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和周二,美梦在学校里一直避开诗帆和圣。
很幸运的是,诗帆和圣只要一出现,周围就会立刻引发大骚动。
“呀!是圣小姐耶!诗帆小姐也在一起喔!”
美梦在走廊上或鞋柜旁听到这些叫声,就会立刻转身逃走。
“呀!是圣小姐!”
“诗帆小姐也在耶!两人站在一起,美感就会增加十倍呢!”
在教室听到同学这些悄悄话,她就偷偷摸摸躲在桌子下,恳求说“拜托你了,笑里,跟她们说我不在。”
若是碰上诗帆她们,一定会被叫去接受训练。
如今看来优介是求职无望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没办法当甜蜜蛋糕师的一员与虏虏舞战斗。
(可是我好想见天音小姐……)
她一想到天音小姐笑着说“很高兴能见到美梦”之时的温柔表情,胸口就揪了起来。
(如果不当正义的伙伴了,我就必须归还钥匙。这么一来就再也喝不到天音小姐为我泡的红茶了……)
她对诗帆等人宣告要当正义的伙伴,现在又要改口反悔,也的确是太不负责了。
在无法做出结论的状态下,一周过了一半,到了星期三。在晨间班会开始前的教室里,美梦扔因无计可施而烦恼不已。
(诗帆学姊她们今天也会来教室找我吗……)
不知怎的,校内好像开始流传圣、诗帆、美梦陷入三角关系的谣言,甚至有人说美梦因为受宠若惊而逃避圣的追求,诗帆则是见义勇为地担任仲裁角色。美梦因此越来越头痛。
这是,七叶和珠子一脸为难地走到美梦身边。
一向口无遮拦的七叶现在却像在担心什么似的,犹豫地说:“我说啊……美梦,不好意思,我要问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最近有没有去相亲?还是预定好要相亲?”
“咦,没有啦~~~~!我才十二岁耶!”
美梦吃惊得眼睛圆睁,而平时说话毒辣的珠子也是有所顾虑地说:“可是,我们学校有不少人很早就相亲订婚,等大学毕业就立刻结婚……我在想美梦是不是也碰上这种情况……”
“你们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啊?”
七叶和珠子越来越难以启齿。
“其实……我听到篮球社的学妹说,有个男人在调查美梦的事……”
“我也从其他班的朋友那里听到,学校附近有人叫住国中部的学生,问她们知不知道一年三班的圆城寺美梦?她有没有跟什么男生交往?最近她在学校的情况怎样?很烦人地问个不停。”
“你知道的,很多人相亲之前都会先找征信社悄悄调查对方啊,一定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虽说是征信社的职员,可是我听说那男人打扮得显眼,而且蹑手蹑脚的模样也很惹人注目。”
“嗯嗯,一班的班长也说那男人穿着西装和白色大衣,还戴了墨镜。”
(白色大衣和墨镜?不会吧……)
她全身寒毛直竖,此时笑里刚好走进教室。
笑里神情恍惚地望着半空,她一见到美梦,顿时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走过来。
“你……你早,美梦……那个……美梦的爸爸啊……真的是……嗯……非常关心美梦呢,而且,他也很……”
笑里连耳根都红了。美梦看到她按着脸颊沉默下来,吃惊地靠过去问:“为、为什么你知道我爸爸的事,笑里?”
“昨天放学后啊……美梦的爸爸在校门附近叫住我,听到我说是美梦的朋友,就带我去泡沫红茶店,请我喝红茶吃蛋糕。”
“你怎么可以随便跟奇怪的大叔走呢!”
“可是那是美梦的爸爸,才不是奇怪的人呢。美梦的爸爸说最近美梦很没精神,觉得很担心,所以问了很多事情。好比说是不是有喜欢的男生了……是不是被那个人甩掉所以才没精神……”
“什么——”
(爸爸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啊~~~~~!)
“什么嘛,在校门附近的可疑人物原来是美梦的爸爸啊。”
“亲自调查女儿的素行,真是了不起的爸爸耶~~~”
七叶和珠子都一脸轻松的说。
“才不是!那只似乎一般的变态啦!笑里,不能轻易上当喔。那个男人跟我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啦~~~~~~!”
