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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三谱

(插图012)

☗ 长老席

「早安啊,银子!你来得真早。」

八月十五日。时间来到三段循环赛第15•16回战的早晨。

我当日负责准备棋盘及棋子,造访了关西将棋会馆的对局室,然而某个先来一步的人,正步履蹒跚地抬著高高叠起的将棋盘。

看到那位满头白发的人之后,我大为震惊。他并非奖励会员,而是职员──

「峰先生?早、早安……您在做什么啊!」

「今天要在四楼举办第一次奖励会测验,所以例会只有三段循环赛对吧?明明是赌上人生的对局,还要帮忙准备棋盘棋子未免太可怜了。我代替你准备就行了……啊!?」

「!?危险!!」

我不假思索便行动,保护峰先生避免被失衡坠落的将棋盘砸中。

「抱歉,银子!手……手没受伤吧!?」

「……请您放心,我不会出这种差错。」

我早已习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优先保护右手。比起我──

「老师,您这样怎么行呢!请考量一下自己的年纪!」

「哈哈哈,真教人怀念……我有好几年没听到银子你称呼我老师了。」

「真是的……您有好好反省吗?」

过去在道场担任手合员的峰先生,总是会温柔地告诫动不动就吵架玩闹的我和八一……并给予我们数百倍的褒奖。

在二楼道场下将棋时,得到这位《校长》的褒奖亦是我们想变强的理由之一。虽然也曾想回到那个时刻,但如今我已经不会再烦恼了。

我们两人合力准备完毕之后,峰先生望向房间角落并喃喃说道:

「银子,『长老席』还在吗?」

「长老席吗……?」

「嗯,就是御上段之间的挂轴前……最深处的角落。唯有最资深,且实力受到所有人承认的三段才能坐在那里。」

「那里确实是镜洲先生的固定位置……」

「原来如此,长老席还在啊。真教人怀念。」

峰先生准备奖励会棋盘的技巧十分熟练,我灵光一闪,开口询问道:

「难不成,峰先生您……以前曾是奖励会员?」

「嗯。不过我当时是隶属关东。」

之前我心灵受挫时,八一曾告诉我一个故事。

有一位奖励会员曾真心打算结束生命。当时他说对方是我熟识的人──

「难不成……从将棋会馆跳楼,并摔断腿的奖励会员是──」

「居然连这件事都流传了下来?真难为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为什么啊……」

峰先生寂寞地垂下了头。

「银子,自奖励会退会的人在联盟就职,以职员的身分活下去……其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峰先生的心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咦?」

「近距离目睹孩子们退会,目送他们离去,才是最难受的。」

「啊……」

「我自己的事根本无所谓。起初我的心情当然很复杂,有时还会被成为职业棋士的奖励会后辈颐指气使,不过这些事总有一天会习惯。真正令人难受的是……」

啊啊……原来如此……

这几十年来,峰先生一直把退会的奖励会员,和过去的自己重合了。

足以成为职业棋士的天才们,应该能够坦率地与晋升四段的人共享喜悦。

然而像我和峰先生一样,对不具才能的自己抱有自卑感的人,只会对退会的人产生共鸣。

「刚进入奖励会时那么喜欢将棋的孩子,退会之后却痛苦到今生都不想再看到将棋。难得棋力变强了,却连那份强大都沦为憎恨的源头。」

七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接受了奖励会测验,今年也会有深爱将棋的孩子,敲响奖励会的大门。

其中将有九成以上的人自奖励会退会。

五年后、十年后或十五年后……诅咒著他们逝去的光阴及努力,并就此离去。

「他们的身影令人难受不已。因为太过难受……所以离开奖励会之后在联盟就职的伙伴,全都一个个辞职了……」

──峰先生……把我和他自己重合了。

所以峰先生才刻意不和我提起他的过去。

为了避免我一看到他的身影,就会鲜明地想像出自己离开奖励会的未来。峰先生一直看著奖励会员,在他的眼里,我的才能恐怕与辞去奖励会的那些人同等级吧。他的观点虽然温柔,却也十分残酷。

──假如没能成为职业棋士,我会沦落什么下场?

倘若与八一的封手将永无开封的一天……我肯定会希望就此被世上所有人遗忘。

然后再也不想看到将棋……以及将棋界的一切。

我的脑海,突然鲜明地浮现出一幅光景……八一和我以外的人,度过像那天夜晚一样的时光。而且对象是那个比我更年轻贤慧,又富有将棋才华的……

──不要!!我绝对不要这样……!!

若能像人鱼公主一样化作泡沫而消失,倒还算幸福。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人们只能怀著受挫的心,为了生存下去,选择将棋以外的道路。

那肯定是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

「纵使如此,还是有人像小将一样重回将棋世界。真是令人吃惊!」

「小将?是辛香……将司先生吗?」

「嗯,他也是足以霸占长老席的强者。死缠烂打的关西将棋代言人。其他奖励会员也深受小将影响。」

不过相对地,他的敌人也很多──峰先生感怀似地笑著说道。

「离开奖励会后,小将换了很多工作……音讯全无一阵子之后,他突然独揽所有业余头衔,最后逼使联盟为他举办资格考试。真是顽强的男人啊。」

「和他下棋时……我也感受到了这点。」

「银子你还得再和小将对局吧?」

「是的。最终日的第一局。」

「真希望你们俩都成为职业棋士!镜洲、创多,以及关东的奖励会员也一样,要是大家都能当上职业棋士就好了…………目送棋士们离去,实在太难受了。」

「峰先生……」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今年我就到退休年龄了。」

「说的也是……至今为止,真的非常感谢您……」

「其实我更早之前就想辞职了。只不过──」

峰先生道出了唯独他能够担任联盟职员,直到届龄退休的原因。

「银子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痛苦,却总是真挚地面对将棋,正因为有你,我才能坚持到现在。谢谢你。」

「唔……!峰……老师……」

「我不喜欢『加油』这句话,所以让我们彼此……坚持自我到最后一刻吧。」

难得峰先生特地帮忙,那之后的三段循环赛却格外艰辛。

对局后强忍泪水的次数不计其数。

不过……这还是我头一次在对局前就得忍住眼泪。

☖ 祭典之前

呀呀──!呵呵呵呵!

阳光自窗帘缝隙洒入房内,幼女们如鸟啭般的高亢嬉笑声随之传入耳际。

「…………嗯?已经早上了啊……」

到了我这种层级之后,清晨的闹钟可不是麻雀,而是小学女生的啼啭声。对对对,我就是萝莉王,怎样?

