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了—!”
学生会室中响彻着及川前辈的叫声。
前辈就这样筋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如同释放出体内的压力般叹了口气。
“请安静些。这边也在工作中。”
与此相对,沙耶酱一如既往的向她送去冰冷的视线。
吃了毫不留情的一击,前辈不禁发出呻吟。
与及川前辈见面后已过了数日。
我与沙耶酱还有及川前辈经常在学生会室中一起工作。
及川前辈也是很好的人,我也相应的习惯了这个空间。
但是……
“什么啊—。沙也香不累么?”
对于前辈充满怨念的话,沙耶酱依然板着脸回答。
“累坏了啊。毕竟在做体育祭准备工作的同时还要带小孩。”
“带小孩!?哪里有小孩子啊!”
“啊,小孩儿开始磨人了呢。是该换尿布了么?”
“刚才明显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了吧!?我可是比沙也香大两岁多啊!”
“啊对对对。肉体年龄上是这样。”
“你这不是在讽刺我心理年龄比看上去要幼稚么!我可是前辈啊!”
及川前辈手脚乱蹬的抗议着。
虽然我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这个空间,但还是插不进这种交谈。
于是,正在我旁观两人的对话时,及川前辈看向了这边。
“西园寺同学,救命。我家的后辈太残酷了!”
前辈好像想将旁观者策动成帮凶,便把我也卷进了话题。
“啊哈哈……确实工作很多呢。例年体育祭都是这样么?”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与沙耶酱为敌的胆量,便暧昧的笑着转移话题。
“因为今年我要巡回拜访呢。受此影响,给工作的进展带来了障碍。”
及川前辈略带歉意的说道。
于是,沙耶酱好像领会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嘛啊,毕竟部长只有外表亲切算是个优点。把巡回拜访交给你也是当然的。”
“『只有』外表亲切是什么意思啊!?”
“真是失礼了。毕竟部长只有外表还算不错呢。”
“改成了更加恶劣的措辞了啊!?比刚才还要失礼啊!”
前辈看上去完全闹起了别扭,撅起嘴唇瞪着沙耶酱。
“沙也香缺乏对前辈的敬意呢。别看我这样,也是部长哦?能更尊敬些么?”
对彻底开始赌气的前辈,沙耶酱无可奈何般的叹了口气。
“我有在好好尊敬哦。作为证据,部长的工作我也提前帮忙做了点。备品的检查已经做好了。”
“唉?真的?”
由于后辈能干的样子,前辈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真的哦。而且休息用的,前辈喜欢的点心,也作为慰问品带过来了。”
沙耶酱打开冰箱,取出布丁放到前辈面前。
“这个是车站前的……!你特地为我买来的么!?”
由于这份关心,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及川前辈一下子双眼闪闪发光了。
“哇—!最喜欢沙也香了!爱你!”
果断真香的及川前辈抱住了沙耶酱。
“太闷热了。请离远点。”
沙耶酱虽然一脸麻烦的表情,但并没有硬把前辈扯开。
然后,就这样保持被抱住的姿势看向这边。
“也有碧的份,赶快休息一下吧。”
“真的?谢谢。那么,我去泡红茶。”
听到意想不到的喜讯,我站起身去准备三人份的茶杯。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了陆的邮件。
『我这边工作结束了。你那儿情况如何?』
看来棒球部那边的工作比这里进展的更顺利的样子。
『因为还有工作没做完,请再等一会。抱歉呢。』
我简短回复后,再次开始泡红茶的准备。
“嗯……果然一个人的话可能应付不过来么?”
休息中,及川前辈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嘀咕着。
虽说是休息,但前辈并没有拿起布丁,而是一直与电脑屏幕面面相觑。好像时间非常紧张。
“部长,自己一个人在做什么工作?”
沙耶酱带着诧异的表情询问。
“嗯—?在想寻宝竞赛的奖品的隐藏地点,以及提示的制定。因为这些都不能泄露到外部,所以不能增加相关工作人员呢—”
前辈一边轱辘轱辘的转着手中的勺子,一边叹了口气。
最近才注意到,这个好像是前辈积攒了压力时的习惯性动作。
“要我到你那边帮忙么?”
虽然沙耶酱如此提议,但前辈的表情并没有变得开朗。
“嗯……这样的话,沙耶酱就会失去寻宝竞赛的参加资格哦?可以么?”
“嗯嗯,没什么。反正既然是前辈负责制定提示的话,垒球部就会从参加名单中除外吧?而且我们班的代表是碧。呐?”