“可、可是,美梦的爸爸还让我看了美梦的照片。他说总是随身携带,而且从美梦婴儿时期到国中时代穿制服的照片都有……”
美梦一边猜想爸爸是何时偷拍了她穿国中制服的照片,一边把脸贴近笑里。
“是偷拍照片啦!这就证明了那人真的是变态!快把昨天的事忘掉吧,笑里。下次他再叫你的话,一定要大喊‘色狼’赶快逃走喔!”
美梦的魄力吓到了笑里,七叶和珠子也哑然无语。
上课铃声响起,众人回到各自的座位。
前门开启,雏乃老师踩着轻飘飘的步伐走进教室。
虽然大家都在看她,她却流露跟刚才的笑里相同的表情。
雏乃老师站上讲台,往美梦看了一眼,脸就整个红了起来。
“啊……圆城寺同学,昨天你父亲到教职员室来打招呼喔。圆城寺同学的父亲,真是……那个……十分热情呢,老师都吓了一跳呢……”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女学生一样害羞不已。
(十分热情……爸爸到底对老师做了什么啊——!而且他为什么跑到教职员室打招呼啊!)
明明都再三嘱咐他不准来学校了!
晨间班会结束之后,笑里走到愤怒得肩膀颤抖的美梦身边,一脸开心地说:“昨天那个人真的是美梦的爸爸呢。美梦也真是的,还开玩笑说那是陌生人呢,那人果真是美梦的爸爸,太好了。”
美梦完全无法苟同这番话。
雏乃老师也跟在笑里的身后走过来,很不好意思地问:“圆城寺同学……不可以让父亲太担心喔。那么,老师找一天去你家做家庭访问好吗?”
(唔~~~美梦喜欢的人不是男生,而是女生啊~)
此时是下午四点。
照例从工作中溜出来的优介,一边在熬煮海鲜咖喱的锅子里搅拌,一边皱紧眉头。
(我从来没听美梦说过加入了公益同好会。原来她的社团里有个学姊被誉为国中部的王子,虽然人家已经有公认的对象,美梦还是介入那两人之间,陷入了复杂的三角关系……)
优介把昨天在虹之森学园门口跟女学生们打听到的情报整理一遍,发现美梦有一阵子很热衷于公益同好会的活动,但是从几天前开始,就再也没去过了。
而且就算那位关键人物学姊以及她的对象到美梦教室找人,美梦也一直避不见面。
(美梦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一定是不想破坏那对公认情侣之间的关系,所以自愿退出。)
(但是,我为了不让她被奇怪男生纠缠,故意让她去读女校,结果她竟然喜欢上女生……唔……这还真是想象不到的事态……不,一说到女校,就一定会想到宝塚风格的姊姊……可是就算如此……唔……)
骗了美梦的学姊叫做远山圣,听说她的祖父是茶道的宗师。有个学生很害羞地把大量复制私下流通的圣小姐照片拿给优介看,那是有着乌黑短发、眼神锐利、身材纤细的少女。那中性的气质似乎带有某种禁忌的味道,的确是会在女校里成为偶像的宝塚型少女。
他也看到了据说是圣公认对象的神谷诗帆的照片,她是一位留了波浪卷长发,蓝色眼睛,又酷又神秘的美少女。
(不,美梦也很可爱很迷人很甜美,是不会输给她的美少女。远山圣受到美梦吸引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不过劈腿是不行的。美梦纤细的内心因此受到了很深的伤害。)
(如果远山圣是男的,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教训她……唔……但她却是女国中生……我该怎么做呢……)
烦恼之时,玄关传来了开门声。
砰砰磅磅的粗鲁脚步声经过厨房外面。
“嗯?美梦回来了吗?”
优介打开厨房门,探出头去。
美梦的房间里传出咯啦咯啦、啪沙啪沙,像是大扫除似的声音。
(连“我回来了”都不说,一定是因为失恋的打击太大了。)
优介的心中隐隐作痛。
他站在美梦的房门口,想要敲门,又觉得别过问比较好,正在犹豫不决时,依然穿着制服的美梦肩上手上挂着行李,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美、美梦,怎么拿着这么多行李?爸爸没听说你有校外教学啊?”
