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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说出我的名字

第二天。通知午休到来的铃声响起。

尽管苦恼也知道沙月不愿意,我仍决定前往已加入的坐禅社。

如果她跟我参加同一个社团,三矢的不悦测量计肯定会大幅上升。

即使如此,让心化为无仍是解除诅咒的条件之一。

再说就算三矢不高兴,我也不想为了他放弃什么事。

那会令我很不爽。

于是,我一手拿着便当盒离座。

隔壁的沙月也同时起身。她一瞬间回过头——接着哼了一声撇开脸庞。

虽然寂寞,这也无可奈何。虽不知沙月心中有何想法,但以现状而言,她大概也只能摆出这种态度。

唉,也无法否认她是真正讨厌我的可能性。

「沙月,喂,沙月。」

教室里响起讨人厌的声音。不必回头,我也知道那是三矢。

「你替本少爷做的午餐还没好吗?喂。本少爷昨天应该吩咐过你准备吧?」

我忍不住回头。

女生亲手做的便当!三矢那家伙太蛮横了。竟然靠家庭的力量得到全世界高中男生梦想、渴望却无法实现,由女生亲手做给你吃的便当!

他是敌人!我认定这家伙是全校高中男生的敌人。

喀!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不,不是我。我顺着声响望去,发现孝司气得发抖。他以颤抖的嗓音低语。

「我也想威胁丽华帮我准备便当……」

看来他本人也意识到,不靠威胁丽华就不会做给他吃。

「或者是由奈也可以……咕呃!」

我拿起英日辞典使劲扔向他的后脑杓。

这段期间,沙月拿着三层便当盒走到三矢的位子。

「喔?你依照本少爷的要求,做了三层便当?哎呀,真不愧是本少爷的未婚妻,这么顺从听话。」

三矢翘起二郎腿,高高抬起下巴笑道。

「请用。」

沙月将便当盒放在桌上。

「喂喂,什么叫请用?打开便当,替本少爷介绍里面的菜色。」

「!……我明白了。」

沙月一瞬间僵住之后打开便当盒。三矢对她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瞄了我一眼扬起嘴角。

「喂,孝司。」我拍拍正在抱着脑袋忍痛的孝司的背。

「才刚撂倒我,现在又找我干嘛?」

「三矢平常都像那样吗?」

「你说他对早乙女同学的态度?不,以前没那么过分。不如说,他在校内不怎么表现出他们是未婚夫妻。」

果然没错。那家伙是想向我炫耀。他还在怀疑我跟沙月的关系。他靠着权力与世俗的束缚,宣言沙月属于他。

「喂喂,这煎蛋卷是怎么回事?居然是汤汁蛋卷?我只吃甜的!」三矢看看便当盒内,肆无忌惮地抱怨。

相对的,沙月仅仅回答「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一句话都不反驳,简直像人偶一样面对着他。

「可恶!」

我看不下去,忍不住踹了桌子一下。

咚!那声音出乎意料地大,在大家压低音量的教室里回响,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全部转向我。

三矢也再度瞪着我。位于视线轨道上的学生一起逃开他的目光。

我迎面反瞪回去。

「!?」

三矢一脸惊讶,同时露出怯色。

看样子,这家伙甚至没被人回瞪过。

然而,有另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是沙月。她回过头,以带着尖锐怒气的眼神贯穿了我。

我只是垂下头。

然后直接离开教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骨气的家伙出去啰,哈哈哈哈哈哈~~」

三矢用双手双脚一起鼓掌——像猴子一样——故意放声大笑。他的笑声甚至传到走廊。

※ ※ ※

「汤浅学长,我哥是怎么了?心情好像很差。」

「喔~~不愧是当妹妹的。那家伙明明假装没事也被看出来了。」

我正在打坐时,由奈与孝司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即使想心化为无,唯独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时,总会忍不住去听。

「他又跟三矢起了冲突。」

「啊,跟那个烂掉的学长?」

「烂、烂掉……」

「谁叫他又臭又软趴趴,根本是垃圾。」

不愧是我妹!形容三矢一针见血!

「你、你讲话好狠,由奈。不过三矢有喷香水,应该不臭……」

「在坏心肠的人身上,人家会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

「真的吗?」

「啊,汤浅学长没问题。因为你不是坏心肠,只是变态而已。」

「也对。」

在这里点头同意好吗?孝司。

「千种同学,没办法集中精神的话,请你赶快离开行吗?」

沙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微微睁开眼,看见她正脱下鞋子登上榻榻米。

「沙月,三矢同学那边没关系吗?」

丽华难得在打坐途中睁开眼看着沙月。

「只要对他所有的要求都乖乖点头,他就会厌倦吧?他已经满意了。」

沙月耸耸肩,在丽华身旁坐下。

沙月刚才的话很管用,由奈与孝司也静静地开始打坐。顺便一提,我才刚请丽华指导,好不容易能够将腿正确地盘成打坐姿势。

…………腿已经在痛了。

为什么大家能够一直维持这勉强的姿势?真不可思议。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与昨天相同的旋律——代表是沙月的手机。

难不成……!

「对不起。」

沙月道歉之后,走到泥土地房间。

「喂,我是沙月。你对便当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便当——这表示打来的人是三矢。我抛下将心化为无物这档事,侧耳聆听。

「咦?要我喂你?那个,我听不太懂……」

不,我听得懂。甚至是太过明白了。

他要沙月将饭菜送到嘴边喂他吃,像「恶瞳」状态的沙月对我做过的一样。

「嗯、嗯……我知道了。别吼得那么大声!我现在马上回去。三分钟以内?没问题,我用跑的,嗯。」

声音消失了。

我微微睁眼看向一旁,只见沙月沮丧地垂下头。

「过去他明明从未在这个时间都要……」

她喃喃地挤出声音,那微弱的呢喃传遍鸦雀无声的社团办公室。不过,沙月本人没有注意到。

因为打击太大了。

她在几秒钟后抬起头,咬紧下唇。

「抱歉,各位,打扰你们打坐了。」沙月以开朗的语气说。

「我回教室了。」

「等等。」我脱口而出。

「……光平。」

沙月惊讶地看着我。

不,她的表情立刻转为生气。

「我说过很多次,事情与你无关吧?」

正是如此。

我也并非有啥盘算才叫住她,只是忍不住呼唤罢了。

所以,我本身也很困惑。

……怎么办?