沙耶酱向这边瞥了一眼,我则点头表示肯定。
“对。由我来参赛,所以沙耶酱去帮忙也没问题。”
我在背后推了最后一把,于是前辈的表情终于舒缓开来。
“真的?好,那么沙耶酱就来我这儿帮忙。与此相对,工作的分配也必须变更下呢。多分点工作给西园寺同学也可以么?”
“当然了。交给我吧。”
我许下保证后,前辈也开心的点了点头。
“那么,之后能帮忙修理备品么?按刚才沙也香做好的清单来看,好像有很多损坏了啊,必须修好才行。”
听到前辈的话,沙耶酱板起了脸。
“啊嘞,直接订购新的不是更好么?修理的话可是非常费事啊。”
“虽然很想这么做……但预算不允许呢,毕竟完全没有富余啊。”
及川前辈在叹气的同时耸了耸肩。
也对,毕竟在寻宝竞赛中拿出了奖品,而且还配备了无人机。不得不在其他地方削减经费了啊。
“嘛,没办法呢。也就是说节约也是实行委员的工作么?”
沙耶酱好像也认可了前辈的说法,没有特别反驳就做罢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敲响了学生会室的门。
“谁啊?请进。”
离门最近的我站起身来,去迎接来客。
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应该是身为学生会干部的二年级女生。
“抱歉工作中打扰了。这是副会长的快递。”
她双手环抱着大大的纸箱,这个状态下她是怎么敲门的呢?
“啊,是。我先代收了。”
我准备从她那儿接过纸箱。
一瞬间对于重物可能会让肩膀的伤势恶化而感到不安,但实际接下后,纸箱简直轻到了令人扫兴的程度。
“那么,我切实送到了。”
二年级的前辈简短的说完后,就赶紧离开了。看来无论哪里都很忙呢。
“及川前辈,您的快递。”
我目送了离开的干部的背影之后,轻轻转身一百八十度。
“哦,到了么?真是久等了啊!快拿到这边来!”
及川前辈好像对里面的东西有些头绪,情绪高涨起来。
虽然我和沙耶酱对视一眼后歪头疑惑,但还是按她所说,将箱子放在了副会长席的桌子上。
“部长,那是什么?”
“呵呵呵,看了就让你大吃一惊—”
听到沙耶酱的询问,前辈煞有其事的打开了纸箱。
然后,拿出了放在里面的东西并将其展示。
前辈举着的是随处可见的黄色T恤衫。
只是,前面用毛笔字体写了『体育魂!』的字样,真是莫名其妙的设计。
“那么!这就是体育祭实行委员的原创T恤。之前订购的终于送到了!怎么样?这个简朴且绝妙的平常无法使用的设计!这正是体育祭的标准啊!”
前辈得意洋洋的炫耀着T恤。
但是,冰冷的空气已经笼罩了学生会室。
特别是,从沙耶酱那儿传来了二月清晨等级的冰冷刺骨的灵压。
“部长……你还记的自己刚说过的话么?你刚才说了没有预算吧?为什么要买这种没用的东西?话说,就是怪这个,才导致预算没有了不是么?”
淡淡的将愤怒渗入其中的,沙耶酱的正论之拳。
学生会室已经骤冷到了让人以为身处冰窖的程度。
此时,及川前辈好像终于察觉到了后辈平静的激怒,表情僵硬了起来。
“那、那个,你想。果然还是想让整个活动盛大的进行不是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说不定能孕育出实行委员间的羁绊呢。”
“原来如此。顺带一提,此时此刻部长已经失去了与距你最近的后辈间的羁绊。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感想么?”
如同攻击对方弱点的捕手般的反击。沙耶酱的配球可是毫不留情面的啊。
“那、那个。该说非常不好意思呢,还是说请你不要生气呢,又或者说真的很抱歉呢?”
及川前辈完全输给了后辈的压力,眼神游移不定起来了。
“部长,没收布丁。”
如同为了对前辈补刀般,沙耶酱将珍藏的决胜球投出。
“非常抱歉!只有这个请你饶恕!”
事态到了如此地步,前辈也认怂了,但沙耶酱的怒火已无法平息。
“不行。之后寻宝竞赛的工作也请你一个人干吧。自己作死而导致工作繁重什么的,简直像笨蛋一样,我可不会奉陪。”
“呜咕咕……完全无法反驳。”
及川前辈被后辈抛弃,灰心丧气的垂着头。
再怎么说这副样子也太可怜了,我不由得帮她圆场。
“算了算了。沙耶酱。实际上,我觉得整体感也很有必要哦?而且,一眼就分得清哪些学生是实行委员,好像还挺方便的不是么?”