美梦冷冷地对彷徨的优介说:“我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
“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什、什么意思啊~~~~~~!”
优介的惨叫声响彻了走廊。
美梦从优介身边迅速通过,走到玄关穿上鞋子。
“等等!等一下啊,美梦!请等一下,给我等一下!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美梦一边把鞋子逃到套到脚上,以更冷淡的口气说:“你昨天去学校了吧?”
“呃。”
“你对雏乃老师热情地打招呼,还带笑里去泡沫红茶店吃蛋糕吧?”
优介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啊~~原来你在吃醋啊,美梦。”
美梦愤然转头,整张脸都红了。
当优介还在乐观地想,“美梦果然吃醋了,真是个孩子”的时候……
“笨蛋!我最讨厌爸爸了!爸爸干脆被乌鸦踢死算了!”(注:惯用说法是“被马踢死”。)
美梦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就冲出家门。
在优介的眼前,大门砰一声地摔上。
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
茫然的优介,满脑子都盘旋着“最讨厌”这句话的回音。
“为什么啊~~~~~~~~~~~~~~~!美梦~~~~~~~~~~~~~~~!”优介对着紧闭的大门叫喊。
“讨厌,我真的再也不理爸爸了!我绝对不要再回家了!”
美梦全身冒出熊熊燃烧的怒火,走在种了一排行道树的路上。
红绿灯从黄变为红灯,美梦站定脚步,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虽然离家出走了,但我还没决定要去哪呢。”
有只乌鸦从美梦头上嘎嘎飞过。
“呃……总之先去找笑里……哇!不行!爸爸如果翻了班级通讯录跑去接我就糟了。”
美梦用力摇头,但是除了学校朋友的家以外,她也无处可去。她的脑中有一瞬间想到天音的脸,可是,万一被优介找到,那么甜蜜蛋糕师的作战总部说不定会被敌军司令官发现,她绝不能冒着这种危险。再说,天音也说过不希望让优介知道她的事……
红绿灯转变成绿灯。
“好吧!没办法了!”
美梦果断转身,走向来时的道路。
当然,她绝不打算回到优介在的大楼最上层的家。一点都不想。
美梦走进速食店,在那里打发时间到天黑,之后她去的地方是“星界皇宫13”大楼的三十二楼。
她按下挂着“木下”门牌的门铃,房屋主人走了出来。
“美、美梦……?”
本名叫做木下真冬的弥赛特,经常挂着冰冷表情的脸庞浮现出惊讶,低头看着美梦。
弥赛特没有穿那套露肚脐的工作服,而是穿着朴素的衬衫和长裤。虽然她脂粉未施,但其他地方看起来都跟平时差不多。美梦以可怜无助的语气说:“我离家出走了,希望能在弥赛特小姐的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离家出走!这……这……”
弥赛特的脸僵住了。她原本就长得清秀端正,所以只要稍微蹙眉,就会让人感觉她非常不高兴。
“拜托你,我能依靠的只有弥赛特了。”
坦白说,美梦也可以去查达许或是塔朗泰拉的家,但她还是决定先从同为女性的弥赛特这里问起。而且,即使弥赛特外表看来冷淡、难以相处,不过美梦很清楚她的内心还是很温柔,很有女人味。
以前美梦捡回一只被饲主抛弃的小狗,弥赛特似乎很想收留它,但她说自己工作太忙没空遛狗,这样狗会很可怜,所以拒绝了,而且还帮它找到了新饲主。那个人是弥赛特学生时代的朋友,是个开朗温柔的平凡粉领族。
“如果让她来饲养,小狗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弥赛特有些落寞说着这些话的样子,至今仍然清晰留在美梦的记忆中。
弥赛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办法丢下美梦不管,所以板着脸回答“好吧”。
但她又说了一句:“请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呃,大概十分钟,不,二十分钟……因、因为我家太乱,要稍微整理。”
“我不会介意的。”
“不!不行!总之美梦先留在这里别动!”
弥赛特以胁迫的口气说完,就像暴风一样冲进屋里,整整二十分钟之后,她才头发紊乱、气喘吁吁地跑出来。
(不需要这么拼命地打扫吧……)
美梦不由得有种罪恶感,她在弥赛特的带领下走进屋内。
“打扰了……”
(咦!)