「嗯~~~!毕竟是暑假嘛。大家每天都聚在一起,好像很开心呢。」

我大大伸了个懒腰,接著听见桌上的手机震动声。

「谁啊?……咦?步梦?」

看到显示于萤幕的名字之后,我吃惊地按下了通话键。挚友(对手)戏剧般的口吻随即响彻房内。

『呵呵呵……居然这么早就醒了。以暗之眷属来说起得挺早的嘛!这才称得上是我永远的劲敌!!』

「一大清早就得起床的豆腐店儿子如此褒奖我,实在不敢当。我挂断啰?」

感觉没什么要紧事,我正准备挂断电话,此时与步梦不同的声音……和温柔叫醒我的声音同样悦耳,如鸟啭一般的幼女声传入了耳里。

『哼!愚蠢的Drage Kin是也。这可是能与妾身本人通话的超稀有机会哦!』

「那声音是……是也萝莉!?这不是是也萝莉吗!!」

我立刻操控画面,切换成视讯通话。只见打扮与步梦如出一辙的幼女,和兄长一起将单手举向脸部前方,摆出一张帅气的表情。双重帅气表情与姿势。效果加倍。

她正是步梦的妹妹•神锅马莉爱(小五)。

她与爱同学年,头顶看似长著一双兽耳,实际上是将头发绑成了两个丸子头,是个十分有个性的幼女。

她在浪速王将战败给小澪,为了雪耻,决定作为释迦堂一门的一员,挑战今年的奖励会测验…………啊,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奖励会测验是从今天开始。获得小学生名人荣冠的小马莉爱,则是从明天的第二次测验开始参加──

「也就是说,由于明天就要面临奖励会测验,你满怀不安又静不下心来,所以想和爱及小澪她们下将棋或聊聊天,好激励自己对吧?」

『才、才不是呢!!』

「那我要挂啰?」

『尼这大坏蛋──!』

兽耳幼女流露泫然欲泣的表情,用猫拳猛敲画面。好可爱。

步梦将妹妹从画面前拉开,开口说道:

『别这么严格嘛,Drage Kin。纵使凭她的棋力肯定能够合格,但在奖励会测验前一天,任谁都不可能静下心来。』

我当然不是真心打算挂电话。只是因为很有趣,才捉弄她一下罢了。

『话说回来,关于帝位战的事。你知道我也会以副见证人的身分参与开幕局吧?』

「我听说了。想不到你竟然会答应。」

我本以为这家伙肯定会说:「我只打算以对局者的身分参加你的头衔战,哇哈哈哈哈!」

『对局者并非自己,当然令我很不甘心。然而比起这份不甘,我的灵魂一直低语著……我必须在现场亲眼目睹这场对局才行!』

「你很在意于鬼头先生和我会下出什么样的将棋是吗?」

『正是如此。』

「仅研究AI的棋士,与十几岁年轻棋士的初次头衔战吗……唉。」

『拟定对策绝非易事。』

「是啊……于鬼头先生恐怕比任何人都熟悉软体,我认为甚至刻意排除软体以外的思维模式。他贯彻软体的程度,超乎一般棋士的想像。」

尽管不曾与于鬼头先生对局,我也能稍微体会他的想法。

自从沦为第一个败给软体的职业棋士……自从他打算了结自身性命的那一天以来,于鬼头曜就已经看清了人类的极限。

「……喂,步梦。」

『什么?』

「你会想成为电脑吗?」

步梦爽快地回答了我的疑问。没有一丝犹豫。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是啊,确实没有意义。」

我道出了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因为人类是不可能成为机械的。」

大家都误会了这无庸置疑的事实。

「当人类还有能力与软体一战时,他们认为什么方法能够赢过软体?」

『软体的终盘完美无缺,因此只能在序盘拉开差距。』

「那么在人类彻底败给软体之后,他们认为该怎么做,才能将软体的长处应用在自己的将棋上?」

『人类没有能力模仿软体的终盘,既然如此,只要模仿序盘即可。』

「说的没错。绝大多数的棋士,恐怕到现在都还是这么认为。」

与名人之间的龙王战结束之后,我的状态剧烈失调了好一阵子。

我本以为失调的原因,是与史上最强棋士名人长时间对局所引起的……然而那恐怕只是导火线。

我在同时期开始接触了将棋软体。

我习惯了与名人以同样节奏下将棋,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亦能习惯软体。认为习惯之后,我就能摸透软体的序盘。

包含桂单骑跳、初手选择不常见的棋步,或者软体展示的奇妙围玉等等,我都自认为能驾轻就熟。实际上我也确实藉此赚取了白星。

「然而这只不过是错觉。」

纵使模仿软体的序盘,也只是如字面所述依样画葫芦罢了。

「软体最能够发挥强项、展现出与人类判断力差距的局面……反倒是混沌的中盘才对。」

远超过人类的计算能力。

透过压倒性演算资源衍生而出的新定迹,以及绝不会将之遗忘的记忆力。

没有一个人类拥有这些能力。

无论于鬼头先生再怎么精通软体,并尝试汲取软体的棋感,在物理上依旧脱离不了人类的范畴。人类无法变成机械。

所以──

「强如于鬼头二冠也下不出媲美软体的序盘,当中肯定存在破绽。」

这即是我现阶段的结论。

「除非他在脑袋上插著电极来到对局室,否则我是不会被吓到的。于鬼头先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刻意选择格外古典的战型。你不用太烦恼前夜祭当天的战型预测。」

两名对局者自前夜祭退场之后,由相关人员预测翌日的对局战型已成定迹。

『别小看我,Drage Kin。这点程度我当然明白。』

然而步梦以愤怒的口吻说道:

『问题在于对方会利用软体的判读来强化古典战型!无论怎么下评价值都不会下滑,永远都能祭出最佳手的铁壁般研究!他在与《运子的巨匠》之间的玉将战,确实办到了这些!』

「想不到你已经看破了这点……不愧是我的劲敌。」

『别想敷衍我!无论下出什么样的好棋,最终迎来的都是千日手及持将棋!!你打算怎么办!?』

步梦并非想探听我的研究成果。

他纯粹只是在担心我这个挚友而已。

我清楚明白这一点……于是道出了我的研究核心。

「我想到了两种方法。」

于鬼头先生恐怕正在尝试其中一种。

既然人类无法成为机械────就只能藉由软体补强人类发展出来的战型,并将这个方法贯彻到极限。

不过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另一种更具人性的方法。

「其实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棋谱,最近一直在分析它。」

『棋谱?难不成……是软体之间的对战棋谱?这么做的确可以探寻出软体的弱点──』

「不,那么做只是在研究不同软体的倾向罢了,再说人类本来就不可能下出媲美软体的将棋。」

龙王战结束后的八个月期间,开始接触软体的我,在排名战惨败给决定引退的藏王老师,之后又反覆失足跌落谷底,不断地失败。

该怎么做才能变得更强?

打倒了人类最强的名人之后……我一心认为仅能从软体找到解答。

然而,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得到答案了。

从去年春天,一位娇小的天使降临我家的那瞬间开始──

「我正在分析的既非软体棋谱,亦非职业棋士的棋谱。为我带来灵感的不是那些。」

『那么,究竟是谁的棋谱?』

「…………AI。」

『嗯?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小马莉爱推开了打算继续谈话的步梦。

『别再说那些难懂的话题了是也!妾身想赶快和杂草们开心地聊天下棋,消除明天的不安是也──!!』

「是是是是。那我就这样拿著手机,移动到JS们所在的房间啰。」

我走出房间,在幼女啼啭声的引导下迈向了和室。

奇怪?平时敞开的纸门此时关得紧紧的。

肯定是考量到我还在睡觉吧。

从声音听来,里面似乎有三人以上。没传出棋音,是在准备祭典吗?

