。
在身心都被逼至极限的三段循环赛终盘,她要如何撑过去呢……?
「尽管我在奖励会见识过许多棋手,但最终,我在体会到三段循环赛的恐怖之处前就成为了职业棋士。也可以说,正因为我没体会到才得以成为职业棋士。」
「……这样啊,你也不晓得。」
天衣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罢,无论如何……我们早晚都得正面一决胜负。既然如此,那就从此时此刻开战吧。十年后我必定会夺得第一名的宝座。」
「一决胜负……?」
「没错。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了。」
夜叉神天衣撩起如羽翼般的黑发,在夕阳洒落的摩天轮当中笔直凝望著我……然后高声宣告。
「所以你乖乖觉悟吧,八一。」
少女头一次呼唤了我的名字。
她那张如小恶魔般的面庞,在夕阳照耀下泛起了一抹红晕。
──我……到底得觉悟些什么……?
然而在我听到答案之前,摩天轮已经抵达了地面。
「谢谢,帮大忙了。」
在摩天轮循环一周的短短期间内,我从天衣口中获得了宝贵的情报。
「久违地见到你,我总算放心了。毕竟你也没出席一门会议。」
「……我不喜欢装熟。」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吃点什么再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那些。」
语毕,天衣指向了正朝此处走来的一身黑西装且戴著墨镜的女性。
晶小姐混杂在小孩子当中,抱著一座刚出炉的面包山。眼看成堆的面包●人脸……多到几乎快从纸袋满出来……
对了!说到小孩子──
「这次小澪她们决定要参加大赛。」
「大赛?」
「浪速王将战,你应该听说过吧?」
许久没见到天衣,我相当开心,于是以兴奋的口吻试著邀请她。
「我和爱也有工作,预计会到现场演出,你要不要一起来?顺便帮JS研加油!」
「没兴趣。」
我想也是。
☗ 不灭之翼
与天衣道别后,我接著迈步前往关西将棋会馆的棋士室。
我想找的人正在那里下练习将棋,此刻恰巧进行到感想战。
「月夜见坂小姐,能打扰一下吗?」
「啊?宰了你喔?」
月夜见坂燎女流玉将转头望向了我。好可怕,根本是彻头彻尾的流氓……
不过我没有惧怕她的视线,而是笔直地回望对方,然后道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你知道岳灭鬼翼这个人吗?」
我一提起这个名字──
「「…………」」
不仅月夜见坂小姐,就连她的对局对手供御饭万智山城樱花,也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
果然有什么内情……我领悟到自己的预感成真,同时再次重新思考这阵沉默所代表的含意。
『我早就已经死了。』
从天衣口中耳闻的那句话,一直在脑海萦绕不去。曾为奖励会员,并且……已经死了。若想知道其中代表的意义,直接询问拥有同样经验的人是最快的。
然而那肯定是一段比败北还要痛苦的回忆……月夜见坂小姐恐怕是在烦恼,是否要解放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吧。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月夜见坂小姐简洁地答道:
「河豚。」
「啊?」
「请我吃河豚料理就成交。我要吃河豚,河豚啦。」
我错了,她只是在考虑要吃什么作为交换条件而已。
「河、河豚吗!?就算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不巧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燎,你这样太残忍了。龙王会很困扰的。」
供御饭小姐伸出了援手。不愧是早已吃惯河豚的有钱人,才不会肤浅地抓住别人的弱点趁机敲诈。
「河豚是冬季的鱼类。不符时节的河豚,连猫都不愿意吃唷。」
「呿!真没办法……那就饶你一命,用乌龙面代替吧。」
「啊,这倒是没问题。」
我松了口气。乌龙面的话,无论几碗我都愿意请客。
「只不过……店家要由我们来挑。」
月夜见坂小姐露齿而笑,以装模作样的口吻如此说道。她身旁的供御饭小姐已经拿起手机订位了……
「「到了~♡」」
计程车抵达店家的瞬间,我才惊觉自己受骗了。
「怎么了,废物?快进去啊?」
「这的确是乌龙面没错……但这间店卖的不是『乌龙面火锅』吗!!」
你以为差不多?错了!错得离谱!!
乌龙面火锅是大阪的乡土料理。虽然※名称与寿喜烧相近,但其实更接近火锅,乌龙面只是其中一种食材。(译注:此指日文发音。)
尤其是位于船场这里的老店,被公认为乌龙面火锅的发祥地,味道及价钱都超越一般水准。师傅也曾在龙心大悦时带我来这里用餐……
月夜见坂小姐及供御饭小姐搁下付计程车费的我,昂首阔步地走进店里,接著理所当然似地点了最昂贵的套餐。之后两人占据了一间榻榻米包厢,并展开了宴会。
「「好好吃~!」」
大概是下了练习将棋,使她们饿得饥肠辘辘吧。吃吧,尽情地吃。不过给我自掏腰包!
「追加一杯黑乌龙!啊啊算了,给我们饮料喝到饱!饮料喝到饱!」
「这个夏季限定的『海鳗涮涮锅』开始供应了吗?还没呀?真可惜~」
居然还想点海鳗!?