「好吧。既然没事,我要走了。他可是提了三分钟这种可笑的要求。」

沙月转身。

「等一下。」我又脱口而出。

这次还站了起来。

「光平,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沙月回过头,狠狠地瞪着我。

她的眼角浮现泪光。

我不想让她走,我绝对不想让沙月到三矢身边去。我不能让眼眶泛泪的女孩……我的初恋对象过去。

「现在的你不是啥也办不到吗!追根究柢,都是你害我——!」

沙月将话吞回腹中。

她说的没错。

年幼的我用「恶瞳刺魂系咒」害她爱上我,与她订下婚约又擅自抛弃她。现在沙月受的苦,一部份的责任确实应归咎于我。

不过,如今的我该如何是好?

总之,我希望沙月现在在这里打坐,别到三矢那种人身边去。为了实现这一点,我该怎么做?

「…………」沙月脱掉鞋子,登上榻榻米。

「沙月?三矢同学那边没关系吗?」

当丽华问道,沙月露出与先前表情截然不同的微笑。

「嗯,还是算了。我没必要听命于讨厌的人,实现喜欢对象的心愿不是更重要吗?」

「话、话是没错……」丽华很困惑。

由奈与孝司也面面相觑。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对她下了「恶瞳」!?明明已经无效化却又生效了!?

「呣,看来是这样。」

「——!」

我慌忙吞下到嘴边的惊呼。

玉芽在泥土地房间脱下草鞋后登上榻榻米。由奈似乎也发现了,保持打坐姿势灵巧地靠近我。

「妾身应该对汝说过,『鬼刀』仍在沙月灵魂上,诅咒很容易生效。」

「……可是,一点也没有发动的……」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当然是小声地交谈。

「妾身说过吧,『鬼刀』已经刺中了她。听着,联系汝跟沙月灵魂的锁链,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存在。只要汝一起色心,就会立刻生效。」

「哥,你在这种状态下对沙月学姊起了色心?」

「不,等等……我没印象……」

我只是希望她别走而已。

「人的心非常不可思议,想法的背后隐藏着真心话可说是家常便饭。」

玉芽的目光飘向远方。

这家伙或许也经历过很多事,毕竟她活了几千年之久。

然而,我藏在「别走」背后的真心话是什么?我毫无头绪。

总不可能是「别走」=「别高潮(注:两者日文发音相同。)」。

话说「别高潮」是啥啊?刺激人的玩法?不过沙月乍看之下有像女王的一面,如果被她满脸奸笑踩住逗弄,或许也别有情趣。

「哥……」由奈无言地说道。

「什么事,妹妹?」

「真亏你在这种状况下也能动歪主意。」

什么?我还来不及反问,沙月已逼近到眼前。

「怎、怎么回事?」

「呵呵呵,我来践•踏•你。」

啧!是我刚才的妄想!沙月接收到了!

「喂喂,这点子真不赖!」孝司说出莫名其妙的评语。

「丽华!你也踩我吧————!」

他一靠近她,就被重重地掷了出去。

「去死。」丽华用电击棒电昏孝司。

只能说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不,现在的我也一样吗!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呵呵,等一下我会让你等个够。」

沙月一点一点地逼近。

「呣,解决方法只有无效化了。」玉芽事不关己地悠哉说道。

「不,可是我不能在这种地方对沙月做那么难为情的事……」

「可是哥,沙月学姊不是该快点去找三矢学长吗?先不提事情对错,总之先让她别挨骂比较重要。」

由奈提出冷静的……十分冷静的意见。

正如她所言,沙月在继续留在这里,三矢大概会气得怒火冲天。不过,我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去找三矢,才会不小心对她下了「恶瞳刺魂系咒」。

「呣,妾身明白了。光平,你想被沙月踩吧。」

「咦?是这样吗?哥哥是有这种性癖好的变态?」

「不对!啊~~真受不了,我知道了!」

我握住逐渐逼近的沙月的手腕,当场一拉。

她的重心比我预料的更加前倾,沙月失去平衡。

我在她慌忙踏出左脚保持平衡的瞬间,扫开她的脚。

「呀啊!?」

沙月在半空中飞舞。我接住她的身躯,让她轻轻趴倒在榻榻米上。

「…………是水滴图案?」由奈使劲打了我一下。

「也不必打我吧。」

「摆出这种姿势,马上就会发动『恶瞳』吧!」

我完全无法反驳她。

可是妹妹啊,这也无可奈何。男人是种只要有女生内裤在就会去看的生物,我们的身体结构就是如此。

「哥,别碎碎念,快点按住她。」

「不,那个……我已经做了。」

绊倒沙月的同时,我已将她的双臂折到背后按住,然后才瞥见掀开的裙子下露出的水珠图案内裤。

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世界没有变白,我也没有同步体验到沙月的感情。

「玉芽,这是怎么回事?」

「呣。现代的兜档布形状是这样吗?呣,这么一来或许不会陷进肉里。」

玉芽看着内裤嘟嚷。

「想要内裤我买给你,回答我的问题!」

「喔喔,真的吗?妾身要性感的款式喔。」

「好,我买丁字裤给你。」

「喔喔,听起来很厉害。呣,好吧。妾身不是说过?从第二次起必须做得更加激烈。这种程度的刺激,多半已无法满足沙月了。」

「这种程度?不然要到哪种程度?」

我按住挥舞手脚挣扎的沙月,这还颇费力气。

「啊!人家有个提案!」

由奈举起手,从柜子上拿回某样东西。

「来,用这个。」那是稻草绳。

「妹妹啊,你想叫为兄的做什么?」

「谈到SM就少不了绳子吧?」由奈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由奈~~你几时学会那么高深的色情知识了!哥哥我好伤心!」

「主要是从你藏在床垫底下的黄色刊物学来的唷?」

「连新的隐藏地点都曝光了!」

「所以说,来,请用。」

她笑咪咪地将稻草绳塞过来。

在妹妹的协助下,在学校社团办公室,对曾是初恋对象的青梅竹马玩稻草绳捆绑。

……万一东窗事发,可不是退学就能解决的。

「嗯?可是,我不知道捆法耶?」

「我也不知道。随便绑住手脚就行了吧?」

「是、是吗?」

「是啊。只要让对方无法动弹,就能为所欲为了♥️」

由奈露出灿烂可爱的笑容说出惊人之语。唉,虽然也有一番道理。

于是,我先用绳子捆住沙月的双腕,再顺着她包在紧身裤下的小腿卷上绳索。

「等、等等,光平,你干什么!」

连沙月也不禁在挣扎之外出言抗议。那也是当然的。

「干什么?把你绑起来,让你没法动弹啊?」

「被光平捆绑——」

就在那一瞬间。

世界化为一片白,只剩下被锁链相连的我和沙月。

一丝不挂,没穿任何衣物的沙月仰身发出高亢澄澈的叫声。

♥️ ♥️ ♥️

光平捆绑着我!