美梦到达的地方,是再普通不过的客厅。
但是——
(为什么这么空旷……)
没有任何遮盖的地板上,看不见桌子,也没有沙发或坐垫,只有电视孤单地摆在墙边,墙上挂着厚重的灰色布幕。再往厨房的方向看去,虽然放置了餐具柜,但是里面完全空无一物。
“还……还真是简朴的家呢。”
(这种房间到底要打扫哪里啊……)
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想弄乱也没办法吧……
弥赛特冷漠的声音回答:“我从来不买不需要的东西。”
“很、很整洁呢……”
“……”
“……”
弥赛特沉默不语,美梦也闭嘴了,对话到此结束。
后来弥赛特又直接了当地问:“你吃过晚餐了吧。”
“是的,我在速食店随便吃过了。”
“那我来泡茶吧。”
“哇,不用麻烦了啦!”
美梦客气地婉拒,但弥赛特害死走进厨房。沉默再度降临。此时美梦对弥赛特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想借一下洗手间。”
“!”正把水壶放到瓦斯炉上准备煮开水的弥赛特,肩膀惊吓地一抖,就往美萝哒哒哒地跑来。她一把抓住美萝的肩膀说:“请、请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她怒吼似地说完之后,就要跑出客厅,但是离开之前又回头叮咛了一句:“其他房间的门,无论如何!绝对!不要打开!”
她这样大叫之后就跑掉了。美梦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难道房间里养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怕生物吗……她是不是把派不上用场,受到废弃处分的魔兽带回来养了……)
这次弥赛特花了五分钟就回来了。
“请把,美梦。”
“不好意思。”
“走廊走到底的左侧就是洗手间。请小心不要打开其他的房门。”
“我、我会注意的。”
她打开弥赛特指示的门,发现里面是没有任何异样的普通洗手间。里面有洗手台,也有浴缸。但是这里也跟客厅一样,完全没有多余的物品。没有踏垫,也没有马桶盖,甚至连浴室拖鞋都没有。只有一条印了银行名称的毛巾摺得整整齐齐,放在洗手台上,看起来就像刚拿出来用的新毛巾。
美梦从厕所回来后,弥赛特端给她一杯装在纸杯中的奶茶,自己那份也是用纸杯装的。
然后两人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喝着奶茶。
“……”
“……”
“……美梦,你想看电视吗?”
“……也、也好。”
弥赛特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你有想看的节目吗?”
“没有。”
“那么,就看这个综艺节目吧。”
“看些热闹的节目也好。”
“……”
“……”
之后美梦和弥赛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交谈。
到了晚上,弥赛特把棉被铺在客厅,让美梦睡在那里。而枕头和棉被外面也没有枕头套或被单。
木下真冬的兴趣是手工艺和收集餐具。睡在隔壁房间的弥赛特,被包围在心形的桌子、蕾丝坐垫、动物造型拖鞋、粉红色橘色的踏垫、花朵图案的茶杯、堆积如山的布偶、以及各种可爱布置之中。就连她在睡梦中呼唤着“阿勒曼徳大人”的梦呓,美梦也浑然不觉。
隔天早晨,弥赛特为美梦准备的烤吐司、煎荷包蛋、沙拉,也是全都装在免洗纸盘上。她把预备钥匙交给美梦说:“放学之后,你可以自己开门进来。但是,请你绝对不要打开其他的房门。”
“对不起,让你添麻烦了,弥赛特小姐。为了表示谢意,晚餐就让我来做吧。”
“不行,让美梦做这种事我会很困扰的。”
弥赛特毫不妥协地断然回绝。
“而且,我已经把美梦住在这里的事告诉司令官了。”
“咦?什么时候?”
“在美梦洗澡的时候打电话去说的。因为我是阿勒曼徳司令官的部下,我有义务通知他。”
“唔……”
美梦无法抱怨什么。就算她去了查达许家,或是塔朗泰拉家,想必他们也会联络优介吧。
再说,弥赛特不曾问过美梦离家出走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已经从优介那里知道某些事了……
“爸爸说了什么吗?”