这位金钱观念异常的千金大小姐,完全是来对庶民下马威的。那副像是在买糖果的点餐方法,实在对心脏不好……
「……让我付了这么多钱,是时候该告诉我了吧?你们一定握有很多关于岳灭鬼翼的情报对吧……!」
「别催啊,废物。用餐时应该要细细品尝才对啊。来,虾子给你。是头部喔~」
「这不是你吃剩的吗我才不要!!」
月夜见坂小姐故意捉弄我,嗤笑了几声之后,便将黑乌龙茶一饮而尽,并且又点了一杯,接著她开始平静地诉说。
「……翼姊她在我们那世代是位英雄。」
「英雄?」
「《不灭之翼》……岳灭鬼小姐比我们大了两个学年。」
看到我一脸困惑的表情之后,这回换供御饭小姐开口了。
「在不分男女的全国大赛中打响名号,小六时成为第一个获得小学生名人宝座的女孩,然后就这么进入了奖励会。岳灭鬼小姐是史上首位得以进入奖励会的小学女生。那般活跃的战绩,使她在当时被冠以『不灭』的名号。」
「对我们而言,翼姊的存在证明了『女性也能做到那地步』。」
「将棋自不必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们的憧憬……我们非常尊敬她。」
「没错没错!尊敬这个词最贴切!」
月夜见坂小姐、供御饭小姐及步梦小四的时候,岳灭鬼小姐是小六。
在她们眼里,对方确实就像个英雄吧。我不由得惊呼一声。
「真教人吃惊……」
「翼姊的经历吗?」
「不,没想到竟会从你们两位口中听见『尊敬』两个字……」
「小心我把你连同乌龙面一起煮烂。」
月夜见坂小姐出言恐吓,供御饭小姐则不发一语地把炉火开到最大。太合作无间了吧,快住手。
「顺带一提,在你们两位和步梦读小六的时候,是当时小四的我获得了小学生名人战的优胜耶……你们怎么不尊敬我?」
「当时我单纯只觉得火大,所以才把你痛殴一顿。」
「我确实对你怀抱各式各样的感情,但并不尊敬你。」
好过分~
「龙王你才是,明明是比自己早两届的优胜者,怎么没听说过呢?」
「我没怎么关注前几届的比赛……之所以参加小学生名人战,也是因为被师傅叫去的。无论有没有获得优胜,我都注定会参加奖励会测验。」
「呿!所以我才讨厌将棋星人大爷……」
月夜见坂小姐唾骂一声。
但是……
「对方是足以让你们两位表示『尊敬』的人,说这种话也许不太好……但岳灭鬼小姐的将棋……」
「…………在进入奖励会之前,并不是那样的。」
月夜见坂小姐语带怒意地如此说道。
「我暂缓女流棋士资格并进入奖励会时,第一步就是去旁观翼姊的将棋。关东奖励会不会留下棋谱,所以已经睽违几年没见识到了……我大为震惊。那种下法……那种下法根本称不上是将棋。」
「简直就像遵循不同的规则在下棋一样。我本以为那独特的棋感正是岳灭鬼小姐的强项……以前不是那样吗?」
「进入奖励会之前,她是超正统派的居飞车党。就连擅长进攻将棋的我,都认为翼姊的进攻棋感出类拔萃。」
被誉为《强攻的大天使》的她低著头,声音阵阵打颤。
「我……我一直把那个人当成目标。结果却……可恶!」
「在我们的世代,每个人都抱持著与燎相同的心情。」
供御饭小姐像是在安慰挚友一般,继续往下说。
「被歌颂为不灭的那些战绩全都被银子打破了,所以如今岳灭鬼小姐早已是被遗忘的存在……但说到底是银子太强,根本不能当作比较对象。女性要升上奖励会2级,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不过啊,虽然听起来像是不服输,我不认为翼姊的才能逊于银子。」
月夜见坂小姐炯炯有神地说道。
「银子确实很强,我从没赢过她。可是进入奖励会之前,翼姊的将棋比银子更加华丽,散发著才能的光辉。」
才能吗……
我俯视火锅中煮烂的乌龙面,并喃喃地开口:
「……也许是在奖励会挣扎的过程中,使她往错误的方向发展了。」
「错误的方向?」
供御饭小姐疑惑地偏下头。她是现场唯一没有体验过奖励会的人,大概无法感同身受吧。
「聚集于奖励会的人,原先都是在各地区所向披靡的天才。他们只要随心所欲地不断下棋就能赢。换句话说,只要进攻便胜券在握。」
「然而进入奖励会之后,那些人才第一次撞上高墙。当天才与天才交锋,他们才察觉自己需要进攻以外的棋路。毕竟奖励会中存在超级天才,普通的天才只能设法拟定策略……例如研究序盘等等。」
月夜见坂小姐的说明,表现出了奖励会的全貌。
能够笔直成长的人寥寥无几。
其他天才多少都得做出改变。
「结果导致有些人的棋风转变为极端的防守将棋。若原本的棋风就属于防守将棋倒还好,但并非如此的人要是突然改变风格……便会导致棋风崩毁。」
某位擅长防守的棋士,曾在败给我之后流露一句话语。
『削减生命之后还输棋,实在太难受了……』
我家师傅也因为防守将棋而习惯咬紧牙根,最后导致臼齿几乎磨损殆尽。
任谁都不想靠防守取得胜利。
采取防守态势的人,多半都是在勉强自己。
「师姊原本就属于平衡型的棋风,因此只需要做少许修正,不至于迷失棋感。不过……」
「岳灭鬼小姐却坏掉了,是吗……」
「翼姊选择了无论持先手或后手,都以千日手为目标的极端待机战术。等对手按捺不住并强硬发动攻势之际,一直静候这一刻的她再靠防守反击打败对方。万一对手警戒翼姊的防守反击,而同样采取待机策略,她就找机会入玉……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发展成熟的棋风。」
目的不是将死对手的玉,而是将局面引导至以点数决胜负的持将棋,以死缠挣扎为专长的棋士。
令人联想到深海鱼。
「唯独沉入任何人都无法生存,又黑又痛苦的水底,岳灭鬼小姐才得以在名为奖励会的汹涌大海中生存。」
一想到她竟然在深海度过了足足十年……
「……月夜见坂小姐,你曾经在奖励会与岳灭鬼小姐对战过吗?」
「我只在关东奖励会待了一年,当时翼姊已经升上2级。从6级降到7级的我,根本没机会和她对局……」
她内心的伤疤被轻易地揭开了。逼她谈论这件事,使我涌起愧疚感。
「燎进入奖励会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岳灭鬼小姐究竟在2级待了几年……?」
「毕竟在奖励会中,平手是无法晋级的。职业棋士只要有五成胜率便无须引退,但奖励会员若不能取得连胜并节节攀升,就得面临年龄限制。」
岳灭鬼小姐透过特殊进化而得以继续生存。
然而在一日得下三局的奖励会中,每场棋局皆以防守将棋应对,还得试图把局面引导至持将棋,就体力上来说根本办不到。
若想成为有段者,若想在天际振翅高飞,就非得将头探出海面才行。