为何?为什么!我明明比任何人都更讨厌被牢牢绑死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感觉却如此舒服……?

啊!啊啊啊啊啊!

被光平捆绑着,我……好热!身体变得好热!

不行!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幸福!

我!已经!我!啊!啊!啊啊啊啊————————————————————————————————————————————————————————————————————————————————————————————————————————————————————————————♥️♥️♥️♥️♥️♥️♥️♥️♥️

♥️ ♥️ ♥️

视野与意识恢复正常。

在我身下,被捆住的沙月仰着身体,发出不知羞耻的叫声……浑身颤抖。

「呜、呜哇……刚才那个,难道就是高潮?人家第一次看到。」

「由奈,这些对汝来说还太早了。」

玉芽慌忙以两手遮住由奈的眼睛。

不过,孝司昏过去真是太好了。就算是无可奈何,也不能让男生看见沙月这副模样、听见她这样的叫声。那对沙月太过意不去了。

「哈啊……哈啊哈啊!光、光平……你又动手了吧。」

虽然声调还有些发热,沙月的声音已变成很低沉的重低音。

「不,那个,这次我真的也不知道原因,做了紧急处置。」

「什么叫做了处置!基本上,为什么我会被捆着!」

「不,因为你是喜欢被捆绑的受虐狂?」

「那怎么可能!我真的很讨厌受束缚!」

沙月发火了。这也难怪。

「话说回来,万一被三矢看见的话该怎么办!」

的确没错。不如说不光是三矢,沙月这副模样也不能被其他学生看见。

「……看来已经太迟了。」丽华悄然低语。

「「咦?」」

我和沙月同时看着丽华,她指向泥土地房间。

我们心中一惊,同时转头望向那边。

啊,是三矢!

「他几时来的?」

「在沙月发出丢脸的叫声时进来的。」

「丽华!别、别说丢脸的叫声啦!」

「沙月,这是怎么回事?」三矢以气得颤抖的声调问道。

「这、这是……」

「是我干的,我出于种种缘故捆住了她。」

我站起来,从正面瞪视三矢。

「又是你?给本少爷教训他。」

「遵命!」

随着响亮的回答声,三矢那群「内部分子」跟班穿着鞋直接踩上榻榻米。

刹那间——原本在打坐的丽华跳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登上榻榻米前被打飞出去。

「什!?」

「登上榻榻米时要脱鞋。这是日本人的常识。」

丽华岔开双脚而立,瞪着三矢开口。

「你是元市丽华?你以为违抗了『内部分子』不、本少爷之后还能过着平静无事的学校生活吗!」

「只要打坐,随时都能保持心灵平静。」

「基、基本上住在狐尾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违抗十珂九家之后会怎样!会很痛苦喔!」

「正是在痛苦的时候才要打坐。」

……双方的对话似乎微妙地鸡同鸭讲。

「可恶!回去了!」

三矢踹了踹他那些叠成一堆的跟班,「呜呃~~」的惨叫声传来。

这家伙居然这样对待同伴。

「千种光平!」

「啊?」

都到了这步田地,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无法期望平稳、和平、平凡的日子,我堂堂地朝三矢抛去轻蔑的目光。

「接下来发生的事,全是你和沙月的错。」

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狠话后,三矢离开社团办公室。

※ ※ ※

事件发生在放学后。

『公告 禁止男生接近早乙女沙月半径五公尺之内。三矢彻」

印着这些内容的传单不知不觉间,不,大概是在第五堂课上课期间,张贴在走廊各处。

大家忘了要回家,全都谈论着那些传单。

「说要禁止,那沙月走在走廊上不就犯规了?」

看到传闻中的传单回到教室,我向坐前面的孝司搭话。

「不是犯不犯规的问题,三矢会做到。他会找其他内部分子帮忙,展开监视吧。」

孝司靠在椅背上,嘎吱作响地摇着椅子。

「内部分子有多少人?」

「大概占全校学生三分之一。」

「好多……」

「从小学直升上来的家伙几乎都是。」

「不过,万一进入五公尺内会怎样?」

我瞄了隔壁一眼,沙月听说骚动之后前往走廊就没回来过。另外,等她回来之后这个座位也在五公尺之内。不只是我,连孝司也包含在五公尺半径里。

教室有很大一部分都在里面,代表课会上不下去。

三矢……是蠢蛋吗?

「这个嘛,应该会遭到三矢和他那些跟班的制裁?」

「我说,那样纯粹是暴行吧?」

「他们下手时大概会不让事情曝光,而且虽然有烤肋排之类的例外,绝大多数的老师都会装作没看见才对?」

孝司的回答令我哑口无言,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当然的。毕竟这间学校可是十珂集团的学校喔?老师们也注重很自己的立场,无法对核心九家的少爷动手。」

「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我打从心底感到愤怒。真是个垃圾到令人作呕的家伙。

「喂,大事不妙!」

一名学生,呃,穴仓同学冲进教室。

「隔壁A班的池田同学遭殃了!他们说他走进五公尺范围内,刚刚把他拖走了!」

教室里一口气喧闹起来。

正好回来的沙月在另一边的门口听到这番话。

她一脸愕然地僵住,颤抖着转过身。

「哎呀~~沙月,你要去哪里?」

是三矢。在一群跟班环绕下,他面露得意笑容俯望着她。

「让开!」

「哼哼,我目前心情很好,好吧。」

他右手放在胸前指出方向,装模作样地低下头。沙月瞪了他一眼之后,拔腿飞奔。

「怎么样?千种光平,一切都是你的责任。」

三矢手肘支在教室门口靠着,一脸得意地望向我。

「喂,三矢。」

对这种家伙,直呼其名就行了。然而,被呼唤的本人却很吃惊。

「竟、竟敢直呼本少爷的名字?」

「我说啊,沙月身边五公尺之内不准有男生进入对吧?」

「没错。」

「那,你和你的跟班又怎样?刚刚是在半径五公尺之内吧。」

「什……!」

教室里传来几声窃笑,而孝司堂堂笑了出来,这家伙意外地胆大啊。

「啊,因为你们没有男子气慨所以不算进去吗?」

「像、像你这种死老百姓,竟敢对本少爷、对我这个三矢家的继承人三矢彻少爷大放厥词!听着,本少爷可是你本来连交谈资格也没有的高贵人物!反正你的父亲,只不过是社会上的小螺丝钉吧!」