「早安~大家都来了吗?」

我一面说道,一面拉开和室纸门。

大家确实都在里面…………然而却一丝不挂。

JS齐聚一堂,全都身处房内。

但是所有人都没穿衣服,全部裸著身子。

「「呀────────!!色狼──────!!」」

(插图013)

爱及小绫乃面红耳赤地蹲下身子。

小澪则用摊在榻榻米上的彩色布料试图遮住大家。

唯独小夏反倒欣喜地大喊一声「斯斯~♡」并冲过来抱住我。当然是一丝不挂。

我也以不输小学生的音量放声尖叫。

「啊──────────全裸!?为什么全裸!?」

啊!摊在榻榻米上的布料……是浴衣!?换言之,大家刚才正在换浴衣吗!?

不过手机似乎没有拍到浴衣。

『又、又是全裸!?而且一大清早就和复数幼女……果然是令人畏惧的萝莉王!居然打算让这么多幼女怀孕……!这也是为复数冠布局吗!?』

「这算哪门子的复数冠啊!?」

不仅妹妹,连哥哥也对我产生了极大的误解。

『唔……!Drage Kin你这家伙……终于偏离了身为人类的正道吗!不仅棋风有如恶魔一般,竟然连灵魂都被黑暗浸染了!!』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们只是在准备今晚的祭典!!」

『派对?原来如此,暑假期间让小学生聚集在自己家里,一大清早开杂交派对……你的灵魂果然已经堕入黑暗了!!喂喂,是警察吗?』

「住手────!别叫警察啊──────!!」

之后,多亏了相对还算冷静的小澪平息了这场混乱,才得以避免对局者在头衔战前被警方逮捕的事态。

小马莉爱也和大家聊了天,真是太好了!奖励会测验绝对要合格啊,混帐!!

☗ 黄泉归来

身体彷佛被火焰灼烧般炽热。

「呼…………吁…………呼…………唔───!!」

哔。哔。哔。哔────────────────────────

进入一分将棋的对局时钟电子音,宛如心电图一般宣告出我的持棋时间(寿命)。

「咳咳!!」

咚!!几乎要倒下的我用拳头捶向时钟的按键,让持棋时间复苏。

哔────────……

哔──────────…………

哔────────────………………

我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地用拳头敲打按键,像是在按摩近乎停止的心脏。

我已经连自己在做什么、移动了哪颗棋子都搞不清楚。

现在是……三段循环赛的第几回战?

第二局?终盘?对手是谁?我取得了优势吗?还是居于劣势?

不晓得。思考那种事的话,时间很快便会耗尽。总之先移动棋子,然后有如按摩心脏般,持续敲打棋钟。

视野模糊地摇晃不已。明明双手都撑在榻榻米上了,却还是摇来晃去。好热、好渴。胸口……胸口、好痛……!

师傅的脸映入了眼帘。他正站在柱子的阴影处,以泫然欲泣的神情望著我。

这么说……这难道是梦吗?既然如此,我可以停下来了吗?拳头肿胀疼痛,胸口几乎要窒息,身体也炽热不已。

心脏………………彷佛要停止鼓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咚!!!纵使如此,我仍敲下了对局时钟的按键。本能告诉我必须继续敲下去,绝对不许停。

本以为永无止尽的这场梦境,却唐突地迎来了尾声。

「我认输了。」

啊……

一听到这句话,我便像断线的人偶般在棋盘前垂下了头。对手投降了。对了,这并不是梦。幸好没在途中停止移动棋子。幸好我有继续敲打按键。

幸好…………心脏尚未停止鼓动。

「空、空同学?你没事吧?」

对手以担忧的口吻如此问道。竟然让败给自己的对手操心,实在没资格当个棋士……会被师傅责骂的……

「……………………没…………事…………」

「那就好……最终日也要加油喔。祝你能顺利升段。」

「………………」

我光是低头就已经耗尽力气,胸口因愧疚感而疼痛不已。

──连胜…………今天也……获得了连胜…………维持……三败…………

喜悦与安心感溢满胸口。

然而这只维持了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的颈部还挂著绳索。我只不过是勉强踮著脚尖,尚未脱离险境。

不仅如此……根据今天其他对局的结果,我颈部的绳索说不定还会绑得更紧……

「…………三败…………才三败…………连胜…………连、胜…………」

「空。」

有人将手摆上了我的肩头。

担任奖励会干事的职业棋士,担忧地叫住了我。

「啊………………抱、抱歉,在散会途中────」

「大家已经回去啰。今天只有三段循环赛,所以对局结束后就直接解散了。朝会时不是说过吗?」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只剩我独自蹲在宽敞的对局室内。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待在这里多久了。

干事凝视我的脸,以担忧的口吻说道:

「你没事吧,空?」

「中………………波关老师……」

「叫我中二就行了。反正没有其他人在场。」

七年前的今天,我和关西奖励会干事波关五段,在奖励会测验中成为了对手。

那天的事,我到现在仍历历在目。那是个非常非常炎热的盂兰盆节。

当时他国二,我则是小学二年级。我在那场对局,初次体验到奖励会员独有的顽强终盘战,最后我在必胜的局面败北了。并非主动认输,而是时间耗尽而输棋。

再下一手就能战胜,但我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倒下了。

测验当然不及格。

虽然我在翌年的测验合格并进入了奖励会……但自那之后,我就一直称呼波关老师为『中二』,把他视为眼中钉。还发誓在他攸关升段的关键一局,我绝对要志愿出面阻止。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很难为情。

因为波关老师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为干事,恐怕是基于对我的责任感……

「中二…………今天的结果呢……?」

「枥和辛香先生三败,镜洲先生和你则获得了连胜。」

「创多和辛香先生……!?……慢著。那我…………我──」

心脏再次「噗通、噗通!」地开始剧烈鼓动。

不行…………脑袋完全转不过来……

「镜洲两败,辛香、空和枥三败,换言之你爬到了第三名。而且你最终日的对手分别排名一、二。成功了!」

中二使劲握住我的肩头,并绽露一抹笑靥。

……成功了?什么成功了?不讲清楚的话,我实在难以理解。

「你有机会『自力』升段了,空。」

「……!!」

我下意识紧抓中二的手臂,力道强劲到指甲都陷进肉里。朦胧一片的头脑突然变得明晰。

自力。

并非靠他人的对局成绩左右升段结果的『他力』。只要自己拿下胜利,就必定能够晋级。

凭我自己的力量……就能成为职业棋士!!