但深海鱼一旦离开深海……就连呼吸也做不到。
『我早就已经死了。』
那句话的含意,肯定就是…………
「总而言之……」
月夜见坂小姐将碗中剩余的高汤一饮而尽。
「入玉将棋的棋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连将棋软体碰上入玉时,棋力都会一举下滑,甚至无法好好分析棋谱,而且也没有练习对象,对你那位只知道直线进攻的头号弟子而言适性太差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
正如月夜见坂小姐所说,岳灭鬼小姐对爱来说是最糟的对手。
别说攻略方法,甚至无从拟定策略。
面对那种深海鱼──
「那我们就飞上空中吧。」
「「啊?」」
☖ 龙王,小学出道
「起立!」
四十名小学生一齐起立。
「敬礼!」
四十名小学生一齐低下头。
然后──
「「请多多指教,九头龙老师!!」」
四十名小学生一齐喊了我的名字。
哇……
好多小学生……
「我、我才是……请多指教。」
我伫立于讲台,扬起僵硬的笑容,并回礼致意。
──这就是爱每天上学的班级……
这是我初次踏入北福岛小学五年四班的教室,该怎么说呢……有好多小朋友喔。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爱面露不安的神情,小澪则一脸雀跃地凝视著我。
「这位是从今天开始协助本班进行职场体验教学的职业棋士,九头龙八一老师。」
班导钟坂操老师如此解释道。
「将棋会馆全国仅有两间,其中一间就设于各位同学居住的福岛区。班上的雏鹤爱同学已经以女流棋士的身分在那里工作,拥有同样梦想的水越澪同学也正在钻研将棋。」
钟坂老师事先调查清楚,流畅地说明。
「九头龙老师拥有『龙王』这座将棋界第一的头衔,但年龄上与各位只有七岁之差。大家务必要积极向老师请教有关将棋及棋士这份工作的内容,以作为实现梦想的参考。」
「「好~!!」」
五年四班的班级目标是『朝梦想振翅高飞』。
钟坂老师的执行力著实惊人。
她真的替我安排了学校课程,也已经向关西将棋会馆取得许可,让学生去参观爱的对局。而且那场对局的记录员还是小澪。多亏如此,虽然对局时间非假日,也能当作爱和小澪有出席。不过相对的,月光会长和男鹿小姐则用意味深长的语气称赞我『龙王真的对小学生的事特别热衷呢』。是是是我就是萝莉控我就是萝莉控。
「嗯哼~?他就是传说中的师傅大人啊?」
坐在爱隔壁,打扮稍显花俏的JS,开始用全班都听得见的音量谈论我。
「根本没有听说的那么帅气嘛,不过感觉倒是像传闻中那样好骗。我给的书和衣服应该一秒就驯服他了吧?」
「小、小美羽!?」
只见爱满脸通红地喊著「哇哇」,并尴尬地望向我。
原来那孩子就是把『JS四年生』那本魔书,和『萝莉控毁灭服』送给我弟子的犯人……是必须注意的重点人物呢……
其他人虽然不像小美羽那般光明正大──
「是大人……」「是男人耶……!」「和我哥差不多大~」「那个人就是小爱的师傅!?」「明明不是家人,却住在一起!?」
比起将棋,大家似乎对我和爱的关系更兴致盎然。
「我已经教过他们棋子的移动规则了,请您自由地进行课程吧。」
钟坂老师随即移动至教室角落。
「……既然站上了讲台,您就是※圣职者。请绝对不要变成性食者……」(编注:圣职者与性食者日文发音相同。)
与我擦身而过时,老师还如此低喃道。
不过我可不能在此退缩。为了亲手培育爱……更重要的是为了向年轻族群推广将棋,我要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推广技巧尽数使出来!!
「那么,立刻请各位和隔壁同学对局吧。爱,来帮忙。」
「是……是的!师傅!!」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的爱。
掌控小孩子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最困扰的就是他们丧失兴趣,开始任意妄为。
「……所以他们对我和爱抱有兴趣,可说是正合我意。接下来只要把兴趣转移到将棋上就行了。」
「唔……果然不愧是师傅……!」
我们两人窃窃私语,同时将对局用的塑胶盘和塑胶棋子发下去。然而──
一拿到将棋组,孩子们立刻把它视为『玩具』并擅自开始玩闹,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等等,各位!认真一点啦~!!」
小澪替我劝戒大家,但班上丝毫没有静下来的迹象。
「师、师傅……该怎么办……?」
「……没事的。」
我鼓励惴惴不安地望向我的爱,接著大声说道:
「各位!我知道一个可以马上让将棋变强的方法……你们想听吗?」
「「唔!!」」
小学生们一脸讶异地看著我。
很好!上钩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就连爱和小澪都不晓得喔?不过今天我可以特别优待,偷偷教给大家…………要听吗?」
「「…………!!」」
我压低声音,小学生们则双眼闪烁并探出身子。
充分酝酿气氛之后,我道出了答案。
「能够立刻变强的将棋必胜法,那就是……………………致意!」
「「致…………意?」」
这过于意外的答案,似乎进一步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必须打倒很多强大的怪兽,才能提升等级对吧?同理,要和许多将棋很强的人下棋,棋力才会进步。那么,如果想和许多将棋很强的人下棋,你们认为该怎么做?」
「「……?」」
「只要和那些人成为朋友就行了!所以致意非常重要。礼貌地主动向对方打招呼,肯定就能和睦相处。」
从孩子们的目光,能看出他们已经理解了。
「将棋要两个人一起下,所以朋友愈多,进步得愈快。相反地如果有讨厌的人,对自己来说只有坏处。」
所以──我挺起胸膛高声说道。
「想变强的话,就好好地向对方致意,和所有人和睦相处。好吗?」
「「好!!」」
大家齐声回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小澪立刻喊了一声「请多多指教」,为同学示范致意方式。之后班上同学陆续模仿她,并乖乖开始下棋。
「哦……」
在教室一隅观望课程的钟坂老师钦佩地点了好几次头,接著开始做笔记。太好了!看来我的分数提高了!