「不好意思,我们家是单亲家庭。」

我一边回答,脑海中一边不由得浮现老爸的脸孔,一张怎么看也不像社会上小螺丝钉的邪恶脸孔。

「算了。」

我站起身,拿起隔壁座位上沙月的东西,当整间教室的人都别开眼神不看时,孝司悠哉地问。

「光平,你要去哪里?」

「沙月那笨蛋忘了拿东西,我想送过去给她。」

「喔~~那今天坐禅社只有我和丽华独处啰?很好很好,我有预感今天会跟她有好的进展。」

「肯定是被扔出去再加电击棒吧。」

我苦笑着迈开步伐,眼前是三矢与那群跟班。

「我要回家了,让开。」

「你以为那样辱骂过本少爷之后还能平安无事?」

「辱骂指的是没老二、被宠坏的任性少爷、小鬼头之类的话吧?我还没说耶。」

「混、混蛋!好吧,本少爷就好好~~教你,像你这种垃圾老百姓,违抗位居十珂一族的三矢家成员后会有什么下场。给我觉悟,死老百姓!」

「啊~~好好好。」

我轻轻挥手,踏进走廊。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全都让出路来。动机毫无疑问地并非出于亲切,而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我很明白他们的心情。

虽然自暴自弃地向三矢挑衅,其实我……也想度过平稳、和平、平凡的学生生活。我想快点解开诅咒,跟女孩子过着幸福的学园生活,过着绝不会和那种笨蛋扯上关系的普通生活。

「不过,那个三矢彻相当愚昧啊。」

周遭人看不见的玉芽,以小孩外貌与我并肩而行。

「你在喔。」

「呣。事情的经过妾身都看见了。汝,口齿挺锋利的嘛。」

「那叫做自暴自弃。」

「原来如此。不过,那家伙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吗?」

「…………玉芽,你知情?」

「那还用说。身中『恶瞳刺魂系咒』,就是最大的证据喔?不过,有好戏可看了。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了解别人的心情,玉芽发出非常坏心眼的笑声。

※ ※ ※

「你果然在这。」

「咦?」

沙月惊讶地抬起头,她眼睛红红的,大概刚才哭过。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反正答不答应你都会坐吧。」她不悦地噘起嘴唇。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在廊子上坐下。玉芽神社今天也不见人影,在夏季阳光之下只有蝉叫声响着。不过在如阵雨声般的蝉声包围下,绝不算安静。

「沙月,你忘了拿东西。」

「……是啊。」

沙月没说一声谢谢,从我手中抢过书包。

「…………」

「…………」

「…………」

「…………」

「你过来干嘛?」

经过沉默之后,她认输地开口。

「拿东西给你。」

「只有这样?」

「有其他理由比较好吗?」

「咦……」

「现在开放提出要求喔。」

「没有。」

一句重话回应,我不禁苦笑。

「为什么笑?」

「我刚刚在想,你真好强。」

「没这回事。」

「是吗?」

「没错。」

「…………我说沙月。」

「什么事?」

「你哭过了吧。」

「我没哭。」

她再度重重地说。即使嘴上那么说,沙月的眼睛却红红的,还慌张地抬起手臂擦擦眼角,根本是欲盖弥彰。

但是看着哭泣的沙月,我回忆起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时候。

应该是上小学之前吧。

早乙女家的叔叔阿姨带着沙月来到我家,老爸向我介绍,说她是我将来的新娘。

所以,我当面对她这么说。

『听说我和你以后要结婚。可是,我不要。』

唉,当时的我尚未理解何谓结婚,沙月也不懂吧。她只是感觉到被我拒绝,哭了出来。

我记的很清楚,当时我很慌张,应该说,我并没打算拒绝她。

『不对,不对不对。不是不要,那个,我们当朋友吧。』

『朋友?』

(插画)

『嗯。结婚是大人做的事吧?所以,等我们长大之后再决定。』

「但是,爸爸他们……』

『妈妈说过,大人的……情况?由大人来解决,小孩子只要玩就行了。虽然我听不太懂。』

回头想想,既然不懂就别说些人小鬼大的话啊。

『所以别管爸爸他们的情况,我和沙月先从朋友开始做起吧。』

以前的我真是个难搞的小孩。到头来沙月成为我的初恋对象,对她下了「恶瞳刺魂系咒」偷看她的裙底,又结为未婚夫妻,在老妈跟老爸吵架离开家的时候,我也抛弃了沙月。

种种行径实在太过人渣,让我更想抱住脑袋了。

唉,简单的说,如今的沙月处在与当时完全一致的状况下,差别顶多只有对象是我或三矢而已。

两个都是烂男人。

沙月的男人运真差。

「你笑什么笑。」沙月吐槽道。

「这是自嘲。」

「是吗。」

「呐,沙月,你还记得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不记得。」

「是吗?呐——」

「光平。」

沙月像要打断我的话般呼唤我的名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别再牵扯进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当然很高兴。但是,如今的你无能为力。那么,你越是牵扯进来,问题将越发恶化。而且,还会出现像池田同学一样的被害者。」

「那是……」

「呐,只要我独自忍耐,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波及。不要紧,我知道该怎么控制三矢。我会恰到好处地吹捧他,让他心情好转。这么一来,他应该不会再做出像今天一样乱来的举动。」

沙月站起来,回头挤出灿烂的笑容。

「光平,谢谢你的关心。我稍微打起精神了。」

说完之后,她拔腿跑开,穿越神社境内奔下参拜道路。

原来如此,只要沙月奉承三矢,其他学生的确能平安无事吧。

可是,这样沙月会没事吗?

她的笑容就像随时都可能崩溃一样。

虽然她提醒我不要多管闲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吗?