“司令官说立刻要来接美梦,但是被我阻止了。因为我判断司令官和美梦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
弥赛特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虽然她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大概是觉得不该太过深入探索别人的事情,所以才闭口不语。
“弥赛特小姐,我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
“是的,我不介意。”
虽然她的口气冷淡,但美梦还是觉得她真是个好人。爸爸的身边,真的有好多体贴的人。
“我吃饱了。那我要去上学了。”
“请慢走。过马路时要小心点。”
弥赛特说了仿佛在送幼稚园儿童出门的台词。
美梦一打开玄关大门,就看到优介在门外徘徊。他大概是来等美梦的吧,一见到美梦的脸,他就露出讨好的笑容来隐藏内心的慌乱。
“哎呀,早啊美梦。原来你住在弥赛特这里,我都不知道耶。”
美梦还在生气,所以默默无语地从优介身边走过。
“美梦,今晚我要做美梦最喜欢吃的高丽菜卷喔。”
美梦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甜点是草莓圣代喔~~爸爸那一份也可以给美梦喔~~~!你有没有听见啊~~美梦~~~~~!不可以因为失恋就这么垂头丧气喔~~~!爸爸敢说,将来一定会有更适合美梦的人!”
因为优介大喊大叫,附近住户纷纷打开门探出头来。
“阿勒曼徳司令官的千金失恋了啊?”
“喔喔,美梦也到了这种年纪啊?”
听见邻居的窃窃私语,美梦面红耳赤地拔腿奔跑,逃出了大楼。
到了学校之后,笑里和雏乃老师每次下课时间都会跑来美梦身边,探听优介的事情。
“美梦,我问你喔,你爸爸……在做什么工作啊?”
“圆城寺同学,你平时都和父亲谈些什么话题呢?”
“美梦的爸爸是什么星座,什么血型,告诉我嘛。”
“你父亲……有没有再婚的打算呢?”
虽然她不愿想起优介,但是这两人却不断询问优介的事,让她困扰不已。她借口说要去厕所,走出教室之后,路过的学生看见她也各自交头接耳。
“你看,是圆城寺同学耶。”
“听说她父亲在校门口搭讪国中部的学生耶。”
“好讨厌,难道是恋童癖?”
“奇怪,我还听说他在追求圆城寺同学班上的雏乃老师耶。”
“咦?他不是为了警告圣小姐‘别对我的女儿触手’才来学校的吗?”
“不是啦。他是来威胁诗帆小姐,为了女儿的幸福逼她跟圣小姐分手吧。”
“被圆城寺同学父亲叫住说话的女生每个都失魂落魄的,整天都在发呆耶。看来真的受到很大的惊吓。”
“我听说他在大衣底下穿着女人的洋装喔。”
“哇,这根本就是变态嘛。”
谣言越传越夸张,把优介说成一个有暴露狂又有恋童癖的变态男子,她从教室逃出,仍然无法摆脱,因此又跑出了校舍。
美梦又急又气、又焦躁又羞耻、又悔恨又伤心,怀着想哭的心情跑到校舍后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森林外的大门。
一踏进去,包围她的时间之流就改变了。
喧嚣霎时远离,只有舒爽的草木芳香在胸中扩散。
她尽力在林间小径奔驰,跑到了附有烟囱的红色尖顶小屋,推开木门。
叮当……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欢迎光临,美梦。”
美梦一直期待见面的天音,就站在吧台里,她温柔地微笑,仿佛早就知道美梦会来。
看见那张跟早就过世的妈妈神似的温暖笑容,美梦几乎忍不住掉泪。
虽然她很想跟天音见面,但是真的见到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六神无主地呆立门口,天音以一如往常的温柔声音问:“我来帮你泡一杯覆盆子红茶。你会喝吧,美梦?”
“嗯……”
她哭丧着脸点点头,拖着脚步走到吧台前,坐在椅子上。
“啾?”绒鼠百汇从吧台里露出半张脸窥视着外面。
鲜奶油和覆盆子的酸甜香味轻轻飘散到整个屋内。
天音把茶从水壶倒入杯中,传出了泼泼的温暖声音。
“好了,请用。”
白色茶杯装盛的覆盆子红茶和草莓塔,摆在美梦的面前。
她小声说了“我开动了”,用金色叉子叉起最上面的草莓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散到整个口腔。混合了卡仕达奶油馅和鲜奶油……有一种温暖阳光的味道。
“你今天好安静呢,美梦。怎么了吗?”