「不过以这种身体状况,真亏你能获胜。尽管今天的对手都无望升段也无须退会,所以对他们而言只是凑数用的比赛,但两人都是关东强者。你真的突然变强了呢。究竟是施了什么魔法?」

「不……我是险胜………………对局中甚至瞧见了师傅的幻觉……」

「清泷老师在楼下喔。」

「咦?」

「今天是奖励会一次测验,所以他来担任测验官。你不晓得吗?」

「…………师傅……他…………」

这么说来,我倒下的那天也一样,师傅应该没什么事要办,不知为何却出现在联盟,还率先赶到我身旁。

当时师傅垂著一双粗眉毛,惴惴不安地看著我。用那副表情守望著我的师傅,却绝不会在我回家时问起奖励会的事。最近甚至总是不在家,彷佛在回避我似地。我的师傅就是如此地……胆小又温柔。

──他极力反对我进入奖励会……却一直默默地守望著我……

果真很有师傅的作风。一滴泪水滑下我的脸颊,滴落榻榻米。

「很难受吗?要不要请清泷老师过来?」

「不。」

我放开波关老师的手臂并撑起膝盖,凭一己之力站了起来。

「没问题,我可以自己走。」

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我了。我会证明这一点。

我要让总是为我操心的师傅,还有大家……都安心下来。

走出电梯之后,有个人正在一楼大厅等候著我。

「嗨!恭喜连胜!」

他是我下一个对手……和我同为三败,排名比我高一名的棋士。

「最终日的第一局,对我们双方都是绝不容败北的棋局。比起宣战,我倒希望能和你堂堂正正下一盘好棋。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辛香将司三段喋喋不休地说道,丝毫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他的声音,让我亢奋的神经与疲惫不堪的身体十分难受……即便如此我也不能逃跑。不可以在对方面前示弱。

「话说回来,空小姐你真的变强了呢!在资格考试对局时,我就认为你是个实力坚强的女孩,没想到你甚至能战胜那名天才小学生!那天我去关东远征,没看到棋谱,但听说你下了一盘精彩万分的将棋。好可怕唷~」

「……辛香先生你不也赢过了创多吗?」

「多亏空小姐你折断他骄傲的长鼻子,我才能轻易取胜。那孩子今天也输了。由于排名上的差距,他甚至排在空小姐你之下,本期恐怕是无望了。」

「你好像也败北了吧?」

「嗯,败给镜洲(第一名)。」

辛香先生爽快地赞许镜洲先生的实力,彷佛打从一开始就算准自己会落败一样。

「镜洲真的很强呢。气魄截然不同!丝毫不打算把长老席让给更年长的我!毕竟我还有两年寿命,但本期就是他的最后机会,差别恐怕就在于此吧?」

「……」

──这是保险。

辛香先生的目标,是以第二名的成绩升段。在与我的正面对决中获胜,是他最快的升段途径。假如他败给我,我在最终局败北就成了他升段的必要条件。

我必须输给最终局的对手──镜洲飞马三段。

所以辛香先生才特地向我强调镜洲先生的强大之处。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很遗憾。我毫发无伤喔,大叔。

用不著他提醒,最瞭解镜洲先生实力有多强大的人就是我。我在十一年前初次见到的三段……让我体会到奖励会员厉害之处的人,正是镜洲先生。

不晓得此事的可悲小丑,无意义地继续说著。

「银子你才十五岁吧?距离二十六岁的年龄限制还有十一年。游刃有余……啊,对了,你没那么有余裕呢。」

莫名熟稔地叫了我的名字之后────辛香先生道出了难以置信的话语。

「毕竟你说不定还会再心跳停止嘛。」

「!?」

内脏彷佛被紧紧抓住一般,令我难以呼吸。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病真的治好了吗?我觉得明石有点太乐观了。今天的对局,我也看到你痛苦地压著胸口。不如去医院检查一次吧?啊,但是万一被医生阻止的话,你就得不战而败。不过嘛,对我来说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是明石医生把我的事告诉了你吗?」

「不不!他是十分伟大的医生,当然会遵守保密义务。我已经有十年以上没见到他了。」

这个人的话尽是谎言,令人难以辨别真假。

不仅言语。

就连挂在脸上的小丑笑容都是虚假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禁想知道,那小丑妆容底下的真面目。

对局期间把注意力放在那种事情上,可说是致命的举动,但是……

明知愈深入思考,就愈会陷入他的陷阱,不过辛香先生还是缠上了我,并将炸弹埋入我的身体里──有可能在最终日爆炸的炸弹。

「啊!对了对了。」

辛香先生乘胜追击,把埋藏于我心脏的未爆弹挖掘出来。

「知道与空小姐同一间医院,和你一起下将棋的那些孩子怎么了吗?」

那些孩子都出院了……我是这么听说的。

那些孩子像我一样已经痊愈,如今正在某处度过幸福的日子──

「他们死了。全都死了。」

留下这句话的小丑,就这么走过我身旁并离开了会馆。

本来炽热不已的身体此刻却寒冷如冰。

肯定是因为冷气太强了吧。真奇怪,一楼大厅的冷气明明不怎么强。不过除了冷气太强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剧烈颤抖到让我无法站稳。

☖ 夏日祭典

喀哒、喀哒。

身穿浴衣的JS轻巧地踩响木屐,在商店街昂首阔步。

「是下将棋的孩子们!加油唷!」

「我们很期待哦!」

「晚上我会去玩的!」

正在准备祭典的商店街住民,纷纷向JS研的成员打招呼,她们则挥手回应对方。

尤其是爱,几乎每走一步就有人向她招呼致意,简直是大明星。身为师傅兼龙王的我明明在这里住了两年,却没半个人向我打招呼……

「小爱好厉害!不仅大受欢迎,将棋实力又强,甚至还懂得怎么穿浴衣!」

「不愧是温泉旅馆家的女儿!」

因为浴衣大获好评,小澪和小绫乃欣喜不已,一面在长椅上的塑胶棋盘排列塑胶棋子,一面褒奖爱。

「毕竟浴衣只有绑腰带比较困难……啊,师傅。」

「嗯?」

「您的衣领有点松了,过来一下。」

「好、好……」

按照爱的吩咐走过去之后,爱便迅速地为我调整好浴衣衣领。

脸、脸靠得好近……

「咻──咻──!」

「简直就像新婚夫妻!」

就算被小澪和小绫乃戏弄,爱也只是露出那抹成熟的笑容,并「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像以往一样喊道「真是的──!」。

她成长了吗?抑或是……

「夏夏也要──!夏夏也要和斯斯做像新婚呼七一样的事──!」

像积木一样把动物将棋的棋子层层叠起的小夏边说边跑了过来,然而爱十分冷静。

「不过小夏你不是预定要成为师傅的弟子吗?你究竟是想当新娘还是弟子?」

「哦~?嗯……都要──!!」

令人惊异的回答。连小澪也双眼圆睁。

「简直是※捉双赫本呢!」(译注:捉双+奥黛丽赫本的造词。意指一枚棋子能任意叫吃两枚棋子。)

「不行唷,小夏。就算是捉双的局面,也只能叫吃一枚棋子。」

爱冷静应对小夏的鬼手,并使劲揪住我的衣襟。

「我说的没错吧,师傅?」

「嗯!?这、这个嘛,但是也有句格言说『面临捉双时不应让棋子逃跑』……」

「那句话是指『反正总有一枚棋子会被叫吃,所以不可慌张』吧,废物师傅。」

这、这狂妄的口气是──!!