「呣,看来你们两人都相当好强,不,逞强哪。」

玉芽现身,在我右边而非沙月坐过的左边坐下。这次是成人外型。

「光平,汝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思考。」

「呼呼呼,故意转开视线吗?」

「什……!」

「沙月爱逞强,汝也爱逞强,结果显而易见。」她打开扇子搧着风。

「不然该怎么办才好?」

「首先是坦率一点。」

「坦率?」

「汝其实在意得不得了吧?」

「呜……」

尽管不甘心,但玉芽说的没错。为何我如此在意沙月?

「然后,唉,想想汝的年纪。」

「年纪?」

「呣。若是从前,汝这年纪早已是行过冠礼的成年人,在现代也是介于成人和小孩之间吧。正因为如此,才会被卷入成人的问题中。」

「…………」

「那么,稍微尝尝成人世界的力量也不会遭天谴。再说汝并非像三矢一样,为了任性滥用权力嘛。」

「稍微尝尝吗?」

「正是正是。只是老二前端而已唷(注:「只有前端进去而已(先っちょだけ)!」。日本流行语,意为男性哄女性发生关系的台词。)。」

我忍不住滑了一跤。人家明明很认真在问!

「哎呀,妾身照由奈的话翻过汝床垫底下,收获真惊人。惊人啊惊人~~」

玉芽抱住胸膛呻吟着晃动身体,那副模样令我肩膀完全无力。

「唉……我明白了。我稍微尝尝,拿来利用吧。」

我拿出智慧型手机打开电话簿打个ㄅ,找出至今从未打过的电话号码按下播号键。

噜噜噜噜噜噜……约三十秒后,对方接了电话。

『没想到打来的人不是由奈,居然是你,光平。』

老爸低沉的嗓音于相隔三年之后震动我的鼓膜。

「我不是想打才打给你的。」

『讲话跟你妈一个样。感激一下替你安排转学名额的父亲如何?』

「我就想过是这么回事。比起这个,我可以确认一件事吗?」

『喔,是早乙女家的女儿?』

「……你的情报还是那么灵通。」

『我的立场如此。答案是,依然是。我这边没做任何手续,像你妈跟你的事情一样,是周遭的人擅自判断、认定罢了。』

「你还是老样子,拖拖拉拉的啥也决定不了。」

『呣,身边的人都说我很果断,只有你们不这么看待我。』

「算了,我只是想问这个问题。还有……谢了。」

『………………真令人惊讶。』

「啰嗦,再见。」

我挂断电话。

「看样子你们的亲子关系很复杂哪。」玉芽很感兴趣地说。

「这有很多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们先回家一趟就去三矢家。」

「喔,汝打算如何?」

「去通知他们,沙月和三矢的婚约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唉,虽然我不认为……三矢会轻易接受。