「好──!今天特别优惠,我愿意回答大家任何问题!有没有人要提问!?用不著客气,什么都可以问!」
「那、那个!」
一名看似乖巧的女孩子,下定决心举起了手──
「听说你要和小爱结婚……是真的吗?」
小女孩投下了一枚强力震撼弹。
「「咦咦──!?结婚──────────!?」」
全班同学都震惊地放声大叫。这也难怪,毕竟连我都吓傻了。
见到同学反应如此激烈,爱起身大喊:
「不、不是啦!我是说『也许』──!!是结婚(暂)才对!!」
那似是而非的解释反而火上加油,接著大家甚至开始说出「小澪也曾经在九头龙老师家过夜!」、「根本就是情侣嘛!」这类的话,小学生特有的天马行空发想,使事态愈演愈烈。
「原来如此!九头龙老师不是因为有很多朋友才这么厉害,而是因为有很多恋人啊!」
「毕竟恋人比朋友层级更高嘛!」
「可是如果结婚了,那应该是妻子才对吧!?」
「也就是说,九头龙老师有好多个小学生妻子!!」
好厉害──九头龙老师好厉害──!最后,我以意料之外的形式博得了小学生的尊敬……不过本应安静下来的教室,却变得比刚才更加喧哗吵闹。
小学老师……真是辛苦……!!
☗ 喧闹嘈杂的放学时间
放学后,小绫乃和小夏也来到了学校。
「打、打扰了……」
「夏夏、第一企来日本的小学──!!」
兴奋异常的小夏一踏进教室,就跑去打开放在角落的扫除用具柜,然后又跑去抓班上养的仓鼠,她还是老样子自由奔放。
我首先让大家坐在座位上,接著说明状况。
「那个……在钟坂老师的美意之下,校方愿意开放放学后的教室,供JS研使用!」
因为她禁止JS研成员在我的公寓集合,才祭出这条苦肉计……不过在教室教课之后,我才知道这里反倒比公寓更方便。
不仅备齐了书桌及黑板等器具,在自家或联盟道场不易指导的讲座类课程,也能在这里进行。
身处校园环境更容易集中精神,因此可以教导平时习惯避开的理论课程!
小绫乃和小夏决定要在小澪家留宿,时间晚一点也不用担心。反正是徒步可以走到的距离,而且钟坂老师也表示愿意送她们回家。
这地方的优点数也数不清……小学真是太棒了!
「那么,立刻开始特训吧!」
「「是!」」
JS研四人精神奕奕地回答,令我感觉自己彷佛成了菁英补习班老师。
「业余大赛持棋时间很短,得用快棋决胜负。因此如果可以学会快棋的真谛,肯定能在大赛获得佳绩。以下就是……为此而建立的公式!」
我在黑板上书写那条公式。
『自玉不将死 + 敌玉必死 = 胜利』
「就是这个!这就是快棋的真谛!」
我敲打黑板,然后详加说明。
「读秒的时候很难彻底判读出诘棋路对吧?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勉强将死对方。只要保持自玉安全,也能获得胜利。」
彻底读透「会将死」与「不会将死」的能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才能会大幅左右这项技巧的熟练度。
那么,若想在短期间内使实力飞跃性提升,又该怎么做呢?
既然无法判读,那只要记下来即可。
「所以总而言之,要把『不会将死』的局面背下来!只要背起来就能变强,大家奋力地背吧!」
尽管算是填鸭式教育,但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我将汇整出『不会将死的局面』的讲义发给大家之后,小澪讶异地向后仰。
「哇!好多喔!」
「『没有祭出王手的局面』虽然很少,但『即使祭出王手也不会将死的局面』却为数可观。除此之外还有『对手没有飞车或金就不会将死的局面』,以及『没有桂马就不会将死的局面』等等,应有尽有!」
数量确实很多,且条件千变万化,要背起来著实困难。
不过小绫乃双眸闪闪发光。
「只要把『不会将死的局面』记在脑海,即使面对状况危急的终盘,也不需要判读自玉会不会被将死了!我虽然不擅长终盘,却很会背书。我会加油的!」
「夏夏也是──!夏夏也咬让终盘变强~!」
若自玉在安全区内,就只需要专注于收拾敌玉。
能够比对手省略一半的判读步骤,意味著即使只有对手的一半棋力,亦有可能赢得胜利。
「完美背熟的话我会为你们准备奖励!今天之内记住吧!!」
「「耶──奖励──!!」」
在眼前垂钓胡萝卜来提升她们的专注力!应付小学生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那个……师傅?」
其他人正在与讲义奋斗时,唯独一人尚未接到我的指示。爱不晓得接下来该做什么,举起手提问道:
「我不需要讲义吗?」
「你有其他训练课程。毕竟公式战已近在眼前了。」
爱的下一个对局对手……是岳灭鬼翼小姐。我到目前为止已收集了许多关于她的资料。
综合起来的结论是──
「下一场对手,恐怕是目前为止和你平手下棋的人当中最强的。想获胜绝不容易。不过只要确实做好准备,肯定能找出胜算。」
「唔……是!我该做什么才好!?」
我将另外的讲义递给面色紧张的弟子,并开口说道:
「你要解诘将棋。」
「唔咦……诘将棋吗?」
「嗯。我已经准备好题目,今天还要测时间喔。」
「那、那个……但是…………小马莉爱说过『诘将棋毫无意义』……而且花立老师也在杂志访谈中说过同样的话……」
「有意义。相信师傅,总之先试试看吧。」
「……是。我明白了。」
尽管答应了,但从爱的表情看来她并未完全释怀。
这也难怪,毕竟我刚刚才说过『没必要将死对手』。
不过诘将棋是爱的最爱。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她很快就开始解题了。
「钟坂老师,请您像平常考试一样,等结束之后帮爱对答案。我去看著小澪她们。」
「我知道了。」
「这是题目的答案。」
收下答案纸并瞥了一眼之后,老师一脸诧异地望向我。
「…………这是什么?」
「诘将棋啊。」
「那怎么可能?我在书店买的诘将棋问题集,可没有出现这种像魔法阵一样莫名其妙的题目。这真的解得开吗?」
「您买了什么样的书?」
「粉红色封面的。最畅销的诘将棋书。」
「啊啊,那本是三手诘或五手诘的问题集,当然也是非常出色的书……不过假设那本是专门训练小学生的书,那爱正在解的就是研究所入学考试等级的题目。难度天差地别。」
「差距这么大!?」
「是的,因为这是『诘将棋解答锦标赛』的题目。」
「诘将棋……锦标赛?」
「那是职业棋士也会出赛的正式比赛。负责举办大赛的诘将棋作家,会拿出真本事制作难题。有时甚至会出现连职业棋士也解不开的题目。」
爱解的是第一回合的题目。
虽然比超难题目齐聚一堂的第二回合更加容易,但难度仍是一般诘将棋无可比拟的。
限制时间为九十分钟,不过今年的优胜者只花不到一半的时间,才四十分钟就全数答对了。
即使是擅长诘将棋的爱,恐怕也难免陷入苦战。
「那个……师傅?」
「嗯?怎么了,爱?题目有问题吗?」
「我解完了。」
啊?