天音温柔地问着,她悦耳的声音像是直接渗入美梦的心中。
美梦低着头说:“……我对爸爸说我最讨厌他了。”
“那是美梦的真心话吗?”
“……”
美梦的胸口紧紧揪了起来。
“因为……爸爸一直做些惹我生气的事。叫他别来学校,他还是来了,又擅自跟我的朋友和老师打听我的事情,还误以为我失恋,一个劲地安慰我……而且还被学校的人说成有恋童癖的变态……真是个大笨蛋……”
天音听着美梦叙述,流露出无比慈爱又幸福的表情。等到美梦说完后,她温柔地说:“美梦的爸爸,真的很疼爱美梦呢。”
美梦的脸都红了。天音没有责怪她爸爸,也没有表现出对他有任何不满,还说了这么体贴的话,让美梦觉得好开心,心底深处也觉得有些悲伤。
美梦默默吃着草莓塔,喝着红茶。
百汇睁大乌溜溜的黑眼珠凝视美梦。
“谢谢你的招待。”
心情稍微好转之后,美梦向天音道谢,正准备离开,天音就说:“美梦,下次叫爸爸让你看看婴儿时期的相薄吧。只要看到照片里的爸爸,你就会明白爸爸是多么爱你。”
“可是我没有几张跟爸爸的合照,全都是跟妈妈一起拍的……”
天音像个少女一样可爱地笑了。
“不,应该会有的。爸爸一定是因为害羞才藏起来了。一定有的,所以你要仔细找出来喔。”
美梦觉得有些迷茫,看着天音那张神似妈妈的脸。
“……天音小姐果真是妈妈的亲戚或姊妹吗?或是……”
还没说完,美梦的声音就渐渐变小。天音静静地摇头。
“不是的,我从来没见过美梦的妈妈或是爸爸,我不是美梦妈妈的幽灵,也不是她的亲戚。或许是因为我跟美梦的妈妈长得像吧,我总觉得可以理解美梦妈妈的心情。
对不起,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可是,你一定要去找出相薄喔。”
美梦带着难以释怀的心情,走出天音的茶店。
(天音小姐……真的不是妈妈吗……?)
总之,就先照着天音说的话找找看相薄吧。
“啾。”
绒鼠百汇轻轻敲着天音的手。
天音一脸寂寞地望着美梦走出门外。
刚才她对美梦说道并非谎言,全都是真话。
(没错……我完全明白‘她’的心情。)
(因为,我的心情跟‘她’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绝对不能跟那个人——绝对不能跟圆城寺优介见面。
如果见了面,自己一定会跟她一样——跟圆城寺小夜奈一样对优介一见钟情,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没事的……百汇。我……不会有问题的。”
天音用双手捧起似乎在担心的百汇,抱在胸前,仿佛忍耐着某种痛楚,低下头去。
走出门口,美梦看看手机上的显示时间,是第四堂课开始之前三分钟。
森林里的时间果然是静止的。
(天音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里呢……她一直只跟百汇在一起吗……)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正要关上门。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钥匙抢走。
“这东西对你来说已经不需要了吧。”
以刻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卷发上绑着红色大蝴蝶结,神情好强的女孩——鹰司丽。
“还给我!”
美梦伸手去拿,她却冷冷地避开。
“如果你真的想回到甜蜜蛋糕师之中,丽可以把钥匙还给你。但是,从你这几天的态度看来,你一点都没有那种打算,不是吗?”
“唔……”
美梦回答不出来。丽用轻蔑的眼光看着美梦。
“老实说,丽一直看你很不顺眼。你从一开始就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看不出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加入。前阵子跟虏虏舞作战,丽还稍微对你改观了点,结果后来你却完全不参加特训……圣小姐她们去找你,你还东躲西藏的不是吗?
你害怕跟虏虏舞作战吗?
丽才不想让没有战斗意愿的胆小鬼加入正义的伙伴,丽最讨厌的就是胆小鬼了。虽然帮助弱者是强者天生的使命,但是明知自己弱小又只会缩头缩尾怕东怕西的人,丽最讨厌了!”