※ ※ ※

「哥,很大耶。」

夜里,由奈傻眼地仰望围墙说道。

「呣,好大。」

我也一手拿着准备好的木刀傻眼地仰望围墙。近三公尺高的围墙不断延伸开来,墙上架着带刺铁丝网,即使爬上墙大概也进不去。

「我认为这样子要潜入是不可能的。」

「妹妹啊,哥哥我也正好想到这一点。」

「哥,你毫无计画对吧。」

「妹妹啊,哥哥我也正好想到这一点。」

「……什么叫刚好想到!」

由奈发飙了。因为,我没想过三矢家规模这么大。

「不能从大门打招呼进去吗?」

「不可能吧。」

「人家也不行?」

「无论你长得多可爱,他们应该都不会放你进去。」

「这样吗~~?」

由奈没否定可爱这部分。

「真没办法,那就请玉芽设法解决吧,拜托你。」

听到由奈的话,玉芽错愕地现身。

「为什么妾身非得帮助你们不可?」

「餐费。」

「咦?」

「寄宿费。」

「啊,不。」

「看历史剧的电费。」

「呜。」

「洗澡所用的瓦斯费,上厕所等等的水费。」

「咕呜呜呜。」

「啊,对了。不然从今以后,只有玉芽的咖哩不放炸猪排也不放肉。没有马铃薯,当然也没有白饭。」

「咕喔喔喔!那不叫咖哩!」

「哎呀,印度人吃咖哩都配烤饼喔?所以,就用油豆腐(注:日本民间传说中狐狸喜爱的食物。)代替。既然你是狐狸,应该会很开心吧?人家真温柔~~」

「油、油豆腐配咖哩……偶、偶尔吃一次或许不错,妾身还是想要炸猪排和白饭啊啊啊!」

「那就听话。」

「……………………是。」

玉芽耳朵下垂,低下头回答。

那副没用的样子,真不像是大妖怪。

「不过~~因为一直沉睡,妾身的力量也还没恢复多少,做不了多少事。」

「你打算干嘛?」

玉芽对我的问题咧嘴一笑。

「提到狐狸,那当然是变身啰?」

她好像说过,别把狐狸跟狸猫相提并论……。

「变成卫兵的样子就行了。」

「可是玉芽,那样没法开门耶?我们没有IC卡。」

「爱、爱吸?」

「就是钥匙。」

「啊,那个不要紧。由妾身从里面开门,穿墙这点是妾身还做得到。」

玉芽自信十足地拍拍胸口——然后一阵喷咳。

这家伙可不可靠,真的很令人怀疑。

然而,我们和由奈轻易地进入三矢家。

通往玄关的马路上,化为保全人员的由奈一脸茫然。马路从位于停车场——空间大约足够停十台车左右——的大门上坡微微形成弧线,延伸至一栋三层高的大宅。

「哥,住家里有马路耶?」

「有啊。」

「我们家一打开大门,走五公尺就是客厅喔?」

「妹妹啊,那不是大门,是玄关。我们家没有大门。」

「呜、呜呜,这便是社会阶级差距?」

「唉,我觉得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喔。」

「那是因为哥你还记得。」

「或许吧。」

我耸耸肩苦笑迈步前进,由奈也小跑步跟了上来。我们没有朝玄关前进,而是沿着自马路分出来的小步道走去。

「不从玄关进去吗?」

「像这种大房子,都设置了后门供仆人进出。」

「喔。」

正当由奈点头时,大门打开,一辆国产车开了进来。

那辆相当高级的四门轿车,缓缓地行驶了过来。

「啊……」

「沙月学姊?」

我和由奈同时察觉,车上的乘客的确是沙月。由于车窗并未涂黑,只是一般玻璃,我们马上认出她来。

她穿的既非制服也非便服,而是看来有点昂贵的服装,还戴着项炼等饰品。

「是三矢学长叫她过来的?」

由奈以目光追逐轿车。沙月似乎没发现我们,看上去有点紧张。

「也可能是她主动过来,要求三矢收回那些可笑的传单之类。」

「原来如此。那我们更得加快动作了。」

「没错……由奈,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你跟来了?」

「那还用说?哥哥没有我跟着可不行。」

她斩钉截铁地说。

「是、是这样吗?」

「对!」由奈断然回答。

我总觉得难以接受,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快赶路吧。

※ ※ ※

「真难得啊?明明没找你,你却主动来我家。」

彻昂首坐在位于宽敞大厅中央的沙发上。

他翘起一双长腿,小口啜饮着特意装在白兰地酒杯里的可乐。虽然来往多年,他的脑袋还是很幼稚,或者该说是笨到让人难以应付。

「我有事相求。」

我留下随从独自走进房间。背后传来关门声,让我一瞬间很想逃。

门口附近很没品味地放着一盘芒果等热带水果。也许是想作为室内装饰,但品味真的很糟。

彻的后方,坐着他父亲三矢充叔叔。

另外还有他的跟班、充叔叔随时都带在身边的保全人员等近二十名男性。

现场的女性只有我一个人。

「沙月有事求本少爷?这是个玩笑吗?」

「我偶尔也会有事想拜托人啊。」

「喔,那先别呆站在那里,坐到本少爷旁边来吧。」

「……旁边?」老实说,我没兴趣。

「正是。这位置很适合誓言未来将相守一生的未婚妻吧?」

「……是啊。」

都到了这一步,我不能逃避。我下定决心,抱着打扫厕所的心情在彻身旁坐下。

不出所料,我明明保留了一点距离,他却毛手毛脚地贴了上来。

「嗯~~是便宜洗发精的香味。明明过来见本少爷。怎么不至少喷个香水?」

「我没有那种唷好。」

我耸耸肩苦笑。

「那下次本少爷送你香水,每次来见本少爷的时候记得喷上。爸爸,这是个好主意吧?」

「是啊,就送最高级的香水吧。」

坐在后头假装看书,一字不漏地偷听我们对话的叔叔当场回应。

这家人真的毫无意义地喜爱装饰与伪装。如果想听,坦率地待在那边不就好了。

「那么,你想拜托本少爷什么事?」

「是传单,取消那个我周遭半径五公尺的通告吧。」

「不要。」

「为什么?」

「如果那家伙哭着向本少爷下跪,答应再也不接近你的话,本少爷会考虑一下。」

「哭着下跪……他只是跟我认识,以前出了一点问题而已,光平没有错。」

「光平?」叔叔低语。

「啊,是最近转学进来,一个叫千种光平的笨蛋。在沙月身边纠缠不清。」

「千种吗?」

叔叔的声调听来显然松了口气。

「那么,要让他从金毛学园退学吗?」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以为无论任何事都可任性妄为。

「退学一定要,但本少爷想先看一次那家伙哭泣的脸。喂,你们几个。」

听到彻的呼唤,那些跟班纷纷陪笑。

每次来到这个家,我都想着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我要保护……爸妈、公司的社员和他们的家人。

「不要用看他哭这么粗鲁的方法,只是道歉不行吗?」

即使那么说,光是要让光平道歉大概就得费不少力气,那家伙真的很好强又爱逞强。

「……你笑什么?」

「咦?」

我没发现,原来我笑了。

「沙月,你刚刚难不成……!」

彻吊起眼角。这家伙唯独在与嫉妒相关的事情上直觉特别敏锐,而且每当这种场面多半会大发雷霆大闹一场。发怒的对象不知为何都不是我,而是那些跟班。

那些跟班总是沉默地忍耐着。

我不想看到那种景象。

「不对!我刚刚没有!」

「什么不对!!我知道!」

彻和平常不同,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讨厌……好可怕!

我扭动身体,但毕竟彻是男生,我在力量上赢不过他。

我霎时间逃避了。因为害怕,我闭上眼睛逃离现实。

就在此时。

房门砰地打开。

「你这混帐干什么!」

随着一声大吼,芒果飞过来砸中彻的后脑杓。

芒果啪地裂开,果汁飞溅出来。

「?」

彻一头雾水地愣住。

不过,我知道。

我转向房门。

看吧,好强、爱逞强又多管闲事的家伙果然在那。

※ ※ ※

「光平,果汁也溅到我脸上了耶!」

我像个白马骑士般冲进屋里,不知为何挨了骂。

「不,刚才的气氛好像他随时都会吻你,我忍不住……」

「呜呜,害我浑身都是芒果味(注:芒果(マンゴー)与阴户之俗语(まんこ)日文发音相近。)。」

「啊,这种讲法是怎样,很色耶。」

「…………咦?」

「不,没什么。」

「啊…………光、光————平————————!」

沙月满脸通红,我果然又挨骂了。

不,不知怎地,明明挨了骂我却很高兴,脸上浮现笑容。沙月也一样,明明生气却在笑。

「你、你、你是什么人!」

不认识的大叔……肚脯像孕妇一样大的中年人高声怒骂。

他周遭有将近二十名粗壮的大叔,看起来绝对有柔道或空手道的黑带资格。

而在被芒果打倒的三矢身旁,是平常总跟着他的那十名跟班。

「啊~~咳咳,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说。」

在场所有人都侧耳听我发言。

「实际上,沙月在更早之前便有未婚夫了,因此她和三矢的婚约并不成立。完毕。各位能够接受吗?」

我环顾室内所有人。

咦?谁也没有点头。

「谁能接受啊————————!」

复活的三矢大喊着。

「竟敢随口胡扯!机会正好!把那家伙带到本少爷面前来!痛扁他一顿,要他哭着下跪求饶!」

「果然要动手吗!」我举起带来的木刀。

别看我这样,我转学之前在男校练过剑术。

我先击中三矢其中一个跟班的腹侧,又打了从前方攻来者的下巴。虽然下巴没碎,但被打到腹侧的或许肋骨骨折了。

我再打倒三人,往沙月身边跑去。

「咿咿咿咿咿!?」三矢干脆地溜了。

好歹也是未婚妻,这样丢下她跑掉好吗?