“咕……你说的也算有些道理。”
由于我的说情,沙耶酱的态度也稍微软化了。
我立刻投出了追加助攻。
“而且既然之后还要工作,我觉的有件弄脏了也没关系的衣服比较方便。毕竟也有一些要用到油漆的工作呢。呐?”
“嗯……这倒也是。虽然只是结果论,不过可能也不算过于浪费金钱。部长,这回就算你无罪。”
“真的?得救了……!”
前辈逃脱了刑罚,安心的松了口气。
她保持着这个势头,感激至极的用力握住我的手。
“西园寺同学,太感谢你了!多亏你我才保住狗命!那么轻松的就安抚了沙也香,难不成是驯兽师?”
“你说谁是猛兽啊?”
虽被沙耶酱死死瞪着,但前辈依然一副佯装不知的样子。
面对两人的你来我往,我只能苦笑以对。
“啊哈哈……不用客气。”
虽然如此,但事态能完全平息就比什么都好。
这下终于能回到工作……正在这么想时。
学生会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谁啊?”
短时间内,来客竟然接连而至,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去接待。
于是,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还是刚才那位学生会干部前辈。
“啊嘞,怎么回事?”
对于同一个人来访,我不由得有些吃惊。
而且,这位前辈和刚才一样抱着纸箱。
……总觉得,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还是副会长的快递。那么我切实送到了呢。”
这样说后,这位前辈将纸箱交给我,接着便离开了。
我转身看向及川前辈那边。
在这瞬间,前辈悄悄逃开了视线。
“……部长,这个是?”
沙耶酱再次用绝对零度的声音开始盘问。
由于完全如同审讯般的压迫力,前辈轻易屈服了。
“哎呀,说到体育祭就是要有吉祥物比较好呢……啊哈哈哈。”
前辈干巴巴的笑着,企图蒙混过关。
一打开纸箱,便出现了一只身穿写着『体育魂!』字样的衬衫的,双脚行走的松鼠模样的布制玩偶。
“你想,监护人也会观看。据说还会用来制作面向应考生的宣传视频,不觉得有一个可爱的角色在会很好么?所以这个身为体育祭吉祥物的『先锋松鼠君』很必要呢,对吧?”(注:此处原文『走リス君』应该是采用常见的吉祥物取名方式。例如千叶县船桥市著名吉祥物船梨精『ふなっしー』,两者造词方式就很相似。船梨精『ふなっしー』是船『ふね,ふね在做复合词时会变音为ふな』加梨『なし』组合而成。而先锋松鼠君『走リス君』,是由『走り』加松鼠『リス』组合而成。『走り』意思较多,此处个人选择译为先锋。)
及川前辈语速飞快的辩解着。
与此相对,沙耶酱像是为了抑制住感情般缓缓叹了口气,然后肃静的下达了判决。
“前辈,有罪。处以没收布丁之刑。”
“等、等等。西园寺同学!请想法再次驯服那头猛兽!”
被后辈下达了残酷的宣判后,及川前辈向我哭诉起来。
但是,我作出沉郁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前辈……很遗憾,这次不能包庇你了。”
“怎、怎么会……!”
被我放弃的前辈,如同中了枪击似的踉踉跄跄。
“接下来……那么,碧。这个布丁我们平分吧。”
“是呢。”
无视及川前辈,我和沙耶酱立即分配起了没收品。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布丁……”
威严尽失的前辈的哀叹声,响彻了学生会室。
在工作间歇之后,我们补充了备品,重新订购了自力无法修复的东西,就这样时间飞逝而过。
据说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会如白驹过隙。当注意到时,早已日暮西山了。
“终于干完了!两位,辛苦了!”
刚结束最后的工作,早川前辈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一边做着分不清是振臂欢呼还是伸赖腰的动作,一边慰劳我们。
“您辛苦了。”
“干了很长时间呢。”
我和沙耶酱也早就筋疲力尽了。
“这之后垒球部还要训练么?”
我刚问完,及川前辈就带着渗透了疲劳的表情看向窗外。
“嗯—,只是今天休息一下也可以……我去,早见那家伙还在训练啊。总觉得现在回家好像输给他了,真让人火大。沙也香,赶快去球场吧。”
“你这是哪儿来的对抗意识啊,真是的。”
虽然沙耶酱向前辈送去傻眼般的视线,但并没有特别提出反对意见。
“加油啊,沙耶酱。”
我一副准备目送她们离开的样子。沙耶酱则露出担心的表情。
“碧怎么办?外面都已经天黑了,一个人回去不危险么?”