「「小天!?」」

「哈!这是什么商店街啊?第一次来这里,想不到穷酸到这种地步。」

身穿漆黑浴衣的美少女,罕见地将羽翼般的黑色长发绑起伫立在我们眼前,同样穿著黑色浴衣的高䠷女性则随侍在侧。

她们是我的二号弟子夜叉神天衣,以及她的贴身保镳池田晶小姐。

爱又惊又喜地握住天衣的手。

「小天你怎么来了!?不管多么积极邀请你,你都坚称『没兴趣』,所以我本来以为你肯定不会来──」

「你、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听说晶提供了你们一些奇怪的建议……才为了尽主人的义务来这里!」

大家都满面灿笑,欢迎面红耳赤的天衣大小姐加入。

「这里是将棋摊位──!请大家务必来参观看看!」

到了傍晚时分,客人逐渐增加之后,将棋摊位也正式开张了。

爱一面将印有将棋规则及自制诘将棋的手工传单发给行人,一面高声揽客。

「我们还有贩卖奖品诱人的转蛋~就算不懂将棋也能开心体验~」

「指导将棋申请处在这里~!很便宜、很便宜唷~!」

「咚物将棋在这边唷──!」

小绫乃负责接待棋迷以外的客人,小澪及小夏则负责揽客。天衣在指导对局区高傲地挺起胸膛,晶小姐则混在当地小孩中玩捞弹力球。这个人真的活得很自由呢。

女流棋士爱和天衣一局一千五百圆,仍是研修生的小澪及小绫乃要一枚五百圆硬币,小夏的动物将棋则是破天荒的一百圆。

小澪大肆宣传著这低廉的价格。

「和史上最年少的小学生女流棋士,一次一千五百圆!区区一千五百圆就能和她们交手!职业的一次一千五百圆,业余的JS仅需五百圆!低学年JS更是超划算的一百圆──!!」

……总觉得这段台词听起来有点危险。我心想著万一变态聚集过来该怎么办,从钱包拿出一万圆纸钞递给小绫乃结帐。

「动物将棋一百次。帐单上记名『大哥哥』。」

变态凑过来的话就危险了,所以今晚就由我霸占小夏吧!

爱紧接著冲了过来,漾起一如往常的笑靥。

「师傅,别顾著玩,要好好工作唷?」

「……头衔保持者不能随便和别人进行指导对局。」

虽然没人禁止我下指导对局,但价格这么便宜未免有点不妥……

「在这种商店街的夏日祭典下指导对局,不会有人刻意刁难的。再说你本来就是受联盟所托才来这里工作吧?」

连天衣都暗示我『快点工作』,于是我只好以祭典价格进行指导对局。

顾客很快就上门了。

「麻烦四枚落。」

「啊,是…………呃,钟坂老师!?」

爱及小澪的班导钟坂老师,在设立于商店街的小学里担任教师。允许我在课堂上指导将棋也是她。

「您来了啊。今天休假吗?」

「我有工作。老师在暑假期间也得继续工作。」

连盂兰盆节晚上都得工作……小学老师未免太忙碌了吧!

「众多人潮群聚的夜间活动当中,有许多变态不是用零钱捞弹力球或金鱼,而是捞小学生。老师得紧盯著他们才行。」

「原来如此!那些人实在太骯脏了!」

我愤慨地移动棋子,响亮的棋音随之响起。

「既然如此,在这里和我下指导对局没问题吗?您不是应该去巡逻……」

「直接监视危险人物,不是更有效率吗?」

咦!?这个摊位竟然有锁定小学生的危险人物!?

「在哪里!?我来逮住他!」

「那就请您坐在原地别动。」

尽管钟坂老师的要求有点奇怪,不过只需要进行指导对局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好~为了防止犯罪,努力加油吧!

约四十分钟之后,我和钟坂老师的指导对局结束了,紧接著又有另一名客人上门。

「那、那个…………飞、飞、飞车落…………还是二枚落好了……」

「飞鸟!连巨匠也来了!?」

现身于眼前的是《运子的巨匠》生石充九段,以及和我同年的女儿生石飞鸟。

「晚、晚安…………我、我们带伴手礼来了……」

「耶──是豚平烧!谢谢你,飞鸟姊!」

飞鸟拿手的豚平烧让爱欣喜若狂。我们一直不吃不喝进行指导对局,当然非常欢迎方便享用的伴手礼。

飞鸟和爱聊得兴高采烈时,我向顶著一张扑克脸站在旁边的父亲搭话道:

「生石先生您竟然会造访这种人潮拥挤的地方,真是稀奇。」

「哼。盂兰盆节我本来想悠闲地待在家,但飞鸟那家伙说什么都想来……」

生石先生一面环顾四周,一面问道:

「……话说回来,八一,银子她不在吗?」

「师姊吗?今天有三段循环赛,她应该直接回家了吧……找她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要紧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语毕,巨匠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姑且恭喜你成为了帝位战的挑战者。」

「谢谢您。」

由我替生石先生报一箭之仇!──要是说出这种话,我们肯定会大吵一架。

这种情况下,晚辈最好保持沉默。生石先生来这里露面的原因,我心知肚明。

「给你一个建议吧。」

「我洗耳恭听。」

「轮到后手时,于鬼头那家伙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会以千日手为目标。虽然那也是一种战术……但他的作法实在太不寻常了。」

比起愤怒或恐惧,生石先生的口气反倒更接近困惑。

「他并非把千日手当成选项之一,而是不择手段也要引导至千日手……你能明白吗?」

「谢谢您。这是十分宝贵的情报……真的。」

即便是初形,软体对后手的评价也会莫名呈现负值。这表示软体认定将棋这款游戏,是先手略占优势。

于是当软体抽到后手时,第一步就是试图让负值归零。

归零────也就是千日手。

能够持续祭出最佳手的软体互相对局时,下到最后一刻也无法缩小最初的评价差距。

结果导致千日手及持将棋的情况大幅增加。

最后不得不更动软体大赛的规则。

「…………假如于鬼头先生在与生石先生的头衔战时,就已经选择这种作法……表示他果然……不,但是还没………………」

「喂喂~?」

当我陷入深思之际,突然有一名女性叫住了我。

「那位爽朗的帅哥,能麻烦和我下一场指导对局吗?」

「好的好的好的~!盘面局面我是大帅哥!……呃,这不是桂香姊吗!」

伫立于眼前的,是身穿浴衣的桂香姊。

我当然认得她的声音……但没想到她会穿著浴衣来访,霎时被她美艳的外貌震慑住了。

尤、尤其是……衣襟有些凌乱的胸口────……!!

「八一,你皱著眉头在想些什么?」

「胸部……不对,我从生石先生口中听到了令人在意的情报。」

听到情报之后,我似乎就独自沉入了思绪之海当中,巨匠大概是去其他地方抽菸,飞鸟则正在接受爱的指导对局。

「不过桂香姊,你是认真打算接受指导对局吗?」

「抱歉,八一。要接受指导对局的不是我。」

语毕,桂香姊稍微移动身子…………花之妖精自她身后露出了身影。

「咦……师姊?」

今天不是有三段循环赛吗?结束之后她还特地来访?甚至还扎了头发?