「我解完了。」
「嗯……嗯!这样啊!不、不过比起解题时间的长短,那个……是否正确才是关键!钟坂老师,结果如何?」
「……………………全部正确。」
啊?
那个……才经过了十分钟左右……而已耶……?
「师傅?那个……我花的时间太长了吗?我心想不可以出错,所以确认过好几次。因为这样才慢了一点……」
啊……啊?
我知道爱很擅长诘将棋……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过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刚才那只是热身运动罢了!」
「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这回我递给了她第二回合的题目。
这是没有人全部答对的超级难题。即使是爱,第一眼看到的瞬间似乎也因它的难度而备受冲击。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只见她开始全速运转脑袋,埋首于题目之中。
钟坂老师一一望向拚命面对课题的JS研成员,然后喃喃开口了。
「……将棋真是厉害呢。」
「咦?」
「我说这话不是在炫耀,其实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优等生。」
别说炫耀,老师反而显得有些难为情。
「国中、高中及大学,我都是依循父母和老师的意愿,就读当地排名第一的学校,然后就此当上老师。然而大学教导的东西,出社会之后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老师……」
「初次担任班导之后,我才深切体会到自己对学校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所以看到这些孩子开创了一条学校以外的道路,令我满怀不安,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教育她们。」
我备感震惊……同时也相当感同身受。
如同我一直烦恼著该如何培育爱一样,身为教育者的钟坂老师也怀抱著烦恼。
「……国中就放弃念书的我,或许没资格说这种话──」
「?」
「但由钟坂老师您这样的人担任班导,我非常安心!」
「咦……?」
「只有国中毕业的我没能教导的事,就请您教给我的弟子吧!告诉她将棋以外的世界是什么面貌,告诉她应当学习的事物、以及应该引以为戒的事物。」
「九头龙……先生……」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在爱有公式战的日子,希望您能对她的出席状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我尽量。」
方法应有尽有……老师对我说出了这句可靠的话。
「真的吗!?哎呀~真是帮大忙了!」
钟坂老师虽然严厉,却绝非无法理解将棋界的人。光凭这点,对爱及小澪而言就已经是一大幸运。
「我在学生时代,也因为记录员的工作和公式战吃尽了苦头,脑子里老是在思考该如何向学校请假,但我总不能也叫弟子翘课吧。我感受到了自己身为指导者的极限,也觉得自己很不中用……」
「九头龙同学你还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吧?不需要在大人面前逞强。」
「唔…………老师……」
对方初次对我投以温柔的话语,使我彷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本来就对年长的女性没有抵抗力。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名为老师的存在。
不仅初恋对象是幼稚园老师……之后又是桂香姊……
钟坂老师犹豫一会儿之后──竟然将唇瓣凑向了我的耳际!
「…………九头龙同学,其实──」
当老师正打算窃声说些什么的瞬间──
「唔!?」
寒意直窜背脊!我回头看向身后──
「…………………………………………………………」
只见爱手持讲义,不知为何沉默不语地伫立在眼前。感觉好可怕。
「我解完了。」
「哦、哦…………真快啊……」
连三十分钟都不到,实在太快了。快到我差点尿裤子。
如果……这次也全部答对的话……
「你、你累了吧?等一下再对答案,总之先休息一下吧?我准备了爱最喜欢的草莓口味奖赏──」
「耶~」
爱像个孩子般用全身表达喜悦之情,朝我凑近脸庞后说道:
「那么师傅,请像往常一样给我一个草莓口味的吻吧。今天亲脸颊就行了。」
那瞬间,我感受到教室的空气急速冷冻。
「九头龙……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才刚衍生出的亲切感空虚地消逝无踪。钟坂老师从柜子里拿出前端有两个分岔、外观像长枪一样的东西,并摆出备战架式。
「等……钟、钟坂老师?您为何要举起用来对付可疑人物的钢叉呢……?」
「因为我发现了可疑人物啊。」
咦?在哪里…………哪里?
「每次研究会结束之后,师傅都会像这样给大家奖赏!我说的没错吧~?各位~?」
喂──────────────────明明火都快灭了,你干嘛又朝这里投汽油弹啊!?
「咦!?奖赏!?只有小爱太狡猾了,澪也想要想要想要──!」
「夏夏也要!夏夏呀,也一集都很想要的唷~?」
「我、我也想要……九头龙老师的奖赏……」
JS们纷纷对『奖赏』这个词汇做出反应。
「你居然……做出如此龌龊的事!?你果然是以研究将棋为名义,在那间公寓进行不纯萝莉交往……!!」
钟坂老师丝毫不敢大意地瞪视我,并举起钢叉咄咄逼近。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著一名可疑人物。
「不,等一下!我准备的奖赏是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爱抚!?居然把爱抚当作奖赏!?你果然是个下流的性食者!!」(译注:冰淇淋与爱抚的日文发音相近。)
不行了,根本说不通!