美梦气到耳朵都发烫了。虽说她真的给甜蜜蛋糕师的伙伴们带来困扰,但这也不是她自愿的。
“鹰司同学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有值得骄傲的家庭,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生活上的事。这么有自信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丽听了就挑起眉毛,毫不迟疑地大叫:“是啊!丽是不懂!就像你不理解生长在鹰司家的丽的心情一样,丽对你家的事情也一点都不理解!”
美梦顿时想起,圣说过丽曾被卷入十八次绑架事件的事,突然为自己的发言感到后悔。但是,此时的美梦也没心情跟丽道歉。
“这东西,丽会还给诗帆小姐的。”
美梦绝望地看着她的动作。正如同丽所说的,美梦确实没有资格持有钥匙。
“再见了。丽跟你再也不是伙伴了,以后你在校园看见丽,也不用打招呼了,就这样。”
丽说完就转身离去。
第四堂课的上课钟已经敲完了,而美梦却恍若不闻。在门前呆呆站了好一阵子。
“咦,真稀奇呢,美梦,你今天没带便当耶。”
午休时间,美梦跟平时的成员并桌用餐,摆在她桌上的是福利社买来的菠萝面包和炒面面包,七叶看了就忍不住这样说。
“难道你下课时间就把便当吃掉了?”珠子开玩笑地说,但是看见美梦沉默不语,她戏谑的表情就转为正经。
“美梦……你不吃吗?”笑里战战兢兢地问。
“我没有食欲……”
美梦真的觉得胃痛。
七叶她们像是看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异变似的,露出惊讶表情。
“美梦竟然会没有食欲!这可是严重事态!”
“吃完便当一定要再去福利社买草莓牛奶布丁、菠萝面包、可乐饼和大福的美梦竟然没有食欲!”
“美、美梦……你要不要去保健室啊?还是干脆去医院检查一下呢?”
(虽然我很感谢大家这么关心我……但是干么把我说成这样……)
美梦变得更消沉了。七叶严肃地问她:“美梦,难道你是在烦恼你爸爸的事吗?有人说了他是变态父亲吗?”
“还是有人说他是恋童癖父亲?”
珠子说完,笑里很难得地表现气愤。
“大家都误会美梦的爸爸了……美梦的爸爸应该是更加……”
讲到一半,她的脸就红了。七叶和珠子继续热心地安慰美梦说:“美梦,就算你爸爸是有点奇怪的人,也不需要这么烦恼嘛。”
“就是啊,不管个性多奇怪,爸爸就是爸爸啊。好了啦,吃吃菠萝面包,喝喝牛奶加油吧!”
(她们真的是在鼓励我吗?)
虽然她一点都不这么想……
胃痛得越来越厉害了,后来美梦只吃了三分之一的菠萝面包。
不去医院真的好吗?放学时笑里还是担心不已,美梦只跟她说了再见,就直接回到大楼。
她把书包放在弥赛特家,然后去了四十九楼。
门口跟平常一样大大敞开。她偷偷窥视玄关,看不到优介的鞋子,他似乎不在家。
美梦走进屋中,蹑手蹑脚踏入走廊。
为防万一,她还看看厨房,也不见优介的身影。
瓦斯炉上放着一个附把手的玻璃锅,里面装了用高汤熬煮的高丽菜卷。
“……”
她打开冰箱,看到切好的海绵蛋糕,抹上大量鲜奶油和糖浆,上面还放了满满的草莓,然后再淋上糖浆,还有两杯用鲜奶油装饰的草莓圣代,装在玻璃器皿里。
(如果我不回来的话,爸爸会不会一个人吃完所有高丽菜卷和圣代呢……)
美梦的胸口又痛了起来。她关上冰箱,离开厨房,回到走廊。
——下次叫爸爸让你看看婴儿时期的相薄吧。
跟妈妈很像的天音,温柔地这么说。
——爸爸一定是因为害羞才藏起来了。一定有的,所以你要仔细地找出来喔。
打扫和收拾杂物主要是美梦的工作,所以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她大概都知道。如果像天音说的,优介真的把相薄藏起来了,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就是哦御姐的寝室兼书房。除了要晒棉被之外,美梦平时很少会进去。
她打开门走进去,闻到一阵淡淡的红酒香味。
(这是爸爸的味道……)
书柜上除了百科全书、地图、字典之外,还有食谱,以及《红发安妮》、《小妇人》之类的外国家庭小说。这些是妈妈的书。
她仔细浏览一遍书柜。
但是,看不到类似相薄的东西。
她打开用来收纳棉被的衣柜,也没看到相薄,却看见了好几个她小时候会玩的,令人怀念的玩具。
有一整套小小餐具、沙发、电视等配备的娃娃屋,以及色彩缤纷的套圈圈玩具组。甚至还有印上卡通人物图案的玩具吸尘器。
在这之中,有一直掉了很多毛的小熊布偶。小熊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条草莓花样的缎带。
美梦的心思瞬间回到旧日,她抱起布偶,轻声叫它的名字。
“爸爸……”
是的,布偶的名字就叫做“爸爸”。
她按下小熊背上的按钮,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伴随着“嘎——吱——”的杂音传出。
“早安,美梦,今天心情好吗?”