顺带一提,我第一时间接到干事联络,已经得知师姊连胜的消息。话虽如此,我暗地里与干事联络的事是秘密,为了避免其他人察觉有异,我故作平静,向扎著一头美丽的头发,且用花朵缀饰其上的师姊搭话道:

「这吹的是什么风啊?无论联盟多么极力请托,你都不肯协助举办活动,怎么会光临这种小商店街──」

「啊?为了转换心情来参观住家附近的祭典,有什么不对吗?有人规定参加三段循环赛的奖励会员必须一直闷在家里下棋吗?宰了你喔?」

「等……我、我又没说你不对……」

桂香姊拉了拉突然口出恶言的师姊手臂,并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样不对吧?」

「「…………」」

暂且停止对话之后,各式各样的感情突然于我们内心爆发。那些情感很快地合而为一……使胸口深处愈发炽热……

害羞地别开目光之后,我道出了真心话:

「…………很开心能见到你。」

「……………………同步……」

师姊仅说了这句话。光是如此……便令我欣喜不已。

恐怕是因为没时间准备吧。师姊仍穿著制服,仅绑了个适合祭典氛围的发型,并用花朵装饰,手上还拿了一点小饰品。认为她是为了我才特地盛装打扮,会太过自恋吗?

──不过……我应该可以这么想吧?

我拚命压抑想紧拥住师姊的冲动,并试图将这名美少女的身姿烙印于眼中。为了在即将展开的战斗中精神受挫时,能够回忆起她……

「啊!是空老师!」

「白写姬公主──!」

一瞧见师姊,小澪和小夏便立刻直奔而来。仔细想想,自从初次在JS研与师姊相遇之后,这群小学生也和她愈来愈亲昵了。

起初她们还只能紧张兮兮的,用满怀憧憬的闪亮眼神仰望著师姊。

如今却已经能像这样友好地向师姊搭话──

「空老师~!来玩转蛋!」

「一次两百圆。」

不行──────!!不能让她玩转蛋啊────────────!!

「师姊!转、转蛋是那个……小孩子玩的玩具!只有小孩子才玩转蛋!身为成熟女性,师姊不该玩这种东西!师姊你已经是大人了吧!?」

「……好可疑。」

拥有大人的头脑,胸围却是小孩的师姊敏锐地察觉事有蹊跷,于是向各种意义上都已经是大人的女性索取零钱。

「桂香姊,给我零用钱。」

「不行~银子你赚得更多吧?」

桂香姊温柔拒绝师姊的请求,并向我使了个眼色。

『你欠我一个人情唷。』

『是,我会用一生回报这份恩情。』

正式与师姊交往之后,我恐怕今生都无法在桂香姊面前抬起头吧……虽然现在就已经是如此了。

我向桂香姊询问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一半也是为了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师傅人呢?」

「奖励会测验不是从今天开始吗?他受圣市哥所托,负责担任测验官。」

「师傅是测验官?今年的考生真可怜……」

我不自觉地低喃一声之后,师姊也点头赞同。

「同步。正如八一所说,在炎热的夏天还有一个胡子大叔在眼前走来走去,肯定会闷到想死。」

「我可没说得这么过分啊!?」

当我们久违地像夫妻般一搭一唱时──

「师傅,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

爱以熟悉的成熟口吻叫住了我。师姊表情僵硬,绝不肯与爱四目相交……哇哇哇哇……

「对、对不起,爱!要下指导对局是吧!?我马上开始!一次四面……不,十面也行──」

「那点程度远远不够。」

「咦?」

「事情不妙了。」

「咦────!?怎、怎么有这么一大群人!?」

我们顾著说话所以没留意到……不知何时,将棋摊位已经人山人海。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我。

「……那女孩是《浪速白雪姬》吧?」

「骗人!是本人吗!?」

「除了她以外,不可能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再加上那头银发!!」

「讨厌讨厌讨厌!我可是她的忠实粉丝耶!!」

不只有将棋棋迷……不,将棋棋迷反而仅占极少数。

拿著手机的男女老幼逐渐增加,将商店街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媲美艺人的揽客能力……不,现在电视上每天都在大肆报导师姊的事,大众对她的狂热程度更甚于艺人。

陆续聚集而来的客人,误以为可以与《浪速白雪姬》握手拍照,于是纷纷排起队伍。再、再这样下去的话,将棋摊位会崩毁的……!

「……真是没辙。八一,让开。」

「「「咦!?」」」

我、爱和桂香姊不约而同地高喊一声。

光是在将棋相关活动露面就已经很罕见了……师姊竟然还愿意服务粉丝!?这可是会上新闻的!!

「银、银子居然愿意做到这种程度……究竟吹的是什么风?」

「哈哈哈,天空都要下红雨了。」

我边笑边开玩笑,瞬间──

滴答…………滴答…………

「嗯?」

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哇啊啊啊啊下大雨啦!」

「呀────!!」

「打、打雷了!好近!大家快到建筑物里避难!」

「竟然还下起了冰雹!?到底是怎么回事!?」

排队的客人一面尖叫,一面四处逃窜。

脸颊感受到水滴的下一秒,宛如将整桶水往下倒的大雨赫然倾泻而下。

甚至还开始打雷、下冰雹!现在可是炎夏耶!?整条商店街都一片混乱。

将棋摊位当然也混乱不已,大家都连忙到屋檐下避难。

爱将怒火指向了师姊。

「这下要怎么办呀──!?大家努力准备的摊位眼看就要成功了……我们可是耗费了半个暑假耶!?」

「这、这才不是我的错!…………不是吧?」

师姊惴惴不安地望向我。同、同……步?

「哇~这场雨短时间可能不会停了。」

「幸好棋盘和棋子不是木制的……」

小澪和小绫乃迅速收好动物将棋组,并将棋子保护起来。用厚纸板制作的动物将棋,一旦淋湿的话就会全部软掉……虽然只能任凭塑胶棋盘和棋子继续淋雨,但这也无可奈何。

得找个能继续下棋的场所──

「师姊,三段循环赛已经结束了吧?既然这样,联盟对局室或多目的教室应该空著。」

「不过,要怎么让客人在这场倾盆大雨中移动到那里?」

「……说的也是。」

乾脆到我家避难如何?不,只有我自己独居的话还另当别论,让客人知道我和小学生弟子同居的地点,未免太危险了……再说也无法容纳所有人。

正当我陷入深思之际──

钟坂老师再次现身,提供了解决方案。

「我获得许可了。各位,请前往小学避雨吧。」

☗ 再一次

我们来到雨声大作的小学当中。

大家正热衷于指导对局及动物将棋时,雏鹤爱独自坐在离玄关稍远处的位置。

为了招待引导新来的客人。

──……其实原因不只如此……

将自制传单摆置于长椅,爱坐在摺叠椅上晃动双脚,顽固地不肯看向其他人所在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她不愿见到的光景。