「爱!?本来可以圆滑收场的,你为什么要那样胡说八道!?」
「我才不管!师傅这个憨仔!!」
爱生气地鼓起了双颊。
……无论多困难的诘将棋,都敌不过小学五年级生的心。
☖ JS研瓦解
「九豆龙老师~再见~」
「好~再见啰。」
我将讲义捆成一束并夹在腋下,挥挥手目送背著书包的儿童踏上返家的路。
小学老师相当忙碌。
即使课堂结束也不能直接回家。必须为学生们的诘将棋作业对答案,并准备下一次的作业,而且还得备课。放学后更要指导JS研。
「呼……小学老师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啊!」
然而这段日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虽然是基于不幸的误解,才会开始JS研@小学,不过与五年四班的将棋课程相同,研究会也逐渐步上了轨道。
之前我也说过,学校原本便是为教育而设的设施,因此很利于教学。
以前我总是会想『要是有那个道具就好了!』。
或者『要是能在那种场所下将棋就好了!』。
结果学校实现了我所有心愿,大幅扩大了指导手法。小学真是棒透了。
只不过……身为将棋界门面的龙王在邻近小学指导将棋,难免会引发一阵热议──
『听说废物龙王最近经常在小学出没。』
『根本是可疑人物。』
『也不去将棋会馆,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比起将棋会馆更爱小学生和快感的萝莉王,不愧是萝莉王。』
……甚至有诸如此类的谣言,以网路为中心扩散出去。
不过无所谓!
看到JS研成员为了迎接大赛而不断提升棋力,我已经很幸福了……与之相比,被叫成萝莉控根本是小事一桩。萝莉控又怎样。
与钟坂老师合作进行的职场体验教学也进展顺利。
我们正一步步准备让同学去参观爱的对局,不仅如此,校内甚至逐渐掀起一股将棋热潮。
『请九头龙老师来指导将棋之后,孩子们都学会礼貌地打招呼了!』
『真不愧是年纪轻轻便登上将棋界顶峰的龙王!』
『也请务必来我们班上指导将棋课程!』
以校长为首,校方对我的评价节节高升。
教职员室甚至为我准备了一张专属办公桌,感觉就像成了真正的小学老师一样。说不定我有相关的才能呢。
就这样,以小澪为首的JS研全体成员、负责指导的我以及教课的钟坂老师,对这一切都愈来愈得心应手。
……除了某个人之外。
「嗯?爱,你在教职员室前做什么?」
「唔咦!?」
我一从弟子身后搭话,匍匐在走廊上偷窥教职员室内部的她立刻像猫一样猛然跳起。
她为何……匍匐在地上……?
「你该不会是打算偷偷潜入教职员室吧?」
「这……那个、呃…………唔唔……」
「怎么了?老实说出来。」
「那、那个!呃…………我有一件事,非得向师傅道歉不可!!」
匍匐在地的爱,一瞬之间变换成跪地磕头的姿势。
非道歉不可的事?难不成……她想偷看考试题目!?
「师傅送我的将棋吊饰不见了!对不起!!」
「…………什么嘛,原来是这点小事。」
亏我那么紧张。我伸出手拉爱起身,接著说道:
「联盟商店里有卖一堆,我再买给你就是了。」
「不、不行!!那是师傅第一次买给我的重要吊饰……所以我一直把它当成护身符,挂在书包上……」
爱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此说道。
她居然如此珍惜才几百圆的廉价礼物,我对此感动,开口询问:
「你知道是在哪里弄丢的吗?」
「应该是……学校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我已经找遍学校其他角落,也确认过失物招领处了。最后只剩下教职员室里……」
所以她才想潜进教职员室啊。
「明白了。我也一起找,顺便问其他老师有没有发现失物。」
「谢谢您!!」
然而说完之后,爱仍伫立原地不动。
「怎么了?还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继续这样下去,可以吗……?」
爱开口,像是要把一直积蓄在心里的想法倾泻而出。
「小学生名人……GOD老师的妹妹也会参加浪速王将战对吧?结果我们却尽是在背书和解诘将棋,只有针对终盘做训练……」
「你认为应该多练习序盘吗?」
「…………」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明白你因为女流名迹战的预赛决战而感到焦急,但培养终盘力是目前的首要任务。对JS研成员而言是如此,对你来说当然也是。」
「我的事根本无所谓!更重要的是──」
「从今天起要展开新的训练课程,你先去准备吧。」
「…………是。」
爱流露出尚未完全释怀的表情并点点头,接著终于离开了现场。
目送那娇小的背影离去之后,我进入了教职员室,并将包包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呼…………终盘力啊。」
我拿起摆在桌面的讲义,并凝视纸面。
那是爱的诘将棋答案,也已经打好分数了。
此外,还有今年的诘将棋解答锦标赛的冠军赛结果。
第3名 坂梨澄人三段 八○分 一八○分(限制时间一八○分)
第2名 筱漥太志七段 八二分 一八○分(限制时间一八○分)
优 胜 月光圣市九段 九四分 一八○分(限制时间一八○分)
雏鹤爱女流1级 一○○分 三○分(限制时间一八○分)
「…………天才过头了……竟然用永世名人的六倍速度拿到满分……」
连第2名的筱漥先生都曾是头衔保持者。月光会长不仅是诘将棋作家,更是现役A级棋士。
爱的才能,远远凌驾于足以被赞颂为光的演算速度。究竟该如何驾驭她那份才能……我比任何人都迷惘。
「整队!!向前~……看齐!!」
我身穿运动服,久违地戴上了在夏威夷对局时买的太阳眼镜,接著吹起挂在颈部的哨子。
在我面前依身高列队的JS研成员,亦换上了一身体操服及短裤(不知为何,唯独小夏穿的是灯笼裤)。
「今天要在体育馆进行特训!!」
我已经彻底化身为热血体育老师。这种时候,表面形式也至关重要!