“现在陆每天都会送我回家。稍微休息下就联系他。”
听我这样汇报,沙耶酱看起来也稍微安心了。
“巳城送你的话就放心了。他也应该不会当尾行之狼吧。”
“呒……”
这句完全无法否定的话实在是安心过头了,反而令我有些不爽。
“西园寺同学,在学生会室打发时间也可以哦。钥匙过会儿放回办公室就行了。”
前辈好像也从我们谈话的走向里无意中察觉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关心着我。
“非常感谢。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刚率直的道谢,前辈就笑眯眯的拿起了行李。
“没什么。那么沙也香。赶快去操场吧。今天我要帅气的击球给你看。”
“这种话请你在能够漂亮的打出捕手高飞球后再说吧。”
“你说什么—!”
两人一边亲密的争吵着,一边走出学生会室。
目送她们离开之后,我做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唉……”
——糟糕,现在非常沮丧。
及川前辈是很好的人,与沙耶酱关系也很好。
所以,明明应该很享受准备工作,我心中却充满了苦闷。
这不是近两天忽然开始的,而是在工作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就如同软刀子割肉般,我的心被一点点削去。
至于理由我早已明白。
“肩膀、好痛啊……”
捂住有点疼痛的旧伤,失神的仰视着天花板。
——我如今感觉到的是,疏远感。
无论关系再好,她们和我都不一样。
我已经无法再投球了,也无法再加入垒球部了。
每次在沙耶酱无意间流露出对早见前辈的信赖时,每次看到及川前辈温容的接受沙耶酱刻薄的个性时。我都会感受到在社团活动中孕育出的信赖关系的一部分。
然后,醒悟到自己已经无法踏进这个圈子中。
“……不行。够了,必须转换下心情。”
我摇了摇头,想要甩走微妙的伤感。
即使一直耿耿于怀也毫无意义。
即使无法打垒球,与陆一起积累起回忆的每日也非常幸福,这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陆……”
可能是因为想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认可。
我忽然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我将手机拿在手中,拨打陆的电话号码。
虽然理性在低语说反正会送我回家,在那时说话就好。但我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想尽快听到他的声音。
那样的话,这种微不足道的伤感也能一下就吹飞了吧。
呼叫声响了数次后,电话接通了。
“喂喂。”
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安心感。
“啊,陆?现在没事么?”
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快要窒息的心脏,终于有氧气在其中循环。
『稍微一会儿的话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接你了哦?』
陆的措辞中好像带着少许困扰。
可能是已经开始了新的工作。这样的话,继续通话会给他添麻烦。
但是……啊嘞?之前和陆一起工作的应该是学生会长,但刚才好像听说会长已经结束工作,在棒球部开始训练了。
“陆,你现在在哪?”
我有点奇怪的询问道。陆则用开心的声调回答。
『后门前的牛肉盖饭店。作为陪他训练的回礼,棒球部的前辈来请客。』
猛地一下,不知为何胸口好像变得苦闷了。
“……参加了棒球部的训练么?”
我刚战战兢兢的回问,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苦笑似的叹气声。
『啊啊。被银司拜托了啊。多亏他的福,明天要全身肌肉酸痛了。』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一瞬,甚至感到了连心脏都停跳的错觉。
因为我早就明白了。毕竟是死党。毕竟一直在身旁注视着。
然后,我察觉到了不想察觉的事情。
『碧?』
我一陷入沉默,陆就担心般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因此神志清醒过来。
“啊,抱歉。因为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就想先联系下你。那么,过会见。”
我尽力装出开朗的声音,编织着搪塞的话语。
『哦、哦。』
虽然陆好像感到了违和感,但我已经没心思在意这种事情。
如同从他那儿逃走般,我切断了手机电源。
“陆……陆他……”
——仍然,真心的喜欢着棒球。
喜欢到即使仅通过只言片语,也能够传达出他高兴的样子的程度。
和我不同,既没有苦闷感也没有疏远感。只是纯粹的享受着和棒球部的交流。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并不是『异物』。
他仍然喜欢着棒球,仍然是一副想回归棒球部的话就能立即回归的身体。因为他确实仍怀有晋级甲子园的梦想。
“陆……!”
我无法再打垒球的时候,真的很痛苦,至今都在痛苦。
明明如此——却强迫陆做同样的事情,这样的现状是正确的么?
要让拼命拯救了自己的人,品味到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么?
不应该将其归还给他么?
将以甲子园为目标的梦想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