然而爱不想看到的人却走向了她,甚至向她搭话。

「可以坐这里吗?」

「不行。」

「谢了。」

空银子唾骂似地道谢,接著不由分说地在爱隔壁坐下。

爱气冲冲地撇头抱怨。

「…………我明明说不行了。」

「你说了什么吗?雨声太大听不见,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讲清楚。」

「憨人斯咧……」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当作是褒奖吧。」

银子以高高在上的态度,针对这回的祭典做出了评价。

「以小鬼头思考的企划来说,还挺不赖的。差不多六十分吧。」

「要不是某人和雷雨一起登场,就能一百分大成功了~」

「…………」

「…………」

不肯对视的两人迸散出激烈的火花。

『『我果然和这家伙合不来!』』

唯独这点彼此意见一致。唯独这点。

「哼……」

银子俯视爱制作的诘将棋传单,像小姑在刁难不会做家事的新娘一样嗤之以鼻。

「这诘将棋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发给将棋外行人的传单,却放上这么困难的诘将棋。你打算减少将棋棋迷吗?说到底解开这种长手数诘将棋,究竟有何意义?」

「诘将棋自古以来就是最佳的进步方法。空老师您在三段循环赛似乎陷入了苦战,不如把『将棋无双』和『将棋图巧』借您吧?毕竟我已经全部解开,而且牢记在脑海里了!」

「对胜负的严酷之处一无所知的小鬼,少说笑了。不管解开多少这种诘将棋,棋力都不可能变强。」

「解不开的话就别逞强了。」

「胡说八道。」

银子拿起传单,并开始判读。

「…………『逆王手』和『运子固守』吗?挺有趣的,但果然不会出现在实战中。」

「唔!?」

对方一瞬之间就看穿了自己的创作意念,令爱惊愕不已。

『逆王手』是对方向自己祭出王手时,让棋子逃跑或防御,并反过来向对手祭出王手。

『运子固守』则是不用持驹防御王手,仅用盘面的棋子进行合驹。

两者几乎都不曾在实战中出现过。

也因此容易变成盲点,经常被当成诘将棋的题材。

纵使如此,也必须判读超过一百手诘,到最后的最后才能看出这道题目的用意。

换言之银子仅瞥了一眼,便解开爱倾全力制作的诘将棋。

──这就是……奖励会三段的实力……

为了振奋差点被震慑住的自己,爱逞强地开口说道:

「哼、哼──!这道题目简单到不行!要是爱拿出真本事,还能制作出更加困难的诘将棋!!」

爱紧接著将传单翻到背面,并开始书写其他诘将棋题目。

「顺带一提,这可是爱在实战中判读局面时所发现的诘。解不开的话,就代表实战也很弱喔!?用双玉问题,持驹则是──」

凝望著爱的身影一阵子之后,银子突然低喃出声。

「…………八一就拜托你了。」

「咦?」

「那家伙只要一专注于将棋,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事物。尤其头衔战期间,他总是疏于健康管理,全神贯注于将棋……」

银子探索著名为回忆的玩具箱,并叙说她的记忆。

「八一从以前就是如此。一旦想到好棋步,甚至会在寒冬刚出浴之后,全裸坐在棋盘前不动,最后患上肺炎,而且还不只一、两次。八一真的满脑子都是将棋。走在路上会跌到洞里,坐电车时坐过站……为了避免八一到那个世界去,每次我都得把他接回来。」

「…………这算什么……」

爱浑身打颤,激动吶喊:

「您的意思是自己从以前就很瞭解师傅吗!?爱也知道很多师傅不为你所知的一面!!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爱什么都知道!!」

「不好意思,这点我不会退让。最瞭解八一的是我。」

银子斩钉截铁地断言。

「不过,拜托你了。要是八一迈向错误的道路,你一定要阻止他。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

「真的这么担心的话──」

自己拉住他不就行了吗!

爱在说出口的前一秒咽下了这句话。她害怕银子会乾脆地回答「那就这么办吧」。

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但……她害怕开口确认。

「…………………………」

爱陷入了沉默。在必败的棋局中,无论下什么棋步都只会让局势恶化。

不过……爱绝对不想认输。她唯独不想主动放手……

「你的将棋,只需要保持现况。」

银子细心地将爱刚写好的诘将棋传单折起,收进口袋,接著站起身来。

「你就继续笔直地成长吧。我不需要的长手数诘将棋,对你来说或许是必要的。就算我无法尽数吸收八一的构想,你的话或许就能办到。因为你与生俱来,就是将棋之星的居民。」

将棋之星?

爱无法理解银子话中的含意。

她刚刚是在激励自己吗?还是说──

「真希望能再一次……与实力增强的雏鹤爱于棋盘前对局。」

「咦……?」

──刚才,她初次叫了我的名字……!?不对。比起这个,刚才那句话……

但爱还来不及确认银子的意图,她就已经撑著伞跃身迈入雨中。

她就这么往倾盆而下的雨幕彼端走去。

独自一人融入夜色里。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爱朝著散发寒气的银色背影消失之处,如此低喃道。

不知为何,她始终止不住颤抖。

☖ 九头龙一门会议

夏日祭典顺利结束后的某一天下午。

三名幼女正聚集在关西将棋会馆一楼的『Twelve』,进行一场可爱的会议。

「第二届~!九头龙一门会议开始~!!」

「耶耶耶耶~!开始了~」

「……………………」

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头号弟子雏鹤爱(议长)兴致高昂。

二号弟子夜叉神天衣则跟不上对方的节奏。小爱最近莫名地精神饱满,是因为正值夏季吗?

「是你说要谈一些秘密,我才会特地来这里。在这种地方谈没问题吗?会有其他客人吧?」

「老板说午餐时间结束后,到晚上开始营业之前的期间,可以让我们包场。啊!老板在家里休息,所以谈秘密也没问题!」

「他纯粹是叫我们看店吧……」

在夏日祭典担任执行委员的爱,如今在福岛已经小有名气,人脉也非常广。

「顺带一提,先前小天夸奖我的观战记时,就是第一届会议!让我们像那时候一样,毫无隐瞒地道出彼此的想法吧!」

「我是无所谓,可是……」

「什么~?」

「为何……这个金色小鬼也在这里。」

小天以理所当然的表情,指向同桌的小夏。

「唔哦~?」

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小夏完全一头雾水。她唯一明白的是,能够和最喜欢的小爱及小天在一起令她十分开心。

小爱开口解释理由:

「小夏也是候补弟子。对吧?」

「嗯!」

三号弟子(候补)小夏欣喜地用双手数次拍打桌面,接著点点头。

「斯斯说要收夏夏当弟纸~」

「啊?什么时候的事?」

「浪速王将战的时候。低年级组的小夏努力过头,甚至还倒下了。听说师傅感动不已,因此答应收她为候补弟子……」

「夏夏很努力,所以斯斯咖奖了夏夏~!」

小夏满面灿笑地说道。还没把话听完,小天的宽额头便冒出了青筋。

「那个废物!又对其他女人出手……真是不检点的家伙!」

「小天……不希望夏夏当弟纸吗?」

小夏一脸寂寞地仰望师姊(预定)。

对方的眼神宛如被拋弃的小狗,连小天也无力抗拒。

「…………也罢,反正那废物本来就很中意这小鬼。总比他胡说什么『要娶小夏当新娘』来得好多了。」

「耶──!夏夏最喜番小天了!!」

「相对地,你可得好好尊敬我这位师姊!叫我『夜叉神小姐』!」

「耶洽申~?」

「夜!叉!神!记得加上『小姐』,你这小鬼!」

「耶洽申侠甲~?」

「完全不对!是耶洽……不对,夜叉神小姐!!」

「耶洽………………甲?」

「不是甲!别叫我甲!!」

愤怒的小天激动拍打桌面,小爱则笑著向她说道:

「哈哈,对小夏来说太难了啦~」

「太难是什么意思?不懂得尊敬师门前辈的人,我可不会认同她入门!」

「那小天你也得尊敬身为师姊的爱唷?」

「唔……」

「比起这个,开会了开会了!有个非常重要的议题要讨论!」

这回轮到小爱敲打桌面了。

小天的表情已疲惫不堪。

「空银子说了奇怪的话是吗?说不在意确实是骗人的。具体来说,她究竟讲了什么?」

「这个嘛──」

小爱向小天转达了夏日祭典当天,她和空老师之间的对话。

对话太长又困难,小夏完全摸不著头绪。

不过小天却怒火中烧。

「那算什么?意思是她很快就会成为职业棋士,所以没机会再和你对局吗?」

「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吧。受不了!她认定自己必定能突破三段循环赛吗?不过是赢过枥创多就得意忘形了!」

「不过她和领先第一的镜洲先生仅差一胜,所以才有信心能成为职业棋士吧?」

「她的排名是倒数第二。胜局数相同的情况下,由排名较前面的三段晋升四段。而且就连我们的师傅,都没能一期就突破三段循环赛。」

「假如阿姨当上了职业棋士……女流头衔该怎么办?」

「我说你啊,这点小事应该自己调查吧。」

尽管一脸无奈,小天仍亲切地说明道:

「就目前的规章来说,职业棋士不能参加女流棋战。换言之,空银子必须归还她持有的女王及女流玉座头衔。」

「在那种情况下,挑战者决定战就会变成头衔战吗?」

「没错。棋战刚创设时亦是如此。」

小天点头肯定,又意味深长地低喃一声:

「……不过嘛,我不认为将棋联盟及赞助者,会轻而易举地让空银子舍弃女流头衔。」

「咦……?」

「比起这个!」

咚!!小天用手掌拍打桌面,接著切入正题。

说到九头龙一门会议最重要的议题,自然是────

「师傅与空银子的关系。你说那两人很可疑,此话当真?」

「…………嗯……」

「你认为他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第四段…………吧……」

「第四段……情况不妙。」

就连有关恋爱的事,两人都会用将棋术语来比喻。进展缓慢的步,也只差一步就要升变为『と金』了。

小爱及小天似乎都产生了极高的危机意识,不过……

「你无所谓吗?」

「我才不要这样!绝对不要!!」

小爱立即激动吶喊,却马上又痛苦地垂下头。

「但是……爱一直和师傅同住一个屋檐下,一直一直看著他……师傅的一切,爱都很瞭解…………所以…………所以──」

「干嘛?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炫耀?」

「所以…………我看得出来师傅的心思在谁身上……」

「………………」

小爱寂寞且心痛地奋力挤出了这句话,小天则默默地注视著她。

过去,她只见过一次小爱像这样痛苦挤出话语。

那是她们两人初次对局时的事。

小爱错失了七手诘而认输的瞬间,与现在如出一辙……

不久之后,小天以平静的口吻开口了:

「听说九头龙八一收了弟子时,你知道我作何感受吗?」

「咦……?」

「不仅仅只是『被骗了!』、『开什么玩笑!』这点程度的感情。我身陷绝望,彷佛至今坚信的世界全都瓦解了。双亲总说我会成为九头龙八一的头号弟子,所以我深信他终有一天会来迎接我。」

「小…………天…………」

「直到那天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独自在宅邸里持续下棋,王子殿下肯定会找到我。真是可笑!世上哪有这种甜头。」

呵……小天对过去的自己嗤之以鼻。

「现实是,凭自身双脚奔向他身边的外行人,顺利成为了弟子,他甚至不认识持续钻研将棋的我……」

「所以…………你才会不断请将棋联盟派遣棋士担任老师,而没有指名师傅吗?」

「没错。纵使如此,我仍然无法堂堂正正地要求他收我为弟子。我不愿承认。明明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想成为九头龙八一的弟子了……结果却被才学了半年将棋,与自己同年的小女孩超越。」

「小天……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

所以,这回轮到我教你了。

笨拙的小天拚命编织话语。这是她第一次,试图与经由将棋而生的姊姊共享自己的想法。

「仅将思念暗藏心中而不传达给对方,是毫无意义的。」

「……!」

小天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迷惘。

「不管拥有多崇高的目标,不管拟定了多完美的计画,都必须踏出最初的那一步……若缺少勇往直前的勇气,心愿肯定不会实现。尽管听起来很像陈腔滥调,但没有勇气的话,任何事都无法开始。」

「勇往直前的…………勇气……」

小爱紧握手中的扇子。

那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的、师傅赠与的、最重要的礼物。

「和空银子战斗过后,我败北了。输得一败涂地。明明已经拿出真本事,努力到最大极限,我仍旧输了。」

小天继续往下说。

然而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小爱听的,反倒更像在自言自语。

「都努力到了最大限度,却还是沦为手下败将……那是我生平头一次遭遇那种挫折。余裕、尊严及自信全粉碎一地。当时我以为自己再也无法重振旗鼓──直到我粉身碎骨为止。」

「……!!」

「正因为曾经输得体无完肤,如今我才不再畏惧败北。跌落谷底之后,只要一心向上攀爬即可。这种感觉意外地爽快呢喔?」

语毕,小天漾起了一抹笑靥。

她撩动如羽翼般的黑色长发。

「我已决心要奋战到底。不论伤得多重,纵使心灵彻底粉碎,都无所谓!」

「小天……」

「我很感谢你。托你的福,我才没有成为师傅的头号弟子。他并未优先选择我的经验,使我变得更坚强了。」

小天将手伸向半空中。

「所以我才能难看地拚命挣扎。夏日祭典时,还换上浴衣展现自己。我变得敢厚脸皮争取胜利,比从前的我更强──比只懂得一味等待的我更强。」

小天紧握她伸出的手,接著强而有力地说道:

「因为我已经明白,除了亲自选择并亲手夺取的事物以外,都毫无价值。」

接著她质问小爱。

「雏鹤爱,你又如何?」

「我…………」

小爱双手紧握扇子,掌中已容不下其他事物。

「…………我不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的胸中……没有勇气……

她紧握手中的扇子上,有最喜欢的人亲手书写的『勇气』两字。只有瞧见小爱低著头,流露泫然欲泣的神情,小夏问著「很痛吗?」、「爱爱,没四吗?」的声音,一直在店内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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