同样穿著运动服的钟坂老师,以略显冰冷的口吻向我提问。
「出借场地是无妨……但为何选体育馆?下将棋应该用不到如此宽敞的地方吧?总觉得很不自然。」
「这次的特训,就是要习惯这种『不自然』!」
「哦?」
「浪速王将战的会场是大阪市民体育馆。事先在相似的环境里下下看,正式上场时才不至于紧张。」
「环境变化对对局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那当然!湿汗淋漓的指尖,有可能导致棋子滑落,肉体上的条件也会严重影响对局。毕竟将棋可是一种运动!」
五月已过了一半,天气也变得十分炎热。即使是放学时间,体育馆仍相当闷热。
大赛当天,甚至可能会碰上梅雨季。
「若想在高温高湿的体育馆内下很多盘棋,体力自然不可或缺……既然如此,让她们穿著可以直接运动的体操服也是理所当然的!绝对不是基于我的个人兴趣,才叫她们换上这身衣服!!」
「我可没这么说……」
体育馆的一半场地给篮球队练习,另一半则借给我们,立刻开始特训吧!
「从今天起,要不断地进行实战!」
她们已经把不会将死的局面彻底烙印脑海,之后就要用实战来测试成果。
最重要的是──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勇闯敌阵!」
之所以率先指导守备方法,并非要她们靠防守获胜。
而是为了专心进攻!
「一心想安稳获胜的话,面临紧要关头时就会不敢攻入敌阵。所以就算是刻意的也好,最好养成闯入敌阵以一决胜负的习惯。让我们靠著实战次数,把那种感觉浸透全身吧!!」
「「是的!!九头龙老师!!」」
「叫我教练!」
「「是的!!教练!!」」
酝酿出体育社团的氛围,才能让她们在无意识中不断勇往直前,而非凭藉理论。绝对不是基于我的个人兴趣(略)。
我同时下两面棋,爱则是一对一,练习赛就此展开。
由于棋力差距甚大,因此每一局都是让子对局。
「小澪,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深入判读第一眼看到的棋路!」
「是的,教练!!」
「小绫乃!错失诘也是无可奈何的!围玉正是为此而存在!不要放弃,无论几次都要勇于一决胜负胜负胜负!!」
「知、知道了!!」
「小夏!下子时节奏要快!读秒时不能等到倒数几秒才下子,速度愈快愈好!绝对不可以超过时间!」
「好──!夏夏咬下很快──!」
模拟正式比赛的练习将棋比平时更为激烈。这种做法是一记猛药,若再次在让子情况下输给爱,很可能导致她们丧失自信……但我确实感觉到了成效。
包括JS研成员的将棋……
以及──爱的将棋。
「很好,稍微休息一下吧。」
「呼~……下得好过瘾!」
两小时不间断地持续下棋,小澪猛然倒在体育馆的地板上。
「呜呜~下太多局了,手指好痛……」
「夏夏流惹好多汗,湿答答~」
喜欢长时间思考的小绫乃,因为快棋而指尖疼痛;汗流浃背的小夏似乎觉得紧贴身体的体操服很难受,想把它脱下来。不行──!!
小澪依旧躺在地板上,调整好呼吸,然后开口了。
「……虽然很累,但可以和JS研的成员一起在学校下将棋,真的好开心!」
「这样吗?」
「嗯!小爱和澪虽然在同一间学校,但绫乃和小夏却不一样。真想和大家一起体会更多这样的时光……」
语毕,小澪「嘿!」的一声从地板跳了起来。
接著她开始闪烁双眼向我撒娇。
「欸~欸~教练!难得来体育馆,大家一起运动嘛!我们很少有这种机会,就当作一次纪念!」
「说的也是……」
坦白说,在大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有堆积如山的课题。
而且虽然只有我和爱知道,但小学生名人神锅马莉爱也会参加浪速王将战。
──想战胜小学生名人,她们的训练还远远不足啊……
只不过,著急也无法提升效率。
我指导她们超过一年,早已掌握这些孩子的个性。
尽管非常喜欢将棋,填鸭式教育却不适合她们。
于是我绽露笑容并如此回答:
「机会难得,不如加入对面一起打篮球怎么样?」
最适合小学女生的运动,果然还是篮球。
「万岁──!澪去拿球过来!」
澪立刻奔向体育仓库,灵巧地一边运球一边回到这里。
小夏也万分欣喜。
「哦~夏夏喜酣篮球~」
「我、我不太擅长球类运动…………小爱你呢?」
「…………完全不行。」
「「咦?」」
爱独自端坐在棋盘前,以冰冷的口吻重复说道:
「我说完全不行,没听见吗?」
她指的并非篮球。
和大家下过棋的爱,恐怕和我有同样的感想。
「刚才的棋局,大家的终盘都七零八落的不是吗?」
「因、因为澪……我们还没办法像小爱你一样,在终盘一口气将死对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办到?」
爱以僵硬的声调质问对方。
「既然办不到就练习啊?连师傅说要『背起来』的东西,你们都没有完美掌握。那种东西应该在家里背熟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爱语气平淡地阐述正确的道理。
同为小学生的她毫无顾虑。
「结果呢?居然想去玩球,你们真的有心要赢吗?」
「当然有啊!就是因为有心,才每天举行研究会不是吗!小爱你都有参与,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有多认真吧!?」
「研究会?你说这个?」
爱嗤笑一声,接著以挑衅的语气说道:
「这才不是什么研究会,对我来说这叫指导对局。」
听到那过于尖酸冰冷的话语后──
「…………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
内心被狠狠挖去一块的小澪,不小心让手上的篮球滚落地板。
「难道不是吗?我还得让子耶?重要的公式战近在眼前,我却只能练习诘将棋,还要当※让子棋局的上手,这哪里称得上研究会?」(译注:让子的那方。)
「唔……澪也不是自愿下让子棋局的──」
「不愿意被让子的话就变强啊,结果你却逃去打篮球?」
咚!