我感觉到背后的气息,从左腋下刺出木刀刀柄。

「咕喔!」

一阵讨厌的触感与惨叫声传来,我慌忙往前一跳。我瞄了背后一眼,那名跟班果然被打中腹部正在呕吐。

「光平,你为什么要来?」沙月意外坦率地奔向我。

「不好吗?」

我靠着墙在她面前站住。

「我告诉过你,别多管闲事吧。」

「喔,说过。」

「既然如此!」

「就算说过,不代表非得听你的话行事——!我没理由这么做吧。」

我在交谈途中打倒一名跟班,那家伙手持的电击棒掉落在地上,真危险。

「说、说得也对,但是……」

「唉,坦白说……别来碍事!」

我连续击打拿着拖把等工具扑来的三个人,其中一人的骨头可能碎了。

「坦白说什么?」

「我很在意。」

「咦?」

「我很在意你,没办法放下你不管啊!」

最后一个跟班摔倒。

「光平……」

沙月在背后高兴地呼唤我的名字。其实我很想直接回头,但这可不成。

「这么一来你们能够接受了吗?」

「怎么可能!」

不是跟班,三矢这次笑着率领专职的保全人员过来。

「不,事实就事实。」

「你以为谁会相信像你这种死老百姓的胡言乱语!」

「彻!等等!」沙月推开我走上前。

「光平本来比起你更……!」

「啊啊~~受不了!不想听不想听!沙月!本少爷光是听到你口中吐出『光平』两字,就背脊打颤快要气疯了!」

咚咚咚!三矢猛踏地板,就像小孩子闹脾气时猛跺脚一样。

「够了!你们给我揍死那家伙!」

随着三矢一声令下,保全人员一起冲向我。

所有人都拿着警棍,摆开有模有样的架式,情况非常不妙。

「汝也真是爱逞强哪!」

靠在门边的玉芽地觉得很有趣地笑着大喊,她背后的由奈担心地看着我。

我拜托玉芽保护由奈。

虽然不肯帮助附身对象的我,若是保护煮咖哩给她吃的由奈倒也无可奈何,她干脆地答应了。

「不过,差不多到极限了吧。来,自己的骨气和沙月的骨气,汝会选择哪一方?」

「啰嗦,我知道!」我迈步上前。

我打飞一根警棍,踹飞一名保全。

我将木刀刀尖对准左边冲撞过来的保全眼前,拦住他的冲刺。

然而,有人从右边揪住我的衣襟。

「光平!」沙月大喊。

「别过来!」

我踏稳双脚不让对方从衣襟使力抓起我的身躯,拉高嗓门呐喊,我感应到沙月确实停下脚步。

我深深吸口气大喊——

「区区的十珂九家,竟敢对我动手!」

保全们一脸错愕地僵在原地,三矢也茫然地看着我。

唯独那个胖大叔开始发抖。

「你们知道我乃十珂宗家十珂光茂之嫡子,十珂光平才做出这等事吗?」

我越说越快。

最初中了「恶瞳刺魂系咒」——十珂光基的直系子孙,十珂九家的宗家就是十珂家。那也是实质上统治十珂集团的家族。

我就是那个家族的继承人。

说真的,利用这种成人世界的状况活像三矢一样,我明明打从心底不愿意。

当我内心悄悄叹口气时,大叔一屁股跌坐在地。他面对天花板嘴巴像鲤鱼般开开合合几次之后,总算叫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光平少爷应该离开家族了!」

「喔,老妈跟老爸吵架离开家里,不过他们只是分居,可没有离婚。」

「不,可是你姓千种……」

「自称而已。十珂这姓氏太可笑,我不想用。」

「怎、怎么会。」

「不然你去找老爸证实也行。」

「非、非、非、非、非非非非、常抱歉————!」

他拚命折起肥胖的身躯下跪。

被那股气势压倒,连不明白缘由的保全们也跟着下跪。

「光平,你还……」

「很遗憾,我是十珂的继承人。我连好像是继承人资格的『恶瞳刺魂系咒』都有,脱不了关系的。」

「那、那么,难道说未婚夫……」

「喔,我和你其实还有着婚约,老爸那家伙说他并未解除。」

「这、这样啊。」

沙月当场腿软似的坐倒。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本少爷、本少爷的家里……你究竟是哪根葱!」

三矢站起身发出尖叫。

「彻,住手!那、那个人是君临于十珂九家之上,十珂家的少爷!」

大叔悲痛地喊道,三矢朝他回过头。

「以前根本没听说过有那个家族!」

(插画)

眼泪与鼻涕弄得脸上一团乱,三矢一边大喊一边扑向我。

我以左手握住他挥落的右拳。

「什……!」

我直视着一脸惊讶的三矢。

「不好意思,不公诸于世比较方便。所以,十珂是个秘密家族。」

像由奈一样,由于祖先光基中了「恶瞳刺魂系咒」,我们家族有许多人继承了「恶瞳刺魂系咒」这个无形的诅咒。

背地里统率这群人,暗中活动的正是我老爸光茂。

拜此所赐,他不仅统领十珂集团,更爬到人称财政界调停者的地位上。

而「恶瞳刺魂系咒」正是身为家族领袖的证明。当然,老爸身上也有。小学一年级发动「恶瞳刺魂系咒」的我,理应从当时开始接受继承者的教育。

老妈认为待在那种环境——我大概会变得跟三矢一样——于是带着我到外界去。

我打从心底感谢她。

顺便一提,若是解开「恶瞳刺魂系咒」就会丧失继承人资格,我就能在各方面获得自由。

「你想怎么办?」

我推开三矢的右拳,他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他在原地环顾四周。

「……千种光平。」

三矢突然恢复冷静起身。

「干嘛?」

「你说你不想用十珂的名字吧。」

「嗯。」

「那么——跟我一决胜负吧。空手。」

三矢朝我握起拳头。原来如此,有意思。

「如果本少爷赢了,本少爷和沙月维持婚约。如果你赢,本少爷就放弃婚约。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有些轻视你了,你意外地也有男子气慨的一面嘛。好,我接受。」

我放下木刀,摆开架式。

「我上了!」三矢挥起左拳。

「你的惯用手是右手吧?」

我以左手扫开那记毫不凌厉的左拳,右手打进三矢腹部。

「咕呃!?」

三矢呻吟着靠向我,这么一来胜负已分。

——啪嚓!

