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花宫真的传闻如下:
很会打篮球。
(冷静且视野很广,有身为PG(控球后卫)的机智。)
很聪明。
(在入学之后马上进行的实力测验中,获得全学年最高分。)
有礼貌而且人很好。
(常常表现谦虚,深受学长和朋友信赖。)
每一个认识花宫的人都说:
「花宫是个很好的家伙喔。」
和花宫参加同一个篮球社的人,也是每一个都……不,只有一个人感到不解。
那就是今吉翔一。他是大花宫一届的学长,这个在篮球社待了两年的男子,嘴角浮现笑容,微微歪着头。
花宫真的是那么好的家伙吗?
夕阳西下,体育馆传出无数在球场上奔跑的脚步声。
篮球鞋在光亮的地板上踩踏奔跑。球若到了对方手上,球员就会立刻紧急煞车,因此尖锐的磨擦声也不绝于耳。
占了整间体育馆的篮球场全场,现在正进行球赛形式的迷你比赛。
今吉所属的篮球社,在练习结束之后会举行迷你比赛。现在进行的是第二场,第一场出赛过的今吉刚换下场,进入休息区。
今吉和其他成员一样坐在体育馆的角落,看着球场里面。第二场比赛是一年级与二年级的混合队伍。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年春天刚入社的一年级新生,要跟上二年级的动作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在那之中,只有一个人敏捷地行动,相当引人注目。
那是花宫真。
现在他也利用敌方队伍的死角抄截,毫不犹豫地把球传给无人防守的队友。
队友一接到球就投篮,得分。
「射得好!」
和今吉一样正在观战的队友们齐声喊道。投篮的人投得好,不过在那之前,花宫传球过去的动作也很漂亮。观战的队友们也自然地称赞花宫的表现。
「果然厉害啊,花宫。」
「不但传球传得很棒,也会自己投篮,好厉害喔。」
「在一年级里面,那小子绝对是最强的。」
听了旁边同学的对话,今吉也在心中同意地想着:「没错。」花宫的厉害程度确实鹤立鸡群。
花宫不仅是一年级里最强的,恐怕他的实力在这个篮球社里也足以进入前五名。
「如果花宫出赛的话,之前的交流赛就会赢了……」
「喂,笨蛋!」
那个同学嘟嚷了一句,其他同学慌张地堵住他的嘴巴。
说话的同学似乎也发觉自己失言了,他脸色苍白地寻找最不能听到他那句话的人——现任正式球员的所在之处。
他马上就发现现任正式球员的所在之处。因为从体育馆的另一边,传来哇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明明还在进行社团活动,却没有被教练警告,能够旁若无人地笑着的,只有现任的正式球员。
失言的同学轻抚胸口,这次他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今吉。
今吉察觉到同学无言的恳求,于是扬起嘴角。
「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到。尤其是那件事。」
虽然否认,但仍暗中听着的今吉不怀好意地笑着,同学也只能干笑。
那件事,就是前阵子举行的地区交流赛。这个话题在篮球社里已经成为禁忌。
理由很简单。因为今吉他们的篮球社,遭受前所未有的惨败。
今吉他们球队输球的情况,连直接交战的对手球队都大为惊讶。然后最让交流赛的对手球队惊讶的是,今吉他们的篮球社连一位去年之前的正式球员都没有,采用只有新的正式球员的体制。
去年以前的正式球员,虽然没有打进全国赛,但在地区赛中是最让人闻之色变的强队。那些成员,全部连候补都沾不上边。
一切始于一个月前,是今年春天就任的新教练的意思。
新教练以前曾有在高中校际比赛出赛过的经验,他以那辉煌的历史(因为本人相当自豪,所以懦弱的顾问就一味盲信)为挡箭牌,独断地改变了篮球社。
其中最甚者,就是把正式球员全部换掉。空出来的位置(守备位置),安插了他国中二年级的儿子,以及他儿子的猪朋狗友。
教练按照自己的意思操控篮球社,他的儿子和那群猪朋狗友也有样学样,把篮球社当成剥削的对象。
他们几乎没参加基础练习,有确实参加的只有球赛形式的比赛。若学长受不了他们像玩游戏般的态度,出言告诫的话,那些学长就会被勒令退社。
因为这个缘故,现在没有人会去告诫他们。
这样的现任正式球员,显然无法在比赛中获胜。
就在那个时候,眼看着全中的预赛就要开始了。虽然一想到那些三年级的前任正式球员,心情就沉重起来,但因为怕会无法再打最喜欢的篮球,所以每个人都三缄其口。
然而,队友却无意间触碰到那个禁忌。他拚命思索,想要改变话题,便支吾其词地说道:「呃——呃——对了!」接着拍了一下手。
「那个花宫啊,真是个好家伙呢!就算夸奖他,他也不会得意忘形,那才是他的厉害之处喔。」
这次今吉就很难同意了,他在心中不明白地歪着头。
依照同学所说的,花宫不管打得多好,都不会骄傲自满。即使当面称赞花宫,花宫也总是害羞地说:「没有啦,我还差得远呢。」相当腼腆。
那份谦虚再度给队友带来良好的印象,提升了大家对他的好感。
因此,最近听到有关花宫的传闻,都是一些好话。
所以今吉很好奇。