小澪把篮球砸向地面,接著放声怒吼。
「那就算了!不用小爱你来教也可以!!」
「师傅。」
爱用僵硬的语调叫唤我的名字,并一口气说道:
「我已经是女流棋士,可以独自研究将棋。重要的公式战近在咫尺,为了专心钻研,请容我退出这个研究会。」
退、退出!?退出JS研!?
考虑到棋力及立场的差异,对爱而言JS研确实……已经不是练习的地方,而是指导场所了。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继续指导爱。虽然现在还不能说出我的用意……
而且说到底……无论怎么想,爱的发言都很奇怪。
因为刚才在教职员室前面时,比起自己,爱反而更加担心────
爱违背了我这番想法,立刻转身离开体育馆,我甚至来不及阻止她。
「爱!!」
我朝爱的背影大声呼喊之后,她才总算停下了脚步。
「继续解诘将棋。找出至今没能解开的长手数题目,然后拚命地思考。直到解开为止,绝对不能看答案。」
爱没有回应。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体育馆。
因为小澪与爱相遇而开始的JS研,随著两人的诀别,迎来了突如其来的终结。
☗ 姊妹
那是JS研产生裂痕后,当晚所发生的事。
我带著小夏,叨扰了万智姊姊的宅邸。
因为小夏不断吵著「还想继系下棋!」,讲也讲不听,我想不到其他可以拜托的人。
看到我们突然造访,万智姊姊也没有流露一丝厌恶之情……甚至就这么陪我和小夏练习将棋……
不仅如此,察觉我不太对劲之后,她还主动提议『今天你们当然会留下来过夜吧?』……
说起来很难为情……我一边下著将棋,一边落下了泪水。
「哎呀哎呀,真伤脑筋。看起来简直像是我把你弄哭似的。」
「呜呜……呜…………对、对不起……」
「内心受寒时,首先得让身体暖和起来唷。」
把筋疲力尽而倒在棋盘上睡著的小夏抱到被窝之后,万智姊姊便邀请我一起共浴。
尽管互为师姊妹……但这当然是我们俩头一次一起洗澡。
「总是为朋友著想的爱竟然说那种话?话又说回来……呵呵,居然让她体验让子上手,不愧是龙王。真是有趣的著眼点。」
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万智姊姊嘻笑了几声。
「不过解诘将棋确实令人费解。即便能解开长手数的诘将棋,面临实战也毫无意义,这已经是常识了……更别说面对《不灭之翼》,肯定会演变为死缠烂打的终盘战,不可能出现漂亮的诘棋路。龙王应该也明白这点才对……究竟为什么呢?」
「……?」
「啊,刚才那只是我自言自语。绫乃你尽管放松吧。」
「呀……!?哇啊啊……」
(插图015)
万智姊姊温柔地替我按摩泡在浴缸里的身体,使我不小心叫出了声。
好、好害羞……!
我曾经向万智姊姊借过描写男性之间从友情发展为恋情的小薄本……女性之间也会发生相同的事吗……?
我略感不安,开始聊起其他话题。
「……万智姊姊你曾经和朋友吵过架吗?」
「我不会和大学朋友等交情普通的人吵架,跟任何人都维持和平淡薄的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和燎进行头衔战时……我们或许算是在争吵吧。毕竟双方都很认真在较劲。」
「啊……」
那场战斗,也鲜明地烙印于我的双眼。
两人在搭建于鸭川河床上的舞台,迸散出激烈而华美的火花。
我回想起自己从三条河原眺望著那幅光景……就在此时,眼前一丝不挂的万智姊姊将手伸向我的脸颊,并且开口:
「总而言之,你要好好看著爱的下一场对局。」
「女流名迹战的预赛吗……?会转播吗?」
「帮女流棋战转播确实是特例,更别说只是预赛,不过我以『注目度肯定很高』为由,拜托对方安插了转播。本以为会被拒绝呢。」
「小爱她……果然与我们不同。无论是人气,抑或才能……」
最初在研修会碰上她时,我仅在短短三十四手就被迫投降了。
「如今我们差距愈拉愈大…………最后我终于在让子的情况下,也输得落花流水……甚至还被入玉……」
所以……她才把我们当成绊脚石……
「每个人的才能都不尽相同,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是与生俱来的事物。」
万智姊姊以漠然的口吻说道。
「绫乃你认为,光凭才能优劣便能决定胜负吗?」
「这……我不认为。还得靠努力……和许多其他要素来决定……」
「既然如此,就不能把『才能差距』当作藉口。烦恼那种事也没用。」
「是……」
「……九年前,我也曾被某个具备才能之人给彻底击垮。」
万智姊姊开始诉说。
「目睹对方那过于出色的才华,我打从一开始便放弃了胜负。别说获胜,我甚至没办法与对方站在平等的擂台上。」
「唔!?居、居然有这种事……?」
「不过最近,我开始觉得自己或许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万智姊姊将手抵上她丰满的双峰。
「有个比我更为年轻又美丽的孩子,勇敢挑战我打从一开始就放弃的事,而且还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目睹她那副身影……我内心难免感到苦闷。说白了,我很嫉妒她。」
万智姊姊她……嫉妒别人?
无论身为女性或身为女流棋士,她都是如此完美而受到万人钦羡,竟会涌升这种情感?
「万、万智姊姊?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不希望绫乃你重蹈我的覆辙。以才能为由而放弃,最终肯定只会留下遗憾。」
「遗憾……」
耳闻这个词汇,我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我们决定和小澪一起参加浪速王将战的理由。
想起小夏为何鼓足干劲下棋。
与此同时,我也稍微察觉到了。
无论才能差距多大,即便年龄及性别各不相同……只要生而为人,同样都会烦恼、悲伤、恐惧及受伤。
所以小爱她肯定也是────
「然后,让我再补充一句吧。我之所以为女流名迹战的预赛决战进行转播,既不是为了龙王,也并非为了小爱。」
「咦?那是为了谁?」
万智姊姊紧拥住我,并在耳际低喃道:
「为了替尚未察觉自己心意的可怜前辈打气……也是为了庆祝可爱的妹妹升上五年级。敬请收下我的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