尖锐的痛楚掠过身体。

「混、混帐……」

我口齿不清。

「咳咳、咳咳……为了不让周遭的人发现,本少爷调低了威力,没电昏过去吗?」

三矢呢喃。

「不过,你被本少爷痛扁一顿的结果还是一样!」

摇摇晃晃的三矢离开我,失去支撑倒下的人是我。我当场蹲了下来,身体麻痹,不听使唤。

「呼呼呼,虽然不知道什么十珂,最后胜利的人果然是本少爷!你这个死、死老百姓!」

三矢狠狠地践踏我的脚。看来即使身体麻痹,痛还是会痛。

「玉芽,哥哥他!」

「呣,可是,即使妾身现形……光平的期望也……」

由奈悲痛的叫声与玉芽困惑的声音传来。

我一边被踹,一边想对由奈道歉。真抱歉,我是个没用的哥哥。

事情突如其来。

「光平!」

背后传来呼唤,被踢的疼痛突然消失。不,惊叫与茫然的说话声同时传来。

「呀啊!」

「沙、沙月……咿!本少爷不、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本少爷没有错!没错,都是沙月突然扑过来……」

那句话让我明白,沙月为了保护我扑了过来。

「沙、沙月」

沙月覆盖在我身上,我悄悄伸手贴着她的脸颊。沙月的手也跟着贴上来。

「我好像也很在意你,没办法丢下你不管。」

她难为情地呢喃。

「我们是半斤八两啊。」

我和沙月一同站起来,动作不可思议地合拍。

「你被踢中哪里?」

「肚子被轻轻踹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不了。」

我已听不见沙月的后半句话。沙月的肚子被踹了,这个事实占据脑海。

「混帐东西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虽然仍受到电击棒的影响,我靠毅力克服往前冲。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不假思索地挥出右拳。三矢的表情扭曲,倒下来翻滚出去撞上墙壁。

「听着,给我仔细听清楚!」

我指着阵阵痉挛的三矢。

「女孩子的肚子是怀宝宝的地方!凹的最深处,是凸最终要迈向的黄金国度!你竟敢对我说不定、说不定能探险发掘的神秘宫殿乱来!」

沙月从后面使劲揍我。

「好、好痛……不应该这么对待努力的我吧?」

「当然应该!话说我的这里是属于我,轮不到光平说三道四!」沙月摸摸肚子开口。

该怎么说,考虑到里面……那是句非常惊人的发言吧。

「…………干什么?」

她似乎自己也觉得害羞起来,红着脸噘起嘴唇。

「不,没什么。」

我耸耸肩站起来,从三矢手中拿走电击棒。

「把他重新教育成不用这种玩意的男人吧,大叔。」

我扔掉电击棒。

大叔仅仅楞着不动,看样子没啥希望。

「再来。」

我向沙月伸出手。

「……什么『再来』啊,闹出那么大的骚动。」

沙月嘴上还在碎碎念,唯有手很老实地回握过来,我直接将她拉起来。

「我们回去吧。」

「是呀。」

屋内再也没有人对我和沙月的行动提出异议。

「喔,我忘了。大叔,记得好好叮尝你的蠢儿子。」

「是、是?」

「我姓十珂的事要保密。」

大叔带着完全无法理解这想法的表情连连点头。

「玉芽,这样算是解决了吗?」

「谁知道~~所谓秘密是用来泄露的。光平那家伙接下来应该会很忙碌吧?」

由奈的问题令玉芽咧嘴一笑。

※ ※ ※

走出屋外,月亮皓然生辉。

若是满月——非常应景,但月相离满月还差一点。

「光平。」

沙月正要坐上早乙女家的车时回过头。

「你不搭车吗?」

「嗯,我要走路回家。虽然今天自称姓十珂,但我是千种光平。家住普通公寓,晚餐吃咖哩跟汉堡排,就是这样。」

「是吗?那么,未婚妻也只限刚才而已?」

「咦?……啊,对了。」

「怎么样?」

「我的初恋。」

沙月愣住了。

「我的初恋,或许还没结束。」

「这、这样吗?所以未婚妻这事不算数对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

「什么嘛,说清楚。」

「嗯,也对。我的初恋对象。」

「嗯。」

「是你。」

「世拟小姐?那是谁?」

「…………啊啊啊!不对!不是人名!是代名词!」

「咦?怎么回事?」

不行,这家伙比想像中还迟钝。

「你听清楚了。」

「我从刚才一直听得很清楚。」

「啊啊啊!给我听着!」

沙月不高兴地点点头。

「听好了,我的初恋对象是早乙女沙月。」

「……………………那、那个,请重复一遍。」

「不要。这么难为情的话哪能轻易说出口。」

「难、难为情?我脑袋一片混乱,没自信刚才听到的字眼没错!」

「谁管你。」

「什么叫谁管你,不该用这种说法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会少。绝对会少。」

「光、光平————!」

「啊~~打扰一下?」

玉芽探出头。

「光平,妾身告诉汝解除『恶瞳刺魂系咒』的方法吧。」

「——!?」

「解咒方法是跟两情相悦之人接吻,还得是在非『恶瞳』状态下的纯情接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汝啰。」

玉芽又缩了回去。

「光平?」

看不见玉芽的沙月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也难怪。

「不,没什么……」

我仰望月亮蒙混过去。

如果是跟沙月……我说不定就能解除诅咒。

啊,仔细想想,虽然我已传达我的心意,却还没听到沙月的想法。话说回来,告白之后突然就要接吻也不可能吧。

不过——我偷瞄她的脸庞。

目光移向嘴唇。

如果能接吻就好了。

「光平!」

「嗯,什么事?」

「我们接吻吧。」

沙月大力抓住我的肩膀,噘起嘴巴——企图强吻我。

「……………………糟、糟糕啊啊啊啊啊,『恶瞳』发作了!」

我扫开她的手,总之拔腿就逃。但沙月猛然追了上来。

「为什么要跑!光平对我的初恋还没结束吧!」

「啊————混帐,你听见了嘛!」

「有什么关系!少女情怀总是会想一听再听嘛!总之,你为什么要跑!」

「不,所以说!」

「还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爱!」

「不、不对!不是这样,呃,那个,你现在的爱来自『恶瞳』!啊啊~~真受不了!总之现在别吻我!虽然我也很想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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