「为什么没有听到花宫的坏话呢?」
今吉不经意地问了之后,坐在旁边的同学一瞬间愣住了,然后喷笑出来。
「那是当然的啊!怎么会有那种传闻呢?只有个性非常乖僻的家伙,才会说那小子的坏话。」
我虽然个性乖僻,可是也没有想说那小子的坏话啊——今吉心中这么想着。但因为重点不在那里,所以他闭口不语。
「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居然只有好的传闻。」
「会吗?这表示他是个好人啊。」
队友丝毫不感到奇怪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
球场上传来撞到人的闷响,接着是惨叫。
今吉望向球场,篮框下有两个人交叠地倒在地上。
倒在上面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突然惊觉似地,对被压在自己下面的人说:
「学长,振作一点!」
那是花宫的声音。
倒地的人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教练怒吼般地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并撞开花宫,蹲在倒下的人影旁边。也因为这样,大家都知道受伤的人是谁。
「叫救护车!也去叫保健室老师来!」
顾问的声音迅速传来,今吉等人慌张地飞奔出体育馆。
那是一起不幸的意外。
打算在篮下投篮的花宫失去平衡,牵连到站在下面的教练儿子,把教练儿子压倒了。如果只有这样的话还好,但不幸的是,掉下来的花宫,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到教练儿子的脸,教练儿子因撞击引起脑震荡而昏迷。
教练的儿子虽然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恢复了意识,但是要仔细观察一阵子,因此暂停社团活动。
让学长受伤的花宫,变得非常沮丧。
怒不可遏的教练扬言要让花宫退社,花宫自己也说要负起责任。但队友群起反对,就连总是沉默的顾问也不赞同,于是教练不情不愿地撤销了花宫的退社。
意外发生之后,过了一周。
根据精密检查的结果,受伤的二年级学生脑部没有异状,但因为诊断出阿基里斯腱断裂,要三个月才能痊愈。
众人在练习后的反省会上,得知了这件事。
教练因为在医院照顾儿子所以不在现场,由顾问代替他淡淡地说明之后,社员们就吵嚷起来。不是因为受伤的二年级学生,他们是担心留下来的花宫。每个人都因为怕花宫会沮丧,而对他投以担忧与同情的眼神。
花宫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花宫,不是你的错。你别太忧虑了喔。」
就算顾问温柔地对花宫说,花宫也只是低着头,哑着声音回应:「是……」
反省会过后,即使花宫说他想独自留下来练习,也没有人起疑。
如果那样可以让花宫的心情好一点,甚至连顾问也特别允许。
花宫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
他拍球拍了两、三下,然后双手持球。
他抬起头。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虽然花宫忍住笑意,但只有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了。
「这表情还不赖嘛。」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花宫吃惊地震了一下肩膀,转头看声音的来源。
不知何时,穿着制服的今吉站在后面。
今吉细细的眼睛,在眼镜后方开心地露出笑意。
「要是平常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了。」
「……您在说什么呢?」
花宫带着有点困扰似的笑容对今吉说:
「我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啊。」
「不对不对,是刚才的表情。毫不做作地露出来的那个。」
今吉慢慢走近花宫。
「你刚才露出了超坏的表情喔。」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学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别再刺探对方了吧?只会让人感到疲惫而已,不是吗?」
隔着约两步的距离,双方笑着面向对方。
先放弃的人,是今吉。
「算了,也罢。我不认为你会当场露出本性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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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吉死心似地叹了一口气后,平静地说:
「我认为你的小伎俩干得不错喔。精准地撞上他,又多亏有好孩子的面具,没有人会想到你是故意要让他受伤的。反倒让大家同情自己……你的事前准备也做得太周到了,真的。」
花宫噗嗤一笑,好像非常开心似地眯起眼睛。
「学长,你好过分喔。简直像在说我很残酷无情一样。」
「你否认吗?」
「当然。因为你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做过那样的计划吧?」
「我才不需要什么证据,我并没有想要把你的小伎俩告诉别人。」
「那么,你是在体验当侦探的乐趣吗?」
「怎么可能?我来这里,只是单纯地想给你忠告而已。」
「忠告?」
花宫反问之后,今吉说:「对啊。」然后笑了起来。
那一刹那间,花宫的背脊发冷。在花宫察觉到那股恶寒之前,今吉开口说:
「这次只有我注意到,所以就算了,要是拆穿你的话就太无聊了。除此之外,你的恶作剧还挺有用的。」
今吉一边平静地说,一边推了一下眼镜。眼镜后面的细小眼睛没有半点笑意。
花宫感觉到自己立即变得口干舌燥。
他直觉地明白到,如同今吉所说的,和眼前的人彼此刺探,似乎会非常辛苦。
「啧!」
花宫大大地啧了一声,用尽力气把手上的球砸在地板上。
花宫重新看着今吉,卸下脸上属于好学生的沉稳面具,显露出工于心计的阴暗表情。
「怎么?不演啦?」
「因为再演下去,也只会觉得累。」
花宫烦躁地双手抱胸,今吉满意地点头。
「你那种表情,比之前的自然好几倍喔。」
「啰唆!笨蛋!」
花宫骂人之后,今吉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然后转身背对花宫。
「看来事情会愈来愈好玩,我等着看好戏喔。」
花宫对着今吉离去的背影说:
「喂。」
「嗯?」
今吉停下脚步,只转头回去应道:「干嘛?」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入学之前,花宫明明听说这是一间强校,可是一旦入社之后,才知道篮球社已经变得和废物没两样了。感到厌烦的花宫,很快地放弃现状,计划将篮球队改变成能让自己乐在其中的队伍。明明事前基础准备都做得很周到,却这么快就被看穿,实在让人生气。花宫想知道,到底是哪里露出马脚了?
花宫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今吉,今吉说:「这个嘛……」像在搜索记忆似地,用手抵着下巴。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但是你的传闻全都是好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和我的信念相反,所以才会注意到吧?」
「你的信念是什么?」
花宫坦然询问,今吉一边想着「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嘛」,一边告诉花宫:
「世界上没有好人。」
几周后。
篮球社里陆续发生事情。
首先,教练突然辞职了。教练只说是「个人因素」,就逃也似地搬家了。当然,他的儿子也跟着一起离开。感到惊慌的还有现任的正式球员。他们醒悟到之前自己都为所欲为,篮球社现在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于是一个一个地退社了。
没多久,社团从别处找来一位有篮球经验的专属教练,那个人也就任了。
那位教练不问学年,重新以实力来选拔正式球员,而且不等三年级引退,就任命二年级的今吉为主将。
宛如风暴般的事件让篮球社的社员深感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新主将今吉用瞧不起人的笑容做出明确指示时,每个人都习惯了这场风暴,重生的篮球社不到几天就上了轨道。
全中预赛迫在眉睫的那一天,花宫看着经理亲手交给他的制服,心想:
你在想的事情,就是这个吗?
一连串的动作背后,显然都与今吉有关。今吉不只是与这些事有关,做出计划的人应该也是他吧。因为这次来的教练只是挂名,今吉才是实际上掌权的人。
也就是说,今吉也一样对令人不快的独裁体制感到厌烦。
正因为如此,才会换另一个教练。
花宫抬起头,朝今吉瞥了一眼。
那名策士,正愉快地看着新任正式球员拿到制服开心的模样。
今吉的眼神,与其说是默默关注,不如说像在动物园观察猴子山上的猴子还比较贴切。
今吉好像察觉到花宫的视线,于是走了过来。
「怎么?对制服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花宫用生气的表情瞪了今吉。
今后的确会变得很有意思。
但是,同时今吉也显示出他深不见底的城府,让花宫感到很没意思。
「啧!真无聊!」
花宫毫不忌惮旁人目光地口出恶言,让队友们吓一大跳,瞪大了眼睛。只有今吉默默地笑着,看着花宫那副模样。
初夏的风,从体育馆敞开的门吹进来,温柔地轻拂着他们。
花宫真,十二岁。后来被称为「无冕五将《恶童》」的他,就是因此而早早就站上球场。