按下另一个按钮。
“晚安,美梦,祝你有个好梦。”
甚至还有:
“慢走,美梦。要等绿灯亮起才能过马路,走斑马线时要把手举起来喔。”
“欢迎回家,美梦,有没有洗手漱口呢?”
优介因为工作忙碌常常不在家,所以把自己的声音录进布偶,交给美梦。不管早晨、晚上、出门前、回家后,美梦都要按下布偶的按钮,听听爸爸的声音,这是她小时候的习惯。独自在家等着爸爸回来时,她也会不停按按钮,聆听爸爸的话语。
为什么会忘记这些事呢?
这可是她小时候形影不离的重要布偶啊。
美梦紧紧抱着布偶。
“对不起……爸爸。”
她把散乱的杂物放回衣柜,抱着布偶就要走出书房时,突然心血来潮,把手伸到优介的床垫下。
结果,她的手指摸到某个坚硬的物体。
“找到了!”
美梦从床垫下抽出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相薄。
(竟然藏在这种地方,简直就像把色情杂志藏在床底下的国中男生嘛……)
她有些错愕,同时坐在床上。把小熊布偶放在膝上,翻开了相薄。
“哇……”美梦忍不住发出惊呼。
就跟天音说的一样,每一页都放满了优介和美梦的合照。
里面的优介很年轻,似乎不到二十岁,有他双手高捧着还是婴儿的美梦的照片、把美梦紧抱怀中亲吻她脸颊的照片、反被美梦亲吻而害羞不已的照片、让美梦坐在膝上一起看电视的照片、一脸认真帮美梦的头发绑上缎带的照片——在窗帘轻柔摇曳的房间,美梦和优介同盖一条被子睡午觉的合照上,面对面睡得很甜的两人卷起身体的睡姿,无意识握起手指的动作,还有眼睛轻币嘴巴微开的模样都很相似。
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应该是美梦的妈妈。
这跟优介帮妈妈拍摄的照片一样,照片里的优介有时也会正面看着镜头微笑。那甜美喜悦的眼神,让美梦深信在那视线前方,优介最爱的人——美梦的妈妈——必定也露出了同样的微笑。
而且,看着小小美梦的年轻优介,脸上也跟美梦那本相薄中的妈妈一样,充满了慈爱和幸福。
天音说过的话,又在美梦心中响起。
——下次叫爸爸让你看看婴儿时期的相薄吧。
——只要看到照片里的爸爸,你就会明白爸爸是多么爱你。
然后,她也想起了珠子在午休时间说的话。
——不管个性多奇怪,爸爸就是爸爸啊。
“呜……”
炽热的激流涌上喉头,咬紧的嘴唇之间依然泻出声音。
(不能哭!)
美梦拼命制止自己。
她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优介。
该不该停止离家出走,回到优介身边?回来之后该对优介说什么?她到底希望优介怎么做……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优介就要回来了。
如果现在跟优介见面,她一定会羞耻到想死的。
在得不出结论的情况下,美梦把相薄放回原本的地方,抱起布偶,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